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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在左家后宅日夜埋头苦练的时候,左凌泉经常幻想有朝一日,能如同飞鸟般御风跨越千山万水,享受世间最自在的逍遥。
但真能御剑远游之后,左凌泉才发现,无论走还是飞,都只是赶路的一种方式罢了,若是无人相伴同行,路上风景再美,看多了也会让人倍感枯燥。
从梅山出发前往中洲沙海,距离两万余里,路上能遇见的景点或者仙家势力很多,但左凌泉归家心切,没心思去关注,路上基本没停步。
以前都是乘坐画舫渡船,这还是左凌泉会御风后第一次独自远行,路上也不是没出意外。
左凌泉知道在外御风,最好别往城池、仙家集市上面飞,不然很可能被下面的仙家老祖一把拽下来,仙家宗门也是同理。
但大点的仙家势力,多半都带有护宗大阵,能把整个宗门隐匿在山野湖泊之间,从外面根本看不出异样。
经常在外面游历的修士,去了陌生地方,肯定得打听附近有哪个仙家、位置在哪里。
而左凌泉直接从大燕王朝过来,横穿帝诏王朝没停步,对帝诏王朝的宗门都不了解,又岂会了解更北方的中小宗门,于是半路经过一个湖泊的时候,直接一头撞在了一个宗门的护宗大阵上。
护宗大阵带有被动防护的功效,冲击越大则阻力越大,反之亦是如此,所以飞鸟蚊虫可过,剑气术法却打不进来。
左凌泉御剑而行速度自然不慢,猝不及防差点给撞懵过去,惊怒之下,反手对着前面就是一剑,也在那同一时刻,他听到了里面的怒喝:
“何方宵……枭雄莅临寒舍?小道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能出现这反应,自然是因为左凌泉惊怒而发,阵仗有点大,把护宗大阵戳了个大窟窿。
左凌泉踩得的寻常飞剑,手上拿的却是从无冶子手中得来的仙剑‘玄冥’。
玄冥剑很高冷,到手之后就没什么反应,左凌泉也不知是否认主,没敢轻易动用,只是御剑的时候拿在手上琢磨。
忽然递出去一剑,左凌泉感觉用起来得心应手,阵仗比麒麟洞天里面只大不小;消耗也是如此,以前用墨渊剑的时候,他是把真气往剑里面压,仙剑则是直接从他身体里抽,哪怕已经幽篁二重,还是有点小马拉大车的感觉。
发现仙剑可以掌控,左凌泉自然欣喜,走路撞墙的恼火也烟消云散;至于被撞的宗门,既然对方如此客气,他自然不会计较对方挡道的过错,随口攀谈几句后,扬长而去。
接下来的路程,左凌泉稍微注意了下地面的情况,没有再发生御剑撞墙的意外;翻过伏龙山进入大漠后,一路疾驰,终于在八月末,抵达了沙海。
麒麟洞天崩碎,和中洲沙海融为一体,使得原本的沙漠地貌变得难以名状。
但‘均衡’是天道,一旦有不自然的地方出现,天地就会不遗余力地把其恢复到自然状态,不可能一直让茂密森林长在沙漠上。
两个多月过去,沙海的面貌又变了一次,原本随处可见的苍天古木大半枯萎,但沙地也被洞天内的水灌溉,长出了些杂草,变成了丘陵地形;恐怕用不了几年,就能变成了一块方圆数千里的绿地。
以前沙海有‘死海’之称,里面凡人没法生存,除了修士避祸会躲进去,再无其他利用价值,属于无主之地。
现如今大变样,地盘都足够建国了,里面不光天材地宝遍地,还有很多适宜修行的仙山洞府,本就不咋富裕的中洲修士,自然是抢疯了。
左凌泉从沙海上空经过,到处都能看到占山为王的小团伙儿,也有在山野间打群架抢地盘的;而他曾落脚过的那座高山,则被剑皇城点了名,不许外人擅入。
左凌泉在沙海中已经收益颇丰,再次经过没兴趣停步,指直接来到了飞沙城。
飞沙城是齐家的城池,规模不算小,但往日地处沙海外围,人流量稀疏,算不得繁盛;如今背后的沙海变成了宝地,正处大门口的齐家自然今非昔比,直接变成了风口上的门房秦大爷。
这些日子里,齐家和其他几个世家也不打架了,先本地人抱团在沙海里占了不少矿脉,又集资在沙海外围搞了个仙家集市,玉瑶洲的仙家商贾抢着在里面盘铺面,只要家业守住不被抢,以后财路必然不小,未此齐甲老陆都去仙家集市站岗了,当然,也缺不了荒山之耻左云亭。
