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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督,”
罗允一怔,随即意识到自己竟在听下属汇报情报时不自觉地走了神,而这对于一军之长的而言可谓大忌,同时也不该发生在他这样身经百战的大都督身上。
或许是这段时间忙于备战耗费了他太多的心神,又或许是被统筹军务这件事耗费了太多的心神。罗允捏了捏眉心,然后才朝着下方的下属摆摆手道:“我没事,你继续说吧。”
“是。”那人得了命令,继续说道,“那位的意思是,想由她自己来选择后方接应的人选。”
“她自己选?”罗允嗤笑一声,“她能选谁?无非也就只有那三个侍卫。”
这话可不是随便能接的。帐内的气氛实在太过凝滞,而唯一被允许打破这僵局的冷许却不知为何迟迟没有开口。下属抿了抿唇、没有说话,静静地等待着罗允的后续。
果不其然,没过一会儿罗允就又自己调换了话锋,道:“但她的选择也的确聪明,知道自己能用的只有那三个侍卫。”
剩下的东西就不该是他这个身份应该接触到的了。罗允沉吟片刻,命下属先行退下待命、又叫亲信秘密去寻同样在本部待命的魏绘前来。
而等罗允做完了这一切后,从始至终都默默守在他身后的冷许才终于叹了口气。
“都督,”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温润得简直不像个从战场上拼搏厮杀的将军,而更像是那些被世家们养在后院取乐的歌伶舞者。
事实也曾经的确如此。
“你在想什么?”
——最近自己走神的次数似乎有些太过频繁了。
罗允想。
或许是因为自己上了年纪、又或许是因为那个白发的小皇女有着与她母皇相似却又不完全尽然的柳叶眼,总之无论是哪一种原因,对他而言都不是什么好事。
因此罗允选择了沉默。
然而可惜的是,罗允这带着些许抗拒意味的沉默并没能糊弄过自己仅剩的最后一位挚友,多年的相伴还是让冷许一眼就看穿了他内心所想,并且非常不识趣地点了出来。
“你在想将军。”
罗允还是没有说话,他既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否认,而是默默地注视着桌上摊开的羊皮地图,位于钧州的位置曾摆有五枚棋子,但后来却被他亲手取下了一枚。
但这并不意味着这枚棋子所代表的叛/军已经被镇西军消灭了,事实恰恰相反,这枚棋子代表的是叛/军中的西北军,至今仍活动在钧州境内。而至于其之所以被摘下的真正含义——
“西北那边,已经基本确定是叛/军无误了。”
“是么?”冷许道,“不过这也是在意料之中。”
赤凰王朝一共分为九个地方州,幽、玄、变、颢、苍、钧、朱、炎、阳,其中位于西北方向的则是幽州。但其实西北军指代的并不是单指来自幽州的叛/军,而是指大部分成员都是来自以钧州为中心划分的从西到北的军队、即颢、幽、玄三地。
最初的五地叛/军或许的确有人是真的迫于生计而被迫起义,然而在钧州境内历经了数月的融/合/交/战后,现在具体如何已经说不准了。
正如当初奏折所报,幽州发生决堤致使大量民众流离失所,但关于之后的饥荒与瘟/疫究竟是由于地方政/府处理不利还是有人刻意而为截至目前并没有一个定论,但罗允和冷许都认为是后者的可能性较大。
甚至于此次灾民起/义,他们也都认为这其中定有不/轨之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指尖擦过炎州的位置,罗允沉默片刻,兀地开了口:“赵家那边,实在太平静了。”
尽管罗允手下也曾有位姓赵的将军,但这位将军与他口中的赵家并无血缘关系、只是恰巧重复了姓氏,并且这位将军还曾与宫里的另一位赵家贵君有过龌龊,虽说人死灯灭,已经过去了的就不要再去追究,但赵家可没那么好说话。
那位将军在宫中如何艰难这里暂且不谈,就先说说说炎州赵氏一族。他们如今的当家首领名为赵喻,明面上虽与羽都卢氏老家主卢泱在尚书省同起同坐,然而实际上却是当今朝廷的实际掌权人,膝下一双儿女更都是一方刺史、影响颇深,甚至就连那位肆意妄为的先帝也不敢真的同他翻脸。
然而自叛军入钧以后,乃至于先帝自尽于凤憩宫,赵氏一族的反应都实在是太过平静,甚至到了就连傻子都能察觉到这份平静下潜藏着巨大的风暴的地步。
“你打算怎么做?”
