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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棠收回系统小球,走向争吵发生的地方。
这对夫妻起先在吵甘兰的事,接着又拖拉出一连串的陈谷子烂芝麻,活像两个对头喷水的花洒,互相淋唾沫星子。
都说“贫贱夫妻百事哀”,怎么这一对儿吃穿不愁的夫妻,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孕育着一个又一个孩子的长大,共同度过了如此多的春夏秋冬………为什么依旧能相看两厌,等着白热化时,接连擦磨出大把大把的火药儿味呢?
甘棠在现世是个孤儿,师父师娘对她也是放养,只要不是弟子们集合练功或者是出远门表演,他们都不大管她。
平时也就偶尔碰见时,互相寒暄几句,道声冷暖,给几个字的叮嘱,也就没什么了。
她没参与感强的情感,所有人都把她“拒之门外”,所以,给她养成了一个喜欢观察他人,自觉地把自己带入进旁观者席位的习惯。
甘棠观察着甘卜东和张氏的交锋,仿佛自己从来都不是甘府的小姐。
明明毫无默契毫无真情,明明性格价值观不合见面就拌嘴,为什么他们却依旧死缠烂打地“携手”过了这么多年?
他们不觉得累吗?不觉得烦吗?
甘棠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如果她是张氏,她会熬在子女长成、尽完人母的天职时,当机立断地离开,然后仗剑天涯,游山玩水,就算客死他乡,也在所不辞。
她的人生道义,就是一个“自在”,只有“自我”存在了,才是真正地活着,为别人奔忙,为名声奔忙,都是傻子做的自讨苦吃的行径。
甘卜东斗自觉和一个只会嘤嘤叽叽的女人斗嘴丢了他的脸面,甩了一把长袖头也不回地出了大门,他踏上门口一辆马车,被车夫拉着上了西。
张氏坐在缓缓地坐在石阶上扑簌簌地哭泣起来,几个小侍女从一旁贴上去,又是安慰,又是擦眼泪。
她一个做女儿的光看着也不是会事儿,甘棠朝张氏走了过去,侍女们见她来了,纷纷退下。
甘棠靠着张氏的身边坐下,道:“你生他什么气啊?气坏了身子怎么办?”
张氏捏起手帕擦擦眼底的泪痕,道:“我也想和他好好说话,卜东这个人向来不喜欢被人指使,我越说越适得其反了……就和兰儿一样,不愧是父女……”
甘棠叹了一口气,她真的不怎么会安慰人,只能道:“兰儿也长大了,对生活有自己的想法,娘你也不要过于管着她了……我知道,你是想有人陪在你身边,不是还有我嘛?棠儿一直陪着你。”
张氏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脸上挂起苦笑,轻轻地道:“谢谢你棠儿,没想到,到头来,我费尽心血养大的一众孩子,竟然没一个比得上我这个几岁起才搂在怀里的小丫头……可惜,棠儿,你不属于我,也不属于甘府,你总有一天要离开这里,离开夜都城,去往更加宽广的世界,你是我如何都拦不住的小白马……终究要撒开蹄子,跑到我想都想不到的地方去……”
她的话让甘棠陷入了沉默。
张氏为什么要这么说?将她和甘府下的一众孩子的待遇划清界限,说的她好像本来就不是甘府的孩子一样。
那她到底是何人?
她的亲生母亲是谁?
甘卜东不是她的父亲吗?
张氏拉过她的手,揣在手心揉搓着,道:“别瞎想啦,等到时候,你会知道的,走吧,给你叫了大夫,让他给你把把脉,我看你最近精神大好了,多半是身体养的差不多啦……
“身体无恙了,你就可以随时出去玩儿,别看你爹爹天天和我吵吵,他真正办起事来,很有效率地,他给你备了一匹好马,当专属坐骑,不用再天天窝在家里养蘑菇啦。”
张氏带着她进了堂屋,门外侍女来报,柳医阁的二公子柳迎到了。
张氏:“快叫柳二进来。”
甘棠好奇地往门口看去,人未见先闻风,一阵风吹草叶的气息携卷而来,扫得甘棠下意识得眯起眼睛来。
一只素白色的白靴跨过门槛而进,紧接着是一个素衣素袍、面若冠玉的和气男子,男子面带微笑,显然是个好脾气的书生模样儿,手里提着一只竹条编制而成的药箱。
“柳二见过甘姨母。”柳迎朝张氏行礼,张氏和柳二的母亲在未出阁时就亲如姐妹,故多了这一层关系。
柳迎看向一边儿的甘棠微微一愣,同样作揖道:“见过棠儿妹妹。”
张氏笑道:“哎!我们两家这么熟络的关系了,何必还这么客里客气,快来,给你棠儿妹妹看看,她这顽疾这几日可曾大好了?”
