浏一览一器一A一P一P一阅一读一模一式一章一节一显一示一不一全一请一退一出一阅一读一模一式一查一看一完一整一章一节一内一容。
陈标笑完之后, 问朱元璋:“爹,都说主公那个明王和那个明教有关?不会和我说以后主公会建立大明朝,你和主公提议的吧?”
朱元璋连忙摇头:“标儿, 我怎么会出卖你?主公称‘明王’, 有吸纳红巾军的意思,但主公当皇帝后, 肯定会禁止那玩意儿。”
朱元璋自己都是红巾军,还不懂弥勒教白莲教是个什么鬼东西?他对其一点好感都没有。
难得在儿子面前卖弄一下, 朱元璋得意洋洋解释道:“标儿, 你知道大元的国号来历吗?”
陈标道:“不知道。”
朱元璋惊讶了:“标儿,还有你不知道的事?!”
陈标无奈:“我学过的知识才会知道。没去关注过,怎么会知道?大元为什么叫大元,和我什么关系?”
朱元璋失笑:“好好好, 你说得对。大元国号的来历, 出自《周易》对乾卦的解读。”
陈标:“哦。”
朱元璋:“……哦?”
陈标疑惑:“怎么了?”
朱元璋更疑惑:“标儿,我不信你背不下《周易》。我都告诉你大元国号来历的范围了,你不是应该立刻答出他们用的哪一个典故吗?”
陈标懒洋洋地抱着暖手炉道:“爹, 精准调动记忆力的东西要耗费精力的好吗?谁会在日常聊天的时候动脑子?”
朱元璋:“呃……”总觉得该对儿子这懒惰的状态说些什么,但又一时半会儿想不出说什么。
懒得动脑的陈标不断催促:“爹,你愣着干嘛?继续说啊。”
朱元璋:“哦。大元国号的来历是, ‘大哉乾元, 万物资始, 乃统天’。”
陈标:“嗯。”
朱元璋无语。我都说了上句了, 你接一下下句, 能动多少脑子?
他在陈标的眼神催促下, 叹了口气, 失去了向儿子卖弄的乐趣:“大明的国号取自于, ‘大明终始,六位时成。时乘六龙以御天’。”
陈标抱着暖手炉点点头:“哦,主公承认大元为正统王朝。”
朱元璋笑了笑,道:“虽然现在我……我们打着的是驱逐蛮夷的旗号,但其实在咱底层百姓看来,什么鞑子啊,汉人啊,其实没那概念。我们想的就是,谁能让我们活下去。”
陈标知道自家爹要忆苦思甜,忙将暖手炉放在膝盖上,捧起一杯热牛奶,用眼神示意朱元璋继续。
朱元璋嘴角抽了抽,抢过陈标的热牛奶,一口喝掉半杯:“你爷爷就是在元朝的庇佑下活着。”
陈标眼皮子跳了跳。他安静地听完朱元璋的话,明白了朱元璋话中的含义。
“华夷之辩”是士大夫提出的概念。老百姓连不冻死饿死都难,没那么多闲心思索汉人或者元人的事。
他们只知道跟着宋朝的时候日子过得特别惨,忽必烈当皇帝之后日子好起来了。所以他们就怀念忽必烈。
从制度上,元朝整体上对汉人的压迫十分严重,把汉人划分为最低等的种族。
但实际上,对于大多数底层老百姓而言,根本不存在上升渠道。所以元朝的“歧视”,在他们眼中就等于没有歧视。
无论是汉是蒙还是其他民族,最底层的百姓过得都一样惨。
甚至汉人能种地,而蒙人底层百姓因为元朝皇帝防止汉化,不准其种地,过得比汉人还惨。
特别是元朝战乱后,蒙古人被大量征集去打仗,武器马匹都要自备,不去就要杀全家。大批蒙古平民卖掉自己的妻女换装备,甚至连自己都卖掉为奴。
在如烈火燎原的起义中,北方起义军有许多穷苦蒙人参与。红巾军中也有虽是汉姓,但看个头就知道是蒙人的将领和士兵。
