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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事儿!”
李学武微微一笑,问道:“所里怎么安排的?”
“是邢副所长接我的岗”
姬毓秀回道:“上午郑局代表组织跟我们谈的话”。
“还有~”
她看了看李学武,表情认真地说道:“治安处的岗位也定下来了,您说的那个王筝任副处长”。
“嗯,挺好的”
李学武点了点头,道:“跟你一样都是女同志,也同样有股子闯劲儿”。
他是这么说,可姬毓秀不能这么听,人总是要有自知之明的。
李学武是她二伯哥,一家人说话自然是要向着的,李学武对她跟对李学武一样,照顾偏多。
事实上,姬毓秀很清楚自己跟王筝的差距,不仅仅是家世和身份。
王筝岁数是要比她大不少,可有在部里的工作经验,实打实的实力派。
如果再回过头来看家庭和出身,她便更不能比。
但即便是如此,姬毓秀也很满足了,在这个家里,真没人拿她的职务高低评价什么。
更何况走到今天这一步,父母出力甚少,微乎其微,多是李学武的照顾与扶持。
就像刚刚她表现的那样,明明知道自己什么都没做,可一年下来,从宣传干事走到了机关副科级的岗位,着实是要感激二哥的。
她很知足,拥有这样一个喜欢她,照顾她的婆家。
父母兄长为了工作远赴港城,如果不是她在这边住的真舒心,他们也不可能放心得下。
她家里可还有个嫂子呢,一般人说,不得小姑子和嫂子一起生活啊。
可她偏偏就喜欢这边家里的气氛,公公和婆婆又早早地给她安排了住房,照顾吃,照顾穿的。
今天是工作进步的激动,带着与家人分享的快乐,想起了许多,包括二哥的付出。
李学武看得出她的心意,不过并没有在意,笑着示意了楼上,自己则往外走,同时嘴里还叮嘱着让她早点去,早点回。
“二哥!”
姬毓秀叫住了刚走两步的李学武,提醒道:“治安处的正处是余大儒”。
“我知道”
李学武回过头笑着点点头,再次示意她赶紧上楼便离开了。
姬毓秀目送他上了车,挥挥手作别,这才上的楼。
虽然没参与那个案子,虽然在机关她没什么人脉关系,但通过二哥的只言片语,以及对她的叮嘱和交待,也能看得出这场博弈的复杂。
不过既然二哥说已经知道了,那便是有所准备。
或者说……余大儒履新治安处,恰恰就是二哥的布置。
表面上看,东城的风波是信用社职员引起的连锁案件,只不过时间久、影响范围广罢了。
更深层次的是,分局在处理此事过程中积极争取主动,积极面对问题。
联合后期作为主管案件的纪监部门主动出击,针对一系列问题进行严肃打击。
再因为办案过程中某些动作或者表达与当前的形势引起了共鸣,被某些人深化解读,进而牵引利用这种影响力,想要达到某种目的。
可笑的是,自己种的恶因,结出来的必定是恶果,赖家父子的事虽然处理的很果决,但还是打了某些人的脸。
这一巴掌挨的绝对不好受,不然不可能为了消弭影响,左右方向对牵扯于案件中的李学武下黑手。
出了事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事情的因果落在自己的头上。
这些人都是人尖子,如何能自己挨雷劈,可不就是把水搅浑了,好叫这雷劈不着自己嘛。
他们到底站得高看得远,只需要点了李学武一个,作为关系网的节点,可不就是牵扯一大群人嘛。
要说这被点的冤,属实真不冤,跟这个案子相关的任何人都找不出有这么大影响力的。
你就说他一个人,从上到下,左左右右,真出了事,得有多少人扯进来。
到那个时候,甭说水浑了,恐怕碗都碎了。
好在是李学武稳得住,老天爷也恨昧良心的人,这局势真如小孩儿的脸一般,说变就变了。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天翻地覆,甚至刀把主动递到了李学武的手里。
