浏一览一器一A一P一P一阅一读一模一式一章一节一显一示一不一全一请一退一出一阅一读一模一式一查一看一完一整一章一节一内一容。
月底, 许家。
许邈对中西医门户之见并不深,他当初是国家培养公费留洋的,最早接触的也是中医, 后来出了国因为国家需要才转投西医。
对于这段往事知道的人并不多, 因为那时候许邈不过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平头小子,没有谁会把目光投到他身上。
这段往事他对许无都没有说, 却在见到苏娉后,单独在书房见她, 把曾经的事缓缓道来。
许邈是一位很温和的老人, 和他相处苏娉没有觉得不舒服, 反而有些熟悉,在他身上看到了哥哥的影子。
可能温柔强大的人是有许多共通处的。
“听许无说, 你那边的师爷送了一块龙涎香当见面礼。”许邈虽然两鬓霜白, 但眼底始终清澈,没有丝毫混浊:“我没有什么珍藏的好东西,只有跟了我多年的两样东西。”
“这是我刚到西洋时,我的老师送给我的一本现代医学研究, ”许邈从抽屉里珍而重之拿出一本收藏已久的书。
这本书是略硬的牛皮纸外壳, 经过多年翻阅摩挲, 粗糙的纸壳已经变得光滑。
她轻轻翻开,泛黄的纸页一看就是有了年头的,里面除了西洋文, 还有褪色的钢笔字标记。
每一段下面都有译文,是许邈当年亲手写的。
要学西医对于西洋文需要有深刻认知,苏娉最近已经在老师的监督下恶补, 夏莹还把何忠从入学到现在的笔记全部给她拿来了。
让苏娉哭笑不得的是, 何忠重点标记的都是“停止前进”“举起手来”“放下枪”“部队番号”这类的外文。
不过在得知部队派他们来东城大学学习外语就是为了备战喊话以及反渗透作战, 她瞬间肃然起敬。
“这本是我行医多年的医案。”许邈把另外一沓厚厚的牛皮笔记本递过去,温和道:“这份迟来的见面礼,希望能对你有帮助。”
“……”苏娉看着眼前笑容和煦的老人,忽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迟疑片刻最后只轻声说了一句:“谢谢您。”
来东城大学这大半年,她周围的人都在鼓励着她前进,苏娉心存感激,同时也下定决心一定要当一名好医生。
许邈在小姑娘身上看到自己曾经的影子,他笑了笑,眸光悠远,越过她,看向窗外。
外面大厅是许无的主场,他邀请了不少行业内杰出的中医以及西医,提出病症各抒己见,交流意见。
张轻舟窝在角落里喝咖啡,手里的笔就没停过。
许先生留过洋,家里常备咖啡豆,咖啡可以刺激中枢神经提神醒脑,他又是行业内德高望重的医生,所以并没有人把资本主义做派的帽子往他头上扣。
“张副主任。”许无偏不让他躲清静,“你们中西医结合科对于骨折有新的治疗方式,可以和大家一起分享经验吗?”
“可以啊,又不是什么机密的东西,用不着藏着掖着,有人早就听了墙角学去了不是吗。”张轻舟慢悠悠合上笔记本,说:“许主任。”
虽然中间有波澜,但因为简老先生对他的态度,这次在场的中医很默契的没有喷他,西医……
也没有。
现在就在人家曾经的老师家里坐着,他们还没有这么不识趣。
从许无邀请他过来就知道,在许邈心里,张轻舟依旧是他的学生。
如果张轻舟知道他们此刻心里的想法,多半会嗤之以鼻。
别说老不老师学不学生的了,在他家开研讨会,在他爹的带头围攻下,一群人怒骂他。
许家比张家阔气,直接在家准备了午饭。
吃完饭,张轻舟别别扭扭跟许先生打了个招呼,而后带着学生一溜烟出了许家大门。
原本满脸不自在的张轻舟到了外面,里面换上平时那副“无所谓”“随便吧”的表情,胳膊下面夹着笔记本,问苏娉:“老头给你什么好东西了?”
