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去的文字突然开始攻击我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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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发的青年没有答话, 修长的身姿半靠在办公座椅上，修长的手指盖住面颊，无言地蹙着眉, 像寂灭的灰烬。

“您需要医疗方面的援助吗？”助理仍旧不放心他的状态。

中岛敦放下遮住双眸的手，哑声道：“没事……”

助理：“那关于那边金船小姐的事情……”

抬起头的青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语气带了些不耐烦，仍旧尽量温和地：“真武……这种事情，你不必永远都请示我，我也并没有全权掌管源研制药，为什么这件事情你需要来找我呢？”

助理：“我也……我也不清楚，只是觉得, 您有知道这件事情的权利，就是一种……很奇怪的预感。而且您最近总让我觉得缺失了什么。”

中岛敦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这时才显露出几分青涩未褪的少年愁绪感, “阵仗闹得这么大。”

一只手抵着额角，他垂眸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 近乎自言自语：

“我也是……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 就算是路过超市，总是升起想买些什么回家放着的冲动，家里不知道什么时候铺设了大面积地毯，下雨时会不自觉地把窗户开着，放一瓶桂花熏香, 就连楼底下的自动贩卖机里陈列的橙汁，等我反应过来时, 都已经购买了两罐, 还带着露水、冰冷地放在手心里。”

他抬脸, 有些茫然：“我……失去了什么吗？可是, 我明明什么都感受不到。”

助理：“中岛董事……”

不、还是有什么的。

青年无言的侧颜微微忪怔。

是什么呢。

身后传来雨拍打落地窗的声响，窸窸窣窣，像树叶摇晃。

一片乌云密布，他低头凝视自己手掌的身影，如同一道未稀释的灰墨，连霜白的短发都染上黯淡的阴影。

沉闷的云将天空填满。

随着青年翻掌按在桌尾的指尖滑动，轻颤的指尖预感到什么一般微微蜷起。

朝着大地的方向降落下来的，除了雨。

还有……

“欸？”

迟钝的感官中，混沌而朦胧的意识外，率先感知到的。

是就算站在高层，也能够听到的直升机迫近，螺旋桨转动而发出的声音。

电影《reborn：k》于高速摄影机下对主演少女跃起时，荡起褶皱的制服裙做了特写。

现实如同高帧速的慢镜头，在某种心跳都几乎暂停感官的作用下，将青年意识到什么的抬眼，连同长睫的震颤都放慢了一千倍般。

——“天——”

——“太危险了！”

规律的雨声裹挟着围观者的惊叹与喧嚣，还有助理震惊望向窗外的眼神。

闷雷鼓动。

琐碎的意识逐渐回笼。

站在楼顶上的少女依靠着栏杆，摇摇欲坠地静了一会儿，轻盈地一跃而下。

呼啸的风声让人想起学飞的幼鸟扑棱着传来的响动。

——“中岛……”

心头某一瞬间的涌起感知，他颤着嘴唇，眼中是不知为何作此反应的迷茫和痛苦。

“中岛董事……中岛董事！！！您还好吗？”

助理头疼无比地走到窗边，看着底下涌动或者尖叫的人群，复又折返，担忧地抚上他的肩膀，神色为难而后怕。

“说实话，刚刚真是吓了我一条，就在说话的功夫，金船小姐差点就掉下去了……也太危险了，幸好被栏杆挂住，但也半个身子都悬在大厦栏杆了外，虽说董事长那边指示的人员已经到场了，但是这样的高度、包括金船小姐的体力，真的足够支撑到相关人员的强制性救援吗？事情变成这样——”

助理说到一半，便尾音渐渐微弱，没有再说了。

看着眼前眼神冷淡的上司，他甚至觉得陌生。

不知哪来的潜意识，让他觉得眼前的人无论如何，都不该是这样的反应。

他近乎无奈，小心翼翼地：“您想要……说些什么吧？”

“我该说什么呢？”中岛敦回过神来，良久，冷冷道，像在压着什么：

“我并非是专业的人员，跟她也素不相识，我该说些什么呢？真武君，你并不是总是让我去关心其他的无关事物的人，今天你是为什么这么反常呢？”

“可是，这样下去……”

助理也不知道应该回什么话比较好：

“金船小姐…金船香知子她会死去的啊，就在我们的公司旁边……无论是公司的影响也好，还是这样的社会新闻事件。”

“够了，我说……”中岛敦抬眼，声音略微抬高，呵止住他：“真武，我已经知道了！”

“请不要再跟我说这个事情了，真武。”他语气重新温柔下来，却仍旧不含温度。

助理从来没见过这位素来温柔的年轻董事这样的模样，用愤怒、或者悲伤来形容都不恰当，那是一种隐忍而近乎破碎的姿态。

“我不感兴趣，我也不关心，公司的股票因为她而怎么样我也根本不在乎，这不是我该掌管的范畴，为什么？为什么你一定要让我作出什么反应，说出什么话？”

白发的青年面色苍白，掌腹按着厚厚的文书，克制地压低自己的声音，却难以维持平日里的善柔：

“你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做吗？你明白她现在在想什么吗？仅仅……仅仅只是新闻上看了她的几篇消息、看过她的电影而已，转瞬即逝就遗忘的人世界上有那么多，你……我又算是她的谁？我说些什么又能改变什么吗？”

“明明都不了解她…根本就是臆测一般的荒唐的感受，在这里夸夸其谈些什么？单人的死亡稀松平常得就像落雨。”

