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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春四月,细雨绵绵如雾帘,落在手背只觉得凉,不见雨水。
隋知从村民家出来,抬腿的瞬间,脑中有个南柯一梦般的画面一闪而过,导致她再放下腿的时候,险些被脚下泥泞绊倒。
“慢点。”隋知的闺蜜,如今也是她的同事程以岁,眼疾手快地拽了她胳膊。
隋知侧过头,讷讷地看着程以岁的嘴一张一合,悠然的声音像是飘出来的:“想什么呢?累到了?”
她嘴巴微张,无法自控地反握程以岁的手。
就在刚才,隋知抬腿的时候,蓦地觉得好像这一幕似曾相识,从天气,到景色,到她抬起那条腿的动作,甚至再到后来闺蜜说得那句话,都与她脑海中的某个画面分毫不差。
好像这个场景,曾经发生过一次。
可是根本没有这种可能,这个地方,她是第一次来。
难道是前前后后忙了一个月,累到精神恍惚了?
一个月前,住宅施工队在平绥挖土时毫无预兆地发现大量象牙,等到隋知所在的考古研究所得到消息,现场的部分文物已经被附近村民挖走。
如今,绥陵现场已被临时保护,考古队在等待文物局请示报告批准过程中,提前在当地村民家中奔走。
一来,是为了尽可能找到遗失的文物,二来,向当地居民了解附近古迹和出土过的文物,本就是考古的工作之一。
她们刚刚走出来的这家,是需要走访的最后一家了。
“是有点累。”过了好一会儿隋知才回答闺蜜的问题,说完,她带着一丝怀疑的犹豫问道:“咱们之前来过这家吗?”
程以岁看了眼红砖水泥墙上,被划出斑驳银色道子的蓝色门牌号,奇怪地看着她:“没有啊,咱们不都筛查好了才来的吗?”
隋知也跟着看向门牌号,点点头:“也是。”
刚才那阵奇异的感觉转瞬即逝,随着她开始说话,再找不回那阵仿佛昙花一现的轮回感。
正好这时村民出来送她们,将隋知的思路打乱,也彻底将她拉回到现实。
出门时没人说今天有雨,她们都没带伞,幸亏雨不大,隋知把自己的卫衣帽子戴上,见程以岁的衣服没帽子,就把手里的文件夹递给她挡雨。
“上学那会儿你就这样,身子一累脑子就活跃。”程以岁接过文件夹,挽着她往外走,笑着回忆起从前,“以前班主任都说你神神叨叨的。”
隋知笑着打她:“我神神叨叨?刚才是谁非让人家给算命?”
刚走访的这一家,虽然对绥陵不了解,但她们足足呆了两个小时,单因为这家的老父亲是附近声名赫赫的算命先生,人称“独眼半仙”。
程以岁特别信这个,兴冲冲地报了自己的八字算姻缘,人家算了算说她虚岁30才能结婚,她的脸一下子就垮了。
为了验证虚实,隋知也算了姻缘。
得到的结果,是她农历四月结婚。
想到这,闺蜜俩人相视一笑。
——这半仙不准。
因为隋知的婚礼已经定下了良辰吉日,在农历三月。
“不过我还是有点希望他准哎。”程以岁有些遗憾,“因为他说我老公有钱,个子也不矮,听起来是个高富帅?”
高富帅……?