“书和医案。”苏娉没有隐瞒的意思,把随身的棉布袋里装着的书拿出来,给他看。
张轻舟随便翻了几页,“是他的字迹。老头倒是舍得,这本现代医学的年纪比许无还大,他爱护的很好,天天翻的书上面的折痕还没许无脸上褶子多。”
苏娉眼睛弯成月牙儿,一边听他嘀咕一边往学校走。
很快就到了七月中旬。
今天是简老先生来市医院复诊的日子,当初来的那些中医又跟了过来,眼巴巴在中西医结合科门口看着。
“你们发现没有,老先生走路时腿脚没有那么僵硬了。”
都是中医,观察力自然敏锐,很快发现了变化。
以前简老先生走路左小腿有些使不上力,他们估测大概是因为风湿性关节炎导致小腿肿胀行动不便。
“中西医结合吗……”有人动了心思,暗自嘀咕。
张轻舟给老师把完脉复查完,又给他开了药,这回是交给苏娉来针灸的。
很快,中西医结合治疗风湿病十分有效的事情就传了出去,人家老中医简老先生都过来看诊且亲口说有效,自然要去试试。
被风湿病折磨的人可不少,有些医生本身就患有风湿性关节炎或者风湿类疾病。
中西医结合科室外面人满为患,而卫生部的批文也同时下来,允许在市医院设立新的科室。
苏娉已经得到学校盖章,可以自主选择医院实习,她现在很少回学校,大部分都在医院里。
这些天忙得焦头烂额,难得有丝空闲在医院食堂吃冷饭,穿着白大褂的张轻舟“哐当”把饭盒扔桌上,走到她对面坐下。
屁股刚挨着板凳,脑袋往后面的墙上砸,头一歪睡着了。
苏娉看他许久,而后忍不住失笑。
冷饭有些噎嗓子,好在现在是盛夏,冷饭冷菜反而更好吃。
随便吃了两口,她有些没胃口,放下筷子盖上饭盒,单手撑头,手肘抵在桌上,揉揉眉心。
最近是真的是累,学到的东西也是真的多,老师在中西医领域皆是造诣颇深,她也会跟着进手术室。
张轻舟每场手术都带着她,让她在一次次实践中快速成长。
有之前那位骨折的年轻人大力宣传以及简老先生这块活招牌,骨折手术和关节炎手术在科室内最多。
洛屿也是极为出色的医生,学校批准他在校外实习,只是目前不能独立行医。
他最近也是马不停蹄,跟着科室里其他人进出手术室,见到苏娉也只是勉强抬抬手,就当打过招呼了。
“张副主任。”有人走到桌子旁边,弯腰在桌面轻扣两下:“咱们之前只是临时试点,没有分太细。”
“现在是不是该分立中西医结合外科和内科了?”
张轻舟被他忽然出声吓了一跳,整个人弹了一下,泛着红血丝的眼睛看到他时,没好气道:“孔城,人吓人吓死人你知道吗?”
“我刚才的话你听到没?”孔城没有搭理他的抱怨:“咱们要申请多分配一些愿意走中西医结合的医生过来,而且要分科室了。”
“分科室,你说的简单。”张轻舟搓了把脸,醒醒神:“咱们现在的仪器都是蹭隔壁西医科的,要不你打报告上去申请经费,从国外引进医疗器械?”
孔城顿时无言。
过了半晌,他说:“总这样也不是事,你关系广认识的人多,要不想想办法凑凑钱?”