——我打算怎么做?
面对挚友的询问,罗允抬起头来,毫不客气地嗤了一声,对所谓皇室天家的嘲讽之意溢于言表。
“若是她连这关都过不了,那这帝位、还不如交给我坐罢。”
自那位皇女出生后罗允就已说过不亚于十次这样的话,而冷许也渐渐从最初的震惊不知所措到了现在的平静。
尽管随着次数的增加,他也渐渐开始分不清这究竟是挚友的又一次心口不一,还是内心的真实想法,但冷许的态度却从未退让过分毫。
他只是非常平常看着罗允,像一个老父亲在看不懂事的儿子,然而实际上他比罗允还要再小上几岁,语气平淡到就像是在称述一个事实般,甚至还顺手帮忙收拾了一下桌面上的地图:“她会做到的。”
先帝荒唐无道人心尽失是不争的事实,而继承了那份血脉的她会被迁怒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但或许自己真的是如挚友所说的那般、上了年纪变得爱/操/心起来、又或许是对昔日故人的缅怀,使得冷许始终无法对那位年幼的皇女硬下心肠,甚至就连恨她这点小事都无法做到。
每每看着那双蔚蓝色的眼睛,看着她与好友嬉笑玩闹时不自觉放松了的眉眼,就仿佛再一次看见了那位曾经以木/仓术而闻名颢州的将军的英姿。
毫无疑问的是,这是他的血脉。
亦是他生命的延续。
可同样也是他亲手剥夺了自己子嗣作为普通人而活的资格,逼使如此年幼的孩子不得不以瘦弱的身躯扛起连成年人都难以背负的重责,甚至就连最后的信中也全然没有对自己孩子的担忧与挂念。
究竟是什么造成了这一切呢?
冷许不愿去想。
即便是继续思考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死去的人无法回头,而已经既定发生的事更是无法改变。眼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想方设法保护这位年幼的皇女、帮助她在这条注定遍布艰难险阻的复兴之路上走得更远一些、再远一些。
这样的话,自己也算是还了当初的那份情吧?
帐外似乎隐隐传来了有人走动的声音,可帐中两人却丝毫半点不担心他们的对话会被谁听了去,或者说、镇西军里根本不可能有人会对这两位领袖不利。
绘制着赤凰版图的羊皮地图被细心地卷成一卷收好,冷许在一众被人胡乱堆叠的公文中翻找出了军事地图并摊开,丘陵、山地…那上面详细到就差没写绘图的士兵脚上一共被磨了几个泡。
与此同时,一直在镇西军本部等待下一步命令的魏绘也终于抵达罗允帐前。
尽管并不清楚为何六名都尉中唯独自己被留了下来,但这并不妨碍魏绘遵从命令。
无论如何,镇西军都将永远追随这两位领袖。
撩开帐帘,率先入目的便是罗允那张冷漠肃杀的脸,常年的征战让他身上有种让人胆寒的气势,然而魏绘毕竟也同样从血与尸/骸中杀出一条生路的军人,应对这样的场面自然不成问题。
“…现在,我有一个任务要交给你。”
那位领袖如是说。
…
……
确认商讨完计划之后,宗政杏便我们兵分两路——她负责回到本部详细汇报计划,而我们则需要继续朝着下一座村庄的方向前进。
本部不同于后方部队,不仅两边距离相差甚远、就连意义也截然不同。——本部是指军队的主体和中心所在,同时也可以被理解为一军主帅所在的地方;而后方部队则是指为保障军队各级作战而开展后方工作的部分,例如支援、运送补给等。——因此就算是宗政杏日夜兼程马不停蹄地赶往本部,这一来一回也至少需要五天时间,其中还没加上临时调动部队所需要耗费的时间。
本来小队里加上汤珈一共有六人,但后来宋贤又紧急派出了宗政杏,于是小队里现在便只剩了四个人,而一个仅有四人组成的先锋小队的处境无疑是非常危险的。
尤其是对我而言。
考虑到这一层因素,小队的行动变得更加谨慎起来。大多数时候我们都是躲在暗处偷偷观察情况、不会再像从前那般与村庄有正面接触。
一路上我大概通过宋贤她们透露出的零零散散的信息推测出了或许自己就连主动提出以身作饵这件事都是罗允布局中的一环,但碍于没有实际证据而迟迟无法定论。一直到第四天的傍晚、在小队与罗允派出的队伍汇合的那个瞬间,我才终于确定自己是的确是被算计了。
否则若非他早有预料,又怎么可能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远在另一边的宁光逢打包给我送来,不仅如此、还将魏绘和三个侍卫也都全都调了过来?
