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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棠淋着雨小跑回碧波轩门外时,就见前方一仆一主先自己一步,撑着油纸伞做挡风状匆匆离开了。虽未看清面容,但单看那女主子紫萼玉簪花纹的粉灰锦缎衣裳,就知是方才还在轩内说要饮云雾茶的归乐公主。至于此刻为她打伞的“太监”,从背影看,玉棠只觉得似曾相似,却并未深想。
早在轩内的我见方才的事情没有被撞破,不禁松了一口气。还好刚刚刘清慰手疾眼快,透过围墙上凿空的菱形花窗注意到了玉棠去而复返的身影
“怎么淋湿那么多?仔细别感冒了。”看玉棠匆忙躲进了屋檐下,我关心道。
玉棠以袖擦拭着湿漉的面颊与耳发,回道,“才走一小半儿的路呢,雨说来就来。奴婢就想着折回来取伞更方便些。不过归乐公主怎么走了呢?”
我勉为其难笑道,“有个太监来接她,她才临时想起有些事儿需处理。随她去吧。你也不必再去她那儿取茶了。”
稍晚些,杜欢姑姑也回来了,只说没有找到归乐公主遗失的信件。寒随雨意增,屋檐前落叶满阶,红枫难扫。我抬起手,示意玉棠扶我回屋内坐着。思来想去,心中到底觉得不安,遂,夜里翁斐来见我时,我将今日白天之事一五一十悉数禀明给了他。
“臣妾问心无愧,自然不必瞒着皇上。藏着掖着反而显得可疑。至于他,费尽心思来见我的动机,与其说是对我难忘旧情,倒不如说只是更想寻个机会,亲自求证。短短半年时间,变故横生。如此沧海桑田,任谁都难以接受。这乃人之常情。皇上您想啊,归乐公主主动帮他,总不会是想助他与我暗度陈仓吧。”话末,我不忘拉叶知秋来做垫背。谁叫她那么自以为是,那么喜欢做共犯呢?
我尽量目光坦荡,任翁斐凝视。脉脉片刻后,他抬手为我卸掉斜插在发间的一簇梨花簪。动作轻柔,语气却隐隐有些威慑,“他若还有下次,朕不会轻饶。”或许是夺人之妻,心中略有愧。这一次他口头上容忍了下臣的僭越。
第二日到恩渡寺时已近晌午。香火缭绕的恩渡山上雁过留声,丹枫层层渐染。古刹的敲钟人敲响了雄浑深远的老钟,惊起了栖息的林鸟。我随着众妃祈福参拜,吃了斋饭后方得机会在禅房小憩。而太后虽未与我交谈,但看我的目光却有了几分深刻的变化。一副苦衷难言的模样,带着不同以往的打量。
正要躺下歇息时,御前伺候的小康子来传话,说是皇上有请。我心中纳闷,方才离开恩渡寺主殿时,翁斐顾念我怀有身孕,还特意交代住持大师为我安排了最静谧舒适的居所,叮嘱我好好休息,不要走动太多。怎么如今又折腾人来往反复呢。
所幸小康子及时道,“娘娘,皇上体恤您,让我为您备了小轿。”
我瞧了眼禅房外恭敬等候的轿夫,正跨出步子准备上轿时,踟躇片刻,还是收回了腿。“罢了,不必了。不过几步路而已,本宫还是走路去吧。”
之前入寺时,我就留意到寺内的幽径与地坪上时不时冒出些碎石子儿。佛门净地,每日扫尘埃。平素里有香客上山,今夕又有皇室莅临。那么大颗的石子,扫地的僧人总不可能坐视不理吧?若轿夫一个不留意,被磕到绊到了,轿上的人岂不遭殃了。还是越想越觉得诡异。
或许是我多疑了,但谨慎点总是好的。
秋山寂寂,秋溪凉寒,郊外总是更凄清些。哪怕是香火旺盛、佛光普照的恩渡寺,在此刻阴云又聚时,也略显森冷。
到翁斐处时,不知为何,海媛珠、宸妃、赵姝环等人皆在。大多数妃嫔望回眸望着我的一刻,不同秀色的脸庞上,皆摆着同样的一副看好戏的表情。不安感如临敌的琴弦,瞬间紧绷了起来。
昆贵人领了赵姝环的眼色,瞬间会意。虽不安好心,但对我说话时仍是一派与人为善的样子。“琼嫔姐姐你这两日车途劳累,拜佛祈愿后本该好好休憩。只是,方才海嫔娘娘跟皇上说,在您昨夜居住的碧波轩内拾到了一把扇子,从扇面看,很是眼熟呢。”
我因此将目光移向海媛珠,她手中确实握着一把折扇。见我平静清冷的盯着她,美人却接不住这掩藏在淡漠神色下投射而来的杀气。海媛珠不由眼神闪躲,樱唇因紧张而嗫喏。
我不禁带着几分疏离的态度,发问,“捡到扇子?然后呢?”
海媛珠终于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给自己铆劲蓄力。她将扇面铺开,呈在我眼前,“表姐,这扇子,你可觉得熟悉?‘掩窗煮酒又添衣,吞茶嚼花醉芙蕖。苦雪尝尽春风意,我自悠然渡白驹。庚子年于京师作此诗,赠夫君清慰’。”
照着扇上的诗词、题跋念了一遍后,美人可算抬眸,幽幽道,“如果我没有记错,这上面是姐姐的字迹吧?还盖着你的印章呢。而且在去年,谁会唤刘清慰大人为夫君呢?所以这确实是姐姐改嫁前赠予刘大人的吧?正巧昨儿有下人偶然间撞见了刘大人扮做太监模样去了趟碧波轩,停留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