张轻舟认识不少人,但是大部分都是骂他的。
他叹气:“这个我再想想办
法吧,你们也要给医院和卫生部那边写申请看能不能拨点款。”
末了,看了眼打瞌睡的学生,还补了一句:“我们在市医院待不了多久,就是临时过来看诊的,中西医结合科以后还得你们支撑。”
“……也只能这样了。”
孔城心里也清楚,张轻舟之所以争取在市医院设点,是因为这里病人多,能有大量的病例给苏娉实践,等她毕了业以后,恐怕俩人都不一定会留在东城了。
张轻舟不可能一辈子屈居在东城大学当个副主任,他要么去更大的医院,比如首都那边,要么去医学研究所或者卫生部。
市医院对他来说,只是给学生设立的起点。
等他走了,看了眼坐在对面单手撑头打盹的苏娉,张轻舟按按额角,从兜里拿出一个小瓷瓶子,倒了几颗蜜丸在掌心,一股脑往嘴里塞。
入口甘甜的蜜丸在嘴里慢慢融化,张轻舟精神好了一些,他打开饭盒,把里面硬得像米一样的饭都吃了。
七月底,苏娉开始独立做手术。
一开始是骨折之类的,后来逐渐接触大手术。
卫生部的拨款下来了,是焦部长亲笔签的字,有不少病患在中西医结合科室就诊后,反馈良好,东城大大小小的医院都在争相效仿这种模式。
中西医领域兼优的人才不多,他们折中想了个办法,在难以确定治疗方案的时候,就把中医和西医召集到一起,来个联合会诊。
科室里的几位医生开始培养新人,这些都是有基础在的,每天在老师们身边跟诊,有手术也进去学习。
压力缓解,苏娉也不得不回学校了。
因为年中,学校要统一考核,成绩不合格的会在档案上记下,毕业后会根据档案分配到原籍大大小小的医院卫生院就职。
“阿娉!”考完试的夏莹全身虚脱,到了宿舍直接往床上一躺,两眼无神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
作为中医系的学生,每个月大大小小的考试不计其数,就连去药材基地都要面对随时而来的提问。
苏娉最近忙得跟陀螺一样不见人,她也好过不到哪去。
“莹莹,喝水吗?”苏娉见她浑身像是被抽干了力气,叹了口气,走到桌边提起暖壶准备倒水。
她最近也很累,有些手术一开始就是三五个小时,这还算短的。
张轻舟一开始还会在旁边看着给她把关,到了后来确认她完全可以独立手术的时候,直接放手,溜回家躺着了。
“喝。”夏莹眨眨眼,艰难道:“我在药材基地挖了大半个月的中药了,手抬不起来,你能喂我吗?”
“……”苏娉端起搪瓷杯,自己慢吞吞一口接一口,等她实在忍不住的时候,才用另外一个杯子装了半杯水端过去。
夏莹扶着床边起来,脑袋抵着床板,斜坐着:“我已经能预料中医系这次的成绩了,你第一,林以南第二,我第三。”
苏娉把搪瓷杯递给她,“你真的非常棒。”
“我也觉得。”夏莹喝了口水润润喉咙,毫不客气道:“我是谁啊,我可是勤奋的夏莹。”
苏娉摇头失笑:“何同学呢?最近你这么忙,忽视他了吧。”
“他也忙。”夏莹瞥了眼对面空荡荡的床铺,轻声说:“杜黎和赵弦歌要结婚了。”
“……?”苏娉满脸不敢置信:“不会吧。”
他俩这才谈了多久,而且赵弦歌她们药理系两年半才毕业。
“真的。这个学期不是还有一个星期就要结束了吗,有一个半月的假,我听何忠说杜黎已经向部队提交了结婚申请,政审过了已经批了。”
“放了假他们就会回去领证。”
苏娉还有些恍然,没想到赵弦歌动
作竟然会这么快。
“徐香君要搬宿舍了。”夏莹咕嘟咕嘟把搪瓷杯里的水喝完:“楼下有个宿舍,那个同学被开除退回原籍了,昨天她就跟老师申请换宿舍。”
“应该待会儿就会来把东西全部搬走。”
“因为赵弦歌?”苏娉本来想问是不是因为她们,不过之前闹出那样的事徐香君都没搬,偏偏传出赵弦歌要结婚了才搬,原因不言而喻。
“多半是,赵弦歌现在跟她关系比较疏远了,两个人床铺挨着都不说话。”夏莹叹气:“她俩以前形影不离,谁能想到会这样。”
苏娉觉得这是必然的,因为徐香君造谣受了处分,同学们都不怎么跟她说话,只有赵弦歌一直陪着她。
现在赵弦歌有了对象精力被分走,按照徐香君那敏感的性子肯定有得闹。
不管怎么闹,到最后结果都是赵弦歌跟她情份淡了。
“不说这些了。”苏娉问她:“你放假要回老家吗?”
