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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月间,虽乍暖还寒,但院内春色渐浓。我被关禁闭在家的这些日子,如避世的隐者,陶然自得,很是快意。琼枝苑外有一排花叶舒展正盛的玉兰花,藐姑射,似凝雪,娇姿懿态。如今枝头越过低墙,与院内春意相映彰,更添可爱。
我这儿安宁静好,远离事端,晟王府那边儿却不太平。听说先是晟王妃尹氏忽的缠绵病榻,尹家以消灾解难、祈福延寿为由,好心请茅山道士去晟王府开坛做法,结果那道士煞有其事的作完朝幡诵经等流程后,就察觉晟王府有妖邪蛊惑之气作祟,随后就引领着王府众人在叶知秋的房间内搜出了多种施蛊做法的秽物。现下京城名流间都在盛传此事,说叶知秋欲除掉晟王正妻,暗地里给她扎小人,害其一卧不起,病势尪羸;之所以又让晟王迷恋不已,则是因为施了情蛊这类狐媚之术,让他色授魂与。至于太后能对她一个来历不明的孤女没由头的偏袒宠爱,同样是因被下了控制意念等蛊术的原由。
在这手足无措的关头,更令叶知秋猝不及防的是,大杂院儿李山的新妇此刻大哭大闹找上门来,竟说是来揭发她与李山私通苟合之事的。手上还拿着带有叶知秋体香的朱色鸳鸯亵衣做物证。如此言之凿凿,令她一时之间百口莫辩!纵使晟王爱她,信她,并且不疑有他的断定这茅山道士做法是尹家的阴谋伎俩。但发现自己心爱的美人那么私密贴身的亵衣出现在另一个粗野卑贱的糙汉子家里,他不免还是滋味杂陈,如粪梗喉。
尹相莲心中闷哼一声,不是说叶知秋身姿娇软天生异香吗?既然叶知秋靠这香味令男人心驰神往,那就别怪她将计就计,把这有体香的优势转变为劣势。翁晟与叶知秋亲热时,可没少见过她只穿亵衣的样子,而她院里的贴身丫头也总会帮她换洗衣裳,肯定也很眼熟这亵衣的款式图案。再加上这上边儿还沾染了叶知秋独一无二的异香,可就落实了是她的了。
所幸,翁晟理智尚存,立马派人抓来李山拷问对峙。叶知秋见李山来,大喜过望,以为可以洗刷冤屈。却不想那李山因爱生怨,早已被威胁收买,当着王府众人的面,说述叶知秋嫁给晟王前就与自己有了床笫之欢,并非完璧之身。见叶知秋攀上高枝,不服气的他才几度以此事威胁叶知秋,胁迫她与自己继续保持苟合的关系却不料,终有一次被他那新婚的媳妇儿撞见了。
这次,尹相莲终于又高明了一回,心知若说叶知秋旧情难忘、主动与李山偷欢,晟王坚决不会信。可改成了被迫交合,反而有些符合叶知秋娇软好欺负的性子了。
晟王府的丑事能传得沸沸扬扬,自然少不了尹家与霍宝卿姐妹的功劳。如今叶知秋下蛊施法、与人私通等事儿全被坐实。而我能听到这些,都是由殷姨娘她们道听途说的。
敞开着的木窗外阵阵春风,吹兰芬馥。迎春花金英翠萼,牡丹玉笑珠香,连雪梅墩也早早的开了。我正对着窗,伏案画百花,忽有两只蝴蝶慵飞而来,驻留于画上,迟迟不愿离去。我微笑,并不打算驱它们去别处。只停下笔来,伸了伸懒腰,叫木槿端来一杯清茶。
放眼望去,花囍、许嬷嬷与两三个丫鬟在啼莺舞燕的小院中刺绣制衣,另外些年纪更轻的小丫头正在扑蝶戏耍。木槿听说我被皇上责罚时,忧心忡忡,深怕我因惶恐难堪而心情低落。还好我这段时日安适如常,她才慢慢放下心来。
“小姐,你说那归乐公主可是真的运用了歪门邪术才讨取了到如今的富贵生活?”之所以还叫叶知秋归乐公主,是因为她的封号并没有因此事就被褫夺。
那么多“物证、人证”摆在面前,太后娘娘说是要将叶知秋带去宫内审问发落,实则却给她提供庇护之所。她如此极力的袒护叶知秋,让我倍感不解,猜测这其中必有内情。旁人却迷信,或许都还以为太后是还没被解蛊吧。
我回复木槿:“她有没有做这些事情,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还没有翻身的可能。”我握紧茶杯,庆幸自己没有被牵扯进去。尤其是知道这亵衣是偷去构陷叶知秋与李山暗通款曲,而非给道士破除所谓的妖术的时候。
“小姐,如今你可万千别在想着去帮归乐公主了,小心招惹麻烦啊。”
我不主动去害她就算阿弥陀佛了,怎么可能会大发仁慈真心去救她。思忖片刻,我点了点头,借口道,“我现在还在受罚中,自身难保。就算想去帮她也无能为力啊。且先再等等,看看以后的局势如何吧。”如果叶知秋经历了此事在晟王太后面前的地位还屹然不倒,我再尽快去做出雪中送炭的样子吧。若她知我深陷囹圄还不忘对她施以援手,这份好,或多或少可以减少她日后对我发难的可能。
又过几日,许嬷嬷放了两天月假,回来时折了好几枝樱花束,拿给我看,“全京城的樱花都开了,夫人不能出去赏樱,真真是可惜了。我啊回来是给您折了几枝,饱饱眼福。就怕你解了禁足后花儿都开败了。”
我端赏着缀满枝头的绚烂粉樱,莞尔道,“嬷嬷有心了。”
正此时,木槿一路欢喜的疾跑回琼枝苑,激动万分的说木家传来好消息,木之涣突出重围,得了殿试的第一名,高中状元了!
