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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听众朋友们,早上好,今天日期是7月12日,天气晴,最高温度会达到42摄氏度。”
站在早餐店的冰柜前,景桐听到这条天气预报时,手微微一僵。
景桐抿了抿自己薄唇,不粗但锋利眉毛轻轻一拧,清冷的眼睛有些失神地盯着冰柜。
应该不是看冰柜倒影出黑t黑裤,如同纸片一样单薄的自己。
而是隔着冰柜里面的水汽,倒退回像去年今日,山城那场瓢泼大雨里。
那天,景桐站在被暴雨捶打的垃圾棚下,撕碎了刚刚打开的渝城十九中的录取通知书。
那天,他承诺和父亲一起背债,签了欠条,父子两个人沉默地喝了一场酒。
然后第二天,父亲就留下一封道歉信,不辞而别。
留下他一个人走进债主油腻肮脏的修车店。
然后时光飞逝,就到了今天。
景桐回忆不过数十秒,就收敛了目光,打开冰柜,抓了杯冰镇绿豆沙出来。
他目光特别平静,看不出特别难过或者开心。
拿着绿豆沙又去要了包子,不过最后结账的时候,他绿豆沙却被扣了。
换成一杯温热的豆浆被推过来。
“别……别喝冰的了。”收银的是老板娘的女儿,和景桐差不多年龄,说话的时候低着头不敢看景桐,“这么早喝冰的,对胃不好的……当我请你的呀……”
也不知道是天热得还是怎么的,小姑娘耳朵脖子脸红成了一片。
景桐沉默了一下,最后还是没有拒绝小姑娘的好意,只是重新算了下钱,修长手指抓了一把零钱放到托盘里,然后就提着早餐离开了。
手里面早餐传来的热感瞬间让他的胃口全无,所以景桐也没着急吃,只是提着包子豆浆,往汽修店走去。
不吃早餐,他就把包里的单词书拿出来背了几页。
现在才早上六点五十分,距离他上班还有十分钟。
景桐边背边走,然而刚刚走到他们那条街的街口,却听见一个男人的吼声。
“我不管,我昨晚放到你这里的时候它还是好好的,现在变成这样了,你不负责谁负责?”
“先生,我没说不负责,我只是说,现在技术人员还没有到店里啊……”看店的小女生穿着花裙子,反驳时显得柔弱而无力。
“你喊啊,那你喊啊!”男人脸红脖子粗,非常激动地抬起手,隐约有点要动手的意思。
景桐把单词书收到包里,快步过去,挡在徐小燕面前。
“您好,这位客人,请问您的车怎么了吗?”
“你就是那个把我车修坏的人?!”
“不,不是他,客人您冷静一下。”徐小燕赶紧说,“小桐,是这样……这个客人昨天晚上寄放了一辆车,但是今天打火就燃不了了,我知道这不是你的责任,但是你能不能……帮忙看一下。”
越说到后面,徐小燕的声音就越低。
这两天景桐都是早班。
这辆车是晚班的陈少均接的,根本不关景桐的事情。
关键是他和陈少均关系不好。完全可以拒绝,不背这口锅。
景桐听完,点了点头,把豆浆包子递给她。
“知道了。”景桐说,“我看车,你去吃早饭吧,别着急。”
然后景桐转头,对客人说:“您也别急,我马上看。”
说着,景桐便走进店里,打开汽车的引擎盖,甚至滑进车底,仔细检查了一番。
车底很热,景桐滑出来坐起的时候,额角汗水滑到眼睫毛上。
他也没管,闭了闭眼睛,让汗水自然滴下去,扬眸道:“不是什么大问题,能修。”
“光是一句能修就行啊?你又修一阵,耽误我多少时间?!”客人不依不饶。
“你怎么——”简直不讲理,徐小燕气得眼睛睁大了。
“预定的取车时间是现在?”景桐淡淡询问。
“……”客人刚才还嚣张的气焰瞬间消失不少,只丢下一句“下午没修好,我看你还有什么理由。”转身离开。
徐小燕见客人走了,把刚才的早餐拿过来想让景桐吃。
“您吃吧。”景桐没接早餐,径直躺回小推车上,边说边滑到车底去:“情况有点复杂,我要抓紧时间。”
其实根据景桐判断,要在下午预定时间内完成修理,几乎可以说是……不可能。
但是他不这么说,那个客人势必对徐小燕纠缠不休。
景桐自己生活过得惨不忍睹。
倒还很有一些帮助别人的善良。
抓紧时间就是了。景桐想。
修这个东西的难度还不止在于技术,今天的气温也挺严苛的。
太阳出来之后,气温一路走高,中午室外已经超过了四十五度。
汽修店里有一台空调,但是门户大敞,空调无法作用到狭小的汽车底里的空间。
高温蒸腾,加上手电狭小晃动的灯光,让景桐觉得头有点晕。
修到最后,景桐手也举酸了,咬着手电筒的咬肌也有点酸了。
但他修理的手却一直很稳,而且修理速度很快,非常有序。
下午三点二十分,景桐滑出车底,松了口气。
徐小燕看他滑出来,赶紧跑过去给他送水:“怎么这么久?”
