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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仪宫一室寂静,康平禀报过后就退了出去,更不敢再多说半个字。
好险好险,秦砚暗自庆幸,但沈旷还欺着她不愿起身。
秦砚心虚,眼神只敢盯着沈旷的喉结,声如蚊鸣:“您这可来不及等价交换。”
密报不等人,反正这点时间根本不够他干什么的。
沈旷听完觉得更憋气,抿嘴压低声音,“欠着。”
秦砚挑着眉,他们是夫妻,算那么明白干什么,小气鬼。
果然还是不能心疼男人。
沈旷起身穿衣,秦砚还装模做样还想跟上去服侍两下。
“歇着吧。”沈旷看了她一眼,撇过头。
秦砚嘴上还谦让两句,“政事辛劳,哪能让陛下独自……”
“歇着。”
语气中没有回旋的余地,像是怕了她再跟过来。
秦砚心想那正好,便悠然躺了回去,但又一转念,别不是生气了吧?
隔着明纸见窗外一行人没绕向广华殿的方向,反而去了后院,那烛火晃得秦砚合不上眼。
万籁俱寂,此时有些什么声音都显得格外明显,紧接着就听见后院一声“哗”的冲水声从那传来。
原来是沈旷去了后院净室。
勤俭的皇后皱眉,这人毛病真多,走了还得冲个凉?
几日后就是容太后生辰宴了,秦砚为了这宫宴都忙了一个月了,临近宴期事务更加繁杂,过广华殿的宫门都没空进去。
沈旷还问了几次,凤仪宫的回话都是,娘娘宫宴事务繁忙,今日可能要到深夜。
总之就是本宫很忙,闭门谢客。
隔了两天,秦砚终于拿着自己的中宫令和内侍监的文书来了广华殿。
目的只是盖个印。
但她最近看沈旷还算是顺眼,毕竟她是欠债的那方。
欠债的才是大爷。
沈旷那日之后难得见秦砚一次,手中批奏的朱笔渐渐慢了下来,想找个话聊一聊。
“皇后,午间可有空?”
“臣妾午间要去内侍监核准采买到的用品。”
“皇后,晚膳可在凤仪宫用?”
“陛下您等等,臣妾这笔帐先算完。”
皇帝沈旷从未受到过这种冷落,而且这在沈旷眼里好似——“欠债不还”。
但他好似觉得皇后见他的时候,比起以往活跃了不少,即便是皱眉也比往日有生气了许多。
黄昏,广华大殿在汉白玉上被夕阳印下身影,沈旷这次留了傅庭安练剑,算是忙里偷闲。
殿前刀光剑影,两人针锋相对。
两人像是幼时一样,练完了剑倚在凭栏上望向宫墙之外,只不过此时能长安城尽收眼底。
迎着风,沈旷心中还有疑虑,忽然问道:“你和熙君……什么样算是不想和离了?”
“就……就不提这话就是不离了呗。”傅庭安提起这话还觉得脸上有些臊得慌,不知道沈旷突然问这个干什么,“最近挺好的,您甭挂心了。”
沈旷心不在焉地颔首,不提就是不离了,那一直不提,那他和皇后是不是就算是和好了?
但秦砚不是沈熙君。
凤仪宫中,这几日妙晴似乎也察觉到了帝后二人之间微妙的变化,她壮着胆子问:“娘娘,您……”
“问什么?”秦砚选着花样对着内侍监的库存,头也没抬,甚至没听清妙晴后半句。
“您还想和离吗?”妙晴又说了一遍。
“当然。”秦砚淡淡道。
“但是奴婢,看您最近和陛下,挺……挺愉快的?”
陛下偶尔也会问问娘娘,那不就是想多见见吗?
秦砚一时失语,颇觉有些好笑,这是平日枯燥惯了,现在有一点点甜头都觉得是愉悦了。
“嗯,笑着走总比哭着走强。”
秦砚还没那么傻,沈旷给一点甜头她就心甘情愿认命。
更何况那甜头还是带着图谋的。
她见那丫头不死心,还扭捏着看她,拉了妙晴到身边,抬着头看她,轻声说道:“妙晴,知道本宫为什么只告诉你吗?”
秦砚还有个陪嫁侍女寻冬,此时放她离宫探望亲人还未归来。
而妙晴是沈旷王府中的侍女,被秦砚提到了身边。
妙晴低着头不说话,她本就不懂娘娘为何提和离,更不知道为何娘娘要只告诉她。
“你原本是王府的人,忠于陛下,本宫离宫之前,希望你能熟悉六宫事宜,内务中馈。”
免得继后不熟悉又无人帮衬,又或是后宫之中人心不轨,沈旷又不过问后宫之事,到时候连个可靠的人都没有。
妙晴心地善良,忠诚肯干,唯一一点就是性子单纯耿直,什么都爱写在脸上,但这也无妨多磨练就好了。
妙晴听明白秦砚的意思,双手握着秦砚的手跪了下来,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娘娘若离宫,奴婢愿随娘娘身侧服侍终生。”
秦砚摇摇头,“你若能留下,本宫会放心些。”
“所以你这些日子好好学学。”
“可、可娘娘您如何和陛下和离?陛下不会同意的。”妙晴找不到别的理由,只能寄希望陛下能够留住娘娘。
秦砚笑笑,她当然知道,所以她计划现在只差一个契机。
开弓没有回头箭,她的第一步已经迈出去了,她也不会让自己停下来。
现在只不过是让自己甘心离去罢了。
得不到总有个念想,得到了可能就没那么留恋了。
这个月十六寿辰宴就要开始了,十四日前一天秦砚熬了一个通宵,困得眼皮打架,实在是挺不住了。
“妙晴,一炷香后叫本宫起来。”秦砚打着哈欠。
“娘娘多睡会吧,明日再做也来得及。”
但妙晴话还没说完,秦砚已经趴在美人榻上睡熟了。
妙晴只好退出去守着,心中掐着时辰,算了算宁可挨骂也晚些叫娘娘起来。
但没过多一会,就见从广华殿来的一行仪仗,她便知是沈旷来了。
沈旷走到屋门前,见妙晴守在了门外,问道:“皇后呢?”
