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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欢房里清凉开阔,床边摆着自制的娃娃,靠近的茶墩放了点儿糖果瓜子。跟蔺泊舟自己住的寝殿不一样,这院子充满了小家碧玉之风,不算豪华,但也干净敞亮。
蔺泊舟站门口,见孟欢爬床上拍了拍,撅着屁股小心抚平了折角,回头说:“王爷喜欢睡里面还是外面?”
“你睡哪边?”
孟欢:“我喜欢睡里面。”
蔺泊舟嗯了声:“那本王就睡外面。”
“行,王爷先休息吧,我还要写下午先生布置的作业。”孟欢从床上跳下来,趿着鞋子要走,“今下午学的几十个字,每个要写十遍。”
说着孟欢情不自禁又苦了张脸,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
蔺泊舟恍然似的轻轻啊了一声,“既然是山伯父布置的学业,那夫人就去认真完成。”他双眼一弯,想了一会儿:“本王先在床上等了。”
“……”
孟欢站在原地,一时不知道他说的真话还是假话。。
蔺泊舟低笑,不再逗他:“去吧。”
孟欢去前厅写字,厢房内大太监游锦端着热水盆进去,伺候蔺泊舟洗脚和更衣。
孟欢故意落笔落慢,拖延上床睡觉的时间,熬到十一点多,实在困得不行,才看向门内。
蔺泊舟应该已经睡了。
孟欢蹑手蹑脚进去,明黄色的被褥中蔺泊舟侧身躺着。他肤色白,阖拢眼皮,乌秀的长发撒在枕头里,下颌的眼角染了沉乌的阴影,似乎还挺安静。
孟欢放轻了动作,以免惊醒他。
他捏起被角,掀开,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融入被子中,屁股落下时心里说了声“耶斯”,但等到后背僵硬躺下去——
“压着头发了。”蔺泊舟不知什么时候睁眼,沉沉提醒。
“……”孟欢连忙把他头发拔出,“王爷还没睡啊?”
“睡着了,但又被你压醒了。”
“那真的很对不起。”孟欢尴尬地搓搓手,躺进被窝和蔺泊舟两两相望。
“字写完了?”蔺泊舟声音低,带着倦沉的气息,随口闲聊似的,“手累不累?”
孟欢:“回王爷的话,不累……”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点儿不习惯蔺泊舟这副生活化的样子,总觉得,也太像……在被窝里等他的亲亲老公了。
但孟欢知道,模糊“随时能取自己狗命的掌权者”和“亲亲老公”两个概念,是要吃大亏的。
千万不能恋爱脑。
孟欢上一秒还在做思想工作,下一秒蔺泊舟手腕探出,搭后背,轻轻勾进了怀里。
——就像勾一个玩具娃娃。
被他轻轻拍了拍背。
“夜深了,快睡吧。”
“……”
孟欢头抵在他的颈侧。脸贴到一个热热的东西,不出意料,是蔺泊舟衣襟下锁骨的皮肤。一瞬间孟欢想起了他那个“伟岸”“持久”的“凶器”,耳朵变得通红,红的要了命。
没有感情基础但又要肌肤相亲的夫妻真难受。
孟欢这一觉睡的不舒服,胡思乱想,深夜才迷迷糊糊睡着。但他睡着了才一会儿,耳畔响起动静。
蔺泊舟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修长手指整理着衣襟,垂头,乌黑的发缕披散下来,玉白的外衫披在肩头,似乎要起身。
孟欢以为天亮,迷迷糊糊抬头,见窗外一片寂静,窗柩透过的光也是沉沉的。
“王爷要去如厕吗?”孟欢问。
“不是,”蔺泊舟好笑,“本王要上朝了。”
“上朝?!”
“王爷,丑时了。”门外太监说。
丑时,也就凌晨两三点钟。孟欢懵了:“这么早?”
“早朝在卯时,本王寅时要到内阁处理文件,快卯时了再去太极殿等候群臣,一贯如此。”蔺泊舟轻轻碰了碰他的头,“夫人要是觉得累,可以继续休息。”
孟欢抱着被子相当震撼。他看书记得大宗的皇帝已经昏庸好几代了,不上朝,不处理政事,不立太子,修道的修道,玩美人的玩美人,锯木头的锯木头,下围棋的下围棋,蔺泊舟当政时刮起一股狂风,把这些歪风懒气清扫一空——但他还是没想到蔺泊舟竟然这么卷!