陈标伸手,朱元璋把一口闷了一半的牛奶还给陈标。
陈标嫌弃地用帕子擦了擦杯沿上自家爹的口水,小口小口喝着牛奶。
喝了几小口后,陈标舔了舔嘴角的奶渍,道:“主公是不是还认为,元再不好,幅员至少广阔。说政权继承自宋,有些没面子。”
朱元璋被陈标窥破了小心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主公可能也有这个想法。”
陈标道:“主公能想到老百姓其实并不在乎当皇帝来自哪个民族,这就是主公出身的优越性了。元朝统治者的罪责不在于他是蒙古人,只在于他没有当一个好皇帝。若这天下海晏河清,百姓不说温饱,哪怕只是不饿死冻死,那么他的统治就能持续下去。”
说完,陈标讥笑了一声:“元朝国祚不过百年,有大半部分都处于极端混乱的情况。百姓能过的安稳好日子,能有十年吗?就这十年,百姓都会怀念,都会认可,这明君真是太好当了。”
元朝真的好吗?好个屁。
忽必烈打仗是厉害,但统治上完全被士绅忽悠瘸了。别的王朝是皇权不下县,元朝是皇权不下省。
经济上执行包税制,税率还特别低。元朝就算是自称盛世那十几年,爽的也只是统治者和汉族大地主。
陈标恶狠狠地将牛奶一饮而尽。
士绅豪强维护元朝的统治,比蒙古人自己还积极。若不是现在元朝已经式微,他们知道大势不可逆,要摇身一变投靠下一个王朝,延续自己的富贵生活。指不定现在他们还在为元朝呐喊助威。
陈标突然问道:“对了,之前邓将军的老岳父家如何了?不会不了了之?”
虽然不明白陈标为什么突然问这个,朱元璋立刻回答:“都杀了,全部都杀了,一个都不留!”
陈标眉头皱了皱,没有再多问。
抄家灭门在这个时代很正常,但他总归是不喜欢,所以就不去听了。
这也算是“君子远庖厨”。
他放下牛奶杯,用手背擦了擦嘴唇,道:“主公承认元朝为正统,也有分化北方元朝官吏,希望他们能投降的意思吧?毕竟这仗能少打就少打,乱世早一天结束,百姓就多过一天好日子。”
朱元璋笑道:“标儿,什么都瞒不过你。”
陈标叹气:“我真讨厌政治,比经商麻烦多了。爹,你要提醒主公小心。现在大地主大豪强已经被元朝的皇权不下省给惯坏,习惯了当土皇帝。他们就算投靠主公,也一定会千方百计的延续元朝的制度。我看啊,很快就会有人来接触主公了。”
朱元璋挠头:“不会这么快吧?我……们也不是很厉害。”
陈标道:“已经挺厉害了。不过爹,你突然拉着我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是有什么话中话吗?我懒得思考,你直白一点说出来行不行?”
朱元璋看着完全不想动脑子的儿子,开始双手加倍功率挠头:“儿啊,你就不能自己想吗?”
陈标模仿朱元璋的语气:“爹啊,你就不能直接说吗?”
朱元璋愁眉苦脸:“儿啊,你能不能动动脑子?”
陈标摇头:“爹,有你在,我为什么要动脑子?我还小,我还是个不到十岁的黄口小儿,总角少年。我甚至还没断奶。”
陈标指了指牛奶杯:“我现在正是依赖爹的时候。爹有脑子就行了,年幼的儿子不需要脑子。”
朱元璋:“……”盯。
陈标盯回去。
朱元璋陷入沉思:“标儿,这对话有点耳熟。”
陈标乖巧笑:“爹,绝对是错觉!”