听闻昨夜凤仪宫灯火通明,彻夜未眠,他只不过是顺路来看看。
“娘娘昨夜一夜未眠,现在正在次间小憩,陛下可用奴婢唤醒娘娘?”妙晴试探地问道,但她是不忍心叫娘娘起来的。
“不必。”
沈旷跨步走进屋中,绕过屏风便见到了正趴在美人榻上熟睡的皇后。
小巧的脸颊枕在手上,睡梦中好像还睡不踏实,眉梢频频皱起,另一只手攥得很紧,轻轻颤动。
纤细的腰肢占不了榻上多大的地方,沈旷轻轻坐在了空余的那侧。
他见皇后睡得不安心,握住了那曾经任意妄为现在却又攥紧的手,探向拳心,轻轻舒展开,包覆在掌心。
睡梦中的人好似找到了依靠,呼吸也渐渐轻缓了起来。
沈旷波澜不惊的唇角此时也被牵动稍稍扬起。
沈旷看向了秦砚摆在身前的那些册子文书,就是这些牵绊了皇后一整夜?
他拿起其中一册,看起来纷繁冗杂,看不出门道,翻看了一会他便拿了出去。
“妙晴。”
总归是她身边的人应当更了解些,沈旷指着其中两册问道:“这有何分别?”
“回陛下,您右手的花纹是凤鸟纹,分为九凤和十二凤,容太后娘娘寿辰可用九凤,但九凤纹样稠密不同,若选用稍微密集的看起来和十二凤同样华贵。”
“您左手的是宝相如意纹,同样纹样有莲……”
妙晴为沈旷细细说起这些花纹布料有什么差别,用于什么场合。
那一册子布料颜色纹样做工都有讲究,即便他看不出什么太大的差别。
是门学问。
不过沈旷听明白了,就是要选一个不越过祖制,但又能让人脸上增光的花纹。
“嗯。”沈旷放下布料册,一想还有两日就要宫宴了,不禁问道:“今日才做衣裙可来得及?”
妙晴一愣,但一瞬时恢复了神色,佯装无常道:“回陛下,这是宫宴所铺设的桌饰。”
“原先定下的布料被印坏了,现在要重新选。”
“……”
沈旷一时语塞,这么繁琐就为了选个桌布?谁定的祖制?
他深吸一口气,拿起了另一侧的食目,那整整十好几份食目,看起来哪个都是菜色颇丰十全十美。
“那这食目又有什么可挑的?”
“食目应当根据时令变化,照顾宾客喜好,丰富菜色。菜品道序不同应对宴席场合不同,或是应当按照宴席伴曲稍作改变。”
“比方说,一折戏到了令人愉悦时,此时主菜应为红烧类甜口菜品或甜汤,而不是偏咸。”
沈旷脸上虽是淡然,但心中却是像空了一拍,“一直如此?”
“若是娘娘操办,一直如此。”
难怪每次皇后操办的宫宴并未像此前宫宴枯燥,空泛。
也难怪连从不说人好话的御史台都盛赞皇后贤德。
沈旷点着那些他看不懂的纹样,忽然问道:“妙晴,朕问你一件事。”
“奴婢一定知无不言。”
沈旷顿了顿,“皇后……最近有要离宫的想法吗?”
妙晴陡然后悔自己夸下海口,刚练好的稳重荡然无存,立刻否认,“没有!”
“没有没有,真没有。”
皇后的这个侍女向来心中藏不住事,神情如此慌乱,沈旷明白了,那就是还有。
“行了,不准告诉皇后朕问过。”
秦砚再次醒来已经是入夜了,她揉了揉惺忪睡眼,身上滑落一层薄被,她还暗自夸妙晴贴心。
但她定睛一看自己原先放在桌前的布料文书都不见了,而且怎么已经到了这个时辰?!
吓得她赶紧弹起来,四处寻找,刚想扬声唤妙晴进来,转头一看窗前书案摞着的正是她的那些文书。
越过那文书后,沈旷竟然倚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秦砚先是一愣,然后又抿嘴笑了出来,轻轻地走了过去,拿起沈旷面前的文书。
嗯,竟然都是批过的。
甚至还仿了她的笔体,秦砚撇嘴,有点丑。
秦砚今日要批的一部分文书已经被沈旷批过了,甚至还拿了礼部的规制过来对比参照。
果然是当皇帝的人,一丝不苟。
她嘴角不自觉扬起弧度,看向沈旷,做贼心虚一般看了一圈屋内无人,悄悄俯身看过去。
虽是男子,但紧闭的双眼显得眼睫更长了,挺拔的鼻梁上还有一个小小的红痣,若是不贴近都看不到。
如果不是冰木头,也是个美男呢。
秦砚从没这么近看过他,一不留神盯得时间有些长,也没注意到面前的人呼吸开始变得有些粗重。
“皇后。”
秦砚的美男忽然睁眼。
“是想还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