“是呀,我家里还等着我回去一起搞双抢呢,挣点工分,下学期的口粮就有了。”夏莹提起这个来了劲,“何忠说跟我一起回去,先把亲事订了。”
“真好。”苏娉由衷为她高兴。
忽然又想到宿舍只有她一个人没有对象,突然有些怅然。
不过没事,她有看不完的医学资料,学无止境,没时间想这些东西。
容岚掐着日子算着女儿要放假了,正好她凑了下假期,带着两个儿子去东城等着闺女一起回来。
她没有直接去学校,而是提着罐头糕点先去拜访张老爷子和张老夫人。
“张伯父,张伯母。”容岚打完招呼后,让两个儿子喊人。
“张爷爷,张奶奶。”兄弟俩异口同声。
“好,好孩子。”张老爷子对好友的孙子越看越满意,想起自家儿子越来越闹心。
如果臭小子早点成亲,现在他孙子也得有这么大了。
一阵寒暄后,容岚提出想去看看女儿。
“阿软如今在市医院实习,我陪你一起去。”张老夫人只知道苏娉在实习,不知道她早就已经开始做手术,张轻舟每天从医院回来就往屋子里钻,怎么都喊不醒。
“好,麻烦您了伯母。”
“你这孩子,说的哪里话。”张老夫人看着她,觉得有些惋惜。
如果当初张家和容家定下婚事就好了。
岚岚是个好孩子,家里也是搞医学的,两家门当户对。
长辈们关系好,也不用担心别的问题。
张老夫人带着容岚以及苏家两兄弟往市医院那边走,同时还跟他们介绍这边的情况。
“这是国营菜场,那边粮店裁缝铺,还有百货大楼。”说到这,张老夫人忍不住笑了:“我之前说带阿软去百货大楼挑挑裙子,女孩子就是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嘛。”
“你猜后来怎么着?阿软在裁缝店扯了块布,跟我回了张家,用缝纫机给我裁了条棉布裙子出来。”
“那样式,大街上也没见过。”
“她打小就喜欢弄这些,我妈把自己的拿手绝活都教给她了。”提到女儿,容岚也愉悦地弯起唇角:“囡囡学东西很快,脑子灵活,像我。”
旁边的苏策和弟弟对视一眼,不敢吱声。
“是,像你。”张老夫人很给面子。
走着走着也就到了市医院,容岚知道女儿在中西医结合科实习,她以为女儿这个年纪的实习生无人问津,就去挂号,想给女儿一点鼓励和惊喜。
“你好同志,请问你确定是要中西医结合科的苏医生接诊吗?”护士有些为难。
“是,有什么问题吗?”容岚有些不解:“她现在不在医院?”
“在是在的。”护士拿过挂号预约表,说给她听:“苏医生上午两台手术,下午一台,她的面诊预约已经排到后天下午五点。”
“请问您确定要苏医生帮您看诊吗?”
“……”容岚有些不敢置信,她默了片刻,“同志,请问这位苏医生全名叫什么?”还想确认一遍,怕认错。
“苏娉。”护士把苏娉的资料给她看,笑着说:“苏医生是我们医院新科室炙手可热的医生,她和张医生每个星期只来四天,周日要回学校考试,还有两天是去别的医院交流经验。”
“我的妹妹。”苏策忽然感慨:“真他妈厉害啊。”
容岚恍恍惚惚,最后跟着张老夫人找了个地方坐下,忍不住问:“伯母,轻舟都教了她什么?”
