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同小惠还有甚尔通完电话之后, 直哉脑海中便一直思忖着关于盘星教的事。
他还是觉得盘星教的突然动作,以及夏油杰骤然回返高专,这两者之间存在着什么联系, 只是眼下尚还没有能够辅以证明的证据。
要不要把五条悟叫过来问问,还是说, 先等等看甚尔那边能打探出来什么情况?直哉一时间有些不确定地想到。
直接一个电话打给五条悟询问一下,自然是最简单的方式, 不过自两月前,直哉单方面地同五条悟闹了个不大不小的‘冷战’之后,虽后来还是和好如初, 但也是自那之后, 直哉忽然间就越发觉得, 五条悟对自己的态度, 似乎亲密得, 呃有些过分了。
尽管直哉不知道这样的形容算不算准确,但这的确是在他脑海中第一时间浮现出的感觉,他不禁按住额头,手肘撑在桌前,叹了口气,从前两人都年纪尚小时, 那时的他因为心理年龄的关系, 只单纯地将彼时的五条悟当做一个小孩儿来看待,即便有时候五条悟在对于与他人的相处之间, 相当缺少距离感,他也并未放在心上。
随着两人年岁渐长, 彼此间的关系越发紧密, 直哉虽渐渐的已经不再将五条悟当做小孩儿对待, 但大抵是因为温水煮青蛙,两人相处时太过自然,他对五条悟那些毫无距离感的亲昵举动,也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乃至有时还可以说非常习惯。
直到两个多月前的那个梦,好似一汪刺骨寒凉的冷泉从他头顶倾泻而下,将他从头到脚浇灌了个透心凉,不仅将他给狠狠地吓了一跳,也让他不由得开始重新审视自己与五条悟之间的相处模式——他不明白,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才会让他做这样荒唐的梦。
然而,当一件事你从前没有去在意,只觉得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并不放在心上,等到真正生出了在意的心思之后,去窥察其中暗藏的细节之时,却会惊讶地发现,似乎哪里都不太对劲。
今年马上就快满十六七岁,四舍五入约等于已经成年的两人,如今还在同床共枕这件事直哉就暂且不提了,更令他觉得纠结的,是五条悟平日里对他一举一动的种种细节,中所透露出来的那于朋友而言似乎有些过分了的亲密。
无论是时不时习惯性地拦腰勾肩,还是一个熊抱过来用脸颊蹭着他的耳畔鬓角,这些从前对直哉来说早已经非常习惯了的举动,如今被重新看待审视时,才发现,就单纯的男性友人而言,就算再怎么关系甚笃,这似乎也有些过头了。
虽说其中也有五条悟向来对人际交往没有什么距离感的缘故在,但回想之前在高专时,直哉也未曾见到过五条悟对夏油杰或是硝子有做出过这么亲密的举动。
最可怕的是,即使已经发现了这种种不对劲的地方,可直哉自己偏偏却还是生不出任何抵触的心思,更不可能因此再与五条悟‘冷战’。
甚至不如说,五条悟这些好似只对他展现出的亲昵,让他心中某处角落,竟隐隐涌出一丝莫名的窃喜。
这实在是剪不断,理还乱。
现下,已经无法直视自己内心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的直哉,只觉得有些头疼不已,怪来怪去,还是怪自己怎么就莫名其妙地做了个这么奇怪的梦,弄得他直到现在都还觉得心里纠结的很,以至于有时甚至都不知该摆以何种心态去面对往后的五条悟。
尚还未吃过午饭的胃似乎也感受到了其主人的繁杂心思,开始有一下没一下的抽动起来,带着一点饿过了头的轻微刺痛感,也让直哉脑海中无数纠缠在一起的思绪,暂时滞缓了些许,不再突突突地好似机关枪一般,吵闹着他的脑袋。
