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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今晚先回木府再说。”我敷衍几句,便沉下心来细想。经历今日的事情,我已经切身体会到了什么叫风云不测。事态发展总比我预想中变幻得更猛烈。刘家与木家,于我而言终不算牢固靠山,我随时可能如曝腮之鱼,无枝可依。必须先攒点银子了,想办法赚钱也好,敛财也罢,决不能坐喝等死,坐以待毙。
心烦虑乱的情绪使我掀开车帘,让冷风灌进来,迫使自己清醒些。不知不觉竟回味起了刚才在野梅荒桥下与翁斐垂钓时的场景,熏风解愠,全然将烦心事抛诸到了脑后。而且还钓到了一只缓流水域里瞎游荡的肥鱼,更是让我由衷欢喜,添了成就感天啊,罪过,我真是个见异思迁、见色忘义的女子!请求菩萨原谅我吧,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们左不过是个拥有七情六欲的凡人。不管成心或无意,刘清慰尚且能为不相熟的美人典身卖命,怀抱她的柔肤弱体。我与面如冠玉的有匪君子一同相处,有消愁释愦的感觉也属人之常情吧?
我还在为自己开脱的辩解着,车夫却遽然勒马,将马车停下了。一探出头才知,是撞上了沿途折返的刘清慰。
他蹙眉上前,责问车夫,“怎么回事儿,竟才在路上?”
车夫无辜的望望我,以示求救,我才及时扬声说道,“是我想多在踏雪湾停留一阵子,他一个忠仆只是听令行事,如何能做主?”
刘清慰身后仅有小厮阿阆与两匹快马,可见是将耕云、弄月先送回了府,才急急怱怱朝着踏雪湾的路复返的。刘清慰横怒的眉目舒缓了些,踱步向我,握起我的手,温声细语,“逢春,我们一同回去,好吗?今日是我不对,不该逞英雄,不该与旁的女子肌肤相触。可是当时情急,我来不及多想,如何能做到见死不救呢?”
我漠然的挣开他的双手,语气疏离,“正是因为情况危急,间不容发,你的本能反应才教我心伤、怀疑。你说你以身扬善,舍己救人,为什么你不救与你距离更近些的繁昌公主?偏偏去救叶知秋?”
“我”刘清慰一时之间哑口无言,几度欲语又塞,“逢春,无论如何,归乐公主与你本如金兰契友,不该因此而生分。晟王不懂水性,我从小就知道。岸上其他人又扭捏作态不敢下水,情况不容多想,我才选择救人为先。繁昌公主与归乐公主都是金枝玉叶,千金贵体。但于私来说,归乐公主你私交甚笃,我才”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是因为我才不得已去救了叶知秋?”我怒极反笑,感觉胸口涨疼,“你现在会不会觉得我是个善妒易怒的女子?”
“逢春”刘清慰不甘心的再度握住了我的手,眸光中百味交集,“你若全然不在意,我才难过呢。我知你是因为心中有我,才会有醋意心伤。”
低垂的暮色中,忽然飘下了似鹅毛大小的雪花。今晚,注定是个苍茫滂沱的风雪夜。方才不敢插话的木槿见空中飘雪,才上前一步劝慰道,“小姐,咱们快回去吧,郊外山路本就危险难行,天也黑了,雪也下了。”
我抬头望雪,伸出手去,恰好接住了一片轻盈的雪花。一触肌肤,便融化消失了。就像是我所有拥有的一切,最是虚无缥缈了。
一场悍雪连下了三天三夜。年关才至,百姓们热情不减,一见雪停了,就涌出门外扫起了门前雪。除夕那日张灯结彩,贴桃符,剪窗花,写门联,摆屠苏酒。刘府上上下下也是阖家欢乐,情岁更浓,一片喜闹祥和。
我着一身加厚毛呢立领芍药绣花长袄,配上绣鸾的袄裙,轻挽云髻,只配了一支蝴蝶流苏步摇,上面镶着贝花暖玉点缀。然后站在桌案旁修剪月季盆景的花枝。
许嬷嬷还在指挥粗使丫头端来几盆松柏、腊梅。花囍却从前院儿一路碎步,绕过九曲回廊,才到琼枝苑对我道,“少夫人,晟王府送来了请帖。请少爷与您过几日前往府上坐一坐,借此答谢少爷对归乐公主的救命之恩。”
“最近真是热闹。”我望着眼前盎然的月季,“昨天卫国公府也下了请帖。”
拿着鸡毛掸子拭尘的木槿闻声过来,“小姐,这盘月季花儿可不是应季货呢。估计是温房里养的,寻常的月季四月间才开花呢。世子妃请了您两次,还送上盆景示好,咱们总不能在又拂了人家的面子吧。”
我笑笑,伸手拨动花枝,意味深长道,“这次自然得去。国公府尊贵,多少人巴不得上杆子攀附呢。咱们也不能太不识抬举。”霍宝卿的拉拢之意呼之欲出。上次在踏雪湾,她见刘清慰二度施救叶知秋时,应该断定了我会与叶知秋生出芥蒂嫌隙,若不趁机拉拢我去她的阵营,为她所用,岂不可惜了。
如今情形恶化,去会会她也好。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若我能反客为主,让霍宝卿给我当刀使,谁利用谁也不一定呢。抱歉了叶知秋,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也曾愧疚你,怜惜你,想过与你进水不犯河水,各奔前程。你都是晟王的侧妃了,你都是皇家亲封的公主了,为何还要跟我的姻缘纠缠不清呢。我想得太用力,有些咬牙切齿,险些将那名贵月季揉碎。
还好一旁计算日子的花囍将我思绪拉回,我才不至于失态。花喜心细道:“还好晟王府与国公府世子妃邀请的日子没有冲撞。就是不知道那两日天气如何,若下雪了,可不好出门。不过,奴婢会先去备好防雪伞、手捧炉和厚裘的。”
我不由微笑说:“还是你想得周到。”
刘清慰自从被皇上罚过后,便一直夜间当值,白日补觉,至今都未调转回去。若白天去晟王府,必然睡不够了。想到这儿,我踱步回卧房,轻掀珠帘,以为还在酣睡的刘清慰却不知何时醒来了,此刻正在解渴倒茶喝。
最近几日,与他关系和缓了许多,虽相敬如宾,但我心却不敢像从前那般情深意笃了。“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听见外面厚雪把竹子压折的声音了,被惊醒了。”刘清慰说着,见我手中拿着帖子,又问,“这是什么?”
“晟王府派下人送来的请帖,希望我们一同前往作客,好答谢你的救命恩情。”我将帖子递给他。
刘清慰接过,再展开请帖看了看,没多久许嬷嬷又欢喜来报,“少夫人,您又收到请帖啦。”
“谁送的?”我迟疑着接过烫金板式、行文达雅兼备的请帖。
“是繁昌公主送来请帖,由宫中的小公公亲送过来的。”许嬷嬷笑道,“说是想邀您过几日进宫一起听戏呢。”
“可我与繁昌公主并不相识啊,为何”我犹疑的望向刘清慰,发现他也同样感到不解。
无论原因是何,刘清慰还是一贯的态度,不大愿意我与宫里人有过多接触,于是道,“不如装作抱病,推辞了去。”
可我却不想不去。只莞尔笑道,“公主都说了是邀我去听戏,又不是要将我打入天牢地狱,我为何要佯装病痛推拒不去呢?再说了,过几日还得去趟晟王府,若被公主知道了我没生病还到处走动,以为我蓄意欺骗她,可不算小罪啊。而且,万一她还是个心思敏感的女子,以为是咱们瞧得上晟王瞧不起她,又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