了解李学武的人都知道,他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最是心狠手辣之徒。
没有刀子的时候都要算计着如何坑人,这刀在手,杀心必起。
可能最了解你的不是朋友,而是你的敌人。
所以李学武刚刚有了动作,对方就有人承受不住心理压力,跪了。
跪下,可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因为枪毙你的时候,你也得给我跪下。
霍丁在李学武面前并不老实,甚至都没有服输的根本意愿,那李学武还跟他客气什么。
余大儒只是被利益驱使看不清风向只知道使劲踩油门的傻子。
但傻子也有傻子的作用,李学武不介意敲山震虎,拿他先开刀。
分局郑富华和高震的动作还是很快的,案子要在年前结束,人事问题也在年前得到了解决。
王筝下放分局担任治安处副处长,对于当前这个案子造成的影响来说,算是一锤定音的效果。
她下来,不仅仅是个人职务调动的关系,更有部里重点关注的意思。
也代表了上面对这个案子的态度,再多牵扯,恐怕人心惶惶,年就不用过了。
从另外一方面看,分局这一次出了这么大的事,人事结构并没有调整,或者说即便是产生了不好的影响,暂时没有调整的需要。
分局不动,部里做了安排,李学武把余大儒放在了他曾经想要,现在又不想要的位置上,就是把保密部放在炉子上烧烧屁股。
以前当然不行,以前是人家站在上风,李学武不敢轻举妄动。
甚至出了事都没处叫冤去。
但现在轮到他说话了,他偏不说话,既然上面已经开了天眼,那就把这几个龟孙推出去照照,让上面也看一看,到底是谁在搬弄是非。
李学武在这个案子中行得正,站得直,丝毫不沾惹利益,从头到尾只得了嘉奖。
他现在越是不说话,越是往后退,那些人越是会被显露出来,难受的要死。
这招叫以退为进,以舍谋得,以屈求伸。
布袋和尚写过一首禅诗:
手把青秧插满田,
低头便见水中天。
心地清凉方为道,
退步原来是向前。
人生在世,懂得谦让和退步,不是懦弱和服软,反而是一种智慧。
就像这插秧,只有退步,才能把秧苗插进田里。
李学武现在往后退,是为了更好地把枪口插进敌人的嘴里。
《道德经》有言:“圣人之道,为而不用,有而不争。夫唯不争,天下莫能与之争”。
这次东城的风波对于下面的人来说可谓是一场饕餮盛宴。
三百多个岗位被猛地摆在面前,看花了眼,也挑急了眼。
这个时候,谁往前去争,都会带着身后的怨恨,哪怕是组织决定的。
如果仅仅是分局的赖山川,或者他这个雷往后一点爆,李学武都不会把到手的桃子扔出去。
可这颗雷爆的太快了,快到来不及布置,只能躲开。
就算是如此,雷暴之后,仍然招来了窥探和算计,不全是无妄之灾。
李学武能应付的这么从容,还得是他早有预料。
这件事不可能是表面上那么的简单,结果自然也不可能是那么简单的结束。
所以,前半段是他被动的挨打,想结束都不成,现在是他主动进攻,对方想要结束他不干。
事情很快迎来了进一步的发酵,风向愈加的明朗。
二月三日星期二,彭晓力折叠好的报纸已经划出了重点。
李学武只扫了一眼,便看了个大概。
第一条,上面再度下达针对外地进步师生的通知:全国步行长途“学习旅行”必须立即停止。
其实这个时间,也没多少人还在外面闲逛了。
马上要过春节,是时候回家团圆了,再逛下去,都成野人了。
再一个,这个时候冰天雪地的是真冷。
依着轧钢厂这样的,12月份的时候供吃不供穿,把国际饭店里赖着不走那些人全都给冻跑了。
当然了,就算上面下通知,就算冰天雪地,依旧有一部分人是不回家的。
为啥?
他们只是借口不回学校而已。
都是上过学的,都是当过学生的,真遇着大停电的时候,老师说提前放学都是啥反应?
再看看这些年轻人,老师都不管了,放羊似的免费全国旅游,你去不去?