只是窗外的蝉鸣,依旧响个不停,而落下的日光,也由灿烂绚丽的金色,逐渐染上了几丝淡淡的橘红——转眼间已经到了下午,临近晚餐的时间。
也的确该吃点东西了。
难得的,直哉主动想到,他瞥了一眼桌上已经处理了大半的事项,决定稍稍犒劳一下自己,顺便也转移一下注意力。
对于直哉肯主动用餐这件事,最高兴的当然莫过于信史,如今对方不仅领着躯俱留队队长的事务,还顺手操办了照顾在直哉身边的大小事宜,其细心程度,堪比当初的真望。
“家主大人,因为夏季炎热的关系,厨房里特意准备了绿豆百合汤,不过并没有放太多的糖,如果您需要的话,我再去给您拿过来。”
信史扬着嘴角,替直哉一一介绍着今日的菜品,说是晚餐,其实就简约程度而言,倒是更像下午茶,毕竟夏日炎炎,即便是真饿了,也会因为天气灼热的缘故,实在吃不下多少,更何况直哉的胃口本来就不算太大,无法,信史也只能嘱咐厨房多做些清淡开胃的小菜,而绿豆百合,也正是夏季解暑的最佳汤饮。
“没事儿,我原本也吃不了太甜的。”直哉摆了摆手,对口腹之欲他一向不怎么重视,对待食物的调味,最大的要求也只是清淡就好,说完,他拿起汤匙浅,浅地抿了一口面前绿豆百合汤。
已然煮的软糯非常的绿豆,在嘴中被舌苔稍一按压,便悉数化作了甜甜的‘豆沙’,浸润于唇齿间,而百合的淡淡清香,则伴随着这股口感绵密的清甜,顺入四肢百骸,游走一圈之后,最终汇入了他的胸膛之中,为那里带去了一缕凉爽的轻风。
“味道不错,”直哉满意地点了点头,看向信史笑着问道,“对了,这汤你喝了没?现在天气这么闷热,要不要也来点解解暑?”
“感谢家主大人的关心,”信史有些欣喜地笑道,但还是摇了摇头,“不过我中午就已经喝过了,家主大人您自己慢慢享用就好,其实这原本该是中午就给您的,只是因为您当时忙着处理族中事务的关系,又把午饭给推了没用,属下担心天气炎热,饭菜容易变馊,只好先端了回去。”
说道最后,信史的语气中已然带上了几分浅浅的幽怨意味,抿起了嘴角。
“没办法,中午实在太热了,又要处理这么多东西,我实在吃不下,”直哉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这倒不是他随便找个借口搪塞信史,确实是他最近这段时间里老是被热得都没什么胃口,眼见信史还想说什么,他直接摆手打断了对方,“好了好了,知道了,我以后会尽量按时用餐的,你可别又让你妹妹向真望告我的状。”
“家主大人在说什么,属下并不清楚。”却见信史牵起嘴角复而笑了笑,大约是跟着直哉久了,晓得直哉的脾气,偶尔也敢同直哉开上一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
就好像眼下这会儿,即便直哉口中说的的确是事实,而且还不止一次,他也好似无事发生一般并不承认,推了推桌上的其他小菜,向直哉推荐道,“家主大人别只顾着喝汤,这些配菜的味道也十分不错。”
直哉:“”
直哉失笑地摇了摇头,当即就明白过来,真望这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把自己身边的这对兄妹给一起‘收买’了。
早知道当初听见真望说,她亲自带着信樱一起学习事务所中的大小事务,他就该留意几分的。
虽然说到底,信樱也是他亲手给真望推过去的就是了
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某种意义上的‘自作自受’?看着身旁关切着他大小事宜,尤其是在吃食这方面格外上心的信史,直哉不由得在心中有些好笑地想到。
总归,感觉不坏。
————
临近睡前,直哉就着橘色台灯,按照往常一般,看着手中已经翻看过许多次的《暗夜男爵》。
