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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势还是很大,似乎没有停止的意思,伴随着几道惊雷,轰隆隆响在耳畔。
许绍南脱了半湿的衬衣,身体挨在薰衣草味的棉布床铺里,微微叹口气。
他睡了一会儿,身下垫着什么东西,伸手摸出来,是一件墨绿色bra,轻薄蕾丝,该遮的全遮不住。
他眼黑下来,“樊绯。”
樊绯拿一条白t进来,见他躺在自己被窝里,还捏着自己的内衣,一把抢过来塞在柜子抽屉里,又指责他:“你怎么躺在我床上啊?”,看他光着上身,把白t丢在他头上,手忙脚乱背过身,吵嚷:“许绍南,你把衣服穿上!”
“樊绯。”许绍南拨开t恤,“你这几年和别的男人睡过没有?”
“关你什么事?”她滋溜出去,大呼小叫:“你从我床上下来。”
外头惊雷轰隆隆响。
许绍南裸着上身出卧室门,他没有一点在别人家做客的自知之明,三十五岁,身材维持的不错,宽肩细腰,还有肌肉。
樊绯来不及欣赏这美男,急匆匆往外躲。
许绍南被怒气冲昏头,不复斯文模样,跟在樊绯后面指责,“你穿给谁看啊,我还不知道你还这么开放?”
樊绯不看他,边一个劲儿重复边往厨房躲边说,“关你什么事啊,关你什么事啊?”
许绍南一见她这样,坚信她有男朋友,他不介意她婚后交往认识新的人,但数量太多了,他还是有那么一点点难以言喻地心烦,于是追问:“有过几个?”
樊绯关门,厨房门是滑门,许绍南掰住门,樊绯关不住也就不关了。
她仰着头说:“关你什么事?”
那张白玉似的饱满的脸上全是理直气壮,她又生得温婉风情,两厢加起来,像他逼良为娼似的。
许绍南自诩不是正人君子,但他至少长得是个正人君子,这幅模样叫他心里不大舒服,于是他冷冷的“樊绯”唤。
这语气叫樊绯立刻丧失了战斗力,她很难在他用那种冰冷口气念她名字的时候憋得住眼泪。
“就算有十七八个,那也不关你的事。”
她眼眶红红的,脖子依旧挺得硬,白面孤傲。
“许绍南,你换完衣服就回去,少在我家待。”
“你家?”许绍南眯起眼,“你穿着那种内衣跟别的男人在我睡过的床上搞,你也不膈应?”
樊绯不甘示弱,“你当年也没膈应啊,我膈应什么?”
许绍南噎住,脸色不大好。
樊绯见他面冷,隐隐又要吵到一起,她最不喜欢吵架,立即给台阶下,“许绍南,再说一遍,我们离婚了,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有新的男人不关你的事。”
许绍南不爱她这幅撇清关系的模样,他也拉不下脸承认自己还爱她,不想叫她开始新生活,只能拿过去拿捏她的理由威胁她,“是不关我的事,但这房子是我买的。”
“你买的怎么了。”
樊绯听了心酸,眼眶更红了。
她又强调着,“我们离婚了,这房子你给我了。”
但她终究没什么底气,只能埋下头,眼泪滚了几颗,声音也弱了几分。
“许绍南,我们真的离婚了,我有权利开始新生活。”
许绍南刚想说,凭什么?可她哭了,他见不得她哭,那些眼泪似乎是从他心口上挤出来的血。
许绍南慢慢抿起唇,她有新生活是人之常情,但想想又很难受,只有他沉浸在过去无法自拔。
结局不该是这样,但因果好轮回,是他自作孽不可活。
两个人一时沉默,樊绯抹干净眼泪说:“你吃不吃饭?我很饿。”