左凌泉在飞沙城打听了点消息后根据提前联系,灵烨她们并未惊动外人,只是在飞沙城内找了个地方落脚。
左凌泉不想劳烦姑娘们兴师动众出来迎接,进城后并未提前通知,自己找了片刻,在城东找到了落脚的宅子。
中洲气候干旱,水脉稀少,建筑风格较为粗犷,土黄色的院墙配上大黑瓦,让习惯了水乡建筑的左凌泉,不免觉得姑娘们住得有点寒酸。
他悄悄咪咪翻过院墙,抬眼就看到上官灵烨的画舫,停在前宅的院子里,隐隐能听到旁边的厢房里的琵琶声和言语:
“你吃这么急,不会撑着吗?让你主子瞧见,还以为我们把你饿着了呢……”
“叽叽~……”
虽然听不懂团子的话,但左凌泉知道团子肯定在说:
“等亲娘一来,鸟鸟又得开始减肥,能吃一顿饭是一顿……”
左凌泉知道团子能发现他,没飞出来撒娇讨好,还有点小失望;他走到厢房附近看了眼——房间之中,身着鹅黄褶裙的娇小姑娘,斜着躺在床上,两只小腿晃晃荡荡提着裙摆,怀里抱着铁琵琶,也不知道是在弹什么曲子,反正调子跑得离谱。
好像又长大了些的团子,趴在妆台上,面前放着一大堆五颜六色的干果,狼吞虎咽的同时不忘跟着哼两声;暗金色的小乌龟,则依旧缩在龟壳里,没有半点动静。
除此之外,床榻旁边还放着斗笠和小包裹,从谢秋桃的打扮上来看,并不像是居家,而是随时准备出门的样子。
左凌泉刚刚回来,总不能先跑去探望谢姑娘,把苦等许久的媳妇扔在一边,因此只是远远看了眼,就来到了宅子后方。
两进的宅子不算大,但客厅、书房等不会缺,此时书房里亮着灯火,从窗口可以瞧见书桌上整齐摆放着处理好的卷宗,灵烨的白猫蜷成一团儿趴在桌子上睡觉。
棋榻上点着檀香,灵烨半靠在棋案上,右手撑着侧脸,左手拿着一本书卷,看起来是在挑灯夜读;半躺的姿势较为慵懒,能隐约瞧见裙摆下包裹着黑丝的裸足。
棋案的对面,身着云白长裙的熟美佳人,手里捧着一本功法,双腿弯曲叠放,饱满的臀儿枕在上面,勾勒出一道极具张力却又不失婉约的线条;只能用波澜壮阔来形容的衣襟,从侧面看去更是显出沉甸甸的分量。
大……
左凌泉哪怕看了很多次,再见也免不了产生这样的第一印象,不过最吸引他注意的,并非灵烨的黑丝和清婉的胸怀,而是两人的神情。
清婉性格娴静温婉,给人一种柔弱之感,以前在和灵烨相处时,总是保持着晚辈的姿态,但此时看去,却拿出的往日在栖凰谷当长老的气势,翻阅书籍时不怒自威,明显是想在气势上把灵烨压住。
但灵烨从修为到阅历都比清婉高,哪怕手里拿的是那本足以称之为的黑暗兵法的《春宫玉树图》,依旧拿出了批折子的沉稳架势,不见丝毫退让。
两个女人虽然沉默无声,但隐约能感觉到藏着一股火药味。
左凌泉知道这股火药味来自哪里,清婉已经大略知道了灵烨的事儿,彼此身份转变,自然不能再以晚辈或者妹妹自居,毕竟她要是退让,那比她小的姜怡不就成老幺了?
上官灵烨自不用说,在他面前都得争谁在上面,肯定得守住自己的统治地位。
狭路相逢,肯定得有一个人让步。
以目前所见来看,无论两人分不分得出上下,都能决左凌泉的生死。
左凌泉急匆匆回来,本还想着大被同眠什么的,瞧见这场景,就有点不敢进去了;毕竟要是一句话说错,他今晚上准得在院子里晒一晚上月亮。
沙沙——
翻阅书籍的声音,在房间里时而响起。
吴清婉没有发觉左凌泉的无声潜入,上官灵烨却在他进入宅院那刻起就知道了。
发现左凌泉站在窗外,不但不进来,还眉头紧锁深思,上官灵烨把手中书卷合上,抬起眼帘道:
“被桃花尊主打傻了不成?站在外面做什么?”
“嗯?”
吴清婉迅速合上功法,转过头,才发现日思夜想几个月的男人就站在窗外;她眼神一喜,不过很快就恢复了闲静的神色,柔声道:
“凌泉,你回来啦!怎么不提前打个招呼,我好去接你。”
左凌泉思绪都已经飘到明天早上该怎么哄灵烨了,被声音拉回思绪,连忙收起了杂念,做出平静如常之色,走进了屋里:
“几步路,有什么好接的。瞧见你们在看书,不太好打扰,就没直接进来。”
“路上没出岔子吧?”