“问题有点复杂,估计陈少均昨天接单子的时候没注意,判断有点失误——我帮他把真正的问题找出来了,也算解决了一个安全隐患。”
徐小燕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刚准备把水又递给景桐,客人却已经从室外走了进来。
“修好了吗?”外门那么热,客人进来时表情极其烦躁。
“修好了!”徐小燕把水杯塞给景桐,赶紧走到客人面前,“您可以上车试一下了!”
客人没说话,上车打火操作,开出门又倒回来,这样表情才松动了一点。
“这还差不多。”客人说。
“我们小哥修得特别用心,一直没休息,就是要帮您把问题解决好,小哥哥还找到了您车辆的一个安全隐患,直接帮您排查掉了呢。”徐小燕马上借机夸景桐。
“你什么意思?”听到徐小燕这么说,客人直接警惕起来,“你这么说是不是想要加钱啊?是想说这是我的过错?”
徐小燕脸色一僵:“我不是这个意思……”
景桐本来在一边喝水,听到客人这么说他排查出来的隐患,抬头微微蹙眉,看着客人。
“你们昨天收我车怎么没看出安全隐患,现在看出来了?”客人怒问,“你耽误我一天我都没多说什么,你看我好欺负,就想讹我是吧?”
“不是,我真的不是……”徐小燕被客人这么声色俱厉地质疑,眼圈都红了。
景桐看见这种情况,刚准备过来,徐小燕却把他推开了。
徐小燕忍住眼泪:“我真的没那个意思,这样吧,为了表现我们的诚意,这单我给您打个五折,您看可以吗?”
客人:“五折……”
“三折。”徐小燕说,“您不可能成本都不给我们吧。”
客人想了想,最后还是同意付了三成,开车走了。
客人走后,徐小燕把这笔账记好,坐在柜台后一言不发。
景桐过去扔掉喝水的纸杯,站在旁边看她:“没事吧?”