许绍南囫囵吞枣说:“是饿了,一天没吃。”
许绍南坐在餐桌边,耳边是抽油烟机轰隆隆响,还有爆锅油煎噼里啪啦响。
双方溃败,吃饭是他们从前默认的求和方式,油烟是战后弥漫的硝火,厨房门是停战线,饭碟是休战协议
在这场战争里,许绍南落了下风,只好去拨弄着盒子里的坚果仁,拨弄了好久,才捡了两颗开心果捏开吃。
那果盒花纹挺漂亮,许绍南盯了好久,突然记起来从前的事,事业刚有起色的时候,他们感情还是不错的,他嫌过年在丈母娘家不方便做些坏事,特地买了这套样板间。
果盒是生意伙伴送的,黄梨木,他觉得不错,带回家来用「」这叫他深感杀人诛心。
刚离婚的许绍南如释重负,他抹去了前妻全部的痕迹,连一根头发丝都找不到。
樊绯不一样,住着原来的房子,开着原来的车,用着他亲手挑选的小物件……她不会像他一样,看见相似的背影,听见相似的声音,就恨得牙痒,也不会在午夜梦回时辗转反侧地想她。
可他非要试探在她心里的分量,“樊绯,你这烟灰缸是什么时候买的?挺好看的。”
她啊了一声,“不知道了,七八年前吧。”
你瞧,她不记得,也不会睹物思人。
那股恨意就跟烧开水一样在心头上反复滚烧,他是恨她的,恨她不识好歹,恨她不肯臣服,恨她清冷孤高,恨她说销声匿迹就半点不留痕。
转头去看她,黄不黄白不白的棉质睡衣,脸颊边落一株头发,看惯了美女的许绍南只能评价为:姿色平平。
他这么多年来声色犬马,徜徉情海何曾失过心,怎么就瞎眼选了这样一个女人呢?
樊绯端着一盘西蓝花炒肉,一盘香菇油菜,哐得放在桌子上。
他看着她
即使是这样嫌恶的神色,她也显得格外缱绻温柔,但又因为嫌恶,所以清冷孤傲。
他当年就是贪恋她身上那种清冷又温柔的神秘气质,才头脑发昏爱得不行。
许绍南理所应当要接过饭碗,樊绯坐到另一头:“你自己拿!谁伺候你呀?”
后来才发现她和温柔清冷毫不沾边,是傲骨铮铮又难驯的野马。
许绍南试过,他深知野马性烈,强驯等于自取其辱,“自己拿就自己拿。”,他拿了饭出来,挑三拣四,“樊绯,盐重了,我口味淡,而且好辣。”
樊绯脑门嗡嗡响,声发尖,“爱吃不吃!不吃……”
她话还没说完,就见这斯文狗男人的眼睛暗沉下来,显然是要大吵一架的样子,算了,跟他吵架是脑子有病。
她压住了声,换了种口气,“吃完饭,我送你吧。”
樊绯笑眯眯说他爱听的话,“我不记得你爱不爱吃香菇?”
许绍南立即舒展了紧攥的眉头,好声好气说:“香菇吃,不吃平菇。”
我怎么没炒一锅平菇恶心你?樊绯笑眯眯想,恶心死你算了。
这顿饭吃得两人都味同嚼蜡。
许绍南丝毫没有动手帮忙的征兆,大摇大摆东倒西歪地躺在沙发上,哪还有白日里那副斯文模样,樊绯站在厨房里呼气喘气,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她扬声说:“许绍南,你该走了吧。”
许绍南选择性忽略她的问话,樊绯咬着牙,这个狗东西装听不见是吧,她也不能真赶人出去,要是他一个不高兴迁怒于她,那可真叫得不偿失了。
“别生气。”她劝自己,“生气会加速衰老。”
那头门铃响了,樊绯在厨房没听见,许绍南去开门。对方是个矮胖圆白的男人,他见长身玉立的许绍南,扫过他光裸的上半身,面色有些不大好看,但还是问:“您好,这是樊绯家吗?”
许绍南眯眯眼,“是呀。”
对方面色青了又白,“我是她同学,你和她是?”
