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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初对娜哈的教育是失败的。
在西域的时候,只教会这个孩子如何求生,既然是求生,那就没有什么道理好讲,永远以保全自己性命为第一要素,在这个时候,仁慈,善良,宽恕,谦让这些美德是不存在的。
回到长安之后,他又可怜这个孩子远离了父母,觉得这孩子很可怜,就一味地宠爱她,虽然也矫正过这个孩子的一些离谱行为,终究,还是没有改变过来。
崔氏教这个孩子要勇敢,要坚韧,虞修容教这个孩子要独立,要自强。
老猴子教这个孩子要强大,李弘总是跟娜哈商讨如何才能成为一个好的太子,女王,以及皇帝。
最要命的人,云家的人跟武媚这个妖孽接触最多的就是娜哈,以至于让这个女人的言行影响到了娜哈。
云初不敢告诉娜哈,他手中其实有药,可以让那些和尚便秘的生死两难。
现在,他觉得到了跟娜哈好好谈一下的时候了。
云初抓着娜哈的小手,兄妹俩就在晋昌坊散步,可能是因为娜哈已经长大了,她已经不太习惯被哥哥牵着手走,所以,她的手心里全是汗水。
好在亲切感还没有丢失,娜哈用衣服擦擦手心里的汗水,还是愉快的拉住了哥哥的手。
这一天,云初没有教条的跟娜哈说话,而是带着她看熊猫吃竹子,跟大食堂的厨娘一起制作了一份好吃的条子肉,还炸了很多酥香的肉丸子,就装在一个小小的竹篮子里,一边走,一边捏一颗吃。
路过铜板家的印书铺子的时候,还进去看了看这个高大的印刷业的先驱跟行家。
本来好好地看铜板家印刷各种圣人之言,对于摆在书架上的各色微言大义云初也非常的满意,直到娜哈发现铜板家还负责印刷平康坊的《风月宝鉴》之后,兄妹俩没有客气,将铜板堵在角落里爆锤了一顿。
还以为这个混蛋会认错,哪里晓得即便是挨了一顿揍之后,铜板顶着一对熊猫眼争辩道:“县尊,卖的很好啊,卖的很好啊,不但有洛阳的书商来我店里拿书,就连蜀中,扬州的书商也来我这里进书。
万年县的荒山沟里种的全是竹子,您不在的这两年里,万年县的造纸作坊足足开了三十七家,小的要是不多印一些卖的好,卖的快书,您让那些造纸的喝西北风啊?
再说了,小的印的书,都是一些媚而不俗,艳而不妖的好书,您看看这本《俏书生古刹大战狐狸精》,仅仅是长安,就卖了三万多本,就这样,还供不应求呢。
四门学,太学,国子监里的书生们等不及印刷,专门用手抄了卖,养活了不少穷书生。”
云初翻看了一下,内容对他这个见识过更加露骨内容人来说不算事。
倒是里面的雕版插画,是真正的有水平啊……一看就知道是出自名家之手。
被云初兄妹俩打的如同熊猫一样的铜板,见娜哈在偷看封面,云初在看插图,就悄悄的从一个木头箱子里拿出几张原始画作用布包起来放在云初手边道:“展子虔,张僧繇的后人亲手绘制。”
云初诧异的道:“据我所知,展子虔擅长楼阁,张僧繇擅长龙,鹰……”
盯着一对熊猫眼的铜板嘿嘿笑道:“不如这个来钱快,也不如这个受欢迎,嘿嘿嘿……人总是要吃饭的。
最近小的正在联系阎工部家的子弟……到时候,由这些才子绘制的《长安十二美人图册》想必会大卖,到时候,小的会把原图送到府上。”
云初很自然的将这些图画揣怀里,拿掉娜哈准备要翻开的书,匆匆离开了铜板家的印书作坊。
站在门口回头看的时候,云初非常的感慨,原本是一家无人问津的印书作坊,这才几年的功夫已经发展成一个有着三百多印书工匠的巨型作坊。
他们印制的各种书籍,向北能送到松漠都督府,向南能送到安南爱州,甚至会漂洋过海到倭国……
这样的一家印书作坊,经营好了,一年的利润未必就比一座棉纺织作坊少多少。
娜哈瞅着哥哥道:“妖精打架有什么好看的?”