一个两个的在一起可能还会含糊,要是三个四个的,胆子就大了。
扛着红旗,他们敢从哈勒滨走到海南岛去。
你还真别不信,这年月还真就少见坐车的,大家出行的方式其实都靠走。
走着去串门,走着去赶集,走着去公社,走着去县医院……
甚至南方某县城的青年睡一觉起来,寻思寻思,洗把脸决定走着去京城看升旗。
说别人,就拿李学武他爹李顺来说,要不是尹满仓盯着,李学才劝着,他都要自己走着回家来。
原因很简单,就是不想麻烦儿子,更不想给公家添负担。
你看后世大街上整天闲逛的哪有年轻人啊,三四十的都少,全是老人。
他们已经习惯了走路,甚至连骑行都是一种奢侈的快乐。
坐公交出行,可能不是贪图便宜,一部分是想感受社会的热闹,人老心越孤,怕日子过的太快。
他们经历的也实在是太多太多。
报纸的第二条讯息便是与此有关:
上面在接见来访外事人员的时候,于谈话中指出:“过去我们搞了农村的变革,工厂的变革,文艺形势变革,进行了广泛的教育活动”。
“但这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因为我们还没有找到一种形式、一种方式,公开地、全面地、由下而上地组织更多群众参与到反应实际问题队伍中来”。
深度理解这句话的含义,很明显,上面坚持认为大学习活动是唯一能解决所谓“实际问题”的一种形式。
但同时,上面也很清楚地认知到了当前环境下开展大学习活动过程中出现的矛盾。
尤其是对当前流行的怀疑一切,变革一切的无组织思想进行了批评。
李学武就是算准了要来这么一出,再结合上个月上面下达的通知,从今天开始,局势进入到了另外一个阶段。
他将其称之为“头脑发热后的冷却阶段”。
很形象,也很贴切,就是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这个时候突然才发现自己站在退潮下的沙滩上,裤衩已经飘走了。
——
“怎么搞的嘛!”
在新年前夕的全市重点工业座谈会上,主管工业和经济发展的领导拍了桌子发了火。
原因是轧钢厂在钢城已经完成电子工业生产基地的布局,这件事才被上报给他。
尤其是结合前期轧钢厂的汽车工业、五金工业等重点生产工业布局钢城。
随着红星轧钢厂正式立项并提交集团化申请,京城又一个托拉斯级别的企业巨头要崛起。
只是对于京城工业主管部门来说,这不算什么好事。
如果说工业发展有属地管理的属性,在税收和人事上会有一定的优势,那红星轧钢厂属实是不打算给他们留一口饭的。
从了解到的信息里得知,红星轧钢厂甚至连轧钢工业都准备在集团化目标实现后,转移至钢城。
就算计划书中标定的生态化、科技化、更注重人文的发展理念很具有前瞻思考。
尤其是轧钢厂所规划的亮马河生态工业园区只要建起来必定会成为京城工业体系的标志。
这也遮盖不了京城工业将会失去一个重点工业生产单位的事实。
轧钢厂在京的发展和生产是以重工业钢铁产业下游作为有力支撑,与京城钢铁集团共同组成了华北地区的钢铁产业支柱。
如果将轧钢厂流失掉,对于京城工业来说,无疑是他这么做为主管领导的工作没有做好。
会议是程开元和李学武一起参加的,李怀德还有另外一个会。
在会场上,领导发了火,他们坐在下面承受着其他兄弟单位异样的目光,属实不好受。
但工业发展就是有着其冰冷无情的一面,甚至可以说发展规律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
站在京城工业的角度上考虑,自然是保留轧钢厂在京才是最有利的一面。
但站在轧钢厂自己本身的角度来思考,企业发展必要要甩脱一定的桎梏,否则等待它的只有死亡。
程开元并没有在会议上回答市里的询问,更没有就相关问题做出相应的解释。
李学武看得出来,市里对红星轧钢厂的做法是不满意的,甚至是有意见的。
郑树森不在市府上班,而是在市管委组,综合来说算是第三号,主管组织人事。
