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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封信夹在一堆奏书的最上层, 显然,是有人放在这里,故意要让他看见的。
蔺泊舟敛着视线, 手指停顿, 身旁陈却毕恭毕敬地站着,说:“这是阁老递到内阁里来的, 说要呈给陛下和王爷看,让臣代为转交。”
“哦?”蔺泊舟抬眼,雾沉沉的眸子落在他身上。
话说回来,差点儿忘了这一出,如今变成他和崔阁老两虎相斗, 清流党都等着看热闹, 等候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蔺泊舟目光落下, 按着书信的扉页,意味不明地问起,“你们看了?都说说想法吧。”
他这是要拉清流党也下水, 让崔阁老连带恨上他们。
陈却满脸和气,低着头说, “臣等不敢看,也不知道底细,只等着王爷定夺。”
他软绵绵把蔺泊舟的话挡回来了。
蔺泊舟笑了笑,也道:“本王是当事人, 只怕品评此事有失公允,既然你们不看,那本王也不看, 交给陛下处置吧。”
阁臣纷纷低了头:“是。”
心里咬牙切齿, 蔺泊舟不愧是蔺泊舟。
这封崔阁老的自陈书, 看了就得发表意见,如果,万一说如果,有人率先斥责了崔阁老,可书中的内容却足以让崔阁老洗白,那先开口的人可就惹了祸事了。
蔺泊舟也不看,把话题推到皇帝身上去。
于是,自陈书递给了宣和帝,宣和帝光是听到建州兵乱和绑架皇嫂的安垂在崔忍放府中两件事就勃然大怒,在养心殿发出阵阵狂暴龙吟:“崔忍放通敌叛国,立刻把这个佞臣贼子押到北镇抚司!立刻!!!”
怒气值飙升到了一个点。
裴希夷试探地道:“陛下,崔阁老乃当朝首辅,首辅下狱,是不是有些浮动朝廷,恐怕会引起非议?”
宣和帝:“首辅?!首辅能有皇兄大吗?能有皇嫂大吗?能有辽东百姓的命大吗!立刻去抓!有任何迁延你们一并治罪!”
蔺泊舟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一垂眸,站了起身:“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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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薄西山,当蔺泊舟的车驾回到王府门口时,崔忍放已经被关押进了北镇抚司。
不过他的皂靴刚踩着凳子踩上大理石道,便看见王府门外跪着一群人,崔阁老的妻儿老小,包括那让他扇过一耳光的崔涵,跪在地上不住磕头。
“王爷,我祖父是冤枉的,王爷!”
“祖父本来是绍兴一草民,仰赖大宗如天之德,靠着科考入了朝廷,才能养活家人,振兴门楣,祖父对大宗忠心耿耿,生是大宗的人,死是大宗的鬼,祖父怎么会通敌卖国?王爷!一定有什么误会!”
“王爷,老身夫君年事已高,又积劳成疾,在狱中恐怕经不起折腾,求王爷开恩,求王爷开恩啊!”
蔺泊舟垂下了眼,让人扶起崔阁老的老夫人,语气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阁老若是清白,北镇抚司自会给出公道。收押崔阁老是陛下的旨意,诸位身为官宦家属,更应该理解朝廷办事的流程,等着审案结果,而不是前来本王府前哭诉,让本王为难。”
蔺泊舟侧过脸,头也不回往王府里走,落下句话,“王妃身体不适,本王要去照料,失陪。”
王府外跪着的崔阁老一家人,在朝中风光无限横行霸道数年,何曾吃过这样的瘪,流着眼泪让下人搀扶起来,望向这巍峨华贵的王府,眼底闪过的有惊恐。
也有恨意。
崔府的车马往回走,崔老夫人满脸眼泪,咬着牙说:“六年前,这摄政王要不是承着老爷的请,怎么能来京城?那时候老爷多扶持他,他也会说话,还亲自给老身端过茶,怎么如今站稳脚跟,翻脸不认人这么快!”
车马内沉默,崔
朗方才跟着跪了好一会儿,满脸沉默,这时才道:“祖母不要伤心,像他那样冷血无情的人,和他讲感情本来就是奢望,是我们天真幼稚。”
崔老夫人满脸眼泪,抓着他的手:“朗儿。”
崔朗重重磕了个头,“祖父蒙受不白之冤,孙儿一定为祖父洗清冤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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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是一本本装订整齐的书籍,书面泛黄,散发着淡淡的墨香,页面的字迹大小适中,排列规整,字迹银钩铁画,每一页的每一笔都精美得像艺术品。
书房内,孟欢缩在平日坐蔺泊舟的椅子里,正在翻看他抄写的书信。
他腿伤没好,穿着睡觉时的亵衣没换,蜷着手脚在椅子里,耳颈的肌肤白皙,探出了白净的手指,一页一页翻蔺泊舟写过的书信。
旁边,游锦问:“主子认得几个字了?”
