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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家村的里正正在清点家里的粮食,他五十岁了,有一个老婆,有三个儿子,两个儿媳,四个孙子,两个孙女,再加一个老娘一共14口人,逃荒途中死了老婆和一个小孙子一个小孙女和一个儿子,到现在只有10个人活着。
粮食也耗尽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两袋高粱,一袋谷子和小半袋黄豆几块腌肉干了半袋粗盐。他们家原本是周家村最富有的人家,还有一辆驴车和人力板车,如今板车已经空了,驴车上拉的是衣物和一些家当,在最里面压着这些粮食,藏得严严实实的。
多亏他还有个壮年的儿子和两个半大小子的孙子,才能护得住这些粮食,不然那些饿疯了的人一定会抢起来的。
他算完粮食后,心里很焦急,七上八下的,面上神色很难看。
大儿子周大福过来,“爹,咱村只剩七十七个人了。”
周里正呸了一口,“这贼老天。”他咒骂着老天爷,又痛心周家村的损失。
短短不到月余的逃荒路,从近二百余口人如今只剩下七十多人。有的人家全家一起没了,他悔恨啊。当初得到消息,他耽搁了一些时日,后来看到邻村动了起来,才带领全村人一起逃命。
周家是个大族,可是在周家村里待得族人不多,族长在临县,得知赵王起兵后就带着族人走了,提前走了三天,而他觉得周家村离城里远,而且隔着一座山,赵王征兵不一定会去那里,便想着把地里的粮食收了之后再走。
就是这样一耽搁,浪费了时间。周家村虽然叫周家村,但是整个村子里姓周的人家不过□□家,更多的是姓路的,姓王的也有几家。要不是靠着周氏大族,里正也不能坐稳周家村的里正。原本的老村长有名望,可是在途中死了,周家村的担子就在他身上担着了。
这剩下的七十七个人中有二十五人姓路,七八个姓王,剩下的是周姓,他能够确定周家人会跟着他一起走,其他人他不能确认,把所有聚集在一起,他要挨个问问。
他现在的决定关乎周家村生死。
现在几家选出来的代表都出来了,周里正道:“现在情况就是这样,我们要继续跟着前面李家人一起南下。你们有什么看法?”
周郡抱着周娇在最后坐着。在这个村子里停留的人大约有五六百人,都是从平县过来,路上慢慢荟集在一起的。这些人心思各异,而且有的人粮食充足,不像他们这批从周家村,王家沟出来的几乎光膀子上路的人。估计有人看到这里有水源,而且山上有吃的,就想暂时停留在这里,看看情况。
因为谁也不知道往下走,会不会有水源,会不会有吃的。下一个城镇在哪,还有多远,大部分人都不知道。他们都是贫苦老百姓,一辈子在一个村里种田务农,见识广一点的人顶多也就去了城里。这个时候又没有地图,消息不通,只知道往南走,一直走过荣阳城,就不是赵王的封地了。路上碰到别家别的镇子上人就相互打听着。
“自然是跟着的。”许多人应和着。
但有一位女人却突然开口:“我和我娘走不动了,我们就留在这里了。”
路云喊了声:“婶子。”
女人看了他一眼,又对里正道:“我是个死了男人的寡妇,我婆婆时日不多了,我不能让她死在路上。”
里正叹息。这女人姓徐,外村嫁过来周家村的,原本也是和美一家,但是前几年男人上山打猎,被狼啃了,家里只有留下她和瞎眼老娘。后来村里人就喊她徐寡妇,徐寡妇有情有义背着婆婆逃荒,如今婆婆不行了,她不想跟着走倒也能理解。
里正知道人各有志不能勉强。
况且与徐寡妇一般想法的人还有很多,大多是走不动了,想着留在这里等死,还有一些艺高人胆大的去那座山上混着。
其实周郡也动过心思留下,不过听了里正的话,觉得还是往前走好一点。虽然现在是夏天,山里有吃的。可是一旦到了秋天,天气骤变,山里没吃的,又没有御寒衣物,照样死路一条。最重要的是那处水井快要干了。
周郡一行人上路了,徐寡妇叫住他们,“路云,这个小娃娃留下吧,跟着你活不了几日。”她编了两双草鞋给路云,“当初你奶是村里对我最好的人,婶子没什么能给你的,这是昨日我山上用藤蔓编的,你穿着吧。”
“这个小娃娃……”徐寡妇知道路云好心,“你养不活的。”她婆婆已经连水都喂不进了,等着咽气了。徐寡妇没有什么好怕的了,也不想走了,但看到路云抱着小娃娃,还是忍不住多说几句,这么小的娃娃说不定会被人吃掉。
她男人没死前,两人一直没孩子,等有了孩子男人却死了,孩子也夭折了,如今见到这孩子想着,“你交给婶子,他还能多活一段日子。留在这里,我带着他去山上,他还能多活几日,死了埋在山里,也能落个全尸。”
路云摇头不愿意。他抱紧了路拾,“不要,婶子,我要带着他。”他觉得这个娃娃有福气,昨晚上周大哥也说带上他。今天下午他抱着路拾去干涸的河边和旱田里走,虽然没有找到吃的,却捡到了一个小锯齿镰刀,生了锈,可是他知道这种镰刀只要用磨刀石磨一磨就可以割断很多东西。