朱元璋再次开启二倍功率挠头,然后深深叹一口气,道:“我这不是……我这不是怕你对主公的妥协不满吗?我看你提起元朝和蒙人贵族的时候,语气非常愤怒。”
陈标愣了一下,然后笑得直不起腰。
原来他爹今天罗里吧嗦难得说了元朝这么多好话,是在担心这件事啊。
这完全是现代人和古代人的代沟。
现代年轻人都是嘴强王者,但实际上,除了脑子有问题的人,基本都将“民族平等”印在了心底。他们的不满只是不满“不平等”,而不是想让汉族“高人一等”。
“爹,你想多了。”陈标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道,“爹,你知道在唐朝时,皇帝其实不喜欢‘汉人’的称呼吗?”
朱元璋摇头。还有这事?他真不知道。
陈标笑道:“我以前和你说过,汉朝给了百姓几百年的安稳生活,所以在之后漫长的乱世中,百姓们自称汉人,是怀念和认可汉朝的体现。唐朝的君王其实是很想用‘唐人’取代‘汉人’的称呼,可惜凡事有个先来后到,而唐……没能达成在乱世中给了百姓二次盛世的奇迹。”
朱元璋眼中慢慢浮现激动的光彩:“标儿,你的意思是……”
陈标伸出双手:“元朝让少数民族的百姓知道,就算换了少数民族的皇帝,对他们的压迫还是一样的重。这个时代是缓和民族矛盾的好时机,就看主公有没有本事让他统治下的人都自称‘明人’了。”
朱元璋使劲点头,心中兴奋不已:“对,对。汉朝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称什么汉人!以后大家都是明人!呃,标儿,你伸手干什么?”
陈标理直气壮道:“困了,要午睡。天气太冷,穿得太多,不想动。”
朱元璋无语极了:“懒死你!这么大的人了,还让人抱,你害羞不害羞?”
朱元璋虽嘴里抱怨着,但行动上还是非常利落地把裹得圆滚滚的陈标抱去卧室午睡。
路上,朱元璋道:“标儿,你自从回应天后就越发惫懒,我看你是不是变圆了?”
陈标缩缩脖子:“我没有,别胡说,爹闭嘴!”
朱元璋哈哈大笑:“你肯定圆了!”
陈标磨牙。他悄悄捏了捏自己软乎乎的脸颊,考虑重新把习武拾起来。
唉,这个身体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容易发胖?一定不是我最近吃太多懒得动的锅。
朱元璋把儿子抱去午睡后,立刻兴高采烈地回到改名叫明王府的元帅府,召集智囊讨论“如何让百姓自称大明人”的办法。
朱元璋的智囊仍旧只有李善长、季仁寿、朱升在应天。他们三个人现在都因为朱元璋称王改制的事忙得焦头烂额。
朱升:“主公,你先把天下打下来再考虑这件事好吗?”
季仁寿:“主公,你的想法很好,但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啊!”
李善长最不客气:“忙。自己想。”
朱升和季仁寿“唰”地扭头看李善长,表情震惊极了。
李百室不是一个很圆滑的人吗?他居然对主公这么不客气?
朱元璋搓手手:“现在咱打下了这么多地方,已经需要治理。确实路要一步一步的走,所以就要从现在开始走啊!百室,我知道你事情多,但这件事很重要!你想想,多想想!”
李善长揉了揉自己的黑眼圈和眼袋,强忍住哈欠,道:“我想不到,你写信给刘伯温他们,我的文书还没处理完,先走一步。”
朱元璋赶紧上前揽住李善长的肩膀:“文书我帮你处理,快想想!”
李善长怒极:“什么叫帮我处理!主公!是我在帮你处理!你非说现在与张士诚的谈判最至关重要,你要静下心来思考这件事,把庶务都推给我!”
朱元璋心虚道:“确实至关重要,要不,要不我把标儿借给你?标儿最近太过惫懒,都发胖了。”
李善长沉思了一会儿,道:“成交。”
朱元璋松了一口气。
李善长虽然不擅长排兵布阵,但在关乎百姓民生的庶务方面,绝对是一把好手。这时候没有李善长献策,是真的不行啊。
李善长要了一杯浓茶,一边喝一边思索。
朱元璋安静地等着,没有催促。
季仁寿和朱升对视了一眼,也要了一杯浓茶,开始思索。
文人这无缘无故的攀比心又来了。李善长要献策,他们也要献策。
当一盏茶喝完,李善长长舒了一口气,道:“主公,其实模糊民族的事,你早就在做了。这件事,常将军做得很好。”
朱元璋道:“你是说,分田?”