这边樊绯看见人走了,还以为许大老板大发慈悲滚蛋了,擦着手欢天喜地出来,却见许绍南和王治两人一问一答着,脑子嗡一声炸了。她尴尬也不是,不尴尬也不是,只好在许绍南回答前提前开口,“王治,你进来说。”
王治侧身看樊绯,呃了一声,“不大好意思吧,你们……”,他瞥过许绍南,许绍南大言不惭接话,“我是她前夫。”
王治向樊绯确认,樊绯本就想拒绝他,于是就像割了声带一样,嗯了一声。王治立即说了句“打扰了”,走了。
许绍南关上门,“樊绯,谁啊?你男朋友。”
樊绯瞪他,“管你屁事。”,她蹭蹭往回走,“你衣服干了,穿好了回去。”
许绍南跟在她后面,“你看上他什么啊?又胖又矮的……”,樊绯打断,“许绍南,别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家财万贯,坐拥美女无数。”
许绍南眯着眼笑,狐狸似的,“樊绯,你要不跟我离婚,你不也家财万贯。”
樊绯一听,心里想“你还真不要脸呀!”,嘴上说“我不想跟你过了。”
她进了厨房,许绍南跟着她,“樊绯,我当年没答应你离婚。”
樊绯翻了个白眼,这人不要脸的程度真是超乎想象,她把盘子丢进洗菜池,“你不是没答应我离婚,是没答应我舅舅分你一半钱。”
她拧抹布,拆穿他当年的意图,“要么净身出户,要么死在你手里,是个人都选前者吧。许绍南,你到底来干嘛呀?”
脏水落在池子里,一股抹布味,像他们那段婚姻,满是馊臭。
许绍南听了樊绯的指责,还笑眯眯的,他着实长了副好皮囊,太过儒雅,太过斯文,太过俊美,所以深情款款说起情话来,三分情意要叫人当成十分。
他说:“樊绯,我说我后悔了,你信吗?”
樊绯可不是什么小姑娘了,她斩钉截铁一句“你有病?”,叫许绍南那副笑成了皮笑肉不笑,他稍微咬牙,随后缓缓说:“我的确生了病。”
“看起来确实有病。”
许绍南被她说得噎了一整口气,五年没见,可伶牙俐齿起来了。
这头樊绯抹着盘子想,自己也有病,当年歇斯底里跟他闹,恨不得让他去死,现在人在她家里,还能心平气和说离婚的事。
果然是世事惘然,不复当年。
她收拾干净出来,许绍南跟屁虫一样跟着。
她去沙发他挤沙发,她去餐厅他挤餐厅,她去卫生间洗手他也要跟着,跟着就跟着吧,偏他腿长手长老是绊她趔趄,最后忍无可忍了,“许绍南!你别跟着我!”
许绍南立即去揽樊绯的肩膀,他垂着头,斯斯文文笑说:“我错了,你别生气。”
樊绯躲开他的手,直言“你什么时候走?”,眉眼里全是戒备和嫌恶。
许绍南抿着唇,他不大高兴,低低哀求:“你留我住一晚可以吗?”
他知道家里并不缺这一间卧室,以往求她,她也会心软。可这回不是。
樊绯快刀斩乱麻:“不要,快走,你不走我报警。”,她用上杀手锏,“不然我就发你照片到社交媒体上,看你那女朋友怎么办?”
许绍南噎,她还真变了。
“妹妹。”
他叫这个称呼,低低的,像从前不要脸地哄女人,尤其是哄樊绯,只要他示弱,她就什么苦和疼都能咽下去。
樊绯本来不难受的,他一说,那股子从见他开始就一直压着的怒气迸出来,她横眉竖眼,又说了一遍,“离开我家!”