这一次工业经济座谈会并没有见到他,倒是跟任晓宇碰了面。
从会场出来的时候,趁着程开元被叫去汇报工作的空隙,任晓宇找了他来办公室抽烟。
任晓宇就是谢大姐的爱人,在府办任职副主任,很有能力的一个人。
刚进屋,便主动帮李学武泡了茶。
见李学武主动掏烟还不满来着,非要抽他的。
任晓宇跟董文学的家庭出身类似,均是少年孤苦,被顾海涛领到身边养育。
他父母是四零年没的,如果不是顾海涛,可能跟很多同样出身的人一样,窝在某处农村务农。
身份对于他们来说,前十几年是危险,后十几年是负担。
所以李学武几次见到任晓宇,都未从他的身上看出任何子弟的傲气和锐气。
朴实稳重,有着青年一代的执着和热情,也有着奋斗一代的热血和责任。
相比较董文学,他在府办工作,接触的风浪越多些,工作的环境更复杂一些。
这也锻炼了他坚韧不拔的品格和意志坚定的思想,跟谢大姐两人生活很是恩爱,从聚会时就能看得出。
对于李学武,任晓宇更是当亲戚看待,当亲妹夫一般看重。
早在董文学选了他送去顾海涛那里相亲,他就在默默观察着李学武。
尤其是风浪骤起之时,这个年轻人能够敏锐地观察到风向讯息,很有作为地判断出了正确的思路。
难得的是,他能独立思考,更能果断出击,现在比董文学不如的可能仅仅是年龄和资历。
就连董文学履任炼钢厂,在他看来有一大半的功劳要落在李学武的身上。
包括董文学去年遭遇的那一场变故,韩殊是有些傲娇的,这跟她娘家有关系。
但韩殊也是冷静的,是睿智的额,至少在处理这件事上,任晓宇是站在韩殊这一边的。
如果透过韩殊的家世看待这个问题,董文学是要做深刻检讨的。
但有韩殊的理解和忍让,有他自己的幡然悔悟,韩殊娘家人也只当两口子好比什么都好。
韩殊的父亲是老军工了,被誉为轻兵工之父,也是五五年第一批拿中字衔的干部。
更是在外事部门工作多年,很有高风亮节。
最让任晓宇佩服的是,他能急流勇退,于前年,也就是六五年就以身体原因退休在家了。
且不知韩殊的父亲才六十岁,自幼身体强壮,武艺高强,主动退下来,就说明了很多问题。
他是从小听着这些长辈,看着这些长辈做事的,对他来说,这是生活,也是学习的过程。
所以对李学武这样年轻但不跳脱,沉稳大气,懂得容忍和为人处世的青年他就很欣赏。
两人点了烟,就在办公室里的沙发上坐了。
任晓宇抬手示意了李学武问道:“前些天文学回来,你怎么没来家里?”
“他忙,我也忙”
李学武苦笑一声,随后微微摇头道:“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在单位聊过了,不忍再去家里占用韩老师的时间”。
“呵呵呵~”
任晓宇轻笑出声,看着李学武说道:“你倒是能体量他们,我跟你大姐真没想这个,蹭了两顿饭”。
“谁让你们离的近呢”
李学武抽了一口烟,道:“小宁现在动不得,我自己一个人去又不方便”。
任晓宇微微点头,表示理解了李学武的意思。
其实他也懂,当初董文学和韩殊的矛盾,是李学武被动地帮忙解开的。
夫妻床头打架床位和,中间劝架调解的工作其实并不好干,容易尴尬。
尤其是李学武的身份,即是妹夫,又是学生。
当时两个人可能需要这么一个关系亲近的人来居中协调。
可和解之后,再面对李学武的时候,无论是董文学还是韩殊,可能都有些不好意思,或者是尴尬。
如果顾宁在,或者其他家人在,这件事也就没关系了。
可李学武一个人如何也不好单独去董文学家的。
“过年不放假,他跟我说的”
放下叠着的腿,任晓宇弹了弹烟灰,说道:“你给金陵打过电话了?是说不回来吧?”
“我妈可能要等小宁生产后回来”
李学武介绍道:“我爸一定是回不来的,我也不想他这个时候回来”。
“嗯,确实”
任晓宇点了点头,看着李学武问道:“有没有什么困难,听说你最近挨欺负了?”
“呵呵~”
李学武笑出了声,对他说道:“您可真能装糊涂啊,这都几月份了,要不再过段时间问?”
“我这不是为了你好啊?”