他抬起旁边的平板，将新闻展示给眼前的助理看：“偶像的阵仗？外界的传闻，就是一堆人来见证她这样幼稚的举动？死法都已经猜测了几百遍了吧，连生命……连生命都……不珍惜的……”

他没有再说下去，声音逐渐染上沙哑与哽咽，不知从何而来的脆弱袭卷了他。

“我真是……”他重重地把平板扔在一旁，挫败地双手交叠，捂住额头，像受伤的幼兽。

“为什么？为什么这样都不放过我？我已经受够了，如果当初没有遇见的话就好了，不是说好的离开吗？就算连自我催眠式的假装也要这样戳破，这样地对我……你是多么地残酷……”

助理也察觉到不对劲，试探性地出声：“您……”

窗外一片雨声。

在助理想要说些什么之前，白发的青年猛地抬起头。

中岛敦看向助理的眼神带着怜悯，又有些温暖的复杂：“真武，你也是这样的，什么都不记得的你，自欺欺人地想些什么呢？”

长眸的周围一圈红晕，像一片白里透红的玛瑙，轻扣间染上郁色的裂隙。

青年阖眸，片刻，尽量平缓地反问，语气却是遮盖不住的悲伤：

“你想让我说些什么吗？真武君？又让我做些什么吗？如果要我的回答，就是我什么都没有办法做。

我尝试过很多次，就连全世界都忘了我和她的关系，我也没有办法，我连忘掉她都没有办法，她的死亡又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能做些什么呢？”

“如果还是一定要我做些什么，我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把底下围着的人都清掉，让她能够安安静静地做出选择，这样疯狂的回答，你满意了吗？真武。会在心里面骂我像一头无温的野兽吗？”

助理：“不是的……”

明明说的是这样凉薄的话，他却满不在乎地起身，把旁边衣架上的外套披上。

青年略带失意的踉跄背影，像湖面上随时湮灭的一阵轻烟。

大厦前平台。

随着超人气偶像摇摇欲坠的身影显现在各大直播平台上。

交织的人群像闻着血肉而来的猎食群。

“这位先生……您不能来这里！！”

忙得焦头烂额的警官看着静静地跨越警戒线的白发青年，张开臂膀，想要拦住他。

却被旁边的助理拉到一旁。

“呀，真是惊讶……中岛先生居然是金船小姐的经纪人，以前从未听说过，我们这里联系相关的亲属，也没有人来。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们也很悲痛。”

警官讶异地对旁边的同事挥了挥手，示意他们暂时不必动作。

“但就算是这样……”警官低着头，看着相关的证件，又抬头看了看半个身子被挂在大厦栏杆外的金船香知子，略显为难：“那边真的很危险，因为对应的坠落地点有梧桐树林的缘故，所以连安全气囊都不太好开展，中岛先生现在过去……”

话音未落，周遭便爆发出一阵喧闹的尖叫与惊叹，连同突然落下的惊雷，点燃了本该寂静的雨日。

闪光灯和直播连线的灯光接连频闪，像是某种特殊的定格线。

“糟了——！！！啊……真是的，还是没来的及吗？”警官顾不得旁边准备再言语的助理，猛地转头，跟随着救援人员一同涌去。

像是池塘中的鱼群接二连三地顺着水流涌向撒了鱼食的水面。

站在最末端的中岛敦缓慢地穿过人群。

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人们自觉地停下手上的工作，齐齐地望向穿着白色风衣、没有执伞的青年。仅仅是几秒，便自觉地让出道来。

中岛敦看向露出身影、如折断翅膀的鸟儿一般躺在地上的少女。

张了张唇，却发现记不起来她的名字。

青年无缘无故地开始掉眼泪，泪水布满了他的脸庞，与冰凉的雨一同，滴在手背上。

“敦。”少女缓慢地睁开眼睛。

平静地躺在地上，看着他的金船香知子像一条渴死的鱼。

雨水顺着浓密的梧桐树林汇集成更大的雨滴，缓慢地滴在她的眉骨凹陷处，顺着眼窝淌下。

中岛敦知道，她并非是这样地云淡风轻，这次的她仍旧使用了所剩无几的菠萝能量，才能够安然地与自己对话。

“下雨了。”她淡淡地道，伸出胳膊，掌心对着天空，透过指隙看向浓密的乌云。

四周的声音此起彼伏。

“怎么会……那样高的高度。”

“完全不可能的……简直是奇迹一般。”

“我明明感受到她已经停止了脉搏的，刚刚看到的时候就连完整的躯体也……怎么……难道是我的错觉吗？”

“从他到这里之前，我还以为要做好通报逝世的消息了，但是……明明从大厦顶端掉下来，就好像被什么神秘的力量修复了一样。”

中岛敦缓慢地蹲下身，握住她的手。

他想起她的承诺。

——“你会留住我的。”

“嗯，下雨了。”他哑声，低下头，“对不起……对不起。”

就像云留住雨。

【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是个恶魔，杀死她死亡、又强制她复活的凶手。】

“香知子。”

他俯身，冷淡地吐字，却模糊不清地念着，拿起她的手贴在脸庞，试图汲取她肌肤的暖意。

“我们……怎么办啊…”他无助地垂眸，面无表情：“怎么办啊，我爱你，我对你的爱。香知子。只是玩笑一般的，你承诺会回到我身边，但是……这样的形式，我不愿意折磨你，我……。”

“我们能逃走吗？能相依为命吗？”

“就这样逃走的话，离开这里的话，到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去的话……”

“怎么办啊……”他淌下眼泪，“香知子。”

“你已经成为了偶像，但是我…还是没有办法，没有办法理解你，这样让你受罪的我，如果当初没有跟你相遇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