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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笼由远及近亮了。
“小姐?”
扶春看叶知秋和一众家仆堵在廊下,大着胆子凑进来,却被眼前衣冠不整腰带半落的男子吓得惊呼一声。
“叫魂啊?!”
陆行风缓缓抬头,却撞进一双清水冰眸中。叶知秋冷冷看着她,如冬日寒霜,眼角眉梢都透着凉。
才一瞬,她脑海里已重组再现了无数个陆家的阴谋。
莒城火事,宋离失踪,剿匪平叛,暗沟尸体,桩桩件件,好像都能说得通了。
陆行风慌得一批,没来由的。
他有点想解释,又不知从哪儿开口。从他穿书?还是还刀?
只好将拳头软在袖口,扶着黝黑潮湿的墙,把老子两个字生硬的咽了下去:“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只能告诉你,你想的不对。”
叶知秋也笑了:“是。不如未来的状元郎,凡事筹谋周到。身份隐藏的如此密实,让人好生难猜。”
嘲笑的意味不能更重了。
妈的,太狼狈了。陆行风心里莫名涌上难言的苦楚,下半身还吊在那里,冬夜寒风鬼啸将他从腿根起吹了个透心凉。
他伸手摸到腰带上,内心惨惨戚戚,面上却恢复了往日纨绔做派:“怎么?看男人撒尿上瘾?”
叶知秋眼底划过几不可见的冷笑,微微垂眸,从容转过头去。
宋离失踪,宋世伯一夜白头,她对传闻中荒唐痴蠢的陆二谈不上恨之入骨,但的确多有不齿,原本只想小惩一二。今夜若不是陆渊那一声陆二,叶知秋不会跟来。
都说那陆二如何浪荡可笑,虚软无用,这些传闻的影像飘忽不实,和她眼前的少年根本就是两样。
万千疑惑,此时都堵在心口。
片刻后,陆行风从暗处走了出来,落拓不羁,英挺过人。阔步走近的一瞬,扶春手中的灯笼都忽然暗了几分。
他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看她,鲜见的威压逼人:“你不怕我?”
陆家如今风头无两,踢了他一脚,还敢大剌剌露面,她是对自己自信,还是对他。
“自然是怕的。”叶知秋并不躲闪。
“可你心里在骂我。”陆行风说的咬牙切齿,琥珀色的瞳孔颜色被怒气冲更淡了。
“那不敢。”叶知秋盯着他:“陆二公子笃定我骂你,是做了亏心事?”
“我只说一遍。害宋离的,不是我,不是陆家。”
陆行风靠近她软玉般的耳骨,声音低沉,一字一句道:“不然我为什么救你?我陆家为什么明明剿了外敌细作,却宁愿不要这军功,也不呈到殿前?你好好想想。”
叶知秋一愣:“外敌细作?”
她以为只有两拨人,劫她的人,和劫宋离的人。
“想害宋家的,另有其人。”陆行风恨恨的说,唇上好像有熟悉的痛:“咬人可以,但别一连咬错两遍。你知道的,我脾气很烂。”
叶知秋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她自雪中醒来,第一个动作便是咬他。
陆行风说的没错。
陆渊有一百种方法为难宋家,但让宋离在他领兵平叛的辖地内失踪,无疑是最蠢的。
再者,陆家已有南陆大军在握,南衙府兵的权对他诱惑不大。陆家若有叛心,亦不必竭力解莒城之危。
且宋离此去谷水,应不为旁人所知。有人刻意跟踪?还是他撞上了不该撞见的人?
叶知秋脸上阴晴不定,比初才平静,但显然也没有完全相信。
老子都说到这个程度了。妈的,为了一个狗男人,就知道跟恩人耍横。陆行风没来由的心里一酸。
叶知秋,你没有良心。
“走吧。”叶知秋忽觉疲累,离开时也没有看他一眼:“陆二公子好口舌,今日事是我行事莽撞,坐等陆将军来罚。”
将他?
陆行风气的嘴要起泡,当他还是三岁的娃娃,外头吵架吵不赢就回家找爸爸?
叶知秋在陆行风面前装的人五人六,冷傲孤绝。走在路上步子却发飘,要人扶着。她怕黑,还有严重的夜盲症。
灯笼的火熄了,巷子暗如黑蟒。
她踩在高低不平的石阶上,耳边却萦绕着陆行风呼出的一股酒香。
扶春和玲珑深深叹气,早就听说宋郎君失踪,与那陆二有些关系,不止小姐厌恶,她们也看着讨厌。
“小姐,何必与那烂人计较,陆家这糊涂子有名的泥巴花架,这样冒险凭空去打,反溅一身污泥。”
“可不是么。空有皮相,内里怕却是个睚眦必报的恶徒。依我看,小姐刚刚那脚还踢轻了。”
叶知秋倒不担心他找麻烦,她眉心微蹙,被陆行风几句话搅得心有波澜。
话说着,几人已进了宅子前的宽巷,叶知秋眼前终于明朗起来。
正门木雕门柱已有些年纪,翘角重檐却干练遒劲,最左侧竹木郁郁深处,就是叶鄢砚新置的书房。
此刻,正亮着灯。
“呀,老爷回来了!”
不等人提醒,叶知秋已三两步跑了进去。
叶鄢砚已等在书斋内,罐子温温热,药已入喉,他此刻觉得肺里很平静。
“来!”