任晓宇微笑着说道:“我还说呢,咋么冷不丁的惹了这么大的麻烦出来,没想到你玩的是翻墙撤梯子”。
“您高估我了,我可没那份心计”
李学武苦笑摇头,点了点烟头,道:“因缘际会罢了,走一步看一步,他掉坑里跟我没多大关系”。
“嗯,行,有定力,有魄力”
任晓宇看着他点了点头,微微眯着眼睛问道:“看来你是知道对方是谁了”。
“**不离十,就那么几下子,用脚趾头扒拉也算出来了”
李学武没在意地抽了一口烟,烟雾萦绕眼前,微微眯眼问道:“我爸给你打电话了?”
“是我给他打的电话,也怕他不了解情况”
任晓宇看着李学武长舒了一口气,道:“你应该主动给金陵说这件事的,咱家再不济,也不至于让你受这份委屈”。
他有些不忿地说道:“真是老太太吃柿子,专挑软的捏,看咱家不顶事了”。
“不至于的,多大点事啊”
李学武看得出任晓宇是真的关心自己,宽慰道:“我自己处理还方便些,麻烦我爸倒复杂了”。
“你倒是看得开”
任晓宇笑着看了他,道:“丁阿姨心疼你,说是要回来找有些人算算老账呢”。
“千万别,不值当”
李学武摆摆手说道:“从始至终我都没想着搀和这件事,更不会站出来接招,有能耐这盘棋就慢慢下”。
“嗯,倒是跟顾叔叔想一起去了,他很支持你,说这是难得的一次锻炼”
任晓宇抽了一口烟,道:“不过该算的账总是要算清楚的,不然真叫人家以为咱们家没人了”。
这么说着,他将烟头在烟灰缸里点了点,叮嘱道:“你放心大胆地干,咱们不惹事,也不怕事”。
李学武被他说的苦笑连连,他是真没想过要站出来搞什么事的。
就算是案子牵扯出了大麻烦,他也从未想过矛盾化,或者激烈化。
利用风向和形势的变化引导问题逐渐清晰明朗,甚至是引导形势转守为攻,也仅仅是手段上的操作。
跟从未谋面的那位,两人算是隔着棋盘在下棋,杀伐果断,拆掉的也仅仅是棋盘上的棋子。
李学武甚至都不想跟对方见一面,或者说点什么狠话。
有那股子狠劲儿他都可以用在计谋上,痛彻心扉的不是快刀斩乱麻,而是钝刀子割肉。
“市里工业对我们的意见很大”
李学武主动转移了话题,道:“不会是有什么大的动作吧?”
“没有,别瞎想”
任晓宇抽了一口烟,道:“借事说事罢了,你们真想集团化,他拦还能拦得住?”
“本来就是市里和部里共同管理的,现在只不过是提级进部,你们只管发展就是了,他也就是说说”。
“再一个”
任晓宇点了点李学武,提示道:“有人反对,就有人支持,事情总有两面性,看你们如何运作了”。
“这个您放心,厂里组建了筹备小组,专门针对这个工作”
李学武笑了笑,话刚说完,门口便传来了彭晓力的声音,是程开元汇报工作回来了。
见李学武起身示意,任晓宇点点头,送了他出门。
走廊里,程开元眉头微微皱着,见李学武出来点点头,等在楼梯口一起下楼。
但见李学武身后送出来的干部,他的面色又是微微一动,目光紧跟着便平和了许多。
“我们厂领导,程副主任”
李学武见任晓宇送到这边,便主动给两人做了介绍:“这是府办任副主任”。
两人都是副主任,但级别和职务的意义又有所不同。
虽然说程开元转到地方任职的职务一定比任晓宇高,但问题是转职不容易。
且听说某某企业的干部转任到地方任职重要岗位了,但没见着这岗位和转职人员的特殊性。
就算是转职的再多,那也是特殊的多,似是程开元现在的工作成绩或者职务特征,还不足以在京城找到合适的岗位。