要知道最开始因为考虑到与相熟的人配合能降低不必要的风险,而三侍卫中我又与公良平最熟悉,于是这才指名让公良平负责接应。但同时由于事发突然、镇西军临时抽调人手或许会赶不及,因此我对这一要求其实并没有抱多大期望,就连宋贤她们也是说会为我尽力争取。
难怪当初他会答应得那般爽快,原来有这一茬。
尽管若有机会重来我也依旧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可这种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牢牢掌控在手心里的感觉还是让我感觉到了极大的不适,然而现在已经没有时间让我再闹小情绪了。
为一时意气而耽误正事向来都不是我的性格,于是在与魏绘成功汇合过后,我们便按照新的指示迅速赶往目标村庄。——根据情报预测,大约两天后会有一支西树队伍抵达这里,同时这支队伍也是整个西树行动中人数较少的队伍之一,而为了避免他们的行动路线出现偏移,后方还会有镇西军的部队假意追赶。
而趁着这两天的时间,我与宁光逢简单商量了几种出场方式,可惜全都被队伍中的其他人无情否决,最终还是魏绘敲定了方案——“只要像你们平时那样就好。”
平时?我有些犹豫,因为我和宁光逢的相处模式实在是有些不太方便摆到台面上,于是便想去看宁光逢的反应,孰料这人竟浑然不觉我与他的日常有大问题,还傻笑着和魏绘拍胸脯保证一定完整任务。
算了,反正他都不计较、那我又有什么好纠结的呢?
我默默地叹了口气,随后紧跟着投入进潜入西树的准备中。
潜入的计划实际并不复杂,也没有什么需要特别谋划的地方,只要让西树人的队伍顺利发现我们就好,同时为了保证宁光逢不会被他们所杀,我还必须在西树人面前表露出“只要拿捏了这小子,就能让皇女乖乖听话”的讯息。
以防万一,村子里的大多数百姓都已被替换成了镇西军的人,而附近的几处地段也都潜藏着镇西军的部队,正所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于是在静待两日过后,我们终于在第三天的傍晚时分等来了西树的队伍。——为防止西树人进村察觉到异状,我与宁光逢每天都会在村口外的小土坡处玩闹一阵、然后分开在附近溜达——尽管时间与情报预测的略有出入,但这并不妨碍宁光逢发挥他那出色的演技,成功地将鬼/子不是,成功地将西树人引了过来。
许是入戏太深,宁光逢一见到我,眼睛就立马亮了起来,扯着旁边西树人的袖子大声嚷嚷道:“对,就是她!她就是二皇女!快把她抓起来!”
我:“。”
尽管心里清楚他这也是为了能让我和埋伏在附近的镇西军听见,但这是不是表演得有点太用力了?
“你?为何——?”