怎么这孩子进步这么神速。
“我也不知道。”张老夫人汗颜道:“我只是来医院给阿软送过几回汤,对于这方面的事我不太关注。”
如果苏娉在这里,肯定会告诉妈妈,自从当了张老师的学生,她在学校时,不仅要上中医系的课,还要去西医系蹭课。
其余闲暇时间不是跟老师在办公室研究收集来的汉方医药就是各种病例病案。
每个月不多的假期老师会带她去参加各种研讨会,然后师徒俩带着纸笔坐在角落里一边吃东西一边把听到的记下来。
刚到东城大学是还要去药材基地打理中草药,现在有了学校的实习章,她可以不去学校听课,每个月按时回去考试就行了。
实习只是因为她没毕业,只能盖这样的章,学校早就考核过她的实力,发放了资格证书,允许单独看诊。
所以她虽然现在在市医院挂的是实习生的名字,但已经在主刀各种手术。
此时是上午,她正好在手术室。
问了护士中西医结合科在哪,容岚一脸复杂往手术室那边走过去。
看到旁边焦急等待的家属,她忽然有些恍惚。
女儿好像一眨眼就长大了,不再需要谁的庇护。
张老夫人陪着她在外面的长椅上坐下,轻缓道:“阿软这孩子的性子像你,做什么事都有决心。”
容岚点点头,她叹气:“就是最近这半年我抽不开身,没能来看她。总担心她在这边照顾不好自己,幸亏有您在。”
“我把阿软当成自己的亲孙女疼,轻舟虽然嘴上不说,但也是把她当亲侄女,岚岚啊,你就放心吧。只要阿软在东城,我们肯定不会让她受委屈。”
张老夫人把这半年来跟苏娉相处时的趣事说给她听,“这孩子看起来软软的,经常把她叔叔气到跳脚,我难得看到轻舟有吃瘪的时候。”
“这是他故意纵着,想养养囡囡活泼大胆的性子。”容岚心里有些愧疚:“在她去北城大学读书前,每天都是在家,寸步不离,性子也比较内敛。”
“上次年底她回去,我就发现这孩子性格开朗很多,想来都是轻舟的功劳。”
苏策没有听她们说话,一心盯着手术室。
他早就想过来了,可是和苏驭假期对不上,好不容易对上了,他妈说也想过来,结果两个人等了她很久。
苏策早就想干脆你来你的我来我的,他爸不放心让他妈一个人出来,哥俩只能妥协。
所以才拖到现在才来。
“医生,怎么样?!”见手术室门上的灯灭了,家属第一时间冲上去。
苏娉眉眼间流露疲惫,她摘下脸上的棉纱口罩:“已经通过手术把断骨复位了,最近半年只能静养。”
“待会儿给你开几剂中药回去煎服,饭后服用。你记得去药方取药。”
“好,谢谢医生。”
病人从手术室推了出来去病房,家属立马跟了
过去。
“囡囡。”
听到熟悉的声音,揉着眉心的苏娉蓦然抬手,看着不远处椅子上的熟悉面孔,她忍不住跑了过去——
“妈妈。”
本来想抱她,可是因为身上穿着手术服,苏娉停住脚步,眼底亮晶晶的:“您怎么来了呀?”
“听说你马上要放假了,来接你回家。”容岚看到女儿瘦了这么多,心疼的要命。
苏娉点头,看到旁边围过来的两个哥哥,她弯眸,“大哥,二哥。”
“软软。”苏策也发现了妹妹瘦了一圈:“你平时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跟上次过年时看到的样子差了太多。
好不容易养一点肉,现在都掉没了。
“医院有些忙。”苏娉刚要说什么,就听有人喊:“苏医生!上面下了紧急通知,让你们科室出两个人,跟其他科室整合一起去军区集合,前往边防支援!”
