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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的消毒水味儿和仪器、推车和不锈钢碰撞的声音唤醒了聂清舟。他恍如隔世地眨着眼睛, 愣愣地看着天花板。
“醒啦?你没什么事,就是疲劳过度,摔倒的时候撞了一下头, 轻微脑震荡,回家卧床养养就好。”旁边的白大褂医生跟他说话, 声音嗡嗡的,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似的。
聂清舟捂着额头从床上坐起来, 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好像转不动了,愣了半天才猛然反应过来, 对医生说:“大夫, 谁送我来的?”
护士在旁边搭话,说:“是个小姑娘。”
聂清舟怔了怔, 他比划了一下:“个头这么高,头发长到这里的小姑娘?”
“对啊。”
“她人现在在哪里?”
护士环顾四周,说道:“刚刚还在的,现在不知道去哪儿了。”
聂清舟瞳孔一阵紧缩, 他立刻翻身下床,刚走两步就一阵天旋地转, 扶着床沿跪在地上。旁边的医生和护士好像在大声说什么,但他已经无心去听,只是撑着床站起来就跑出了房门。
他头晕,恶心,耳鸣, 整个世界在他的眼里旋转扭曲, 光怪陆离。他像在黄泉穿行的孤魂野鬼,大厅里来来往往的病人、家属和医生都变成了面目模糊的黑影,从他身边嗡嗡作响地掠过, 所有的岔路像树枝生长般在他面前展开,他不知要走往何处。
夏仪看到的世界是不是也像这样?
聂清舟扶着墙,他捂住自己的脸,在混乱中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你要冷静,你要冷静,深呼吸,冷静下来。
夏仪不会有事的,她好好地活到了二十六岁。
你只要去找她就好,你一定会找到她,她会出现在你的必经之路上。
他强迫自己深呼吸,然后在晕眩的世界里穿行,路过一个又一个黑影幢幢,凭着直觉踉踉跄跄走下去。
他终于在医院天井的栏杆边看到了夏仪。
世界颠倒,所有东西都在摇晃着,好像一场剧烈的地震。只有趴在栏杆上的夏仪面目清晰、身影坚定,且具有色彩,像是落在黄泉唯一的活人。那一刻好像所有坠落的东西都开始上升,回到它们该有的位置,世界从怪诞渐渐恢复寻常,像是不可思议的熵减的奇迹。
聂清舟慢慢地,轻手轻脚地走到夏仪身边。
“夏仪。”他喊她的名字。
夏仪回过头来,她穿着蓝灰格子的衬衫和牛仔裤,整个人融进夜色里。黑色的眼眸映着月光,恢复了一点神采。
“聂清舟。”她轻声回应他。
聂清舟的眼眸颤了颤,这样简单的回应都令他感动。
“你在这里干什么?”他的声音有点颤抖。
夏仪转过头去,看向栏杆下的地面。这里是六楼,她的头发随着夜风飘飞,衬衫里也裹了风飘起来,好像要被风吹走一样。
“我想,你以前说的高地效应。你说,人是因为不想站在危险的高处,才会想要跳下去的,有这种想法不是想死,而是在求生。”
“嗯。”聂清舟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夏仪转过头来看向他,她的眼底里映着月光,像是夜里的海洋,暗流在平静银白的海面下纠缠挣扎。
“所以我觉得痛苦,也不是真的想死,而是因为太想活了。因为太想活着,所以才会觉得痛苦是不是?”她问聂清舟。
聂清舟点点头,笃定地回答她:“是。”
她的眼底开始泛起水光。
聂清舟向她伸出手,柔声道:“走吧,我们回家好不好?”
夏仪低头看着他的手,然后慢慢地把手递过去,聂清舟瞬间就把她的手握紧。就像他承诺的那样,在她难受的时候,他总是牢牢地抓住她。
夏仪喃喃地说:“我不该叫她的。”
“如果我不叫她,她就不会摔下来。”
她没来得及跟奶奶说,她以后要赚很多钱,让奶奶开开心心地到处旅游。
她的奶奶倔强、慈祥、善良又勤劳,可是一辈子都没有享什么福,更没有享到她的福。
一行泪顺着她的脸颊掉在地上。然后是第二串,第三串,如同雨滴般源源不断。
聂清舟拉过她的手把她抱在怀里,拍着她的后背,轻声说:“不是你的错。夏仪,和你没有关系。”
夏仪抱住他的后背,像是孩子一样放声大哭起来。
她就像做了一场漫长、喧嚣而疯狂的噩梦,终于醒过来了。
夏仪清醒过来一周后,蒋媛媛和夏延终于搞定了签证的问题,姗姗来迟。他们出现在夏仪家时两边相看都愣了一会儿,然后就抱在一起痛哭。
夏延的个子已经超出夏仪半个头,他穿着件黑色的衬衫,眉目和身材都有了大人的样子,在辅助器的帮助下,他走路的姿势正常许多。蒋媛媛穿着一条黑裙子,美丽又有点憔悴。
走之前所有人都还好好的,也不过一年的时间就物是人非。柜台后再也没有那个满头银发,笑容慈祥的老太太了。
蒋媛媛回来先和夏延、夏仪一起去给夏奶奶和夏叔叔扫墓,紧接着就请聂清舟和他姑姑一家在虞平最好的饭店吃饭。
她毫不讳言,聂清舟就是她女儿的恩人。
吃饭当天因为堵车,聂清舟和他姑姑一家没能按时到达,夏仪给聂清舟打电话确认他们目前的位置,再告诉蒋媛媛。
当她转回头看向手机时,却发现手机没有挂断,她把手机贴在耳畔,说了句:“喂?”