他还真是不负所望啊。我亦欣喜,正欲备马车回木府,却想起自己还在禁闭中,于是止住刚要跨出门的脚步,又干脆折回去坐好。“差点忘了我现在还不能出门。唉,真可惜啊,不能看堂兄着红袍、帽插宫花、骑马游街的样子。木槿,你备上些贺礼送到木家去吧等等,还是算了你先去告诉姑爷吧。反正,到时候姑爷跟公爹都会亲自登门去道贺的。”我静下心来细想,刘禤这时候对木之涣的态度,定要比从前热情多了吧。
“诶,好嘞。”木槿粲齿一笑,麻溜的去传播喜讯了。
木之涣是桂林一枝、昆山片玉,一下就成了全京城最炙手可热的新贵。木府一时之间门庭若市,水泄不通。许多达官显贵送上贺礼,纷纷想要巴结认识。又见这登科及第之人不但学富才高,品行相貌更是一流,不禁都动了想要结亲的念头。其中,就包括之前一直处于观望状态的刘禤。可他也心知肚明,这木之涣以前对自家有求娶之意,现在可未必。所以,他此番前往,就是想去摸个底,看看能否收个乘龙快婿。
只可惜,赐婚的圣旨下在了刘禤前头,皇上要将繁昌公主许配给这新科状元郎!一时间,木之涣身上喜上加喜,双喜临门了。欢天喜地的木良替大侄子差人送信去苏州和渝州,告诉两地父老这一龙标夺归、光宗耀祖的喜事儿。木之涣也不忘父母栽培,特意请了木惕生夫妇俩赴京,共乔迁去他那御赐的状元府邸。
这世间总是有人欢喜有人愁的。繁昌公主早早就央了皇上赐婚,为自己争取到了如意郎君。而弄月只能倚亭中,拿着木之涣从苏州带来的檀香扇,盯着扇面上的牛郎织女图,哀愁满溢。花囍远远路过,回来便无意的告诉了我她望见的这一幕。我不知对弄月作何安慰,干脆先假装不知她的伤心,等她愿主动来找我,再开导一二吧。
昨夜晚风急猛,雨点稀疏。次日一大早,我刚醒来,就觉春寒料峭,不免多披了件刚准备收回柜子的袄子。刘清慰正巧从宫中归来,带回一套造价极其昂贵的围棋,说是皇上赏赐的。“这棋墩是由珍贵的香榧木制成的,棋罐是用金丝黄楸木雕刻的,而白棋是工匠们用汉白玉磨成的,黑棋则用的是琥珀。”
“这是何其贵重的东西啊皇上未免太大方了吧。”我细细摩挲那光滑均匀的棋子,拿起来放在掌中,发现它要比普通的棋子实心而沉甸。再将它从指尖有力的点到棋盘上,那清脆的声响与指腹的震动美妙的交织在一起,甚是惬意。
刘清慰笑道,“我本来也觉得担待不起,可是皇上言而有信、言出必行,说了与我下棋,如果输了就把这套围棋赠予我。我平日与皇上下棋,总被他压一头,心想这次反正也未必能嬴,就没推拒什么。竟不想,皇上今日有失往日水准,居然让我赢了一手。说起来,这套棋,还是围棋国手褚爵大师在皇上登基那年送给他的呢。”
我心中动容,却笑道,“夫君真是好运气。”
“逢春”刘清慰握住我的手,突然宽解道,“我说过伴君如伴虎,皇上开心时为可以为臣子奴才豪掷千金,可心情不爽时也会无情少面,让你的处境似鱼游燋釜,危如朝露。上次在晟王府对你的责罚,就是如此。所以啊,你以后尽量少进宫,就最好不过了。”
我顺着他的意乖巧的点头,朝他莞尔一笑。低头再凝视这棋子,思绪万千。
木之涣已经搬去了皇上赏赐的状元宅邸,木府上下都赶着过去张灯结彩,帮忙筹备婚事。而我却只能百无聊赖的待在刘府,心有余而力不足。哎,早知今日,就该让皇上罚我禁足一个月好了,谁晓得尹家办事如此麻利爽手,那么快就栽赃陷害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