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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荫耸耸肩:“好,那就一起吧。”
拉开门站在走廊里,荣荫闭着眼扭扭脖子,抻抻手臂。
“没想到你们就这么几个人竟然能把二百多个人关在地下一整天,一点儿声音都没有,真是厉害。”她双手交叉搁在后颈上,仰着头说道。
“反正洛斯特现在也没法营业,武升和承诺按照平时的工资水平给她们,又不用开工,她们当然愿意在下面呆着。”刘宁关上门,身上多了件运动服外套,双手插在口袋里。
两人肩并着肩往前走,运动鞋踩在地摊上,有“簌簌”的摩擦声。
“这就是你说的‘运动’?”
走了一会儿,刘宁忍不住开口问。
“散步也是运动嘛。”荣荫背着手,优哉游哉地往前走着,刘宁也和她走在一起,时不时看她一眼,见她不说话,自己便也不开口。
两人围着三楼转了一圈,终于到了安全通道门口,荣荫伸手直接拉开大门。
刘宁倒也没阻止她,只是跟在她身后,见她想上楼,才开金口说了一句:“四楼门锁了。”
“哦。”荣荫从善如流地收回脚,自然地往二楼方向走。
反正她的目的也不是去四楼,正好。
两人到了二楼。十点多,楼下还有警察在走来走去,大厅的灯光把二楼走廊的半边都照得亮亮堂堂。
荣荫走到栏杆边,看着面前那个硕大的水晶吊灯:“这个地方我第一次来的时候,觉得它实在是太富丽堂皇了,大得像迷宫,工作人员也不是我想象中的那样——总之一切让这里看上去就像个正常的娱乐场所。”
“‘正常’?”刘宁从鼻腔里“嗤”了一声,不屑地扯扯嘴角,“现在呢?”
“这两天在里面转了好几圈,什么地方都看过,也觉得没多大意思了。我才呆了一天,更别提那些姑娘们长年累月地被关在这儿,可不和坐监狱没什么两样吗?哦,对了——”荣荫转身面对着刘宁,倒退着一边走一边说,“你知道吗,她们这些人是不能随便出去的,休息倒是随时都能休息,可想离开这儿只有每个月的月底才能出去一次,每次一天。”
“她们享受着高额的收入,自然要付出一些代价,身体、自由,都是她们拿来换钱的资本。”
“不。”荣荫摇了摇头,“那是资本家的资本,不是她们的。当某样资本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时候,才是自己的。在这栋建筑外面,她们是自己的主人,可在这栋建筑里面,她们只不过是资本家的赚钱工具而已,资本家会允许你做等价交换吗?只不过是假象而已。”
“在这里工作的也有不需要出卖自己的服务生,说到底还是她们贪心,想要更多的钱,就算被资本家奴役、压榨,那也是她们自愿的。”
荣荫看向刘宁的眼神带着几分好奇:“从之前我就想觉得奇怪,你似乎对她们有莫名的敌意。”她手臂交叠,搭在栏杆上,“怎么,她们里有你的仇人?”
刘宁冷哼一声:“我只是单纯不喜欢这种不劳而获的人而已。”
“可松岭县这些年就是靠你口中这些‘不劳而获的人’发展起来的,春霞路这些商户和这些‘不劳而获的人’每年交的税款占全县税收收入的三分之一,你们的工资里也有三分之一来自这些人。”荣荫的语气带着轻微的凉意。
自从上次听吴烨讲了一些关于松岭县“夜经济”的发展史,她也回去查了很多资料。作为一个喜欢刨根问底的编辑,也可以说是为了采访武彬做准备,她翻看了一些陈年报纸,从那些几乎不会被人注意到的边角中,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日历回翻到30年前。
1981年,一家洗头房在春霞路上开业,老板花了十块钱,在《芜城晚报》第四版右下角的广告位买了个四寸大的广告位,刊登了洗头房开业的消息。由于版面限制,甚至没有多余的空间让这位老板留下自己的姓名。
接下来的十年间,在春霞路开业的洗头房越来越多,从1992年开始,便不再刊登广告,由此“春霞路”这三个字更多出现在社会版面,而伴随着的便尽是些“妻子用拖把将丈夫从洗头房中赶出”“妇科医院到春霞路开展免费体检活动”之类的标题。荣荫随机在路上采访了一些松岭县的本地人,中年人大多对这地方讳莫如深,提到“春霞路”三个字脸上总会露出古怪的神色;老年人则是皱眉加叹气,直说那不是正经人去的地方。