“没有,就是不小心撞上了人家的护宗大阵……”
左凌泉说话间,来到棋榻旁边,左右扫了眼。
吴清婉这些日子,都在思考怎么稳住姜怡的地位,但以她的微末道行,根本没法让上官灵烨明白‘妹妹的自觉’,瞧见左凌泉在犹豫坐哪儿,她抬手示意对面的位置:
“坐下说吧。”
让左凌泉坐在灵烨跟前,可不是清婉服软让步,而是彰显姐姐的大度,不和你这小丫头争。
只是上官灵烨根本没想那么多,她不好意思和左凌泉坐一块儿,怕左凌泉真往跟前贴,不动声色把腿放在了身侧的空位置上。
左凌泉知道坐哪儿都不对,就在两人之间贴着棋台边坐了下来,把佩剑取下来放在棋盘上,继续说起破人护宗大阵的趣事儿。
吴清婉很关心左凌泉的经历,听得极为认真,并未插话。
上官灵烨经历更多,对左凌泉这种算不得事儿的经历自然兴趣不大,出于好奇,把剑拿起来仔细看了眼——玄冥剑年岁久远,款式很老,剑鞘为黑褐色,有细密龟甲纹路;剑柄不知是什么材质,看起来只像是黑色木料,剑镗和剑首似是老旧黄铜,整体其貌不扬,但剑出半寸,只显露半抹寒芒,便足以让人气息凝滞。
上官灵烨虽然不是剑修,但也察觉到此剑的分量,又把剑放下了。
左凌泉兴致勃勃说了半天,发现就把自己逗笑了,也不再显摆自己那有些捉襟见肘的幽默感,转而问道:
“我赶路的时候联系不上外面,静煣还有多久到这里?”
“坐渡船从荒山出发,得把九宗全跑一遍,才能过伏龙山到中洲,按时间算还得半个月。”
上官灵烨听左凌泉讲完了废话后,身体坐直了几分,说起了正事儿:
“这次去沙海,虽然波折颇多,但收益也不小。我事后算了下,得了一把仙兵、一对儿麒麟角、几样稀罕材料,按照规矩,这次本宫出力最多,该拿大头;谢姑娘领路,功劳也不小,本宫也分了她一份儿;你没出什么力,却拿了几样物件儿之中分量最重的仙剑,受之有愧,所以算起来还欠本宫不少,你没意见吧?”
左凌泉能说什么?人都是他的了,他还能和媳妇明算账不成?
“没意见,就这么分吧。”
上官灵烨微微颔首,掏出了小账本,把左凌泉欠的东西又加上了一笔。
吴清婉坐在旁边,一直想把话题切到灵烨和左凌泉的关系上,但又不知该从哪里入手,瞧见此景,就笑着跟了一句:
“都是一家人了,还记这么清楚。”
上官灵烨笔锋一顿,并未回应一家人的问题,而是道;
“历练的本质就是自食其力,要是光依仗宗门师长的积累,再好的苗子也会养出富贵病,吃不了苦经不了风浪;所有人都是这么过来的,我当年照样欠了铁簇府一大堆东西。”
左凌泉好奇问道:“还了没有?”
上官灵烨眉头一皱,觉得左凌泉有点不上道。
她是铁簇府继承人之一,修为练到丹器长老怕得罪以后掌门不敢要就行了,还个什么还?
“你想赖账不成?”
“怎么会呢。”
左凌泉连忙摆手。
吴清婉好不容易挑起的话题又被带偏了,不禁暗暗摇头,她想了想又道:
“谢姑娘好像得了只仙兽崽崽,要去北边的彩衣国找开灵智的法子,整天急着要过去,但你被桃花尊主带走了,不好不告而别。现在天色也晚了,你去人姑娘房里恐怕不合适,我去和她说一声吧;灵烨,你和凌泉也算新婚燕尔,我就不打扰了,你们先歇息吧。”
上官灵烨一愣,她刚和左凌泉圆房不久,把晚上的事儿说这么明白,她哪好意思答应,更何况还是被清婉以姐姐的口气安排。
“嗯……我去和谢姑娘说吧,你们也好久没见面了……”
“我都和凌泉一起几年了,不急这一两天,你才刚来,我挣钱的话,还不得被姜怡她们笑话死?”
上官灵烨眨了眨美眸,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绝温柔体贴的清婉了;好在身旁的左凌泉,不是呆头鹅,马上出面帮她解了围。
左凌泉抬手把准备穿鞋的清婉按住,笑道:“怎么没聊几句就走。明天我去说吧,这才刚回来,一起多聊聊……”
“不行!你想都别想。”
吴清婉明白左凌泉的德行,一起再聊下去,聊得就是“嗯嗯啊啊别这样”了,她和姜怡一起也就罢了,终究占点辈分上的便宜,和灵烨一起,她根本斗不过,还不是趴着被人笑话,所以严词拒绝。
左凌泉握住清婉的手儿,有些无奈:
“就一起聊聊天罢了,不做别的……”
“你说话哪次算话过?”
“这次一定……”
旁边……
上官灵烨在棋榻侧坐,满脑袋问号地看着两人拉拉扯扯,蹙眉道:
“你们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