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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王的兵马势如破竹,每日都有城破的噩耗传来。用心良苦的新帝本是想瞒着身怀六甲的陈锦书,奈何心惊肉跳的陈奶娘使劲打听消息,就怕新帝扛不住压力先‘除妖妃’。这一打听可不就坏了事,又惊又恐的陈锦书动了胎气,晕了过去。
新帝闻讯哪还顾得上眼前的文武大臣,只恨不能插翅飞过去,一句话未留,便火烧眉毛一般冲了出去。
讨论军情讨论了一半的大臣面面相觑,有一眼没一眼地打量面无表情的方国公父子,身为皇后娘家人,眼看着新帝为了个妃子神魂颠倒,就无动于衷。
方国公垂着眼如老僧入定,他巴不得这个皇帝再荒唐点,新帝要是立刻废了孙女立陈锦书,那他还得谢谢新帝把他们方家从这一滩烂泥中摘出去。
心急火燎的新帝赶到时,陈锦书刚刚悠悠转醒,见了新帝,霎时泪如雨下:“真的是陆嘉宁吗?她投靠了晋王?她回来报仇了?”
“没有的事,她一个朝廷钦犯不知道躲在哪儿,怎么会和晋王这个反贼扯上关系。”新帝矢口否认。
陈锦书哭着摇头:“陛下何苦还要瞒臣妾,臣妾都知道了,晋王大军长驱直入,陆嘉宁功不可没。都是因为臣妾,陛下才会想杀陆嘉宁,以至于她投靠了晋王。”
新帝静默了一瞬,他也没想到陆嘉宁能有这等本事,原以为只是一个蝇营狗苟欺世盗名的妖道罢了。若是早知道,新帝摇了摇头,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已晚。
“陛下。”陈锦书忽尔爬起来跪在床榻上,大义凛然:“赐死臣妾吧,臣妾就是个不祥之人,陛下赐死臣妾之后,就能向满朝文武交代,就能堵住天下悠悠众口,晋王也就没了发兵的理由。”
“你在胡说什么!”新帝骇然失色,“这与你无关,晋王狼子野心,你不过是他的借口罢了。退一步说,便是没了你,晋王依然不会罢手。”
陈锦书跌坐在床上,愧疚难安:“可陆嘉宁会投靠晋王,归根究底都是因为臣妾。”
“是她得理不饶人,你都已经向她赔礼道歉,她却还是不肯收手,朕才会出手,真要说起来,也是朕逼得她逃亡投奔晋王。”新帝安慰泪流满面的陈锦书,“好了,你别胡思乱想,小心伤着肚子里的孩子。外面的事朕能处理好,不过一个谋反的藩王罢了,人人得而诛之,难成气候,他也就是占了出其不意的便宜。”
陈锦书将信将疑。
新帝好一通安慰,总算是令陈锦书止住了泪水。他这才想起被自己丢下大臣,头皮麻了麻,立刻赶过去。
怔怔望着快步离开的新帝,陈锦书喃喃:“真的不足为患吗?”