徐小燕抬头恹恹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这句话应该我问你吧……”
景桐楞了一下,没明白徐小燕的意思。
徐小燕继续说:“你帮他找隐患找了一天,那么累,他一句谢谢都没有,你应该很难过吧……”
难过吗。
景桐垂睫——也没有难过吧。
他早就知道在这里再也不会有因为做对了一道题,就迎来老师的夸奖和赞许的事情存在。
所以,也不会对这种小事难过。
但他看得出来,徐小燕是挺真情实感替他难过的。
“嗯。”景桐点头,“有点吧。”
“……”徐小燕眼圈红红把他看着。
“所以,批一块钱公款给我吃根小布丁雪糕行吗。”景桐说着,目光落到柜台上一枚一元硬币上面。
这个硬币还是这家店真正的老板玩刮刮乐剩下的。
“你就要个这个……”徐小燕更难受了。
“所以就是批准了。”景桐拿起硬币,背上书包,“那我下班了,明天见小燕姐。”
这走得多少有点落荒而逃的意味——他也没办法。
修车他还可以,但是安慰女生……他实在搞不定。
景桐到对街小卖部买了根小布丁,拆开包装,奶味的小布丁塞嘴里,丢了垃圾刚准备回家。
出店门瞬间,却被一道阳光晃了一下眼睛。
景桐蹙眉眨眼,抬起头看向光源。
没有看见明晃晃的太阳,却看见了一座钟楼——玻璃面反光,远远将阳光投射过来。
景桐退了一步,换了个不晃眼的角度,沉默地看着这座钟楼。
他知道,这座钟楼坐落在渝城十九中的最高处。
是这所重庆市最好的高中名副其实的标志物。
而一年前。
在他撕毁的录取通知书封面上,也印刷着,这样一座钟楼。
·
重庆是个复杂的城市。
最繁华的cbd有的时候和最破败的街区只有一墙之隔,感觉像是什么规划得不太好的摄影棚,把两种能拍电影的棚子随意地堆在一起。
不穿帮即可。
富有电影感。
现在。
精美而一尘不染的钟楼就把明亮的阳光投射到了景桐所在的破旧老街上。
像是什么特别恶意的玩笑。
阳光有点太强势,刺得景桐眼睛疼,他不再看了,咬着冰淇淋,拿出单词书,边背单词书,边准备回家。
走出这条件,过马路就是临江的一条人行路。
他顺着江往前面走,准备去他所在的拆迁区。
景桐低头背单词的的脸色非常平静。
完全看不出他刚刚修了八个小时的车,没得到任何褒奖。
也许是因为太阳太大,所以他的情绪干脆随着汗水一起蒸发掉了。
景桐匀速往前走去。
对面南岸区高低起伏的漂亮城市建筑,随着他走动往后流淌而去,单薄修长的少年低头看书,盛大的阳光把他的皮肤照得非常白。
感觉开了滤镜的电影都拍不出这么好看的场景。
他一路往前走,走到滨江步道的一个豁口,才转身往下走去。
原来,这条路并不是真正临江,它算是在半山腰的一条步道,要走到江边,还要穿越落差六十多度,长度二三十米的石阶。
石阶两侧,就是景桐所在的拆迁区。
重庆老城多是依江而建,拆迁区这一片砖墙瓦片房子横斜在山上,被七拐八绕的石阶连接。
从石阶边土地支棱而出的黄桷树生命力极强地生长,把所有的房子都笼罩在它的绿意之下,也任由石阶长出绿色的青苔。
这里的房子早就被废弃了,但或许是因为土地还没拍卖出去,所以没有开发商来。
反正,就断水断电,任由它在城市的角落陈旧着,同时,也给了很多无家可归的人一个落脚处。
景桐住的房子是靠近最下面马路的那一栋,他必须把所有楼梯下完才能到家。
这段路他太熟了,也不需要放下单词本,继续低着头,边背边往下走。
他走过一条从上往下的石阶,走到一块五六米长,三四米宽的平台上。
这块平台被带青苔的石头栏杆给围了一圈,潦草做安全处理。
左手是一栋房子,右边走五六米,就是继续往下的楼梯。
景桐在石阶上就听见平台下面有喧闹的声音传来,但是他管都没管,下楼梯准备回家。
这种吵吵闹闹的打架声音在这个地方简直不要太常见。
总有些肮脏见不得人的勾当,或者是一言不合就动手的热血青年要聚在这个地方打架。
景桐捧着单词书,毫不关心地从围栏边走过。
他刚刚走了两步,忽然停住了脚步——往下面认真地瞥了一眼,转头一把将单词本丢下,从旁边猛地捞起一块砖,疾步跑下了楼梯。
脚飞下楼梯,景桐转头,拎着板砖挥开最外围两个黄毛红毛,伸出另一只手,将人群围着那个人勾了出来。
蓝白相间校服短袖。
传承多年的校徽缝在左胸,下面写着——“渝城十九中”。
刚才那一瞥他果然没看错。
被围的是一个学生——还是一个,能够在暑期被喊来学校上课,品学兼优款的好学生。
景桐看校服其实只在他和这位学生交错的一瞬间,下一秒,他就借着勾人领子的劲儿,把人甩到了他身后。
看都不看这位学生,景桐把他挡住,简短命令:“走。”
“我——”学生似乎想反驳。
“别废话。”景桐冷然道,“我说,走。”
“不是,你/他/妈的,谁啊?”