她嘴巴抿成一条线,大有鱼死网破的趋势。
许绍南看她这模样,知道真把人逼急了,他也不太高兴被她吼,抬手,“我走我走,你别生气。”
他磨磨蹭蹭穿好衣服,在门口时,本来想冷声给她脸色看,但不知怎么同送客的樊绯说“你就留我一晚嘛。”,像一条求主人垂怜的丧家犬似的。
樊绯还是冷眼疏离:“好走不送。”
这女人冷心绝情,和着淅淅沥沥的雨似的。
许绍南站在单元门前抽了两根烟,他咳嗽了一声,出门他没吃药,这会儿腿疼得不行。
“真绝情。”他把烟暗灭在垃圾桶里,走进了雨夜里。
他显然低估了西北的雨天,走了一截,冷得他瑟瑟发抖,他回头看了眼楼,那里灯光亮烘烘的,相当暖和。
许绍南想着要不要打电话给陈嘉,去裤兜里一模,还没来得及解锁,后头隔雨声传来一声低唤:
“许绍南。”
他有些惊喜,转过身去,樊绯撑着伞,她那平淡不出奇的脸面上还挂着特别为难的神色,但嘴里说,“你回来吧。”
这四个字在许绍南脑子里轰隆作响,他走过去,接过伞,“好,回去。”
回头是岸。
小小一方雨伞,两个人都是修长的人,他们不得不挤在一起,许绍南说:“我前段时间去了一趟西藏,金光照在珠穆朗玛峰上,那个颜色很美。”
莫名其妙,樊绯又敷衍起来,“那不挺好的。”
“有人问那个颜色叫什么,有人说那好像是绯色吧,我突然记起来,我爱过一个人,她说绯色是难得一见的颜色,见过绯色的人一定很幸运,我见过了,又错过了,我很后悔。”
雨声砸在雨伞上叮铃哐啷的,樊绯抬头看他白皙又突出的下颌骨:“你突然发什么疯,搞得这么酸不溜秋的?”
许绍南看雨幕,呵得笑了声,又叹了口气,才说“樊绯,我想回头。”
许绍南疯了。
他疯他的,偏偏拉着樊绯,樊绯一晚上胃里发酸,更让她难受地是,陈嘉一大早送来了换洗衣物,显然,许绍南要堂皇皇之住在家里。
她不敢再拒绝许绍南,曾经的婚姻生活叫她对这个男人是有几分惧怕和忌惮的,拒绝一次还好,第二次就有些说不出口了。
她出门前说了句,“我上班去了。”
许绍南嗯一声,同人夫似的祝她“工作顺利,早点回家”。
神经病。
她不大想面对这个人,中午下班前发消息给他,「我下农场,你自己弄点吃吧」,随后灰溜溜到妈妈那里去了,妈妈见她神情低落,“怎么了?见到小许不开心?”
“没有。”
她不敢说许绍南住在家里,她浑身发毛,特地来母亲这里求心安来了,只说:“我想吃地锅鸡。”
“大中午哪有时间给你弄地锅鸡。”妈妈说,“后天你们单位端午放假,我给你弄,行不行?”
“行啊,怎么不行。”
她没吃到地锅鸡,那股子委屈一直压不下去。
她吃饭时闷闷不乐的,好不容易宽慰自己别在意时,已经是合上眼午休了。
偏电话催命一样响,除了许绍南没人会夺命给她打电话,“干嘛?”
“我在你们农场,你人呢?”