苏娉匆匆应了声:“好。”
她来不及和张奶奶打招呼,只留下一句“妈妈,我到时候来张家找您”然后快步回了科室。
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医院的紧急命令必须服从。
她加快步伐,先去换了衣服,而后去科室找到洛屿,和其它科室碰面,一起前往东城军区。
容岚站在原地,目送女儿快步离去的身影,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学姐,怎么回事?”洛屿还是一头雾水。
“应该是前线伤员较多,军医人手不够捉襟见肘。”苏娉身上背着药箱,带着常见的消炎止血药,“科室其他人不是在手术台上就是在会诊,只有我们有时间,你要是不愿意就提前说……”
“我愿意。”洛屿斩钉截铁:“我学医就是为了治病救人,只要有需要我的地方我都会去。”
苏娉脚步一顿,看着眼前的娃娃脸少年,她眉眼温和:“好,我们一起去。”
半个小时后,他们在军区坐上解放牌卡车,前往边防地带。
这边泥泞崎岖,道路坑坑洼洼,卡车车厢一直摇摇晃晃。
苏娉抬手抓住旁边罩着篷布的铁杆,抿着唇一言不发。
她很久没见到哥哥了,上次也听陆副团长说过一次,到了年中各种战事频发。
现在就是担心哥哥会不会出什么事,在她眼里哥哥虽然枪法好,可到底只是个指挥官,上了战场要面临各种突然状况,她怕哥哥会受伤。
而此时临时设立的边防指挥所内,沈元白只穿一件军衬,缠着绷带的右肩慢慢沁血。
“再有二十五分钟援军就会到,我们还剩多少人?”他眉眼渐沉看着地形图,不复往日温和笑容。
“整个团都拉过来了,半数重伤员退了下来,前线还有不足三分之一的战士在冲锋,带队的是陆副团长。”
“现在我军伤亡惨重,急需各种医疗物资。”
不只是他们这个团缺军医,这次战线拉得很长,军区出了驻守的几乎都倾巢而出,压在边防线。
帐篷被掀开,高大的身影从外而进,浑身浴血。
陆长风眉眼锋利,身上带着狠戾,没有平时那股吊儿郎当的劲。
眼风随意一扫,带着致命的压迫感,让人下意识低头,不敢触其锋芒。
拉了条椅子坐下,他嗓音喑哑,对在地图上标点的男人说:“打退了,还有半个小时敌军就会反扑。”
“够了。”沈元白看了眼时间:“还有二十分钟,援军就到。”
短时间内能赶来就证明在附近,稍微一想就知道了,“第八兵团?”
沈元白颔首,在地形图上画了个圈。
“半小时后,我们主动进攻,打掉敌人指挥部。”
-
车上的医生只觉得五脏翻涌,胃里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苏娉趴在车尾板,脸色惨白如纸。
“学姐。”洛屿稍微好一点,他把随身携带的水壶递了过去,“漱漱口。”
苏娉没有拒绝,接过来把口腔里的味道漱干净,靠着身后军绿色的车棚大口喘气。
一直行驶了将近三个小时才能隐约看到大大小小的帐篷,以及最中间的临时指挥所。
“帐篷里都是伤兵不能耽误,同志们麻烦你们跟我来。”开车的小战士停好车跳下来,带着他们往前走。
陆陆续续有军用卡车过来,来自东城各大医院的医生都汇集在一起,车上装着医药物资。
苏娉虽然难受,但没有犹豫,紧跟在小战士身后。
刚进帐篷,血腥味很浓,有人痛苦呜咽。
苏娉站在帐篷门口看了一下,对洛屿说:“学弟,你当我的副手可以吗?”
