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破晓 第567章 大萧条（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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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低垂，法国大使馆的灯全部亮了起来。灯火中，大使馆门口用法文与中国书写的横幅在夜风中轻轻摆动，已经有少许宾客乘坐的汽车从“法国大使馆祝中国劳动者节日快乐”的横幅下驶出大门。

站在窗边看到了自己的汽车也已经开了过来，何锐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白里安有些讶异，“主席先生不准备跳个舞再走么？”

何锐答道：“我今天晚上没有跳舞的情绪。”说完就准备告辞。

白里安本想晚点再说，既然何锐要走，他只能说道：“请等一分钟，我想告知您。法国准备强化太平洋舰队的力量。”

这个话题非常敏感，白里安说完之后，琥珀色的眸子不经意的露出了紧张的神色，两撇大胡子也因为咽了口口水而上下起伏一下。中法之间爆发过战争，白里安知道现在中国海军中的几位高级将领可是与被法国干掉的南洋舰队有很深的渊源。法国方面分析此事对中国影响的时候，很认真的考虑过这些人会向何锐提出不利于法国的建议。

白里安就见何锐神色稍微有点变化，因为何锐在思考此事，所以神色不由自主的认真了一点点。片刻后，何锐问道：“法国太平洋舰队的规模与英国太平洋舰队的规模相比，达到了何种比例？”

白里安呼了口气，心中的不安消散了大半，他立刻答道：“主席先生，大概是英国舰队的三分之二。”

“哦！”何锐露出了笑容，“英国或许不会反对，但是一定会感受到很大的压力。”

白里安彻底放下心来。法国外交部很认真的考虑过要如何与中国讨论法国太平洋舰队增加军舰，尤其是增加两艘战列舰的决定，要如何向何锐做解释。其中最乐观的看法是，何锐完全能够理解法国增强舰队实力绝非是为了威胁中国，而是对了保证法国与中国的贸易线安全。现在看，事情还真的有可能变成最乐观的局面。

以白里安丰富的外交经验，他此时并不敢盲目乐观。何锐在中国的确有着无人能及的声望，但是何锐的部长们并没有表现出何锐这样顶级的战略判断能力。哪怕是一流的战略家，面对紧挨着中国的印度支那殖民地突然出现一支拥有两艘战列舰的法国舰队，都会本能的进行负面的考虑。此时再有对法国并无良好印象的海军高级将官提出一些负面建议，国家元首必然要进行不利于法国增强太平洋舰队的考虑。

但何锐此时已经表达了友好的态度，白里安只能按捺住想充分解释的冲动，挤出笑容，“主席先生，我明天会见中国外交部长的时候会将此事详细的做出解释。”

“好的。我就告辞了。”何锐说完，就向白里安伸出手。

与何锐握手的时候，白里安觉得何锐的手掌又干又暖。看着一身军服的何锐，白里安感觉到压力好像更大了不少。将何锐送到门口，看着何锐的车队驶向夜色中，白里安突然生出一个想象。何锐这位敏锐果断的顶级战略家用他那又干又暖的手拿起笔，在地图上绘出进攻线的时候，大概能画出极为稳定的线吧。

白里安第二天与中国外长见面的时候谈笑风生，基于中法当下良好的关系，双方在国际局势上意见的交换十分顺畅。当中国外长李时光询问白里安，“法国认为美国国会与政府会通过《斯穆特-霍利关税法》么？”

白里安当即答道：“老狗玩不出新把戏。我认为不仅美国会这么做，英国政府在不久的将来也会跟进。我认为中国政府已经做好了相应准备吧？至少法国政府已经准备随时作出对等回应。”

李时光对白里安的坦率非常欣赏，他坦率的答道：“中国政府当然做好了准备。根据美国的态度，我们认为美国很可能长期维持这种高关税政策。”

白里安点点头，“法国政府内的判断与中国政府差不多。而且法国政府认为，中法之间有着通畅的交流渠道，所以我们两国之间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李时光点点头，表示同意白里安的看法。随后，李时光就听白里安讲述了法国准备增强太平洋舰队的事情。只是听了个开头，中国外交部长李时光的目光就冷峻起来，心中也不禁怀疑起白里安前面的那一句“中法沟通良好”的话，是不是全为了这件事做准备。

白里安料到中国外交部的水平只怕没有何如高明，即便中国外交部真的能如何锐那般厉害，他们作为外交部也不可能单独就这种问题作出判断。很认真的将法国的立场向李时光讲述清楚，尤其是阐述清楚法国太平洋舰队的目的是防备“昂撒人对中法在世界的共同利益动手脚”。白里安暂时停下来，端起茶杯喝了两口，也趁机观察着李时光的表情。