景桐这种拿板砖连拍两个人,然后开始自说自话放人的行为过于牛/逼轰轰,属实让在场众人愣了一刻。
但是,里面最大的那个混混还是很快就反应过来。
他从人群中间走过来,想打量一下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景桐冷漠看他走来,就在他走来的瞬间,景桐举起自己的板砖,直接往混混脸上拍了过去。
“哦。”景桐说,“我是你爸爸。”
·
“我/草/你/妈——”混混头没反应过来,景桐就已经动手了,他捂着脸狼狈退回两步,一指景桐,“愣着干嘛啊?揍他啊?!”
这场战争一触即发。
所有人都直接围上景桐,景桐拎着板砖,以一种非常利落的身手在几个人之间穿行。
在场小混混至少六个,景桐一打多,根本没又在怕的。
他还有空瞄一眼刚才那个学生是不是跑了,不过,这一瞄,没看到学生的身影,反而看见了几个拿着棍子板砖,匆匆跑过来的身影。
景桐眼睛转了一下,敏锐捕捉到一个躲在角落打电话的人。
他分神其实只有很短一瞬间,但是两个眼神,足够让他由优转劣,加上人数压制,景桐的身影钝了起来。
景桐伸手挡了几下,退后几步,忽然发现自己背后抵住了一个坚硬的墙面。
——他已经被逼退到刚才他下来平台下面的墙了。
黄角树覆盖的平台终年带着水汽,景桐背后被青苔粘得湿了。
他往左侧看,是一堵墙,右侧的通道已经被来人堵上了,看架势,似乎还在源源不断地来人。
面前……
更是被堵得水泄不通。
景桐仰头,看了一眼墙面——没有任何借力,他根本翻不上去。
景桐握紧了他手中的板砖。
英雄救美把自己救成狗熊,这体验……也挺鲜活的。
不过。
景桐想。
也行吧。
至少,有些不该受到伤害的,应该被关在象牙塔好好保护起来的人。
总归还是侥幸跑掉了。
至于他……
这顿打挨完,至少能够休息几天——不用去面对客人的无理取闹,同事的奇葩纠缠,这些会和他永远捆绑在一起的东西。
想到这里。
景桐心里轻松了点。
他握紧了板砖,准备放手锤人了——俗话说得好,如果他做什么都会被打,就等于他什么都可以做。
他就算倒下了,也要抓几个人,陪他一起跪。
景桐刚准备往前冲。
然后,他面前却“刷”地掉下了一个黑影,擦着站在最前面的混混鼻子落下去,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一块砖头,凭空而降。
刹那之间,小混混和景桐都下意识抬头看去。
景桐头顶顶着青藤爬满的墙壁,仰起头时视角受限,率先看到的只有一只握在长满青藤的栏杆上的骨节分明的手,然后,才看到人。
也没看全。
黄桷树夹缝之间生长的夏日阳光劈头盖脸撒在来人身上,他脸逆光。
除了能看见来人穿着刚才那位好学生一模一样的校服外,其余什么都看不清楚。
下一刻,这位穿着校服的人单脚蹬住栏杆,一跃而过后,在那一寸阳光里面,吊着栏杆下来,翻到景桐身边,利落捡起地上的板砖。
“诶。”好学生转过头,对着景桐笑了一下,“我去找家伙耽误了点时间,你没生我气吧?”
“对了,忘记自我介绍了。”好学生对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我叫楚辰,很高兴认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