只是小说的书页虽然已经摊开,但他的心思,却并不在上面,若凑近仔细一看,便能发现,他的眼眸虽好似在盯着书页中的字行,但其中的情绪,却并没有顺着那一段段悬疑诡谲叙述移动,反倒是仿佛陷入了某种漩涡一般,失去了神采,沉溺于自己的思绪之中。
直哉仍在思索盘星教,夏油杰,以及那坨至今也不知去向的脑子,这三者之间到底有什么样的联系。
他越想越纠结,眉头随着思绪的纠缠渐渐拧在了一起,就连手中的小说也遭了殃,平整的书页被他不自觉地用力弄出了深浅不一的褶皱折痕。
只是,还未等他自己从脑海的杂乱头绪找出点什么能有的线索,忽然,他只感觉自己的双腿一沉,似乎有什么重物,直接趴倒在了他的腿上,打断了他的沉思。
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直哉抬眼望去,当时就是一顿,眨了眨双眼——却见是五条悟整个人都扑倒在了他的被褥上,埋着脸,好似累狠了一般,一动不动。
“悟?”直哉放下小说,探出手晃了晃五条悟略有几分沉重而紧实的躯体,有些担忧地问道,“你怎么了,很累吗?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直哉,”却见五条悟顺着直哉的力气,没精打采地在被褥上翻了个身,看向直哉,沉默半晌之后,猛地将人一把抱住,控诉道,“夜蛾老师他甚至太过分了!”
“”
又是这个突然而又熟悉的熊抱。
直哉顿了顿,双手一时间竟不知道到底该往哪儿放才好,他微微侧过头,想要看看五条悟的眉眼神色,却只蹭到了对方的银白的发梢,弄得他有些痒痒,却又好似在无意间,轻轻拨动了他的心弦。
自己心中真正的想法,直哉似乎已经有些明白,却又不太能完全清晰地理解,但唯有一点,他十分清楚,此时此刻,他的确想要回抱住五条悟的拥抱。
“你”直哉的双臂缓缓覆上五条悟的背脊,垂下眼眸,却故意带着一丝调侃的笑意,以掩饰他眼下真正的情绪,“是不是又忘记放[账]了?”话尾,还带着一点幸灾乐祸的意味。
五条悟埋在直哉怀中哼唧了两声,虽没有明说,但也基本属于默认了。
自从夏油杰到事务所实习之后,又因为硝子要考取医师资格证,故而高专那边的任务,就几乎只剩下了五条悟一个人,以及,任务同他基本做不到一起的两个一年级学弟。
久而久之,自觉没什么意思无聊过了头的五条悟,干脆也和夏油杰一起,以高专实习的名义,来到了事务所中,即便事务所的背后,也有属于他的一份资产。
结果,因为事务所福利待遇太好,又常年有警视厅的人从旁协助打配合,即使受伤,也有折鹤兰的分株能及时治疗,两人在事务所中混得风生水起,简直要比在高专时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自然,他俩偶尔也还是会回到高专去做些任务,但却又因为太过习惯于事务所的周到辅助,导致他们越来越爱忘记放[账]。
咒术高层的人虽对两人加入事务所的举得咬牙切齿,但奈何有五条家和政/府两方盯着,虎视眈眈,他们再如何气急败坏,也暂且只能忍气吞声。
也正是因为这个理由,直哉才会对这次夏油杰特意请假回返高专做任务的事儿起了疑心,毕竟按理说,在如今三方掣肘的局面之下,已然处于绝对弱势的咒术高层,应当不可能也不敢再这么强势逼人了才对。
想到这儿,直哉抿了抿嘴角,又问道,“事务所那边说,杰昨天请假回高专了,是高专那边有什么任务必须要他去做吗?”
“嘛,其实也没什么,不止是他,也还有我,”五条悟枕在直哉腿上,摆了摆手,不甚在意地淡淡道,“说是天元亲自指派,要我和杰去护送[星浆体],一个叫天内理子的小丫头。”
直哉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