孟欢扒着手指认真掐算:“上午又多认了三十个。”
游锦满脸笑容:“王爷回来肯定夸主子。”
孟欢:“嘿嘿。”
他闲在府中无聊,蔺泊舟怕他生了病习字压力大,让山枢不要来了,孟欢自己待着无聊,就把蔺泊舟写过的书和字翻出来,照在纸页上辨认。
少年蹲的跟只猫似的,乌发下探出的耳尖白净,好像一掐就会变红,下颌苍白微尖,但唇珠恢复了熟悉的微粉色,轻轻的抿着。
蔺泊舟进来时,正好看见这一幕。
他的朝服还未换下,走到孟欢身后,垂眼看他写下的字。游锦看见他进来,便识趣地退了出去。
孟欢认真写字,先还没意识到他的存在,直到感觉到身畔的阴影,抬起眸子:“夫君。”
蔺泊舟抱着他起身,先看了看他脚踝的伤口,这才坐下了,从背后将孟欢抱在怀里;“写字?”
他扫了一眼桌面,立刻明白孟欢正在翻看他誊抄的那本书。
孟欢嗯了声:“夫君字好看。”
“来,教欢欢怎么写。”蔺泊舟低笑了一声,轻轻握住孟欢的手,用掌心抓紧了,拿起毛笔,缓缓地在稿纸上写下一个一个的字。
孟欢低头,觉得识字好像更有趣,也就专心致志地记着。
把今天学的字都温习了一遍,孟欢看着明显整齐好看了许多的字,摇头说:“不学了,累了。”
耳后的热意并未退去,而是靠近耳朵,蔺泊舟改为牵他的手:“欢欢手好小。”
“……”孟欢耳颈有点儿发凉,怔怔地看他,蔺泊舟俯身探出舌尖舔了舔他的指尖,眼神晦暗,已经没有任何铺垫和掩饰了,将孟欢的手放上了绯红的袍袖。
他刚回府,上朝时的绯红花衣还没有换下来。他穿朝服时格外的正经禁欲,像是行走在宫殿和廊庙间的正经肃穆,但袍袖色泽殷红,瞧着又极俊美邪异。
孟欢最喜欢他这身衣裳,可蔺泊舟除了上朝时不会穿。孟欢怔了一下,眉头顿时皱起,手已经被他放了上去。
“……”
蔺泊舟现在等于是不加掩饰了。
他漆黑的眉眼缓缓舒展着,耳颈后靠,枕着梨花木太师椅,语气平静的像是在议论一件公事:“安垂收在北镇抚司,即将展开问讯,今天,崔阁老也让陛下给抓了进去。”
孟欢掌心触及了肉肤,舔了下唇,耳背发烫,期期艾艾地应着:“是……是吗?”
蔺泊舟神色懒散:“过几日,三司会审崔忍放,到时候也要欢欢前去指认,去一趟北镇抚司,害怕吗?”
他的气息落到孟欢耳畔,热热的,手指被他按住,蔺泊舟那身正经的衣衫整整齐齐,被遮挡在屏风后,可曳撒的缝隙里,却把孟欢的手捉了进去。
温度慢慢攀升,孟欢摇头:“不怕。”
他忍不住
说起:“夫君。”
——蔺泊舟看似正经,其实很不正经。
蔺泊舟捏了捏他的腮,明明可以让亲密空间变得更隐秘,他却非要在傍晚的暮光里,让阳光从窗户照进来,亮亮堂堂,照在孟欢微微绷紧的白净手指,照亮了这一切本不该万分光明的动作。
光照,让一切像是暴露在众人眼前,像是游走在危险边缘。
“夫君?”孟欢不好意思了,小声地确认。
蔺泊舟指腹抚摸他唇瓣:“嗯,就这样。”
“喔……”
孟欢咬了咬唇,纤长的眼睫垂下,白的反光的手指继续摸着。
大殿里没有其他人,许久之后,蔺泊舟抽出了手绢,轻轻擦去孟欢白净的指根,此时孟欢也困乏地躺在他怀里,说:“手酸了”。
似乎是轻轻笑了一声,蔺泊舟说:“北镇抚司审讯的日期有所延长,三天之后,欢欢的腿伤差不多也好了,出门也不用担心腿,为夫和欢欢一起过去。”
对于孟欢来说,刑狱机构多少有些可怕,不过想到能彻底锤死安垂和崔忍放,他心里有了底,“好。”
蔺泊舟再蹭了蹭他的脸颊:“欢欢什么都不用担心,只需要如实说就好了。”
这句话,对社恐人更是莫大的安慰。
孟欢额头抵在他怀里,点头:“知道啦。”
三天时间到了,倒是这天出门前,王府来了位宫里的太监。
穿着蓝服袍服,戴幞头,面容白净,说话细声细气:“王爷。”
蔺泊舟见他,道:“有什么话说?”