李善长点头:“常将军眼高于顶,恃才傲物……”
他笑了笑,继续道:“所以也可以说,他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他主持分田的时候,可没有因为谁的身份地位不同,就高看或者低看别人一眼。标儿也早就做了准备。出自标儿之手的劳动改造制度和流民积分制度,都对所有百姓一视同仁。”
朱元璋若有所思。
李善长道:“当初苗将叛乱,苗兵没有一同跟着叛乱,便是这政策的好处了。只是当时我们并未觉察,直到今日主公提起,我才意识到这一点。所以主公不必着急,将百姓变成明人的事,我们已经在做了。”
朱元璋不知为何,有些怅然:“原来我已经在这么做了啊。”
朱升拱手道:“主公,现在你只需要将已经在做的事整理好向全天下公布,并颁布法令将此事固定下来。布告可由宋景濂经手,法令刘伯温最擅长。”
季仁寿拱手道:“主公,教化也是很重要的一环。标儿已经印刷了许多识字识数卡片和课本,虽先满足军中,但也可在民间推广。农闲之时,当地官员或许能召集百姓,教导百姓识字。有黑板和识字识数卡片,只是教导简单文字数字,应该不难。”
朱升想了想,又道:“秦时达成书同文的壮举,或许我们可以在此基础上推广官话。让百姓之间交流更加顺畅。”
季仁寿看向朱升:“推广官话需要更简单的代表读音的符号,如今的切字法恐怕有些困难。”
朱升道:“大元带来了许多外文书籍,我看外文基本都是只有读音的文字,我们根据他们的文字自创一套表音的符号即可。”
季仁寿想了想,点头:“我大明将来定是万国来朝,天下万国都要学习我大明语言。用番邦类似的读音文字,正好便于他们学习我大明雅言。”
两位文人你一言我一语将此事定下,然后看向朱元璋,询问朱元璋的意见。
朱元璋的意见是没有意见。
他和李善长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冒出了一头冷汗。
他们只是想着怎么让治下百姓变成大明人,这两位大文人都想着让天下万国学习大明话了。
这就是他们和顶级文人的眼界差别吗!
李善长决定今后要更加努力,追上顶级文人的脚步。
朱元璋……朱元璋当即回去向儿子炫耀。
看,主公多厉害!他都想着推广官话了!
被朱元璋戳破最近长胖了的事实,正努力练武的陈标差点腿一软,从梅花桩上掉下来。
用外文来表音?这不就是拼音吗?
其实陈标早就想到了这一点,但一直没有告诉其他人。因为他想着,用别的国家的文字来表音是不是不太好?会不会以后别的国家说什么我们汉字读音是照抄别的国家?
听完自家爹对当时会议众人谈话的复述,以及爹那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陈标不由有些恍惚。
他擦了擦脑门上的汗,仰头看了看光圈特别大,但屁用没有,完全不温暖的太阳,不由咧嘴一笑。
朱元璋疑惑:“标儿,你笑什么?”