云初点点头道:“所以我不允许铜板继续祸害人。”
娜哈摇头道:“嫂嫂的嫁妆里就有一家印书作坊,这些年如果不是有万年县帮助,印一些文书,公告,书籍的话,早就撑不下去了,既然这东西卖的好,咱们家也该印一些拿去卖。”
云初断然拒绝道:“那不成,咱家的印书作坊只能用来印一些圣人的微言大义,不能印乱七八糟的东西。”
娜哈道:“那怎么成,印书的活计太少,咱家白白的养着四五十个闲人。”
云初点一下娜哈的眉头道:“你如果能催着玄奘大师多翻译出来的一本经书,咱家的作坊就有干不完的活计,或者去催老祖宗再写一本医书,作坊还是有干不完的活。”
娜哈抽抽鼻子道:“明天就去问问。”
不知不觉的的,兄妹俩就离开了晋昌坊,沿着朱雀大街毫无目的的漫步。
当年也是这样,兄妹俩赶着一辆马车,带着三千两金子也是这般漫步,只是跟以前不同的是,他们兄妹俩现在可以进长安城里的任何一家店铺,不必再感受被人拒之门外的羞辱。
西市里商家的招牌林立,站在门口揽客的都是长相比较俊美的少男或者少女,还有很多人家直接用的是胡姬。
就是人多,环境不怎好,还隐隐有一股子骚臭味在空气中弥漫。
骚臭味的来源是骆驼,还有一部分来自于吐蕃商人。
冬日的时候还好一些,要是到了盛夏,但凡是讲究一些的有钱人,都不会进入西市来买东西。
不过,这里也是真的热闹。
兄妹俩坐在栏杆上看着街面上来来往往的人,这就是云初今天带娜哈出来的目的。
多接触一些人。
事实上不是他们兄妹在看别人,很快,因为娜哈长得太漂亮的缘故,成了别人看他们兄妹俩。
“我在这次东征的时候,带领府兵亲手杀的人超过了两万人……”
娜哈翻翻眼睛道:“你活着回来比什么都好,至于杀了多少人,是他们该死。”
云初抓抓脑袋道:“也不一定都是该死的吧?”
娜哈抱着云初的胳膊,将脑袋靠在哥哥肩膀上道:“只要哥哥好好地,全天下的人都死光,也不打紧。”
听娜哈这么说,云初就知道她的思维已经成型,想要改变过来,几乎没有可能。
娜哈如今在心态上,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女王了。
这种心态,其实就是权力的特质,只要达成自己的目标,死多少陌生人是无所谓的。
云初没有再说话,而是牵着娜哈的手穿过西市,走过东市,从安业坊出来的时候,云初跟娜哈站在一家卖胡饼的铺子外边远远地看着里面的人在忙碌。
那个原本很年轻很干净的年轻的卖胡饼的人,如今,变得油腻起来了,身上的衣衫没有那个时候那么干净,脸上多了一层胡须。
那个原本身材窈窕的老板娘,这才几年功夫就变成了一个臃肿的妇人。
娜哈瞅瞅那个其实年纪并不大的老板,再抬头看看哥哥,不解的道:“他怎么变得这么老?还有她老婆,以前那么干净的一个妇人,现在跟大食堂猪肉的厨娘一样,看起来油腻腻的,你看她的头发,就用布帕包起来,应该很长时间都没有洗过头发了。
不过,他家的店铺倒是大了很多,房子也是新房子。
哥哥,是不是穷人容易老啊?”
云初笑道:“你自己慢慢看。”
娜哈狐疑的四处瞅瞅,最后道:“哥,你想让我干啥,直接说,别让我自己猜。”
云初道:“我需要让你明白,一个人可以高高在上,但是也必须接受平庸。
否则,遇到挫折之后,就很难东山再起。”
娜哈撇撇嘴道:“苦日子我们过过,我知道那些野菜可以吃,也知道怎么杀羊,怎么捉旱獭,还会编鞭子。”
云初笑了一声就不再言语了,拖着娜哈穿过安业坊朝晋昌坊走去。
原本正在给客人往胡饼里加羊头肉的年轻老板,停下手里的活计,碰一下身边的婆娘道:“刚才过去的那个人就是县尊跟他家的小娘子吧?”
原本只要提起云初就会脸红的婆娘,将油腻腻的手在围裙上擦一把,毫不在乎的道:“那是贵人,不是我们这种穷哈哈能攀附的上的。”
老板嘿嘿笑道:“你当初要是跟着县尊回家,说不定现在也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
老板娘停下手中切肉的刀,呆滞了片刻道:“其实,也没有那么好。”
老板快速的将羊头肉夹在饼子里,递给客人,收回几个铜钱,将铜钱随手丢在一个罐子里笑道:“从现在起,你才真正算是我老婆。”
老板娘奋力从滚烫的羊头上往下撕肉,掏出两颗完整的羊眼珠子递给丈夫道:“我一直都是你婆娘。”
老板将客人点的羊眼睛装进饼子里,撒上椒盐,递给客人收回钱,得意的道:“那个时候的你真好看啊。”
这一次老板娘没有回话,只是用袖子轻轻擦试一下眼睛,又从汤锅里捞出一个羊头,继续撕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