柳迎应了一声,从药箱里拿出一块腕枕放在甘棠旁边的桌子上,示意她撸起袖子,把手腕朝上,枕在上面。
甘棠照做。
他又拿出一块薄薄的丝帕铺在甘棠的手腕上,捏住甘棠的脉搏,左捏捏,右捏捏,两条温婉的长眉时而舒展,时而拧起,揪得一旁张氏的心儿七上八下。
片刻,柳迎舒了一口气,笑道:“说来也无解,棠儿妹妹这挤压了好多年的恶疾,应该好的没有这么快的,今儿号脉,我是什么方位都试过了,竟然号不出一点儿毛病了,真是奇也怪哉!”
张氏紧张地问道:“小大夫,你的意思是说……”
柳迎收起垫在甘棠手上的帕子,撤了腕枕,道:“棠儿妹妹的病啊,拖了神仙的福气,没什么大毛病了,脉象不像之前那么虚浮和空高,就是身子还有点虚,多吃点补气血的药,平日里多出门走动走动就可以了,以后不用再那么提心吊胆的了……”
“哈——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张氏拍拍胸口,好似心中有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她连连称谢,道:“多亏了柳二公子和柳医府啊,没有你们这几年的重视,对症下药,天天换药方,我们棠儿好的没这么快。”
柳迎:“没有没有,甘姨母见笑了,这治病救人,不光看大夫的,更多的还是看病人们的造化,造化好了康复的就快,棠儿妹妹是有福之人啊!”
张氏掩住嘴笑着,拍了拍甘棠的手背,道:“我该怎么谢你啊柳二,晚上留下来吃饭吧?我叫伙房多做几道好菜。”
柳迎忙拒绝:“别了姨母,我还要回去择药草呢,不能在外面久留,会被父亲骂的。”
“我记得柳老爷是和你一般医者仁心的菩萨性子,他断断不会狠心骂你的。”张氏道:“你不是怕回去被父亲骂,而是怕我们家的二活宝吧?”
甘棠:二活宝?是甘林那个猴子精儿?
“嘘!”柳迎忙伸出食指来,堵在嘴巴前,请张氏噤声。
“哈哈哈,你们这些小孩子啊。”张氏笑起来。
“什么小孩子?!”
只见门外传来一阵嘹亮有力的声音,一个身穿黑色圆领袍的男人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是甘林,他外袍的领口扣子没有全部扣上,而是往外摊开翻折,露出里面蓝灰色的内衬,形成两个桀骜不驯的小尖儿领。
甘林一进门就看见了杵在一角儿默默收拾药箱的柳迎,他勾勾嘴角,走了过去,掀起衣摆,坐在了甘棠的对面儿。
“什么风把你这野小子吹过来了?”张氏道,她走到甘林的身边儿,见他一身不知道从哪里作践出来的脏灰,嫌弃地拍了拍,又扯下甘林脑袋上粘着的一片干巴巴的柳树叶。
张氏:“你这是去那个狗窝里打混的?一身黑衣服都能糟践成白色的?让你爹看见了不揍你?”
甘林没搭她的腔,而是撑着脑袋儿,目光落在柳迎收拾东西的手,那双悬壶济世的医者之手,白皙细长,骨节分明,指甲盖儿剪得相当匀称。
柳迎感觉自己是在用平日里放慢一百倍的速度在收拾,他能感觉到甘林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扎得人脸皮紧绷,后脊背发直,柳迎算好了差不多的时间,抬起头瞄了一眼,发现那人还在锁着他看。
他仓皇地低下头来,不小心碰到了桌子上的果盘,一个鲜红欲滴的大苹果滚了下来。
他感觉他的脑袋要原地炸开了。
甘棠反应能力很强,将苹果摁在了桌子边儿,重新罗在果盘上,道:“小心一点啊,柳二公子。”
甘林牵起一边的嘴角笑了起来,道:“娘你刚才说的一点都不对,咱们这位柳二公子可一点都不菩萨心肠,医者仁心呢?你瞧瞧我这一身灰,都是柳二给我推的,直接给我推进坑里了,你说我和他什么仇什么的怨啊?他这么对我?”
听罢,柳迎简直气得脸都白了,连抽了几大口冷气,他不擅长说脏话,踌躇了几下都没组织好有威慑力的语言,只能道:“我我我不知道那是一个坑儿,没想把你往坑里赶!”
“那你为什么推我?我又不是流氓,你犯得着这么怕我吗?”甘林解开袖子,摊出手臂示众,只见手臂上赫然一道儿血口,虽然不深,但血迹斑斑很是骇人。
“你看,都给我挠出血了!”
柳迎冤枉地直跺脚:“甘林!你血口喷人!你掉坑里怎么会腿没事,偏偏划伤手呢?你当时不和我说,我我我转头就走了,谁知道你受伤了呀!”
眼见俩人要当场掐起架来,张氏忙制止道:“林儿!你可别瞎说!人家柳二怎么看都比你乖!”
甘棠在一旁观战观得有滋有味,先转头看看二哥,再转头看看小大夫。
心中会意。
哦豁?这是一对儿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