陈标笑嘻嘻道:“没什么。好了,我继续练武了,别打扰我练武。不然我长胖了都是你的错。”
陈标只是突然意识到,自己和这个时代的人最大的不同。
他虽然来自于一个比这个时代优秀许多的现代社会,但他那个社会中,华国还在努力追赶发达国家的脚步。
所以,他才会犹豫,才会瞻前顾后。
而这个时代虽然是乱世,时人心中却认定即便华夏再乱,也是世界中心,天|朝上|国。
所以,朱先生能毫不犹豫地借用别的国家的文字来为汉字注音。
在朱先生等人看来,我华夏借用你们的文字,是看得起你们。将来你们都是要来学习我华夏文字,这正好减轻你们学习华夏文字的困难,是我天|朝上|国对你们的恩赐。
这个时代华夏就是如此自信。
从强汉盛唐的历史也可以看出这一点。强汉和盛唐包容并蓄,海纳百川,经济文化艺术宗教方面都非常自信地吸收外来者精华,并很快将其糅合成自己文化的形状。
陈标感到自己这个穿越者,至少在这方面,真是完败如今时代的人啊。
哈哈,陈标心里一高兴,在梅花桩上蹦蹦跳跳更起劲了。
朱元璋搬了把椅子,坐在梅花桩旁边给陈标鼓劲。
他鼓劲的声音太大,导致陈标起跳时吓了一跳,“啪嗒”摔了下来。
梅花桩下面都铺着软草垫,陈标没摔疼,但一头草屑非常丢脸。
陈标震怒:“爹!不要捣乱!”
朱元璋鼓掌:“标儿,摔得真好看,再摔一个!”
陈标气得追打朱元璋。朱元璋用非常滑稽的高抬腿小跳步逃跑。
马秀英牵着猫儿和狗儿正散步中,见到这一幕,秀眉微蹙:“这爷俩又在干什么?”
陈狗儿嚎叫:“坏爹!追爹!揍!”
陈猫儿左顾右盼。
马秀英好奇:“猫儿,你在找什么?”
陈猫儿轻声细语十分秀气道:“找石头,砸爹,救大哥。”
马秀英:“……”你没看见是你大哥在追打你爹吗!
马秀英开始犯愁了。她是不是真的不会教孩子啊?之前她不常在家,老二老三没教好,她还能找借口。现在狗儿猫儿大部分时间都是她在带,她找不到借口了。
不过马秀英转念一想,标儿带大的老二老三似乎也是这副德行,或许不是她和标儿的问题,而是……
马秀英看向已经爬上了屋顶,在屋顶上对陈标大肆嘲讽的某大龄顽童,一副找到了罪魁祸首的表情。
……
宋濂和刘基在百忙之中接到朱元璋加急书信,被指派了非常重要的任务。
但这两人看到这重要任务的时候,并没有自己被重用的感动和参与打造一个美好世界的激动,他们俩的想法此刻非常一致,那就是“累死”。
主公麾下文吏已经逐渐变多,各地底层文官队伍逐渐充实,政令运行顺畅许多。
可主公麾下的“文官”还是非常少。稍稍有名气的文人都爱惜羽毛,不敢投奔朱元璋。
“好不容易”有一帮文人来投奔朱元璋,还被陈标骂走了。甭管这些文人是不是活该,但物伤其类,其他有名望的文人也歇了来投奔朱元璋的心了。
看看正常王朝的文官配制。六部光是一把手尚书二把手侍郎,加一起都有十二个。他们这帮朱元璋麾下能承担重任的文人,连六部的尚书侍郎都凑不齐,更别说尚书和侍郎下面还有干活的人。
以往朝代的文官还需要争权夺利,划分地域和师门搞什么党同伐异。现在朱元璋麾下文官就算勾心斗角也仅限于日常斗嘴。不是他们没有文人内斗的传统,实在是太累了,斗不起来。
宋濂和刘基相隔千里同时仰天长叹。他们写了那么多封信,就没有一个和他们学识能耐差不多的师门友人回应一下吗?
你们再不回应,等主公当上皇帝,让你们后悔去吧!
