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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如注,倾盆而下,白日雷鸣格外吓人。
一行人人本来躲在大树下,可是周郡宁愿在暴雨中淋着雨,也不愿意待在树下。这不是明显的等着雷劈吗?他初高中防御安全知识课一课没落下过,学的可好了。
但是他劝了里正,里正不听,劝了周大婶娘,周大婶娘斜着眼睛看他,“郡小子,可别整那没用的。”这小子之前在村里可不是好孩子,如今变了样,稳重许多。但保不齐又有捉弄人的心思来了。大下雨的不让人避雨,说什么会被闪电击中。
什么闪电,那是老天爷发怒,那雷劈只劈不孝的作恶多端的人,她刘翠可不是那样的坏胚子。这雷要劈也该劈那王八蛋贪官污吏,该死的赵王!
周郡没法子,只好带着周娇和路云躲开,但路婶子不让他带着路拾,说这个小娃娃淋了雨那不是要生病吗?周郡没法子只好把路拾包的紧紧地,将他藏在板车下面,放在大石头上。
周娇在雨中打了个喷嚏,周大福媳妇发话了,“回来,周娇,别你听你哥瞎说,要是生病了,那才是倒霉。”
周立加了一句:“娘,应该是得不偿失。”
周二贵站在边上,半边身子已经湿透了,他往里侧了下身子,看着这滂沱大雨,“这边雨真多。七八月的还下雨。”
暴雨中的大山影子看不见了,他们明明已经到了山脚下,正准备上山,翻过去。没想到天气骤变,下起了暴雨。也找不到躲藏的地方,只好挤在山脚下的大树下。这颗大树也不知道是什么树木,树干又粗,树叶又大,一片叶子比那荷叶还要大。
如今被骤雨捶打着,啪啪的声音作响,怪吓人的。
路云嘿嘿笑着,他在雨中倒是畅快,伸出舌头接雨水。周郡等了一会儿,见雨还在下,但是闪电雷鸣倒是没了,而是转移到山那边去了,就把周娇推到树下去。
“这雨要下到什么时候?”周明问,“我们今天睡在哪?”看了这雨势,今天肯定来不及上山了。他们大概走了有七八日,到了这处山,到的时候是早上,本想一鼓作气翻越它。
因为这山看着并不是十分高大,说是山,但对见惯了北方的大山来说的人来说,就是一个小小的山林,高一点的土丘。
山顶几乎是平的,站在山脚下看不道山顶和山峰。这让周郡想起纪录片中看到的平顶山,他还想着怪不得当地人叫它曲平山的。
他来之前本来害怕翻山越岭的,但是看了这处山,自己也有了信心。当初他们便翻过山,周郡爹还是因为在山上为救周娇被老虎咬死了。
那个大山又大又高又陡峭,而且里面树木灌丛极多,内部深而广大,野兽很多,根本没有攀爬下脚的地。就是在那里,周家村第一次死了人,二百多一下子少了快一半了。
九死一生后,周郡对那种大山就有了阴影了。所以在过了稻花村,又碰到那无人村那里的山的时候,他只在外围半山腰转了转,根本不敢爬到深处,对于在那里讨生活,他也本能地避开了。这段时间来,他们走的还算顺利。
不缺水,不缺吃的,有一次周大叔和周林还能抓到野斑鸠和蛇。那野斑鸠是周郡带着路拾去转悠着,自动跳到路拾面前的。周郡以为他要吃路拾,谁知道那野斑鸠去用尖嘴去往路拾身下的大石头冲去。
周郡瞳孔一缩,才发现那大石头边上裹着一条蛇。那条蛇把大石头一边都给裹起来。也不动,猛然一看还以为石头底部是青苔、癣皮之类的。
周郡赶紧把路拾抱走,而这个时候野斑鸠和蛇搏斗起来,最后两者都被周林和周大叔抓住。周郡脸色发白,周林还拍拍他的肩膀,“胆子这么小,这蛇没毒,放心。”说罢他也看了看路拾这个小婴儿,笑道:“这娃运气好。”
路拾的运气一向很好,可是这雨还不停,路拾醒了,没见到周郡,哭起来。周郡浑身湿漉漉的,也不便抱他,只好让路婶子抱着。他跑过来,也躲在了树下,这个时候几片大树叶子被雨打掉了。周郡他们几个拾起来,裹在头上,遮雨聊胜于无。