想想打探来的消息,陈奶娘硬着头皮道:“陛下都这么说了,那肯定是这样,娘娘且宽心。”
陈锦书惨然一笑:“当初陆霆也告诉我,别担心陆嘉宁,结果,她凭着几根针拉拢了京城十之的权贵,逼得我无立锥之地。如今,陛下也告诉我不用担心陆嘉宁,可她凭着几包药帮晋王攻城略地。除妖妃,清君侧。这一次,她是不是要逼得我命丧黄泉了。”
陈奶娘抖了下,身上一阵接着一阵的冒冷气。
“我上辈子欠了她,所以她这辈子怎么都不肯放过我。每当我以为自己能过上平静日子的时候,她都会冒出来,”陈锦书闭上眼,眼角滚落两行泪,“我好不容易说服了自己,好不容易鼓起了勇气,好不容易重新开始,她总是会在我最幸福的时候杀出来,她就是不肯放过我!”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费了多大的力气才说服自己接受陆霆,毕竟他是谢允礼的岳父啊。她又是经历过怎样的煎熬才接受新帝的情意,本以为终于能安定下来了,为什么她又要出现,还是以这样的方式。
陈奶娘却是眼前一亮:“可她哪一次真的得手了,娘娘你想想,困难是一时的,可到头来您不都好好的,还比之前更好,反倒是陆嘉宁她越来越落魄。”
心神俱伤的陈锦书愣住,茫然望着满面红光的陈奶娘。
陈奶娘言之凿凿:“一开始,您和谢允礼青梅竹马的情分,被陆嘉宁横插一杠截了胡。您没能嫁给谢允礼,却嫁给了陆侯爷,不正是因祸得福嫁得更好了,而那陆嘉宁被关了三年差一点就被谢夫人毒杀。后来她是侥幸逃了出来,害得您坏了名声,可她一个好好的侯府千金却成了下九流的郎中,更是沦为朝廷钦犯,您反而因祸得福进宫做了贵妃娘娘还怀上了小皇子。这一次,娘娘且看着吧,晋王成不了事,陆嘉宁在劫难逃,而您啊,只怕又得因祸得福一次,说不得就要更上一层楼。”越说越觉得是这个理的陈奶娘兴奋地满脸通红,这再上一层楼是什么?是皇后吗?陈奶娘心潮澎湃,目光灼灼看着发愣的陈锦书小腹,激动道,“娘娘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陈锦书愣了良久,细细想着陈奶娘的话。是这样吗?她慢慢抚上自己的小腹,祸兮福所倚。
见陈锦书听进去了,陈奶娘欣慰而笑,热切看着陈锦书的肚子笃定道:“该是应在咱们小皇子身上。所以啊,娘娘且把心放回肚子里,很是不必为那个阴魂不散的陆嘉宁烦忧,就像老奴说的,她不是来克您的,她是来旺您的!”
没多久,眼巴巴等着善水再‘旺’一回陈锦书的陈奶娘傻了眼,阴魂不散的陆嘉宁已经兵临城下。
没费一兵一卒,京城固若金汤的城门便开了,方国公从里面打开的。反正就是帮新帝守住了江山,最后也是给陈锦书母子做嫁衣,后族难逃被当做眼中钉拔出的下场。再三权衡之后,方国公选择反水,好歹还能在晋王这捞个从龙之功延续家族荣耀,也能保下方皇后母女。
马上的善水悠悠进城,时隔一年,她又回来了。
皇宫内,新帝听闻方国公打开城门引晋王叛军入城的消息,震惊狂怒难以形容,半晌之后归为惨然:“好一个方国公,他可对得起朕对他的信重。”
急急忙忙带着人赶来救驾的覃正听了差点就脱口而出,您处处抬举宸贵妃,把方皇后的脸面扔地上乱脚踩一通,还指望方国公继续忠心不二,想什么呢?若不是他深受先皇大恩,他都不想管这个糊涂皇帝。
“陛下,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趁着叛军尚未进宫,赶紧随臣离开。”
新帝惨笑:“离开去哪儿,逃亡四海吗?朕是皇帝,朕是先帝亲封的太孙,朕在这宫里名正言顺,朕倒要看看晋王这个乱臣贼子敢把朕怎么样?”
“陛下!”覃正急得嗓子眼冒火,“您也说了,晋王是乱臣贼子,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您可千万不要意气行事。”
新帝心灰意冷:“朕不会走,也走不了。覃卿家,你带贵妃走,你务必要保护好贵妃以及腹中小皇子。”
惶恐不安的陈锦书立刻道:“臣妾不走,陛下不走,臣妾也不走!”
“你必须走,你还怀着我们的小皇子,只要小皇子在,就有光复江山的那一天。”新帝红着眼道,“朕得留在这儿吸引他们的注意力,这样你们才有机会离开。锦书,听话,为了小皇子,为了朕,你必须走!”
陈锦书伤心欲绝,声声泣血:“陛下,陛下!”
新帝眷恋地捧着陈锦书沾满泪水的脸庞:“锦书,是朕无能,朕说过要好好照顾你,要让你们成为天下间最幸福的人,是朕食言了,朕对不起你们母子。”
眼见着大祸临头两人还要黏黏糊糊,覃正真是恨不能撬开新帝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没装脑子只装了陈锦书。再想想,新帝要不是满脑子只有陈锦书,起码不会这么快就被晋王兵临皇宫。
“陛下,时不待人。”覃正忍着糟心催促。
新帝不得不压下满腔柔情,忐忑又期待地问出了最后一句话:“锦书,你可曾后悔跟了朕?”