隋知条件反射般想到了赵谨。
因为最近听到这个词,都是用来形容的都是她那位豪门未婚夫的。
但是她也没觉得嫁给高富帅多有开心,毕竟,她这是无比正统的包办婚姻,订婚前说不上熟,订婚后也没怎么见过人。
下雨的缘故,村民们不爱出门,泥泞的石板路上只有她们一棕一白的两道身影。
安静的路面上,能听见连微风拂过街边成绿荫的柳叶,将上面凝聚的雨滴吹落在砂砾的声音。
又走了几步,远处一辆黑色的轿车飞快驶来,沉重的车轱辘压过泥泞的黄土停在她们身边,引擎发出的轰鸣打破了这份乡间独有的沉静。
铁笼里的公鸡受到这巨型铁物的惊吓,扑棱着翅膀飞出半人高。
隋知拿出两双透明鞋套,跟程以岁分别套上之后上了车。
关上车门,她隐约听见村民家里养的狗跟着狂吠。
这鸡飞狗跳的场景,让隋知想起当初她跟赵谨刚订婚的闹剧。
据说那晚赵谨花了12万去夜店里喝了三斤酒,全是假的,差点没抢救过来。
想必抢救当天,也是这样鸡飞狗跳的盛况吧。
可这么大的事,愣是在豪门圈子没掀起什么波澜,反正长辈们要的就是结婚这个结果,不管过程多狗血,只要结果不变,就没人再提。
颇有见怪不怪的感觉。
她见豪门多有病,料豪门,见她应如是。
下车前,隋知跟程以岁确认了澹台教授已经知晓她们离开,便让司机送她回家,转过身,走向珠围翠绕的餐厅。
明亮的灯光从窗户逃出来,与沉沉夜色里,悬挂于九天之上的星辰混于一迹。倒映在大片清澈人工湖里的影子,被夜风泛起层层波纹,金珐琅似的灯光腻在其中,好像一汪纸醉金迷的海。
餐厅门口,穿着西装的经理早已等候多时。
雕梁绣柱的玉门徐徐开启,隋知在跟着经理进去,看似不经意,却没错过保安们诧异的眼神。
她知道他们在诧异什么。
无非是嫌弃她踩了泥的帆布鞋,发黄的布包,简朴甚至穷酸得看起来与豪门未婚妻这个身份毫无干系。
隋知哼了哼,心说她还没嫌弃他们这破餐厅弯弯绕绕,又大又空,跟定陵地下玄宫有得一拼呢。
嫌弃归嫌弃,进入正厅之前,她还是去卫生间把自己收拾了一番,理过白色棉麻衬衫的领子,她又弯腰把鞋脱下来,洗干净帆布鞋上的泥。
这场聚会来得临时,她没带可以换的衣服,能做的就只有干净整洁一些。
她可以不要面子,但是不能丢隋家的人。
全实木榫结构的门向内推开,隋知先看见的是演奏交响乐的乐团,以及在他们身边站着神色整肃的几位黑衣保镖。
知道的,今天这是赵家包场的婚前家宴,不知道的,这个场景看上去就像一场体面的葬礼。
隋知别开视线往里,才是餐桌上正襟危坐,侃侃而谈的六个人。
其中,有一位陌生脸庞,猜得出来是赵谨的母亲。
赵母看见她,先上下打量了她的衣着,又点了下头,这个就算打过招呼了。
倒是赵谨的父亲,笑着喊了她的名字,让她挨着赵谨坐。
隋知点点头,一言不发地走向在场唯一的空座。
还没坐下,就听见了赵谨一声极轻的冷哼。
这声轻蔑的音量被他拿捏的很好,正好是她能听见,但赵父听不见的音量。
赵父端着酒,中气十足地组织道:“正好之之也来了,来,嫂子,咱们一块干一杯!”
隋知垂着眼,在掌心呵了口气暖了暖,才跟着举起面前的冰饮料。
余光里,在她右手边的赵谨就算不情不愿,但还是跟着举起了酒杯,站起来,干了一杯高浓度白酒。
荔枝味冰饮刚粘到牙,还没下咽,隋知就反胃了。
其实,再准确一点,她是听到赵谨的父亲管她的姥姥叫嫂子的时候,就已经犯了恶心。
-
赵谨又喝醉了。
姥姥给隋知使了个眼色,让她搀着赵谨去卫生间。
要跟上的保镖被赵谨骂走,卫生间门口候着的服务生也被他吐了一身。
种种表现,都让隋知觉得他看起来像个无法无天又没人敢惹的昏君,类比的话,大概是隋炀帝杨广,或者汉废帝刘贺。
担心长辈们追过来,隋知只能跟他一起待在卫生间里,她面对着墙,不看他。
好在这卫生间够大,他们二人中间还隔着一座种着莲藕的假山。
听见他开始翻涌呕吐,隋知用袖子捂紧了鼻子。
感觉他也没喝多少,居然醉成这样,看来酒量是真差。
隋知甚至怀疑那酒后抢救的谣言是他自己传出来的,毕竟像他这酒量,喝三斤必然抢救不回来。
赵谨吐完了,应该是稍微清醒了点,动手冲了厕所。
隋知心里哎呦一声,心说这土皇帝不仅亲自上厕所,还亲自冲厕所,真不容易。
等身后男人开始洗脸,她打开了门锁。
“嘭”的一声。
刚拉开的门,被另一股力量强行按了回去。
赵谨醉醺醺的声音和难闻的酒气从身后袭来:“以后都要住在一起了,你这会跑什么?”