按照这两天的预演,我非常努力地演绎了一番发现自己被好友背叛时的痛彻心扉与不可置信,连说话都是在模仿着宫中众妃那般仿佛命不久矣的语气,成功将西树人唬得连本来要抓我的脚都停了下来,迟疑地看了看我、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宁光逢。
可惜唯独最重要的眼泪我却迟迟憋不出来,于是便干脆放弃了这一段,转头朝着村庄的方向跑去。
逃脱自然是不可能逃脱的,就算是要装我也要装得柔弱不能自理被西树抓住,但所幸事情没有发展到这一地步。见我逃跑、西树人也很快反应了过来,其中一人更是骑着马将我一把捞了起来。
他看我的眼神就仿佛是在看什么稀奇的东西般,又伸出手来搓了搓我的脑袋、捻了捻手指,似乎是在确认这头白发不是什么被染料浸泡过的结果,而后大笑着朝着身后的几人用西树语说了什么,长鞭一甩竟是直接就要带着我跑路!
“凰——”
这一切实在是发生得太快了,甚至超出了我们的预想。我顿时一慌,下意识去看宁光逢,而他的表情也在看见我被人抓走的瞬间变得极为慌乱、本能地朝我伸出了手试图抓住我,却被他身旁的那名西树人眼疾手快地抓住了衣领,而另一只手则抽/出了腰侧的弯刀。
对西树人失去利用价值的他绝对会被灭口。在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我的大脑一片空白,竟忘记了预演中商讨好的步骤,猛地抓住了西树人的衣袖,大声喊道:“不准杀他!”
——完了。
话一出口的瞬间,我便清楚地知道自己一定会引来西树人的怀疑,毕竟这与我先前的反应相差实在太大,很难不让人有疑。
果然,那西树人勒马停了下来,正探究地看着我,而其他的几人也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纷纷拔/出弯刀对准了我。
我必须做点什么。
必须打消西树人的疑虑,否则不光是宁光逢会真的死在这里,就连我的大业和那些罪孽也全部都会化为虚影,而这绝对不是我想看到的。
所以我必须想办法改变这个局面,用一个合理的理由。
“他背叛了我,”
在死一般肃杀紧张的沉默之中,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如是说,
“我要亲手让他付出代价。”
这个理由的确可以为我的反常解释,但我知道它并没有合理到能说服西树人的地步。何况一个毫无威胁的皇女、又哪里来的底气和屠/夫提要求?
我趴在马背上,深深地看着宁光逢,与那把架在他脖子上的弯刀,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才逼使自己冷静下来,对着抓住我的那名西树人沉声道:“我知道传国玉玺在哪,带我去见你们盟主,我要与他合作。”
——但若是这个皇女手里握有西树渴望得到的东西,还恰巧傲慢得没有脑子,那么情况就好得多了。
正如为他们带路的宁光逢失去作用后就会被灭/口一样,在我对西树失去作用之前、这群人都不会对我动手,并且还会竭力满足我‘无理取闹’的小要求,以便我能够全心全意地信任他们。
眼下唯一的麻烦是、我必须先想办法得到他们的信任。
是继续假扮天真烂漫的皇女殿下,还是选择扮演一个空有野/心却没有计谋的储君?
——这种事、不是已经非常明显了吗?
正如我所一直被教导的那般,优秀的君王应当学会如何忍耐与蛰伏,至少在拥有足够强大的力量之前、都必须要将自己的爪牙和利齿都藏起来,小心不被敌人发现。
既然如此,那便来与我比一比吧。
就比我们之间,究竟是我先拧断你们的脖子,还是你们抓住我的马脚。
“哈,”我冷笑一声,“无礼之徒,你们难道听不见方才孤说了什么吗?”
“——还是说,是那尚未开化的野/蛮脑袋无法理解孤说的话?”
果不其然,西树人里立马就有人骂了一声,阴沉着脸举刀就要上前,可随着抓住我的这名西树人微微一动,那人就又停止了动作。
“小皇女,你方才说,要与我们盟主合作?”
他的官话非常流利,也没有带着蹩脚的口音,反倒叫我有些意外,随后才想起——即便这个国/家已经衰落成如今这副模样,可过去的它也曾傲然凌驾于世界之巅,因此西树人会说赤凰官话这点其实并不奇怪。
“是,”我抓紧了拳头,竭力做出一副色厉内茬的模样,“既然知道了,还不速速带孤去见你们盟主!?”