宋濂和刘基痛苦地在百忙之中为朱元璋起草诏书和政令,看得随行武将同情不已。
他们却不知道,朱元璋现在正讨论一个邪恶的计划。
“文官确实是太少了。我看常遇春当文官当得挺好,其他人应该也有这个潜质。”朱元璋双手交合,放在下巴处,“花云镇守应天的时候就做的不错。只要他们识字,其实大部分事都能处理好。”
已经忙疯了的三个文官纷纷点头。
李善长睁眼说瞎话:“古时哪有什么文官武将的区别?武将可治民,文官可带兵,本就是一体。”
季仁寿从古籍中找根据:“周时贵族皆是军功封爵,文官也一样。汉时朝廷文官也多有爵位在身,都立下过军功。”
朱升试图从展望未来中说服朱元璋也说服自己:“主公麾下将领将来在主公立国称帝后,都是勋贵高官,都需要主镇一方。可马上得天下,不可马上治天下。将来没仗打了,勋贵无所事事定会滋扰百姓。主公定是要好好教导他们才行。”
朱升越说越觉得有道理。
可不是吗!这群大字不识的大老粗们没仗打之后,说不准会变成大号混混!一定要让他们读书明志!
朱元璋非常赞同。他决定轮流让武将们来应天陪他识字读书,处理庶务。
大家都是泥腿子出身,头一回做官,一起学习一起努力嘛。先从本就识字的武将开始培养!
李善长松了一口气,看来自己不会在大明朝建立之前就“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
他放松地笑道:“主公,我听标儿说,燕乾燕将军家中其实是耕读世家?祖上是龙图学士?如燕将军这等投笔从戎的武将应该不少。主公何不筛选一下武将的出身和家世,让他们退伍从文?即便他们想继续打仗,也可学常将军啊。”
常将军的“模式”非常成功,李善长非常有信心。
朱元璋点头:“燕乾、花云、康茂才三人都处理过庶务,能将庶务处理得井井有条,可以转为文职。我义子李文忠、朱文正、陈英读书也很厉害,为标儿一手教导。他们可以身兼文官之职。”
三位大文人齐齐道:“主公,请立刻下令!”
朱元璋立刻下令,李文忠、朱文正、陈英身上多了一个文官职位,给他们安排的文官被调到了急需文官的地方。
李文忠、朱文正和陈英看到朱元璋的亲笔书信,都露出了茫然的神色。
什么叫做“既然你们识字,那你们自己当文官,文武配合更默契”?我们就算识字、就算能当文官,但我们只有一个人,分|身乏术啊!
李文忠:“我去,义父,舅舅,你……我……我要不要装病?”
朱文正:“累了,毁灭吧,我这就反了四叔,让标儿当主公。”
陈英叹了口气,老老实实和知府做工作交接,询问知府的工作该如何做。
朱元璋看了一眼三位义子的回信,特别是朱文正那言辞激烈的抱怨,默默将回信丢到了炭盆里。
回信烧了,就当没看见。
燕乾、花云和康茂才接到调令,回到了应天。
他们回来时是被朱元璋骗回来。三人还以为朱元璋有什么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他们,比如北上攻打大元,或者西进去打明夏之类。
结果朱元璋直接接触了三人的军中职务,送给三人一套文人长袍。
花云当即哭出来:“主公,是云哪里做得不对吗!”
康茂才更是心中惶恐。难道因为他和陈友谅有过旧情,所以主公终于想起来秋后算账了?
只有燕乾若有所思。他跟随陈标的时候,听陈标抱怨过“陈国瑞”说文臣不够的事。
朱元璋赶紧把伏地痛哭的花云扶起来,道:“你们没有哪里做得不对,只是我麾下文臣太少,你们都是出身耕读世家,会读书习字,通晓经义,所以让你们暂时当一段时间的文官。待需要的时候,你们还是会随我披甲上阵。”
燕乾心中叹气。果然,他没猜错。
燕乾和康茂才都同时跪地,接下了文人长袍。
只有花云愣在那里,半晌说不出话来。
花云指着自己的络腮胡子大黑脸:“我?文官?主公,你不是消遣我?”
朱元璋道:“我消遣你做什么?你当初在应天,不是干得很好吗?”
花云的泪顿时飚得更厉害了:“主公!请别提应天的事!你知道我掉了多少头发吗!主公,这文臣,请另请高明,我做不来!我不当将军,重新给你当护卫成不成?”
朱元璋严肃道:“我不缺亲卫,只缺文臣。你还当我是主公,就给我老老实实当文臣去!”