“死了。”,她打了个哈欠,“别烦我,我困着呢。”
许绍南没再打,她陷入睡眠前想:晚上她也不回去,直接住在妈妈家里,吃喝拉撒全她妈妈管,美滋滋。
许绍南见不到人,直接杀到了单位。
他人模狗样的,白衬衣深蓝色西装裤,斯文雅致,再加上他长得真好,是从古至今都爱好的那类中式美男。
眉骨舒展,眉型端正,眼眶不深但眼型为狭长凤眼,这好看的眉眼藏在金丝边眼镜框下,只露着高挺的鼻梁,着实克制又勾人。
单位里的几位老阿姨都忍不住讨论着,“这个许总真好看,还斯斯文文的,听说他女朋友是大明星呢,长得可漂亮了。”
樊绯暗地里冷笑,好看斯文?就是一禽兽。
许绍南坐在常总办公室里的沙发上,同常总谈事。
他眼瞥过对面办公室的樊绯,她今天早上出门随意抓炸了鲨鱼夹,黑裤子白t,简简单单的,的确算不上漂亮,但那抿着唇盯电脑的样子,还是蛮认真可爱的。
他心发软,眼里也藏着笑。
“许总,认不认得小樊的前夫?”,常总看他明目张胆看樊绯,试探问。
他自然会为自己说好话:“认识,是个青年才俊。”
“那怎么离得婚?”
许绍南大言不惭,“可能是感情出了问题。”
常总皱眉,“我听别人说,小樊前夫不是什么好人。”
许绍南眼慢慢黯淡,“怎么说?”
“她离婚回来就进了我们公司,那时候也不见个笑脸,整天低着头,看起来挺可怜的。小城市有什么风言风语都知道了,有人说她离婚是废了很大的力气,最后也没落得什么好。”
他声音压低了,“小樊身体一直不太好,也是她前夫害得。不知道这男人是不是有些心理疾病,这么折磨一个女人。”
许绍南微微笑,稍稍推眼镜,绕开这个话题的继续,“这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们离婚了。”
常总没继续问,这么大的老板也不该关心别人的私事,他转移话题,“听说您信佛,下午让小樊带您过去到我们这有名的佛寺里逛一逛。”
许绍南冷淡客气:“谢谢,我自己去就行了。”,他要想去,直接带樊绯过去了,还用不着别人安排。
“没事,财务上没什么事,我们也很少叫小樊上工地下农村场,她闲着也是闲着。”
“今天有事,等改天吧。”许绍南转眼看樊绯,说,“我太太还等我回电话呢。”
常总眨了眨眼,“您,太太?”,他记得这位先生是没有结过婚的。
“嗯。”
许绍南掏出手机,“我先去外面同我太太说一声。”
他在窗口点了一支烟,“喂。”
樊绯脸发绿,捂住了电话听筒,“你干嘛呀?”
“听说你身体不太好,怎么回事?”
“没什么。”樊绯瞥着周围全竖着耳朵的人,“你先挂了,我不方便。”
“晚上回家?”
樊绯立即摇头,“不回。”
许绍南眯着眼,抽了口烟,他向来不给樊绯拒绝的机会,直击死穴:“不回来我就直接告诉别人,你是我前妻。”
樊绯咬牙切齿,“回去。”
许绍南眉开眼笑,“挂了,我等你。”
樊绯听着嘟嘟声,一直温和待人的脸面挂着不悦,来汇报工作的小姑娘还以为她生气呢,小心翼翼叫了声:“小绯姐。”
“你把报表给我吧。”她换上温和笑脸,“没事儿,我是跟别人生气呢,不关你的事。”
小姑娘没敢说话,樊绯问:“嘉盛的陈秘书有没有跟你联系过?”
“联系过了,他说把资产状况直接发给他就行。”
樊绯侧头看她:“不需要过问许总?”
小姑娘不好意思,“我没敢问。”
“没事,你忙你的去吧。”
熬到晚上,六点了,人稀稀拉拉走了很多,樊绯还在磨蹭呢,许绍南给她打了好几通电话,她都没接。他等得实在不耐烦了,发短信过来。
「你再磨蹭,我就上去找你了哦。」
樊绯才不情不愿下楼,她没开车,往家门口磨蹭,过了一个十字路口,许绍南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自然而然揽住樊绯肩膀,樊绯立即统到一旁去了
“你干嘛?”