陈锦书怔了怔,哭着用力摇头:“不悔!陛下待我至诚,我三生有幸。”
新帝笑了,笑的心满意足:“有你这句话,朕死而无憾了。”
覃正:“……”就很不理解。
“好一个不悔!”陆霆阴冷刻骨的声音吓了殿内众人一大跳。
陈锦书狠狠哆嗦了下,大睁着眼骇然看着门口的陆霆。
神情阴森如同索命厉鬼的陆霆大步入内,阴沉沉盯着面无人色的陈锦书。他卧薪尝胆,就为了有朝一日救她出来,好不容易等来大乱这一天,万万没想到见到是两人互诉衷肠的这一幕。
“我日日夜夜都在想着如何拯救你于水火之中,还怕你承受不住压力羞愧自尽。结果你却是乐在其中,这才多久,不过一年的时间,你就变了心,你的心变得可真快。”
陈锦书雪白的脸骤然涨红,火辣辣地疼,“我,我……”她的舌头彷佛被烧熔,说不出一个字来,她又能说什么,的确是她变了心。
“对我是这样,对谢允礼也是如此,十几年的感情,你也是说变就变了。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才能这样善变?还是你根本就没动过真心,所以收放自如。”陆霆布满血丝的眼里涌起疯狂,刀尖指向陈锦书,“我问你,你真的爱过我吗?”
陈锦书如遭奇耻大辱,泣声:“我当然爱过你!”
陆霆冷冷一笑:“所以你是见一个爱一个,谁更有权势,你就爱谁。”
陈锦书呆住了,不敢置信望着戾气汹涌的陆霆。
“放肆!”皇帝怒指陆霆,“你怎么能这般侮辱锦书。”对上陆霆嗜血的双眼,新帝倒抽一口冷气,整个人如坠冰窖。
陆霆提刀直指新帝,目光决绝,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我要亲手杀了你们这对狗男女!”
新帝骇然后退。
“不要!”陈锦书惊叫。
“救驾,快,救驾!”覃正大惊失色。
覃正的人马和陆霆带来的人立刻打成一团,覃正渐渐不敌,这时候大殿外冲进来一列人马,险险救下差点做了刀下魂的覃正。
覃正顾不得后怕,只当这是援军:“快,快快救驾,陆霆这个疯子要弑君!”
“老大人说笑了,我巴不得他们两败俱伤。”
覃正惊愕回头,就见善水笑吟吟站在他身后,刚才救他之人竟然是她!覃正心情顿时复杂,若不是新帝色令智昏要杀她,她不会投靠晋王,不说反过来帮新帝,起码不会助纣为虐,使得晋王如虎添翼。
眼见着大势已去,覃正颓然垮了肩头。
善水同情地拍了拍覃正的肩膀:“覃大人想开点,一将无能累及三军,君王无能累及天下,这种昏君,死不足惜。”
“陛下确有不妥之处,却不是你等乱臣贼子犯上作乱的理由。”覃正怒斥,“你口口声声昏君,可陛下并未累及天下。倒是你为了一己之愤就兴兵祸,才是这天下的罪人。”
善水笑了笑:“那是他还没来得及祸害天下,就丢了江山。覃大人,咱摸着良心说,狗皇帝他是不是个昏君的料。过上几年,便是晋王不反,其他藩王也得反,那才是真正的狼烟四起生灵涂炭。哪像如今,晋王以最快的速度最小的代价取得了胜利,避免了不必要的伤亡。”
覃正被硬生生气精神了:“说的冠冕堂皇,实际上你就是为了报私仇。”
“覃大人果然慧眼如炬,其实就算他是个明君,我也会弄死他,”善水眉眼间透出傲慢,“谁让他想杀我呢,所以,他该死。”
话音刚落,陆霆的刀穿过新帝的胸膛。
新帝怒睁的眼底满满都是难以置信,似乎从未想过自己不是死在晋王手里,竟是死于陆霆。
善水微微一笑,死在造反的晋王手里,狗皇帝就多了几分悲情|色彩,叫人唏嘘。可死在陆霆手上,君夺臣妻终被臣杀,古往今来第一人,史书上都会浓墨重彩地记上一笔,遗臭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