众人害怕这雨下个不停了,都追着周林和周大叔问,这两人有打猎经验,山中避雨应该有过不少吧。可是周大叔眼皮一番,搭着嗓子慢吞吞地说:“看这样子要下一晚上。”
这倒是让众人发愁了。
难道就这样站一晚上,大人还好,小孩子可怎么办。周娇和小妮又在打喷嚏,夏日暴雨过后虽然不冷,但也不能一直湿漉漉的。可是这样的暴雨,生火生不起来。周郡赶紧把放在里正板车里的包裹拿出来,找出了长袍,给周娇裹着,让她换下了湿的衣服。那边小周氏也开始给小妮找厚一点的衣服穿上。她就这么一个孩子了,这七八天渐渐缓过劲来,把一腔慈母心思全部都放在小妮身上了。
小妮要是一会儿不见了,她就能发疯。这一路上有一次,小妮和周娇被路阳媳妇带着去不远处解手上厕所,小周氏不知道,就跟疯了一样找了起来,后来还和路阳媳妇吵了一架。周大福媳妇和周大婶娘两人劝了好久,才没伤了和气。周娇偷偷和周郡说小妮有时候都怕她娘,然后周娇眼眶发红,说她想爹想娘了。
唉。可是现在只有他们兄妹俩了。哦,还有路拾和路云。还有里正爷爷和大福叔叔和二贵叔叔及几个婶子们。周娇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之后一如既往的乖巧,也没再提过爹娘了。这次她裹上长袍后,就乖巧地和小妮在一起,等着雨停。
大人们可就没那么悠闲了。他们有的爬上树,把树叶摘下来,里正说用这个编成蓑衣。而且与此同时他们还要找能够避雨睡觉的地方。山里气温温差大,白日还好,到了夜里在这树下可就待不住了,最好能找到山洞或者巨石缝隙躲着。
这场雨下过之后,一两天内这山不能进。就算这山不高,可是刚下过去,山里根本没法下脚,他们的板车和孩子们根本没法进去。而且山里还有蚊虫,刚下雨虫卵恐怕会繁殖的更厉害。所以可能会在山脚下停留一两日。
几个男人等雨小一点,就带着树叶做成的蓑衣冒着雨出去找山洞或者巨石等能够避雨的地方。他们不敢这个时候上山,就围着山脚下找找。看着干得能够烧着的树木就把它收集起来,用树叶盖住。如果雨停了,就用这些生火。妇女们则拿出罐子陶瓷接雨水。路云不被派出去找东西,就拿出了陶罐和他们烧制的大口瓷瓶接水。
大福媳妇不止一次看到路云拿出这个丑丑的瓷瓶,这个瓷瓶瓶口入盆,但是瓶身却细的,而瓶底又是圆的大的,造型很奇怪。而且烧制的坑坑洼洼的,摸着还有那种小颗粒,而且瓶身还有裂纹。但是路云用了几次,这个瓷瓶依旧能用,没有裂掉,而且很能装东西,装水和装沙状物的东西很能厉害的。
周大福媳妇就感慨:“当初郡小子说要烧制瓷瓶,我还劝他别折腾,没想到真被他折腾出来了。要是我们到了吉县,倒是可以请他帮忙烧一些瓷器来,省事省钱。”
路云一副自豪的模样,“我大哥懂得可多了。他还会看星星认方向,我哥还认识字。”关于周郡能认识字,倒是出乎人意料。
周大福媳妇并不信,就连周大婶子就笑了,“路云,可别吹牛。你大哥周郡都没读过书,乡里的学堂他可是一天没去过,怎么认字?”而且这一路上也没见周郡想周立和路阳媳妇那般偶尔说两句他们听不懂的话。周立当初可是给他们念了城墙上的告示,而路阳媳妇这一路碰到有字的地方就给他们说这是哪。之前他们路过一片坟地,就是路阳媳妇和周立靠着墓碑上的字知道这山的情况的。
他们知道这山叫曲平山。翻过曲平山往南走,有一处山神庙。过了山神庙北五里就是官道。那墓碑上写着呢。他们可没见周郡去看墓碑上的字,也没听过他提到一言半语的。
路云听了这些质疑,愤愤不平,大声嚷道:“周郡哥懂得可多,他会教我钻木取火,会教我如何过滤水源,如何煮开水喝避免拉肚子,不要碰死人,还教我不要背对着猛兽,说猛兽会攻击我们,还会帮我和周娇剪发抓虱子。我哥还知道为什么地底下会冒出热水来,他都知道!他认字,他还教我和周娇写我们的名字,教我们背诵。他还教我们如何挖坑取水!我大哥说他还会烧炭!”
