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烨站在原地等着梁勇过来。
“坏了!”旁边的荣荫突然一跺脚。
早知道那个妃姐是个大人物,刚才在卡座上就不该编个假身份骗她的。
她抬起手打了自己一巴掌——都怪自己这张嘴,撒谎张口就来,到时候她一问保安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她这一巴掌虽然没怎么用力,但不知道为什么声音倒清脆,“啪”的一声,把吴烨都惊了一下。
“……你和武彬又没有亲戚关系,不至于,不至于。”他抬手挡了挡。
“不关武彬的事。”
荣荫本来叹了口气,可这口气刚出了一半,她就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猛地转头看向吴烨,“吴队长,您能不能陪我去找个人?”
吴烨稍一思考便猜出了她要见的人是谁:“刚才那个女的?”
“嗯。”荣荫点头,“我要采访的对象现在去了医院,一时半会儿也见不着——这个夜总会的一把手和二把手都不在,又因为刚才触电的事乱成一团,正是大好机会!”她靠近他,小声说道,“我知道你们要找那个叫‘左飞’的服务生,上次你的下属大闹这里,早就已经打草惊蛇,如果这个左飞有问题,洛斯特肯定会把他藏起来躲避风头,而刚才和我说话的那个女人,她自称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多年,连保安都对她毕恭毕敬,十分信任,说不定我们……您可以从她身上,打听到左飞的消息。”
吴烨面不改色:“为什么主动帮我们?”
“因为我是良好市民嘛。”荣荫咧开嘴,“指纹的事我解释不清,现在还被你们当嫌疑人跟踪着,我也想知道究竟是谁拉我入这个局,目的究竟是什么。”
“我记得刚才那个女的长什么样,可以自己去找,为什么要带上你?”
“你带上我?”荣荫笑了,“吴队长,您搞错了吧,不是你带上我,是我带上你。”她双手叉着腰,朝着刚才妃姐出去的方向努了努下巴,“自己去试试呗。”
荣荫一脸志在必得的表情让吴烨看在眼里有点儿刺眼——其实平时这么幼稚的挑衅手段放在他身上根本不会理会,但这次当他意识到自己不该上当的时候,身体已经诚实地朝着保安走了过去。
当他在保安面前停下,向他提出自己要离开的时候,简直觉得自己是疯了。
“对不起,先生,现在您不能离开。”
吴烨拿出自己的警察证,打开举到他面前。
保安看了一眼他的证件:“……对不起,警察同志,这是老板的吩咐,我要请示他之后再放您出去,请您稍等。”说完,他招手让另一个保安替他站在这里,自己拿出手机,到一旁去打电话。
半分钟后,他挂断电话走了回来:“警察同志,队长说现在联系不上武董。我们不敢做这个决定。”
吴烨转身指指梁勇的方向:“我和他们是一个分局的,他们能进出自由,为什么我不行?”
“您可以从那扇门离开。”保安回答道。
“我就要从这里走。”吴烨挺直胸膛,沉着脸,眼神一点点施压。
保安抿了抿唇,眼神微微闪躲,但身子却一动不动:“不好意思,警察同志,这是我的工作,请您体谅我一下,我也……不容易,后面是休息区,只有客人和员工才能进,这是规定。”
“……这里——”
“好了好了。”荣荫听不下去了,两步上前,拍了拍吴烨的手臂,“别吓唬人家了。”
她看向保安,“对不起了先生,你刚才说我是客人,可以从这里过去,是不是?”
保安微微放松,目光从两人脸上扫过:“您是武经理带来的客人,如果您要带他过去,当然可以。”
荣荫眼里含着笑意:“走吧,吴队长。”
“……行。”吴烨盯着她看了一秒,突然眉毛一扬,“看来我要当你下属才行了。”
“我哪敢指挥吴队长您啊,咱们是朋友,合作的朋友。”荣荫耸耸肩。
保安给两人打开通往休息区的小门,荣荫带着吴烨穿过小门。
面前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两侧大部分房门都开着,想必本来房里的人现在都在负一楼大厅里被关着。
两人顺着走廊往前走,每经过一间关着门的房间,荣荫都会上前仔细确认过门上的名牌之后才继续往前。
吴烨也观察着门上的名字——他一看就知道,这其中有一部分花里胡哨而且有规律性的名字并不是真名,这些使用着假名的人,才是洛斯特真正意义上的“员工”,其他的不过是服务生而已,他们服务着客人,也服务着这些“员工”,让这台疯狂的娱乐机器可以不停歇地运转。
终于,荣荫在一扇门前停下,视线停在某个名字上面,眼睛一亮。
“找到了!”