他招招手,眼里都是迟暮的慈爱:“鸢娘,我们说说话。”
众人便拉了门,退了出去。
“你久未回乌京,也该出去逛逛。”
叶鄢砚拉着她的手,瘦骨硌的人掌心痛:“日后不要老搁在家坐着,也学平常女儿家置办些衣裳钗子。再者,你夜里点灯睡的习惯也不好,下人夜里若睡过去了,也有危险。”
叶知秋听得笑起来,眉眼弯如皓月:“爹爹今日去了哪里?怎么一回来,居然这么啰嗦。”
叶鄢砚停顿了一秒,摇摇头笑道:“哎,女儿大了,不服老爷子管了。”
闲谈时光最是紧快,银盘中烛灯隐绰,蜡泪已盘成雪山。
叶知秋打了浅浅的哈欠,眼角泛着瞌睡红,煞是可爱。在叶鄢砚眼神的敲打下,这才挪着步子起了身:“好嘛,爹爹,我就去歇息了。”
她的背影被昏黄的灯光拉的很长。
叶鄢砚立在案前目送,一如从前,从蹒跚起步的小肉团,看到如今婷婷袅袅。他浑浊的眼里满是血泪刀痕,却不敢落于人前。
鸢娘,爹爹许你这条帝师路,也不知对,还是不对。
叶鄢砚今日见得人不多,亦不少。
头一个就是宋明楷。
他暗通江北的消息虽还压在御前,虞后已早早通过她兄长吴歇得了信,一改从前态度,不再召见。
此前几次朝议,群臣皆在,他常站的位置却久久空着。
但今日的宋明楷比他想象的平静,虞后念他素有高功,三司彻查前只将他幽禁在府上。
他二人心知肚明,必是那康行辅将宋离失踪一事揭到有心人面前,才让人有机可乘。
叶鄢砚多少有些痛惜:“参那康行辅的人不缺你一个,何苦呢。”
宋明楷指天怒笑一声:“那康行辅是个什么东西?也值得我去替他说话!莒城一战,若不是陆渊不惜逆旨而行,又有陆喻之筹谋得当,一城的百姓怕已是血流漂杵,浮尸白骨了!”
叶鄢砚无言以对。他们共事多年,深谙彼此脾性。
宋明楷自是温和儒雅的,但不妨碍这幅皮相底下撑着极端冷硬如绝壁的钢骨,不同于叶鄢砚的稳中求和,内敛圆润。
他自负清高,极厌恶被人摆布,整个人就如同墙上亲题的“刚正不阿”四字一般,笔锋凌厉,收尾亦从不屑拐弯。
宋明楷两鬓白霜更深几重,似已勘破了前路:“罢了。命该如此。有人要害我,就定会想方设法的将这消息送往乌京。离儿至今下落不明,此事,瞒不久的。”
他知大势已去成定局,唯独手上军粮贪污案却还放心不下。
这案子始于陇西剿匪初期,霉米陈粮运进军营不久,玄巾军就接连发起猛攻,破了城池若干,溃败千里。
此后,陆渊接手平叛要务,为避免再出纰漏,一直都是自给军粮。
可惜南陆的粮草道隔之甚远,这也是陆渊打玄巾军如此吃力的原因之一。
前线粮草是将士的命。
烈战血海里摸爬滚打的好儿郎,挥洒热血护卫着平陆国万千城池,命比金子贵。
宋明楷不敢懈怠,可惜查了半年有余,下边官员推三阻四,重要呈文又多缺漏,至今为止也不过虚惩了几个小吏。
军粮案曾让乌京皇室威信尽失,可眼下匪乱才平,所有人却只顾弹冠相庆,忘了刮骨疗伤。
叶鄢砚懂他的意思,屈指摩挲着掌中老茧。
宋明楷虽任此案主审之一,但犯人经的是北衙禁军,一手案卷又在刑部,拿到他案前的东西,已是千挑万选之后的。
若想查清幕后,必须深入刑部和北衙禁军。偏这两股势力,都不在他们手上。
辞了宋明楷,叶鄢砚转头又入了宫。宫门曲深,天子宫闱更深一重。
殿内寂静,明火摇曳。脚步声如雨夜噼啪,越来越近。
司马盈手里还捏着一盏热茶,此刻站的急,泼在指尖,烫的微微泛红。但他好似没有察觉,几步走到殿门。
他远远向叶鄢砚拜了礼,一身软袍无故捏的起皱,谨慎的唤了声:“先生,别来无恙。”
叶鄢砚想起几年前与少帝一别。
那时他还没有这样高,也没有这样瘦。如今两人隔着雾夜屏山,又隔着几年红尘埃土,再见恍若隔世。
他昏黄的眼眶被情绪压得通红,好不容易忍住胸口起伏的巨浪,唇间翕动,却猛咳了阵,在绢帕上呕出一口血。
司马盈退了几个近侍太监,急急来搀,叹道:“几年不见,先生怎落得如此病体。”
叶鄢砚反手紧紧握住他的手腕,声音有些颤抖:“年纪大了,无碍。倒是你,身体可还好些?”
他问的不是少帝的哑疾,司马盈的哑疾自虞后垂帘之后,就莫名好了。但是伤了根本,常常缠绵病榻。
这几年叶鄢砚不在乌京,只听闻少帝迷恋服食丹药,祈长生不死之术。他问的便是这一遭。
司马盈脚下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