奸臣!怎会!如此!之卷!
这让忠臣怎么活!
蔺泊舟换上了朝服,也就是绯红色的蟒服,金线和锦线交织出斑斓的龙纹,覆着大红的衣裳,好看至极。头发也束起,戴上了金镶玉的冠冕,稳坐着时透露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威势。
吃饭的时候,孟欢大致了解了蔺泊舟的作息表——
吃完饭凌晨三点蔺泊舟准时出门,摄政王府在京师内城,距离皇城有半个时辰的脚程,所以蔺泊舟到皇城外便是凌晨四点。按理说皇城五点开门,大臣来了只得等着,但这条规矩对蔺泊舟不作数。他进入皇城后,先去文华殿的文渊阁处理政事,处理到凌晨五点左右去太极殿接引皇帝,五点半群臣毕至,开始组织上早朝。
上完早朝,皇帝可以去读书了,他则和其他五位内阁成员回到文渊阁,继续处理群臣汇报上来的政务,一直忙碌到傍晚下班,坐轿子回摄政王府。
回府后,蔺泊舟还要花一个时辰读书,一个时辰写信。
孟欢想起了那句“你年纪轻轻,你怎么睡得着觉的?”
蔺泊舟每天睡觉的时间只有一两个时辰,但已经坚持了六年,这六年,他靠着宛如机器的恐怖自律,有条不紊但罗织细致,把大宗朝廷的每一件事牢牢攥在了手里,成为威势无人能及的第一权臣。
孟欢望着蔺泊舟离去的身影,后背一阵寒意。
不怕聪明的人,就怕自律的人。
尤其蔺泊舟这种活成治国机器的怪物。
——你见过凌晨四点的摄政王府吗?
孟欢在院子里蹲了半小时怀疑人生,回到床上翻来覆去,却怎么都睡不着了。
他的后背被什么东西硌住,疼得孟欢掀开了被子,对着灯光一照。
——是他藏在床下的信。
卢南星约定和他三天后见一面那封信。
也就是今天。
孟欢懵了一会儿,决定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出王府,爬起床穿好衣裳往王府大门走去。
护卫值班,拿着刀剑,铁甲林立。
不认得孟欢,他们朗声道:“出行需要令牌!”
孟欢叹气,早知道是这个结果,回头准备回院子,却见一道身影站着,笑眯眯不知看了他多久。
是山行,蔺泊舟身旁的亲信。
他看着孟欢,笑眯眯道问:“夫人这是想出王府吗。”
孟欢生怕被他发现意图,语焉不详道:“也不是……就早上闲逛逛到这儿……”
他准备走了,谁知道山行说:“夫人要是想出府,可以出。夫人是王爷的妻妾,府中的主人,想去什么地方就能去什么地方。”
孟欢有点儿难以置信:“是吗?”
“那当然了,这可是王爷的命令。”山行已走到门口,叫来守卫,“这是王爷夫人,王爷有令,夫人想出王府可以放行,不得阻拦。”
众人铿锵收回刀枪:“是!”
山行:“夫人,请。”
孟欢有点怔愣,没想到出府竟然如此容易,他有些意外地站了会儿,犹豫地道:“谢谢你。”
“不用谢,”山行鞠躬,“这是小人应该做的。”
孟欢转头踏出了府门。他呼吸到了不属于王府的清新市井气息,还有,自由的美妙味道。
但孟欢走的距离不长,意识到什么,回头。
山行亦步亦趋跟在他背后,露出个微笑的表情:“夫人,王府外是很危险的,到处都是刁民,刺客,坏人,像夫人这样单纯善良的人走在路上很容易遇到不测。王爷特意交代,夫人想出门,可以,但是必须派人严格保护。”
“……”
宛如当头棒喝,孟欢明白了,自由的代价是被监视。
孟欢侧头,问:“你就是那个保护我的人?”
山行点头:“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