可任晓宇转进工厂就容易的多了,甚至要提一级任用,再出来也很方便。
这就是工作属性和任职属性造成的差异化,很多人一辈子都走不明白,看不明白。
在李学武的介绍下,两人握手说了两句,算是认识了。
等下楼上了车,程开元这才似是随意地问了一句李学武跟任晓宇是如何认识的。
李学武这人说话得看时候,他顺心的时候说话能甜死个人,可要是他不顺心,或者不想让别人顺心的时候,话专挑对方肺管子上戳。
回答程开元很直接,他只说了李主任介绍认识的。
好家伙,这一句直接给程开元后面的话都怼回到了肚子里,半天没说话,脸色难看极了。
都等汽车上了主干道,这才语气僵硬地提起了刚刚去领导办公室里汇报工作的事情。
他讲了领导对轧钢厂当前工业设计和整合方案的不满,讲到了市里对工厂的政策和支持力度等等。
言下之意只有一个,那就是劝轧钢厂改变当前的发展策略,着重力度在京城发展工业。
哪怕是成立集团企业,市里也是可以支持的,甚至在财政和政策上允予倾斜。
前提就是轧钢工业不能动,要地给地,要钱给钱,在京城发展,招录京城的劳动力,创造工业价值和影响力。
甚至对于三产工业,市里也是建议五金、电子、汽车等工业重新划定京城厂区。
关于更改规划产生的费用,市里可以帮助解决一部分,只要轧钢厂“悬崖勒马”。
程开元转述了一大堆,意思很明显,就是让他把话转达给李怀德。
或者说,是让李学武这个发展规划参与制定者听听,厂里因为他的“异想天开”承受了多大的压力。
李学武一直都在听着,没有发表意见,直到汽车快到厂区的时候。
他看向程开元只问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如果轧钢厂把生产和管理放在同一个地区,未来如何保证地方对企业的管理和经营不会造成干预和影响?
这个问题在程开元的秘书张士诚看来有点危言耸听了。
未来是多远,什么时间,以轧钢厂当前的发展体量,如何会担心有人干预企业经营。
甚至在他看来,李副主任如此考问,是对程副主任个人的反对,是针对程副主任在管理理念上的偏执和否定。
但是,坐在后排的程开元却在李学武提出这个问题后选择了沉默,甚至额头出现了细汗。
任何赠予都在最开始的阶段在私下里标注了隐藏的价格。
轧钢厂重新调整发展布局,一定会得到厂职工的支持,因为不用再考虑离家工作。
更会得到京城工业的支持,产值和生产能力的有效增加,不仅仅是带动税收增值,还有人力、社会等问题的缓解。
当然,在京城工业给予政策和财政支持的同时,轧钢厂更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越是在京城发展,越是离不开这个工业圈,尤其是生产和管理位于统一区域的情况下。
程开元很清楚李学武话里以及话外的含义,今天京城工业所给予的,要在明天成倍的拿回去。
甚至是当红星轧钢厂完成工业部署后,这些政策随时都会因为人事变局而改变。
谁也没有规定任期内做出的决定,下一任没有权利做出变更。
所以,当他把筹码压在一个人的身上时,就代表他已经失去了自我。
如果企业经营失去了自我,那会发生什么事?
程开元闭着眼睛,声音疲惫地问道:“今天这个会议,你如何看待?”
“我?”
李学武先是问了一句,随后顿了顿,这才舒了一口气,道:“认真领悟,认真思考”。
“完了?”