天真烂漫的角色并不适合我,而一个空有野/心却没有计谋的储君又与我之前的表现相差太大。就像是我之前暴露的原因,突如其来的改变只会惹人怀疑,而临时的补救有时又很可能会弄巧成拙。
既然如此,那便干脆让西树人自己去为所有的反常找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毕竟、信任这种东西就是源于人对展现在自己眼前的各种事物的认知。
那名西树人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我,就仿佛我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货物般、正在展示全身仅有的价值试图让他心动。
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地过去,趴伏在马背上的感觉并不好受,余光瞥见了不远处镇西军用以联络的标识,接下来只要我按照约定的那般大声喊出口令就立刻会有大批人马从暗处出现、救出我与宁光逢,可我并没有选择这么做,而是暗自咬着舌尖,安静地等待着。
许久之后,那名西树人终于开了口:“惊扰尊驾是我们的冒犯,希望您能原谅我们这些士兵的无礼。”
说着,便将我从马背上扶了起来,向我低下了头:“西树将是您最忠实的伙伴与盟友。”
以此作为信号,那些原本拿着刀指着我的西树人也纷纷收起了武器,朝我低下了自己头颅。
——我赢了。
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终于放松了下来。——毫无疑问、我的选择是正确的,西树人相信了我的伪装。
虽然与预想中的情况有些出入,但只要宁光逢还活着就好。
视线再度转向宁光逢的方向,没了那把随时可能威胁到他生命的弯刀后脖颈看起来额外纤细。
我微微一顿、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可这却似乎是被西树人误解成了别的意思,他的眼神在我和宁光逢之间来回流转着,而后微微附身、凑到我的耳畔,轻声道:“要我为您杀了这个背叛者吗,尊贵的殿下?”
湿热的呼吸近在咫尺,是我在这寒冷的天气里唯一能感受到的热度,却叫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于是我抬手毫不犹豫地甩了他一巴掌。
“没记错的话,孤刚才应该已经说过了吧,我要亲手让他付出代价。”
这一巴掌本就是为了加深西树人对我傲慢自大的负面印象、以便能够降低他们对我的警惕而打,同时也是为了他竟然胆敢妄想杀掉宁光逢的这件事,因此便故意用了些力。
“是我疏忽了,尊贵的殿下,”
可令我没想到的是,挨了一巴掌的西树人竟然什么也没有说、反而还露出了奇怪的笑容。
昔日我在宫中阅人无数,自然一眼就能看出他这笑绝非是因为被触发了什么变/态/属/性,比起生/理与心/理层面的原因,他现在这副模样、明显更像是——
“非常感谢您的巴掌,让我深深地记在了身体里。”
——终于遇见了有趣的猎物。
嘴上这么说着,然而眼中却全然没有半点情绪、阴冷得让人忍不住战栗。来自西树人身上毫不掩饰的恶意让我不禁回想起了过去在围猎场里面对的那些大型猛兽的感觉,牵引着我潜藏在血脉之中的某种情绪都为之沸腾起来。
连这份伪装都无法看破的愚蠢之人,居然也敢妄想以那副肮/脏/卑/劣的身躯将我拉入泥潭?
这实在是
何等的、可笑啊。
怀揣着比他更为浓厚强烈的恶意却从未被人察觉,我注视着西树人的眼睛,看着他沉浸在自我妄想中便以为世事皆如美梦一般顺利畅快、却不知自己其实正一步步踏入他人所构造的网中,甚至就连唯一的生路都被自己亲手斩断。
既然要将蛰伏中的野兽当作家猫逗弄,那就得做好随时被她咬断脖颈的准备。于是我敛起情绪,就仿佛是一个再天真不过的年幼皇女对自己盟友全心全意地托付那般,缓缓地朝他绽放出一个笑容:
“既然如此,那你便最好永远记着。”
——记着,我是如何为你和你的国家带来灾厄。
到那时,你的表情一定会非常有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