“学姐,你放心指挥,我都听你的。”洛屿正色道。
从各大医院来的医生都井然有序分散开来,军人的职责是保家卫国,他们现在的责任就是治病救人。
手术刀消毒,剜出烂肉取弹,在这期间虽然隐有不适,但苏娉都忍住了,聚精会神处理伤口。
她和洛屿的配合十分默契,洛屿最近跟她在手术室学习,只要一个眼神就能读懂她需要什么。
绷带不够用,苏娉咬牙:“我去车上取,你在这按着伤口。”
“好。”洛屿赶紧照做。
出了帐篷,苏娉觉得头有些晕,萦绕在鼻尖的血气怎么散也散不掉,她绕到卡车,拉下尾板,抓着车框爬了上去。
陆长风是来清点伤兵人数的,刚从帐篷里出来就瞥见卡车后厢里有道熟悉身影,他眉眼微敛,大步走了过去。
抱着医药箱的苏娉抓着车上栏杆,头有些眩晕,心口闷痛。在她摇摇欲坠差点栽下来的时候时候,男人长臂一伸,有力的胳膊稳稳托着她下来。
双脚踩到实地苏娉才回神,“谢谢”两个字刚到嘴边,看到眼前的人时,又咽了回去。
温软的水眸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怔愣,陆长风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血迹,往后退了两步,蹙眉:“又吓到你了?”
苏娉呆愣地看着他,许久才回神,像是在辨认。
随后,她摇头:“……没有。”
“嗯。”陆长风没问她怎么在这,应该是接到医院命令过来的,看到她脸上流露出来的担心,他说:“你哥在指挥部,没什么大事。”
“……好。”苏娉抬头看着他,“你身上这些伤,要处理一下吗?”
“不用,”陆长风说:“我还要去巡查,你如果觉得不舒服就找个地方休息,不要强撑。”
“……好。”
看到他高大坚毅的身影逐渐远去,苏娉收回目光,抱着药箱回了帐篷。
直到天黑,才将将喘上一口气。
第七兵团和第八兵团汇合,联手击溃敌军,沈青雪得知妹妹也来了边防,心揪成一团,刚下战场就一个营帐一个营帐找了过来。
苏娉蹲在一个伤兵旁边给他包扎胳膊,洛屿的动作几乎已经成了下意识,这么长时间撑下来全靠意志力。
“阿软。”沈青雪站在营帐旁边,看到那道纤瘦的身影,眼底带着心疼。
在苏娉还没来得及回头看的时候,他大步走过去,抹了把脸上的血痕,单膝蹲下:“阿软,我是二哥。”
“哥哥。”苏娉认出他,看到他这狼狈的模样,眼泪夺眶而出,隐隐带着颤抖:“……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后背火辣辣的痛,沈青雪眼也不眨,还咧着嘴笑:“没想到我们兄妹仨人还会有并肩作战的时
候啊。”
苏娉紧紧盯着他,唇角咬得发白:“你真的没有受伤吗?”
之前在卡车上拿纱布她忽然眩晕,后来心口抽痛,她总觉得是哥哥出了什么事。
“没有。”沈青雪怕她担心:“你累不累?我带你去指挥部那边喝口水。”
“你让我检查一下你身上……”
“我真的没事,相信哥哥。”她还没说完,就被沈青雪打断:“大哥受伤了。”
见苏娉背着医药箱跌跌撞撞往指挥部那边跑,沈青雪浑身的劲卸下来,身体往一旁倒,还是洛屿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兄弟。”沈青雪紧咬牙根,豆大的汗从鬓间滑落,砸在裤腿上:“麻烦你,帮我包扎一下。”
“我看看!”洛屿看到他这模样就知道伤得不轻,赶紧把他扶到一边,解开他分不清颜色的军装。
里面的军衬已经和皮肉粘在一起了,看到他后背一道长长的刀伤时,洛屿心惊肉跳。
“同志,你刚才怎么不告诉学姐?”
“我怕吓到她。”
“要先把衣服脱下来。”洛屿看着眼前血肉模糊的后背,有些不忍:“会很痛,你能忍得了吗同志?”
他手指有些颤,打开医药箱。
沈青雪抓过自己的军装外套咬在嘴里,额角青筋暴跳:“没事,你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