隋知背脊僵住。
他们离得太近了,令她不适。
她不甘心,又拽了一下门,很快又被按下去。
赵谨扯着她一边胳膊,逼她转身,捏紧她的下巴让她把脸抬起来,直视他猩红的双眼:“这会儿知道当贞/洁/烈/女了,订婚约的时候你屁都不放一个?”
他的力气很大,指甲都陷进她的皮肉。
隋知挣脱不开,咬紧牙关,攥紧了拳头。
“我问你。”赵谨的脸离她越来越近,嘴里难闻的酒臭气也像搀着血腥味,语气里带着不解的挣扎,“是我对你不好吗?所以要这样毁了我?”
隋知一怔,握成拳的手,迟迟没有抬起来。
她不得不承认,在两人有婚约之前,赵谨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小舅舅,是连别人家的亲舅舅都比不过的。
“什么年代了?谁他妈娶自己外甥女啊,乱/伦也不是这么乱的!”赵谨的烂醉如泥的身子撑到了极限,他说着话,身子已经摇摇欲坠向隋知的方向倒。
偏他的手还扣着她的下巴。
酒臭气越来越近,隋知忍无可忍,弯起膝盖,一脚揣在他大腿上。
赵谨连眼睛都没睁开,两条腿“噔噔噔”往后退,最后一屁股扎进假山的水池里,在里面游得好好的白金龙鱼一脸茫然地被溅了出去。
隋知知道赵谨喝多了身上发软,但也没想到软成这样。
她看傻了,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她看着瞬间完全不清醒的赵谨,哪也不扶,一边闭着眼乱嚷一边身子下陷,不由得再度攥紧拳头,又深吸一口气。
她先从洗手台旁边拿了镀金的空纸篓,把白金龙鱼从地上铲起来,放回水里。
再去捞一半身子栽进水里的赵谨。
拉一个喝醉的人,和拉一个清醒的人,是完全不同的感觉,因为醉的人自己不会用力。
可赵谨非但自己不用力,而且还在隋知拉他的时候,头一歪,上半身也栽进去了。
眼看着他下去以后假山池里不断有气泡往上冒,赵谨手脚并用挣扎,可是不管她再怎么拽,他的上半身就是不上来!隋知顿时不敢再抱着看热闹的心情了,因为他醉成这样这样,他会溺毙的!
隋知脚踩着池边天然石借力,两手抓着他的肩膀,勉强使他鼻子露出水面的同时回头呼喊:“有人吗?外面还有人吗?”
无人回应。
刚才在门口的两个服务生都被他吐了一身后赶走,眼下金碧辉煌的走廊,应该空无一人。
隋知忽然害怕了。
没人能帮她。
赵谨的身子以极小的幅度在下坠,他的裤子上还有她泥泞脚印踩过的痕迹,如果这时候,她的家人,或者他的家人过来,看见赵谨这副样子,她该怎么办。
怎么办。
闻到一股瑰异的香气时,感受到门已经打开的隋知身子一僵。
她的眼睛被赵谨激起的水花遮盖的半朦胧,勉强看到进来的是个男人。
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得他身上的香气意外好闻。
如青色烟雨,丝丝入扣地缠进鼻腔,细水流年,浮世沉欢,可远观却不可入其中。
“要帮忙?”面对这样荒唐的场面,男人主动开了口,只是慢悠悠的慵懒语速,比起帮忙,更像是哪路神仙路过,大发一场慈悲。
隋知点头。
可他的语气忽然冷下来,像是训诫那般居高临下道:“说话。”
隋知身上被溅起的池水打湿,冻得打了个哆嗦,咽了下口水问:“可不可以,帮帮我,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