许绍南非常自然:“接你回家。”
樊绯想说回你的娘胎去吧,她不大想吵架,忍住了这句脏话,但她没忍住脸色,白净脸面越发疏离,同他像债主见面似的,埋着头往前大步流星走。
许绍南今天格外腿疼,他走了几步,站定喊:“樊绯,我腿疼,你慢点。”
她越走越快了。
许绍南没跟着她,他确实腿疼,脸都疼白了,缓了一会儿,才一瘸一拐地走。
樊绯过了两个路灯,快到家时才见许绍南没跟上。她心咯噔响,脑子也混,调转头去找他。
许绍南见她在街对面慌慌张张回头走,还以为怎么了,打了电话,刚要同她发火“你走那么快是投胎吗?”,那边抢先劈腿盖脸地问:“许绍南你人呢?”
他实在她会说出这句话,是关心吗?应当是,他也不那么生气了,叹息一声,“你看对面。”
六点左右,车流不息,她在对面东张西望,满脸慌张焦急,这样的神情只有年少恋爱时见过,他不免心软,随后喊了句,“妹妹!”
她看过来,同他对上眼,急匆匆挂了电话,穿越马路到他身边来。
“许绍南!”她搡了一把他的肩膀,气喘吁吁说,“我还以为你丢了。”
“没呢。”他笑,指着腿,“我腿疼得厉害,没法跟着你。”
“你少卖惨!”樊绯不信,“我可不上当了。”
他揽过樊绯的肩膀,“要不要出去吃,我请你吃饭。”
这回她没躲,但嘴上还是拒绝了:“不要,要是让别人看见你跟我在一起,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那正好。”他忍着痛,缓缓说:“我巴不得呢。”
“不去。”,樊绯抬头看他,白玉似的饱满脸上写满了不开心,“你到底来干嘛呀?我生活的好好的,你凭什么来横插一脚。”
许绍南嗯得一声,低头看她,淡眉红唇,近看也是个小美人,他这段时间做梦,梦里全是这张脸,“你跟我回去吧。”,他不太敢直言思念,只是囫囵要求着她跟他回去。
回到感情好的时候,他不会再犯错,这样很自私,可他别无他法。
樊绯听他命令似的口气,心脏闷闷发酸:“我不回去,我跟你过不了,我要开始新生活。”
两个人隐隐要吵起来,全选了住嘴,只往前走。许绍南走一步嘶一声,似乎疼得不得了,樊绯放慢了脚步,近乎等于半搀扶着他。
夏天西北晒人,她发热,催促着,“许绍南,你人高马大的,走路怎么这么慢呀?是不是坐习惯车了,你两条腿就废了。”
许绍南嗯的一声,“差不多也快废了,你慢点等等我嘛。”
十分钟的路,走了半个小时,到家里许绍南坐在沙发上,面色苍白地揉着左腿。樊绯搬着小板凳替他揉,“许绍南,你别吓我,你出了事,我可赔不起。”
许绍南噗嗤笑,“你想什么呢,我是风湿疼,一下雨就疼好几天,我打电话让陈嘉送东西过来。”
许绍南打完电话就倒头睡了,樊绯做好晚饭请他起来吃,他没什么反应,樊绯还记得他被扰了清梦会发脾气,自然没再喊。
陈嘉来了,带着药,还有医生。医生看了体温表,“39°,高烧,他免疫系统有问题,不应该着凉。”。
许绍南躺在床上,眉头紧皱,医生替他打了一针。那针扎在血肉里很疼,许绍南闷疼哼了一声,站在门口的樊绯提心吊胆的,陈嘉见她这样,他走出来带上了门,隔绝了樊绯的视线。
“樊小姐,您要注意一下,不能让许先生着凉和走太多的路。”
“他怎么了?”