太监叫李三,规规矩矩地磕头:“干爹让奴才告诉王爷,差遣的辽东监军是干爹亲自找的人,乖巧机灵,已经出发了,即刻到了辽东前线,便会给王爷来信。”
蔺泊舟端着茶杯喝了口,垂眸应声。
李三再道:“干爹让奴才再告诉王爷,前几天王爷忙于家事不来内阁,陛下下学也早,到处找人弈棋。”
蔺泊舟闭了闭眼,问:“陛下最近怎么回事,往常偶尔调皮一下,现在怎么天天只想着玩儿。”
李三摇头:“奴才不知,陛下最近和空戒大师走的最近,还有崔家的那位大孙少爷。”
蔺泊舟手指顿了一顿。
“不过,”太监说,“陛下和他们只是弈棋,从来不议论政事,陛下谨记王爷的教诲,任何人敢借着下棋时向他讨好处,都会被陛下杖责。”
说到这里,蔺泊舟手里推送的珠子顿住:“好。”
“奴才没什么可说的了。”李三恭恭敬敬。
蔺泊舟应声:“领了赏,回宫去吧。”
“是。”
太监后退着出了大厅,转头跟着游锦消失在门廊。
这是蔺泊舟宫里的人,李三口中的干爹,也就是掌印太监裴希夷。宣和帝身旁的这一代太监,都是蔺泊舟当年斗掉上一代阉党后立起来的,大部分是他的人,当然也会听他的话。
孟欢换好了衣裳,走出门来,蔺泊舟牵着他的手,道:“去北镇抚司。”
门口立着两匹高头大马,洛倦体格高大健壮,穿着绯红飞鱼服,腰挎绣春刀,正站在府门口引接蔺泊舟和孟欢。他见人来了,便低头,粗糙的骨骼握紧了马匹的缰绳。
孟欢坐上马车,旁边,蔺泊舟单手撩开帘子:“洛千户。”
洛倦自觉地过来,跟在马车旁随行:“王爷,这几日崔阁老关押在北镇抚司大牢里,除了家人来送过几件衣裳和饭食,没人来看过他。”
按理说,以崔阁老的关系,哪怕是在牢里也能过得舒舒服服,并且指挥他的爪牙们抓紧营救,只不过洛倦在北镇抚司并非闲职,他背后是蔺泊舟和京军提督,因此才能严格把控崔
阁老的关系运作。
“没人来看他?”蔺泊舟若有所思,“他这次犯的事重,不运作关系,审问结果只怕必死无疑。”
洛倦用他粗神经的大脑想了想:“也许,崔阁老已经认罪,放弃再做困兽之斗。毕竟通敌叛国,伤害皇亲,这两项都是铁打的死罪,怎么都洗不清。”
蔺泊舟放下帘子,回到了马车内。
洛倦的下一句话传来:“崔忍放平日贪墨挪用,私吞田地,结党营私,猖狂到无以复加,现在,他的死期当真要到了。”
孟欢听着这几句话,心口也跳的厉害。
必须搞死安垂和崔忍放,而且要尽快。
否则,要是蔺泊舟要真去了建州迎战朱里真,这两人一个和他正面交锋,一个在后背使绊子,蔺泊舟腹背受敌,定会置身于险境。
……脑海里浮现出蔺泊舟坐在城墙后的场景。
他侧过头,暮光染着骨感清晰的下颌,眸子里倒映天地间的落雪和暗光,下颌和鬓发沾了鲜血,将他的乌发弄的粘结成了块。
蔺泊舟包扎完伤口,一扫周围死去的将士,心如死灰,孤独的身影瘫坐在城墙内,半闭着眼,深褐色的眸子倒映着异族攻入城池的刀光剑影。
——只是想着,心口便刺了一下。
好像心脏揪紧,泛起疼意。
“砰砰砰——”
心脏跳动的速度极快。
这几天,孟欢反复回忆那天安垂说的话和自己看到的一切,生怕忘记,甚至还记录下了要点,就为给这二人治罪添一把火。
孟欢深吸了一口气。
马车粼粼的车轮停下。
洛倦说:“北镇抚司,到了。”
他刚要进去的前一刻,一匹快马过来,风尘滚滚,来人从马上扑倒在地,浑身发抖,往蔺泊舟手里送了封信。
说话气喘吁吁,汗珠滚落:“王爷,辽……辽东,八百里加急的急件!”
八百里加急,这是古代传送最高级别加急,一般遇到这种信,都是军事和政治非常紧要的情况,一般是某地起兵作乱,甚至陛下驾崩。
蔺泊舟垂下眼睫,眼底倒映出了深潭似的暗光,沉沉地俯视手里这封信。
孟欢白皙的脸仰着,有点儿不解,静静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