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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后。
碧水十三峰中岁月悠长,在永怀尘与晏不识各自闭关后,一切仿佛又回到了正轨。
各门各派元气大损,由于穆池去世,永怀尘那里也没有动静,邓三清绞尽脑汁也不知还有谁能胜任掌门继承人之位。
于是索性死马当活马医,待宋歌伤势痊愈后,直接从萧守一那处将宋歌给讨来了,随他学着打理门中上下事物。
宋歌叫苦连天,他是半点不想干这些苦活累活,师父本也站在他这边,谁知邓三清索性双管齐下,竟让柳仙殊与许清如一起来劝。
宋歌与萧守一都架不住二女的攻势,最终还是悲惨地认命了。
许师妹自穆池走后,一门心思扑进了炼丹房,宋歌很少再见她笑过,怎么哄也没用。
他知道自己注定不是走进她命里的那个人,就像师父和柳长老那样。
从高处看去,至虚峰与成盈峰遥遥相对,若即若离,恍惚间竟让宋歌有了命中注定的错觉。
不过也好,一辈子守着她也是好的,就像师父与柳长老那样。
山下春秋亦是走了几遭,煌风城的人潮中,隐隐可以看见一个白衣男子的身影。
说他是年轻,偏偏沉默寡言,端着一副清清冷冷的架子,宛若出尘的仙人,气质上老沉了好几分。
可若说他老,却又分明是一副年轻面孔,模样出挑。
那男子背着一把五弦琴,浑身干净,瞧上去不染尘垢,可鞋子却脏兮兮的,甚至还有些破,仿佛已经走遍了大山大河。
五年间,他走过了碧水十三峰,走过了飞鸾楼,走过了大小各个州、镇,最后风尘仆仆地停留在了煌风城。
许多人都见过他,却从未有人听过他的名字,也没人知道,他为什么留在这里。
“老板,二两酒。”
灯火相映的夜色中,白衣男子淡淡开口道,声色如泠泠的弦音。
“好嘞!”
老板笑意盈盈地接过酒葫芦,十分熟练地给他倒了二两酒进去。
这酒葫芦看上去颇为名贵,与白衣男子浑身的气质浑然不同。
可自年初始,这位白衣公子浑身半点酒气也没有,可是每隔两日,他就会拿着这个酒葫芦到这里打酒,打了就走,也不喝。
“这么快!”煌风城内的某处高阁中,谢长安从白衣男子的手中接过酒壶,心满意足地笑道,“叶庄,你今天也不喝吗?”
那白衣男子,正是数年前从碧水十三峰离开,寻求心中之道的叶庄。
“不喝。”
叶庄淡淡开口,依旧是那张便无表情的冰块脸,仿佛天生就少了七情六欲。
“你也太没意思了。”
谢长安翻了他一个白眼,索性飞身到屋顶的瓦砖上,翘起二郎腿,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几年前他在山林中救下了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叶庄,以报恩为由,要叶庄为他打两年的酒。
起初在碧水十三峰见到这个冰块脸,谢长安就觉得他与众不同,他曾想向宋歌打探这个冰块脸的点点滴滴,谁知宋歌对自己这个同门师兄,也一无所知。
仿佛随化峰就是独处尘世之外的另一座山头。
“一个人在屋顶喝闷酒,好寂寞啊!”
谢长安故意提高音量,向屋檐下静静伫立的叶庄抱怨道。
叶庄没有说话。
月色澄明,与万家灯火交相辉映,煌风城繁华,不似碧水十三峰,山下全是清雅的古镇。
灯火映在叶庄的脸上,竟还有些好看。
“你说你这般天赋异禀的旷世奇才,在碧水十三峰呆得好好的,下什么山啊?”
叶庄依旧没有说话。
“诶,你师父也这样吗?”谢长安醉醺醺的,吊儿郎当道,“你这个样子,是交不到朋友的,真不明白,你和宋歌一个门派的师兄弟,怎么性格差别这么大?”
“你多少岁了啊?”
谢长安一句一句地问着,可下面的人似乎根本不想搭理他。
“诶,我都问了你这么多句啦,你怎么睬也不睬我?”谢长安嘁了一声,自顾自的打算继续喝,忽然被叶庄摁住了拿着酒袋的手。
“干嘛?”谢长安不悦道。
“我还以为屋檐太高,你跳不上来呢。”
“你每天就这么喝?”叶庄面无表情地问道。
谢长安先是感到惊讶,这个冷冰冰的家伙,从年初就与他日日在一起,将近一年的光阴里,说话的次数两只手都数得过来。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醉了,他忽然觉得叶庄的声音很好听,像扑鼻的酒香,淡淡的,可以驱散一切烦恼。
他晃了晃酒袋,满脸嫌弃:“我喝酒怎么了,喝酒违反门规了吗?”