路云越说越快,还很激动,他不允许有人质疑周郡。在他眼里,周郡是最厉害的,比里正阿爷都厉害。
说着他就写自己的名字,想证明给她们看。可是他用树枝笔划着,可是周大福媳妇看不懂,而且这下着雨,地上的土都是湿的,什么也画不出,画出来也让人分辨不清。
大福媳妇和周大婶娘哈哈大笑,逗着路云,路云气鼓鼓的不再说话了。路阳媳妇倒是心中一动,招呼路云过去,“你大哥教你们背了什么诗?”
路云挠挠头,皱着眉头想了想,“十日卖一儿,五日卖一妇。来日剩一身,茫茫即长路。长路迂以远,关山杂豺虎。天荒虎不饥,旰人饲岩阻。”
路云背完,又道:“这是我们在安水镇的时候,周大哥教我们背的,周娇也会,她会的比我多。大哥说这是一个诗人写我们逃荒的诗。”大哥还解释过这句诗歌的意思,可是路云听得似懂非懂的。
路阳媳妇是听得懂的,特别是那句“天荒虎不饥,旰人饲岩阻。”让她想到逃荒的缘由就是赵王横征暴敛,加重赋税和征兵造反。她的两个哥哥就是这样一去不回,毫无音信的。而他的父亲都快六十了也在征兵行列,他刚报了名,一场风寒要了父亲的命。然后就轮到她的丈夫路阳了,然后就是逃荒。就是这群该死的贪官污吏,就是这该死的赵王。
路阳媳妇又让路云再背一遍,她默默记下了这首诗。路云摸不着头脑,背完后就去接水,等接满后又按照周郡教的法子静置,之后还要过滤。
这样做完之后,路云也爬上爬下的弄了一些树叶下来,给周娇垫着,之后的他甩干水,慢慢叠在一起。
因为下雨,所以天是黑的,也分不清时辰光景了。左等右等不知道等了多久,外出找洞口的人还没回来,剩下的等在这里的妇女们有的坐不住了。路阳媳妇第一个出去,对里正道:“阿爷,我去找找。”
“不能去。”里正摆摆手,“路阳媳妇,再等等。”
“是啊,他们都是男人,心里有数。你要是去了,这天黑雨大的,路难走,方向辨不清,迷路了,还得分神去找你。”小周氏难得说了一句话,“你放心,二贵会照顾路阳的。”
这雨下的人心头火气,忧心忡忡,路阳媳妇只好又回到树底下,遥望着雨幕中,不放过一丝动静来。
哗哗雨声中,有脚步声传来。
是外出的人回来了,几人精神一震。
路阳媳妇和路云第一个冲出去,没看到想见的人,刚想问出声。却只听见周立一脸焦急地喊着:“二婶,爷爷,娘,我二叔被蛇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