陈嘉面色古怪,“风湿,很严重。”,然后绕开了话题,“这个项目开工仪式是三天后吧,这几天安排的行程都是由您负责接送许总,麻烦您了。”他从口袋中掏出一枚纸袋,“这是我代替许总给您的谢礼。”
樊绯拒绝,“不用了。”
陈嘉没谦让,收回去了,他说:“许总再打扰您几天,对他来说,这里总比酒店舒适一点,真得麻烦了。”
那边医生走出来,他眉头拧紧,“陈先生,我们待会儿再谈吧。”
风湿会严重到这种程度吗?她以为这种病是六十岁,或者七十岁才会疼到走不成路的病,许绍南才三十五岁就这样了么?
樊绯透过门缝看见侧身躺着的许绍南,他比二十多岁时纤细了,也许人真的要服老,他们都不再年轻了。
这认知叫她心口像吹气球似的发涨,她不大舒服,“嗯,不打扰。”,算是默许许绍南留在家里了。
陈嘉感谢:“谢谢您了,我待会儿送先生的行李过来。”,又指着餐桌上大包小包的饭菜盒,“这是城里有名的菜馆,您不介意的话,先吃上一回。要是有什么爱吃的,打电话或者微信发给我,我已经把名片留在桌上了。我先不打扰您了,我那儿还有些事等着处理。”
樊绯垂眼,“嗯,没事。”
人走了,她到许绍南身边坐着,似乎是给他用了安眠一类的药物,他睡得安静。樊绯看他,眉目舒展,芝兰玉树,她心口涨得发慌,慢慢叹了口气。
许绍南抓住她的手,他似乎很疼很疼,“妹妹。”,他喊,又喊,“樊绯。”,眼角滑下一滴泪。
那滴泪不仅砸落在了枕头上,还在樊绯心间,太烫了,像是被热水烫了。
她立即甩开许绍南的手,同躲鬼似的躲到床角去。
可许绍南疼得脸色苍白,一遍遍喊她“妹妹”。
他这样的人即使再混账,也该风流倜傥,不能像现在这样脆弱无助。
樊绯没由来心软,她又回去坐在床边,攥住他的手,小声说:“许绍南,你放过我好不好?”
语气里近乎是祈求,可那双手越攥越紧了,紧得她坚硬的心墙开始崩裂,露出柔软的血肉。
心软是她人生的大忌,尤其是对许绍南心软。
“叮!”,手机响了,是妈妈的视频,樊绯急匆匆躲到主卧去。
“你回家啦?”,妈妈正在做地锅鸡,“中午吵着嚷着要吃,我已经做好了,你又不来了。”
樊绯心里那口胀气在见到妈妈的瞬间就砰得炸裂了,她低着头,含住眼里的泪水,随口胡诌,“我明天有活动,这边离家里近,他们好来接我。”
妈妈忙着做饭,并没有注意她隐隐发红的眼眶,只问:“地锅鸡怎么办?我做好了给你送过去?”
樊绯急忙拒绝:“不用啦。”,要是叫妈妈发现许绍南在,保不齐又是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戏,她按着发疼的心脏,努力平稳声线,“我明天过去拿。”
妈妈说:“行。对啦,你大外婆介绍的那几个人有你喜欢的吗?”
“我没看。”她到这句已经开始抖了。
“你快去看呀,行不行都一句话,我也好答复人家。”
樊绯点头,“妈妈。”,她又问,嘴里带着哭腔,“如果我和许绍南复婚了,你会同意吗?”
妈妈转头瞪她一眼,“那你把你妈先弄死吧,我经不住你再来那么一遭。”
本软下来的心脏立即糊了一层水泥,过去五年她不止一次为自己发疼的心房浇筑水泥,企图压住那些疼和恨,她也的确压住了。
许绍南三个字是化石粉,让她心软的同时,也记起来爱同样令人痛苦。
不敢提及许绍南的原因是:爱极会伤心,伤心会疼,她怕疼。
她从来都怕疼,很怕,很怕。
“我不会的。”她猛猛点头,“妈,我绝对不会原谅他的。”
说原谅太膈应人了,不如说她放过了自己。
屋里黑漆漆的,她蜷缩在沙发上,一声不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