要是昨天周大哥有这个东西,一定能挖到或者割断更多树根或者东西来。大哥说带着它,要是有了厉害的动物,也能防御一阵子。要不是路拾哭着叫了几声,他根本发现不了小镰刀。还有昨晚的老鼠也是直接掉到路拾脸上。
反正他不会丢下路拾的。
徐寡妇干裂的嘴唇动了动,耷拉着身子走了。
周郡喊了一声,“路云,走了。”
逃荒者浩浩荡荡地又再次出发。
周娇牢牢地跟在周郡后面,路云把一双草鞋给她,“换上这个。”周郡一看草鞋,苦笑道:“大哥手笨。”昨日他在山上瞧见这些藤蔓了,可是厚实筋大,他徒手弄不开,也不会编织草鞋,就没管。
路云也穿上了草鞋,回头已经看不到徐寡妇影子了,他看到身后有些人呆呆的看着他们离开,一道道影子被风干遗落在后面。
周郡道:“别看了,省点力气。”他们的路还不知道在哪呢。他们是下午出发的,为了避过日头最毒辣的时候,就这样走到了天黑,彻底看不到路的时候,双腿不听使唤,如同灌了铅的似的,前面传来消息说可以休息了。
他们离里正家的板车不远,见里正家啃着干饼子,心底羡慕。周郡拿出草料让几人吃,接着小心翼翼地喝了几口水,陶罐里也是装满了水,现在这水可是他们最重要的物资了。
路拾一直在睡着,恹恹的,脸通红,光着屁股,只露出眼睛和头皮,路云把布包给他包了起来,免得蚊虫叮咬他。这大半天,路拾只喝了水。路云把草料用树枝捣了捣,捣成浓汁喂给他,吊着他的命。
周郡根本睡不着,蚊虫太多了,他护着周娇,把她全身裹起来。周娇体重轻的跟小猫一样,全身都是骨头,周郡心酸。他嘴里里咬着猪草,嘴巴里都是青草味,酸涩又带着苦味,而且越吃越饿的感觉。
路云又捡了块石头开始磨镰刀。
到了下半夜,周郡眯了一会儿,又累又饿顾不得蚊虫了,睡着了,怀里的周娇小心动了动,他醒了过来。
“哥,我吵醒你了。”
周郡醒了过来,见路云和路拾都在熟睡,他拍醒他们:“我们赶路。”
周郡不怕赶夜路,准备趁着月光,往前赶路。然后在前头等着周家村的人,这样他们就能够白日多休息一些时日。他们脚程慢,很容易落在后面,所以周郡想出了这个法子。
周郡抱着周娇,路云把路拾挂在胸前,手握着小镰刀,慢慢朝前走去。周郡用树枝在前面探路,头上月光皎洁,两旁睡得都是人,大摇大摆的躺着,当然还有警惕的人看到他们几个,但转了个身又睡下了。
他们四个没有威胁。这一路都是人,每个几米总能见到人。也有和周郡想法一样的人,夜里赶路,慢慢的却又坚定的走着。走一段路,休息一会儿又开始走,一直到天亮,然后开始休息入睡。
白天到了,几人睡着,等里正他们赶上来,略过正午日头足的时候,之后再赶路。一连两三天,他们都是这样,虽然睡眠不足,但的确是少受了一些罪,晚上夜行,也能够躲过日头,也能省一点水。
今天夜里陶罐里已经没有水了,只有水壶里还有水,身上的草料也都吃完了,树根也吃完了,但还没有见到水源或者有绿叶的地方。
明天就要断水断粮了,几人心情和脸色都不太好。但他们依旧按照之前的步骤夜行。路云感觉胸前一热,知道路拾尿了,他停下小声道:“大哥,我们休息一下。”
周娇动了动,“哥哥,我下来自己走。”周郡算了算,走了大概有一个多时辰了,可以停下来了。
周郡见周围有干树根已经都被挖出来了,倒在地上,便知道前面还是没有水,他专门远离了人群,让几个人在这里睡觉。他把周娇怀里抱着的陶罐和背着的水壶放好,一人又分了最后一点水。
水壶空了,陶罐干了。
靠着倒在地上的树干让路云等人睡觉。他拿过小镰刀,准备削成一个尖头武器。
路云绕过大树,把路拾放在树干上,把尿湿了的衣服换下来让它散散味。铺在了树干上,接着入睡。路拾小声哼唧了起来,路云把他放在了自己怀里,路拾却大哭起来。
周郡起身,用布料把路拾全身包裹起来,放在了周娇身边,用周娇的衣袍一脚遮住了他的脸,路拾不哭了,眼睛却睁开了。
周郡没再管他,而是继续去砍木头,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一道黑影窜出来,往路拾那边抓。路云吓了一大跳急忙扑过来,周郡反应迅速,拿着镰刀就往黑影身上砍。
黑影倒下,吧唧一声。
路云惊喜地叫出声,“啊,是……野兔。”他后面声音小了,惊讶的眼睛瞪得很大很大。周郡也惊讶不已,拎着那道黑影,的确是一只野兔,一只瘸了腿的野兔子,还被他镰刀割到了脑袋,还有一丝气,四肢蹬着,一会儿就不动了死了。
这是守株待兔?
周郡看着眼睛睁着大大的路拾,这下确认了这个小娃娃的确有金手指。
周娇醒了,把路拾抱起来,看着这只野兔。
路云咽了咽口水,眼神发亮,喊了一声:“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