2000年,长江省全省展开扫黄行动,打击全省范围内的“红灯区”。春霞路自然也难逃一死,仅一个月的时间,所有洗头房都关门大吉,六月的新闻报道中,便已经是另一番景象。原本的洗头房变成了再普通不过的饭店、小卖部、洗衣房,被“解救”的妇女也只用了一行“原地遣散”草草交代了去出。
2000年7月,第四版的广告栏中再次出现了春霞路上新开业店铺的名字,这回是一家名叫“rainbow”的酒吧,经营者的名字叫“cindychen”,报纸上还留下了这家酒吧的电话号码。荣荫曾试着拨打过这个电话号码,没想到竟然还能接通,只是电话并没有人接听。
随后“春霞路”就消失在了松岭县的新闻中,一直到2005年。
2005年12月4日,是个难得拥有艳阳的冬天。这一天,《芜城晚报》用了整整四个版面,刊登了洛斯特开业的喜讯。文章用极其华丽的辞藻,配合彩色照片,生动描绘了洛斯特内部奢华的装饰,文章把洛斯特形容成“人类最后一个乌托邦”“小县城里的桃花源”,让这个集娱乐、休闲、住宿于一体的综合体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在文章的最后,又用了半个版面放了洛斯特的招聘启事,高于当时松岭县平均工资十倍的高昂薪水让荣荫这个五年后看到的人都忍不住对这个数字有些心动。
毫不意外的,洛斯特洛斯特仅开张一年,就让松岭县这个名不经传的小县城,在一年间成为了人们口耳相传的“好去处”。
2007年,洛斯特的董事长武升和成为芜城十大企业家之首;2007年5月,武升和成为长江省旅游协会名誉会长……
2008年,武升和在接受报纸采访的时候称,要将春霞路打造成“世界知名休闲一条街”,此后洛斯特开始在全国各地开分店,截止到2011年9月,全国每个省份都有了至少一家洛斯特,而每一家洛斯特都开在这个省份并不怎么出名的城市里。托福,荣荫在查资料的时候多认识了不少城市,记住了几个以前从没听过的地名。
当时荣荫在看完这些资料后陷入了思索。
从《芜城晚报》的报道来看,这完全是非常成功的一家夜总会,盘活了如此多城市的“夜经济”,董事长也塑造了极其正面的形象。
事实真的如此吗?
当然不是。
荣荫既然翻了这么多年的报纸,就不可能只看《芜城晚报》一家。
她对比了同期的《法制报》和电视台从2000年就开播的《法制20分》节目,惊讶地发现,从2005年到现在,松岭县每年发现无名尸体的数量都在上升,而且这个趋势几乎是过山车式上涨,04年松岭县共发现了12具无名尸体,其中8具男尸4具女尸,其中还包括两个小孩;05年底松岭县的无名尸体数激增到34人,其中男性11人,女性23人;而到了10年,这个数字变成了417人,其中男性64人,女性353人。这些数字都被刊登在《法制报》第二版和第六版的中缝,失去了生命的这些人,只化作短短三四行的冰冷文字,他们没有名字,甚至现在在哪里都不知道。
而《法制20分》里取材自本地案件的比例也从05年前的10,逐渐变为10年的70。
当一个地区经济愈加繁荣,而犯罪率却越来越高的时候,荣荫很难不把这些数据的变化和带来改变的始作俑者——洛斯特联系到一起。
刘宁简简单单的一句“不劳而获的人”,可能就是《法制报》夹缝中纸巾还没有姓名的无名尸体,也可能就是《法制20分》里那些被打了马赛克的犯罪者或受害者,她们用自己生命在维持着这座灯红酒绿的建筑每晚点亮着它魅惑人心的霓虹灯管,用自己的宁静平衡着没日没夜的喧嚣。此刻这些灯终于熄灭了,那些欢闹声终于趋于安静,表面的浮华如同烟雾即将飘散的时候,下面的那些不为人知的,是不是就要慢慢显现出来了呢?
荣荫被冯吴凌拉下这滩浑水,启初是烦躁和不安,甚至因为被迫接触犯罪现场而提心吊胆,可自从经历了武彬的死和停车场的绑架之后,她终于隐隐意识到,或许自己并不是无缘无故参与到这起案子中,或许她就是冯吴凌选中的那个人。
那个能拨开芜城被洛斯特笼罩的迷雾,揭开它真面目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