就见李时光神色严肃，并没有因为白里安这样诚恳地解释而有所缓和。虽然李时光好像想询问更多，却依旧等着白里安将话说完。白里安觉得李时光的涵养倒是很出色。

放下茶杯，白里安继续说道：“法国方面不仅想增强法国太平洋舰队，也愿意向中国提供海军技术，帮助中国建设一支强大的舰队。连日本都有六六舰队，据说还提出过八八舰队的设想。法国认为中国拥有两支八八舰队才算符合中国的实力。而且在下一阶段的海军条约协商中，法国希望能够与中国一起获得与美国同等规模的份额。不知李部长对此怎么看。”

李时光的神色终于有所缓和。他虽然对于日本的六六舰队与八八舰队有点印象，但是还不太确定。就转头低声询问身后坐着的秘书。秘书快速作出解答，所谓六六舰队，指的是日本在1905年后完成的六艘战列舰，六艘装甲巡洋舰的海军主力舰编制。

八八舰队则是日本在1920年提出的八艘战列舰以及八艘战列巡洋舰组成的海军主力舰编制。

李时光没有立刻开口，而是端起茶杯喝了起来，心中盘算着现在的东亚局势。以及法国增强太平洋舰队后对中国的影响。

当下的东亚局势，中国作为经济核心，已经掌握了全面的主导权。早在1922年底，东北政府对日开战，将日本打得精疲力竭，不得不停战。之后中国迅速统一，失去了中国市场的日本经济萧条，再没人提过八八舰队计划。日本革命之后，放弃了军事扩张计划，所谓八八计划可以说无疾而终。现在的日本别说再新建造战列舰或者战列巡洋舰，哪怕是新建造一艘驱逐舰，都得先和中国商量一下。如果中国不同意，日本就不敢开工。

当下即便中国的海军装备依旧弱小，日本的海军不仅不再嚣张，还在中日两国海军交流中私下与中国海军同行交流了一个看法，“如果中日海军没有共同的目标，不利于中日海军健康发展。”

从这个角度来说，如果法国增强太平洋舰队的规模，是有可能变成“有利于中日海军健康发展”的外部动力。

又具体询问了法国的看法之后，李时光才表示，“我会向我国政府转达法国的消息。”

白里安认为这不是一个很差的反应，法国政府预判的最糟糕的反应是，中国外交部长听完消息后当即向白里安表达强烈抗议，认为法国的行动破坏了地区和平与稳定。如果法国一意孤行，中国政府会做出反应。

既然中国外长李时光肯谈，此时就能进入中国高层会议。以昨天白里安所看到的何锐的反应，白里安认为中国政府会接受法国的看法。因为法国政府真的没有想利用太平洋舰队威胁中国的打算，法国已经给了中国200亿法郎的无息贷款，此时威胁中国，图个啥？

会面结束后，李时光立刻前去见何锐。很快就被告知，可以进去。但是何锐此时正在与日本驻华大使西园寺公一会面。走进中国元首官邸的会议室，就见到年轻的西园寺公一很谨慎地坐在何锐对面，小心地听着何锐发表看法，“……等送还的仪式结束后，我们再安排访日的行程。”

西园寺公一听何锐答应了访日，立刻说道：“我国各界都十分欢迎主席阁下访日。现在中日两国关系已经到了能够化解所有悲剧的时刻，您的访日一定能够揭开新的篇章。”

李时光向西园寺点头示意，自己就坐在了何锐旁边的沙发上。西园寺公一则继续说起加强中日民间交流，尤其是学术以及艺术交流的想法。李时光并不用亲自督办此事，自有东亚司负责。看着西园寺公一那诚恳的神色，李时光心中着实有些感慨。

当何锐完成了访欧之后，日本就提出了邀请何锐访日的请求。外交部认为可以借着何锐在欧洲的外交成功访日，确定中日两国的关系。而何锐认为“时机不到，当下要全力推动的是重新确定恢复东亚秩序”。

外交部接受了工作安排，经过一系列艰苦的外交努力，让东亚秩序恢复到令人满意的局面。之后，外交部又讨论了访日的安排。而何锐则表示，“再等等，时机不到。等美国爆发经济大危机再说。”

美国在去年，也就是1929年10月爆发了黑色一星期，股市暴跌。死了一大票投机者后，美国股市指数虽然跌到令人发指的地步，但是美国经济看似恢复了，到了几个星期前的1930年4月，又是股市暴跌。而且这次股市暴跌并没有引发大量投机者自杀，那帮真正的美国投机者们都已经自杀了。这次股市暴跌直接引发了大量美国企业破产，或者进入了破产关门的阶段。这一波大量企业破产，才是真正的经济危机该有的样子。

李时光不得不感叹何锐对于局势节奏的把控。美国一直是日本一个挺重要的市场，当美国陷入经济危机，并且采取了《斯穆特-霍利关税法》提高关税，实际上打起了贸易战。日本经济才真的没了其他选择。

等《斯穆特-霍利关税法》签署后，日本才能真的老实。那时候何锐出访日本，才会让日本真正接受中国的领导地位。

听着西园寺公一诚恳的与何锐谈论着中日的外交关系，李时光冒出一个念头来，“何锐要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出访美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