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和汽车鸣笛声,夏仪辨认了一下,觉得应该不是她幻听发作了。是聂清舟以为她已经挂了电话,所以自己没有挂吧。
“你以后可不能再这样了,你这耽误了多少课啊。”聂英红的大嗓门从电话里传了出来。
夏仪愣了愣,手指从挂断键上移开。
“我也没耽误学习啊。”聂清舟的声音有点遥远,依旧温和安定。
“什么叫没耽误学习?学习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慢进也是退!保持年级排名就行吗?你马上高三了,高考可是全省排名,进步一分能压几千人!”
“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呀!我看你一见夏仪,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你不想想看自己的人生吗?”聂英红愤愤不平。
聂清舟的声音严肃起来:“姑姑,这话你可不要在蒋阿姨面前说。”
顿了顿,他说:“夏仪很快就会跟蒋阿姨去美国,等她离开之后我会专心做我的事情,把注意力放在学习上。”
“媛媛老公不是不愿意养两个孩子吗?”
“他会同意的……”
他们的声音渐渐模糊,夏仪摁下了挂断键,她有些迷惑地看向手机,然后转头问蒋媛媛:“妈妈,你想带我回美国的事情,你跟聂清舟讲过吗?”
蒋媛媛摇摇头,一脸惊诧:“没有啊。”
夏仪皱皱眉,合上手机。
等聂清舟和他姑姑一家一来到饭店,就受到蒋媛媛的盛情招待。她点了一桌好酒好菜,千恩万谢,感谢的话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聂英红拉着蒋媛媛的手连连安慰,蒋媛媛端着酒一直敬聂清舟、聂英红和她的丈夫。
蒋媛媛敬的酒聂清舟不敢不喝,他对于酒精很敏感,几杯酒下肚,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肤都泛着红色,在暖色的灯光下仿佛烧着了似的。
夏仪看他一直在掐眉心,眉心红了一大片,就跟他说:“你是不是喝醉了?要不要出去透透气?”
聂英红看了一眼蒋媛媛,立刻摆摆手说:“好,夏仪夏延,你们陪小舟出去透会儿气吧。”
夏仪和夏延答应下来,一人扶一条胳膊把迷茫的聂清舟掺出去了。他们走出饭店站在路边,虞平初夏的晚风拂过,霓虹灯让世界都变得绚烂起来,聂清舟低着头揉了一会儿太阳穴,然后转过头来看夏仪,眼里有些很深沉的情绪。
夏仪还没来及问他怎么了,就见他伸出手来,一股力道使她落入他的怀抱里,被薄荷香气包围。
她贴着聂清舟的胸膛,视线里是夏延惊慌失措的脸。夏延咳嗽了几声别过脸去,好像这是什么少儿不宜的场面似的,说道:“我……我到处转转,你们聊。”
聂清舟浑然不觉有哪里不对,他低声在夏仪耳边说:“夏夏……我舍不得你。”
潮湿温热的气流拂过夏仪的耳朵,带着一点酒气,她瑟缩了一下,然后也抬起手来把他抱住。
“什么舍不得?”
“你要去美国了。”他有点含糊地说道。
夏仪郑重地说:“我不去美国。我拒绝妈妈了,奶奶给我留有钱,我自己也可以生活。我想留下来,和你一起高考。”
聂清舟却突然摇起头来,他松开胳膊,皱着眉低头看她。
“不,你要去美国的……你要考到美国最有名的音乐学院……十九岁发了第一张专辑,八年里发了……五张还是六张专辑来着?得过b榜年冠……格莱美……”
聂清舟眼神迷茫,掰着手指,如数家珍。
夏仪觉得他真是醉得不清,她笑起来,说道:“又是你算的?”
聂清舟摇摇头,他低头看了一会儿地面,又抬起眼睛看向夏仪:“我有个秘密要告诉你。”
“什么?”
“嘘……你不能告诉别人……”
“好啊。”
“我……我其实不是真正的聂清舟。我是从未来回来的……我从2021年回来的,这些事都是未来……真实发生的啊。”
他的眼睛里映着霓虹灯五颜六色的光芒,一派天真。
夏仪愣了愣,原来喝醉的聂清舟会编这么离奇的故事?
怪不得他文章写得这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