花云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仿佛朱元璋不是让他当文臣,而是要了他的命似的。
一个粗黑汉子哭成了这副可怜的模样,看得燕乾和康茂才都不忍心了。
两人移开视线,看不到就当自己没看到,这样就能忍心。
突然从武将变成文臣,不能在战场上建功立业,而是要在文书间案牍劳形,他们二人其实也不愿意。
所以看见比他们更不愿意的花云也与他们一同当文官,他们心情就好多了。
花云曾经是朱元璋的宿卫统领,对朱元璋的忠心程度日月可昭。所以,他哭得再伤心,朱元璋下令,他也只能遵从。
花云将家眷接到应天,抱着夫人又大哭了一场。
花文逊专门请假从驻地赶回来,给花云践行。
郜氏实在是忍不了了:“你哭什么?有什么好哭?以后你不用再去行军打仗,我们母子俩能和你一起在应天过安稳日子,这不是好事吗?若说功劳,你现在立下的功劳也不少了,何况当文臣也是有功劳的。”
花云嚎啕大哭:“可我就不想当那劳什子的文人!我看见文书就头痛!娘啊!我九泉之下的娘亲啊!为什么你要教我读书识字!为什么你要改嫁到耕读世家去!”
郜氏无语道:“娘教你读书识字,你还埋怨上了?花文逊,你好好说说你义父!”
花文逊苦笑。他哪敢说?
朱文正、李文忠、陈英三人身兼知府一职,不但要练兵剿匪出外打仗,还要分田、断案、收税、教化……这惨状已经传遍他们这群主公收的义子耳中了。
主公说,常将军做得到的事,其他将领一定都能做到,先从朱文正、李文忠、陈英三人开始尝试。
现在军中将领都“恨”透了常遇春。
大家原本都是大字不识的普通猛将,上战场砍杀敌人就算完事。为什么你要这么努力,文官武将一肩挑?
常遇春,大明开国内卷王第一人。
所有将领看着常遇春,都感受到了内卷的恐怖。
常遇春得知此事之后,默然无语,连叹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只是在负责屯田和劳动改造之余,努力向主公展现自己的勇武,所以带着劳动改造营的人去剿匪而已,怎么就又吸引了同僚的仇恨?
他并不是又当武将又当文臣,而是努力向从文臣的大坑里爬出来,卖力地在犄角旮旯里立战功啊!
常遇春委屈,常遇春垂泪,常遇春带着劳动改造营的人又出去锄了一遍大地。
朱元璋发布诏令称赞常遇春,号召将领们向常遇春学习。
特别是最近抱怨情绪越发浓厚的朱文正,被他四叔兼任义父责令抄写诏令十遍,寄给他检查。
朱文正深呼吸,找来几个道士行巫蛊之术。
我四叔我不敢诅咒,我难道还不敢诅咒你常遇春吗!
朱元璋得知朱文正行巫蛊之事,愣了许久:“那、那常伯仁没事吧?”
信使:“常将军好着呢,他的劳动改造军都快打到川蜀去了,和明夏军队好几次交锋。”
朱元璋扶额:“看来这巫蛊之术也没什么用。”
朱元璋写信痛斥朱文正的荒诞行径,并警告朱文正,如果朱文正再乱来,就收了朱文正的军权,让朱文正回应天当文官。
朱元璋还在信中说,常将军被朱文正诅咒之后更勇猛了,现在打得明夏丢盔弃甲,天天写信给自己,请求出兵川蜀。
朱文正气得把巫蛊娃娃全烧了,从此再不信这些歪门左道!
旁观了这场闹剧的陈标吃瓜吃爽了。
他决定亲手培育更好吃的瓜,于是拿出了一套《将领文臣速成教材》,将识字、识数和最简单的经济、社会学知识结合起来。
“爹,给你这个!别说是我印的!”陈标笑嘻嘻地把教材给朱元璋。
朱元璋:“好!”然后转头就把陈标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