程开元转头看向李学武,没听到他的下文,以为他有什么事呢。
“嗯,就是这样”
李学武点点头,说道:“京城工业的大局自然是咱们不能所理解的,我是轧钢厂的干部,只管我这一亩三分地”。
他看着程开元认真地说道:“我只知道,轧钢厂发展的不好,没人来找我谈经济,当我饿肚子的时候,更没有人主动舍予”。
程开元定定地看着他,当车稳稳地停在主办公楼门前时,他点头道:“希望你是对的”。
——
经过为期六天时间的比拼,轧钢厂第一届全体职工技能竞赛结果出炉。
二月六日,虽然天气依旧很寒冷,但职工们的热情高涨。
上午时分,职工们在厂区、在车间、在办公室,收听着广播里传来的竞赛结果。
而在大礼堂,各车间、部门代表欢聚一堂,翘首以盼,只等竞赛结果宣布。
作为这一次的主办单位,人事处挑大梁,组织了现场的活动。
主管人事工作的谷副书记主持会议,由人事处负责人谢兰芝宣读了各岗位考核结果前十名,授予技能标兵称号。
相应的,前十名都将获得厂里给与的物质奖励。
第一名,自行车一辆。
第二名,收音机一台。
第三名,羊毛毯一床。
其他名次奖励劳动背心和搪瓷茶缸一套。
今天光是发出去的奖励就得有上万元,即便奖品是通过内部渠道置换来的,可也价值不菲。
自行车的价格现在依旧坚挺,一百二十元一辆,不算工业票。
收音机好的也上百元,一般的也得六七十。
羊毛毯价格稍稍低一些,可对于很多家庭来说,这东西也是稀罕物。
看着自己单位里的同事被叫上台,披红挂彩,双手从厂领导手里接过荣誉证书,这一刻多少人羡慕的心都要蹦出来。
尤其是各工种的前三名,看到物质奖励的发放,彻底点燃了职工们眼中的热火。
今天无论是大礼堂的职工代表,还是通过广播收听的在岗职工,或者是守在家里收音机前面的职工家属,对于轧钢厂在技术上的认真态度,都有了清晰的认识。
别的且不说,就是那一百多元的自行车,是多少家庭梦寐以求的。
真要是天天骑着那台自行车上下班,还不是谁都知道他是岗位工种第一名啊。
这不仅仅是物质奖励,还是无限的精神奖励啊。
在技能竞赛结果宣布的同时,人事处也宣布了岗位调整方案已经有了结果。
按照技能竞赛成绩排名,留多少,走多少,都是有指标限定的。
比如说一车间,原有工人三百人,生产处和规划处给出的淘汰指标是一百人。
那就按竞赛结果排序,后一百名将进入岗位调整的程序。
而一车间空出来的一百个岗位,先是内部整合优化,再是完成培训的新职工上岗。
进入岗位调整程序的一百名职工,将会依照他们的竞赛成绩,再行排序。
其他车间在内部优化和调整过程中,指标内需要补强的,则是从他们中按次序进行调整。
直到所有车间和部门完成了内部优化和岗位补新,剩下的这些人将会按照实际情况,调往钢城或者津门。
厂领导专为分厂区人事工作开过工作会议,李学武是明确表示分厂区职工工人属性结构不应过于地域化。
也就是说,在钢城的炼钢厂,不应该全是钢城本地人,要适当调整人事结构,将京城的人事向地方协调。
只有人事工作拥有了活性,有了流动性,分厂区的工作环境才不会僵化和固化。
李怀德也并不希望未来分厂区再出现一次炼钢厂的事端,所以在会议上是严肃提出了相同意见的。
他的意见更绝对一些,甚至要求分厂区京城家庭职工的比例要超过七成。
即便是李学武提醒过他,过度依赖于人事工作影响管理工作,会造成地方保护现象。
但李怀德有更深层次的考虑,如果今年不把人往外分流,明年厂里的经济环境转好,这人就再难以往外调了。
既然轧钢厂已经有意将生产工作转移至钢城和营城,将贸易管理工作转移至津门,那就要有面对人事工作困局的决心。
京城厂区,未来也会按照规划,将现有的轧钢厂设备整体出售,减少因为产能优化造成的损失。
这也是李怀德和李学武在研究过后,回答市里工业管理的问题。
既然市里需要轧钢厂,红星轧钢厂又不想继续在京城地区经营轧钢厂。
那好办,未来三年内,红星轧钢厂依旧会保证现有的产能不变。
在三年内完成位于钢城的新轧钢工业建设,即便是提前生产,也会保证京城地区的轧钢工业不会受到影响。
而这三年内,京城工业管理部门可以研究组建新的轧钢厂,从选址到施工,同样的三年时间足够了。
或者说,当前轧钢厂不予搬迁,市里将亮马河工业区相邻对等的土地转让给红星轧钢厂。
现有的红星轧钢厂厂区,则由市里新组建的轧钢厂接手。
当然了,连带厂区和土地,机械设备和部分工人,出售价格是由红星轧钢厂来制定的。
这一方面也被市里认定为红星轧钢厂在规划布局中的决心和态度。
也正是从这一决定开始,红星轧钢厂算是失去了市里一方面的有力支持。(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