叶庄没有反驳,淡淡开口:“嗜酒伤身。”
谢长安微微怔了一下,向来玩世不恭的神情里,忽然露出一丝懵懂与慌张。
可片刻又恢复了正常。
“谁说我嗜酒了?”谢长安支吾道,“也才二两啊!”
“别喝了。”叶庄又说。
“你说不喝就不喝,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谢长安才不管他,又猛地向嘴里灌了一大口。
“我倒是想醉。”
谢长安看向他,痴痴地笑着,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他伸手向叶庄冷冷的脸上摸去,很奇怪,叶庄也没有闪躲。
“我是被师父救回煌风城的,自幼身中剧毒,每隔几夜便会发作,只有煌风城内这酒才镇得住。”
“这件事,就连宋歌也不知道。”
“这里是煌风城,不比你们碧水十三峰,兄友弟恭,和谐亲睦。”
“我不喜欢这里,可若没有师父,我连命都没有了”
说着,谢长安突然苦笑一声,幽幽道:“师父对我好,可是整个煌风城,也就只有师父关心我,对我好。”
“你是第二个。”
他一边说着,一边大口大口往喉咙里灌酒,这酒后劲猛烈,这几大口下去没过多久,谢长安双颊就已攀上两抹酡红。
“这么多年来,我对煌风城的同门、长老,无一不是客气恭敬,可他们之中,却有人想要杀我。”
谢长安说着,打了个充满酒气的嗝,“所以我逃,我想逃到天涯海角去,所以我做了个浪荡的江湖生,遇见了宋歌,也遇见了你。”
他忽然凑近叶庄,探出鼻子闻了闻,迷迷糊糊道:“你好香,自由干净的香”
“叶庄,我好羡慕你,能孤注一掷地以身证道,可是我就像笼子里的鸟,外人都以为我逍遥快活,可是你现在看到了,我在煌风城内的处境。”
“难得自由点,还不许我喝酒。”
谢长安突然撅起嘴,软绵绵地一拳向叶庄砸去。
“你醉了。”叶庄身躯一颤,不敢去看谢长安,只将身体往一旁挪了挪。
“我没醉。”
谢长安正醉眼惺忪着,见他闪躲,更是往前一凑,“你闻闻,我身上香不香?”
叶庄没敢动,端端正正紧张地坐着,谢长安问什么也不回答。
谢长安酒量本不差,也不知是今夜的夜色太醉人,还是白天在长老处挨了训,借酒浇愁,此刻神智已经开始恍惚了。
“叶庄,我觉得你其实挺不错的。”
“你笑一个给我看看,行不?”
“我跟宋歌打赌,一定要让你笑给我看,不然要赔他十两黄金”
良久,待他闹够了,昏沉沉地睡去,叶庄才伸手揽过他的双臂,将人扶住。
抬头是皓月当空,繁星点点,低头是人间烟火,喧闹嘈杂。
可是他只看得见眼前的人。
抱起谢长安从屋顶跃下,叶庄怔怔地看着怀中熟睡的人,心中突然隐隐有了一丝颤动。
清澈的月色洒在他白如玉的衣襟上,与怀中穿得富贵琳琅,一身酒气的人形成强烈对比。
茫茫的夜色里,叶庄的嘴角忽然抽了一下,像是极其别扭地挤出了一个微笑。
转瞬即逝。
他将谢长安抱回房内,安安稳稳放在床上,怔怔地看着熟睡的少年。
前两日师父传信,让他赶快回碧水十三峰,想来是门内出了大事。
本答应给谢长安送两年的酒,如今连一年都不到,却不得不离开,想来多少有些愧疚。
叶庄垂眸,将辞别的信放在他枕边,最后再看了他一眼,挥手熄去房内烛火。
谢长安对自己又救命之恩,这么久的日子以来,又承了他的照顾,待碧水十三峰事了,索性再为他多打几年酒作为答谢,也不错。
叶庄想着,转身轻轻阖上房门,白色的衣袍渐渐消失在了灯火阑珊处。
谢长安缓缓睁眼,从枕边掏出了那封薄薄的信,取出信封借着月光细细看去,首行隽秀清冷的字,顺着月色静静地淌入心里:
“新凉初透,酒意暖人,书不尽意,望君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