她果断敲门。
“笃笃。”
“咔哒。”
穿着吊带裙的年轻女人打开门,靠在门框上。
“……咕咚。”响亮的咽口水的声音,不是来自在场唯一一个男士吴烨,而是眼神直直落在人家胸口的荣荫。
吴烨轻叹口气,别开脸——太丢人了。
妃姐轻笑一声,视线落在吴烨的脸上,开口道:“我叫凤妃,这里的人都叫我一声‘妃姐’,不过你们俩看上去年纪都比我大,想怎么称呼我就随便你们。”凤妃说完,朝吴烨伸出手,“我见过的警察不少,长得像你这么英俊的还是头一个。”
不愧是在风月场所混迹多年的人,只一眼就看出了吴烨的身份。
吴烨伸出手和她握了一下便收回:“凤小姐,你好。”
“进来说话吧。”凤妃将荣荫和吴烨请进房间,自己反手关上门。
“妃姐,听说您已经在这儿二十多年了。”吴烨拉开一把椅子坐下。
对面的梳妆台周围一圈小灯泡还亮着,整个房间里只有这个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他坐下了,荣荫就没地方了,只能在他身后站着。
这人,刚才还说要当自己跟班,有椅子抢得这么快,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荣荫腹诽。
凤妃坐在床上,扯了条毯子披在自己身上:“二十四年了。”
“您不是本地人?”
“我是。”她眼神慵懒,眼尾扫向左下方,“二十四年前这里是个洗头房,我在这儿出生。后来扫黄,洗头房就改成了理发店,再后来洛斯特开了,这里就变成了夜总会。去的去来的来,只是我一直在这里。”
“妃姐,你和武经理很熟吗?”听到这里,荣荫上半身微微前倾,一脸八卦地凑上前,“刚才外面的保安说,这里面谁都可能害他,就是你不可能。”她顿了一下,小心地猜测道,“你们俩是……夫妻?”
“我没那个荣幸。”凤妃耸了耸肩,“我只是和他认识得早而已,顶多可以称得上是能说几句话。我和他没有仇怨,相反,他能让我继续住在这儿,我还很感激他,当他是大恩人。”
“别人都是四人一间,你自己住,看得出来,武经理也很照顾你。”荣荫打量着周围,说。
“原来我这房间也是住四个人的,不过后来另外三个都走了,就剩了我自己。”凤妃看着两人,“还是那句话,来的来,走的走,只有我永远都在这儿。”
“说的您和土地公似的。”荣荫玩笑道。
“那倒不至于。”她半靠在床头,睫毛轻颤,眼前蒙上一层淡淡的雾气,“我从小在洗头房长大,那些洗头妹没有一个愿意认我这个女儿,我都是当自己捡来的。命是捡来的,能长到这么大的运气是捡来的,能有一个地方遮风挡雨也是捡来的,我没上过学,除了以前洗头房里那套什么都不会,武彬能看上我吗?”
“可我听说武经理现在都是单身。”荣荫小声说。
“他单身是为一个女人,不过不是为了我。”说完,凤妃意识到自己可能说得有点多。她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掀起摊子站了起来,“今天就到这里吧。我只是个不学无术的人,不懂用电线害人——我虽然没什么文化,但总算这些年在这种场所也看了很多人,见过或是听说过很多‘意外’,匪夷所思的,离奇的,摸不清头脑的有很多——”
她边说边走,走到门前停下,一只手抓住门把手,缓缓转动,同时侧身看向两人,“和你们说了这么多话,我有点累了,警察先生,记者小姐,你们出去吧,我想睡一会儿。”
从凤妃的房间里出来,容荫和吴烨找到安全出口,打开门出去。
“啪啪!”荣荫拍了两下手,头顶的灯应声亮起。
“吴队长,刚才凤妃说的那些,你怎么看?”
“她知道很多,只是或许是因为事不关己,她不愿意多说。”吴烨表情凝重。
“我也有同感。”荣荫点头表示赞同,“对了。”她看向他,“刚才你怎么不趁机问问她认不认识左飞?”
“现在还不能确定她和武彬的关系,我不想第一次见面就问太多,以免引起她怀疑。”
“而且她刚才提到武彬不婚是因为一个女人,说不定这个女人就是她自己。这么大方放我们进屋,未必不是在试探。”荣荫说完,突然伸手戳了吴烨一下,“哎,能不能让你的手下帮我们出门买点吃的,我饿了。”
吴烨有点无语,伸手从口袋里拿出个东西攥在手里递给她:“先垫垫。”
他打开手掌,荣荫一看,两根手指捏起他手心里的东西,乐了:“这不是我上次给你的糖?”
她撕开糖纸,将糖扔进自己嘴里:“没想到我这么有先见之明,预感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就在你那儿预先存了块儿糖——早知道最后还是落在自己肚子里,几多给你几块儿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糖吃着似乎比以前粘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