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景深原本还站在门口犹豫着,一看姚嵩这货手都伤成猪蹄子了竟然还顾着别的,终于忍不住冲过来了。
姚嵩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拎着那份遗书,另一只手被裴景深轻轻拖着,无知无觉地跟着裴景深去了水龙头边。
他小心翼翼地趋着裴景深认真的神色,没有说话。
裴景深熟练的打开了水龙头,用凉水冲着他被烫伤了的那只手。
姚嵩不太习惯跟别人肢体接触处,有些别扭的将手往外抽了抽,想要告诉裴景深他可以自己来。
然而他刚一行动就被裴景深察觉了,裴景深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没有放手。
其实这个动作刚做出来裴景深自己就后悔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刚才是怎么了,非要拉着姚嵩的手,亲自给人家冲,这个行为堪称鬼迷心窍。
你和人家很熟吗?!你还瞪人家?!
他当然不知道在别人的眼中他刚才的表情其实不算瞪,最多就是有点不满。
韩生跟个棒槌似的在一边杵着。
裴景深用余光扫了他一眼,问:“家里有碘伏吗?””
韩生当然不知道,姚嵩便接上话:“有,应该在茶几的那个抽屉里,你找找吧”
目前这个气氛十分尴尬,几个人各自心怀鬼胎着。
姚嵩一只手被裴景深拉着,另一只手不尴不尬的垂在腿边,紧捏着那份导致这场悲剧的罪魁祸首。
裴景深也正因自己的举动懊悔不已,他还很好奇韩生和姚嵩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韩生没有在姚嵩受伤的时候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他满心都在责怪自己早些年没有学点生活技能,随便一点意外发生他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留在别人家里也都是给别人添麻烦的。
听了姚嵩的话,他便老老实实的去找了瓶碘伏拿给裴景深。
姚嵩也是没想到自己家里竟然真的会有碘伏这玩意,可能是谢小叶以前来的时候带给他的。
裴景深两只手都忙着,韩生一看就是个靠不住的,只好让韩生拿着小瓶,让姚嵩用另一只没受伤的手自己涂。
他暂时忘记了姚嵩手里还有那份奇怪的东西这件事。
姚嵩:“”
见姚嵩不说话,裴景深便歪了歪脑袋,有些奇怪的看着面前的少年。
姚嵩此时心里慌得一批——遗书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明晃晃的拿到裴景深面前吧?
韩生一会儿看看姚嵩,一会儿看看裴景深,很想说他可以试着帮忙,但他对自己还是有一定的自知之明,让他来他可能下手没轻没重的,指不定能直接送走姚嵩。
于是他只好在一旁憋得脸红脖子粗,也开不了口。
而那两个人也不可能一直就这么耗着。
姚嵩感受到那人的视线,恨不能再长出一只手来,可以趁着裴景深不注意一把把遗书塞进嘴里。
但这显然是违反人类生长法则的。
于是他又开始祈祷那份遗书是背面对着裴景深的。
然后他硬着头皮抬起手,当着裴景深的面从韩生手里拿过棉签。
裴景深这才注意到姚嵩手里的那份东西。
他不是会打探别人八卦的人,但由于姚嵩的一系列行为实在过于匪夷所思,眼神便不受控制的在那东西上多停了两秒。
好死不死,姚嵩是个倒霉蛋。
写着裴景深大名的那面就正对着裴景深本人。
裴景深:“”
这什么情况?
裴景深自己有些懵逼,受伤的动作免不了一顿。
这下好了,两个人都尴尬了。
姚嵩:“”
裴景深:“那玩意是什么?咋还写着我的名儿”
姚嵩:“”
您老人家的遗书?
不行,多少是不大礼貌。
姚嵩:“咳你的呃这个”
姚嵩:“青春回忆以及感悟总集”
这番暗示可能是太暗了,裴景深还是一副不太明白的样子。
旁边还有一个韩生,这要是说了他俩都得身败名裂了。
姚嵩没说话,而是默不作声的碰了碰裴景深拖着他手的手腕。
割过腕的那个地方。
这波裴景深要是还不明白,那就真的没救了。
幸好裴景深对于这地方比较敏感,姚嵩刚一碰到这儿他就明白了。
青春回忆以及感悟总集——感情是遗书啊?!
姚嵩和裴景深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的闭了嘴。
这俩人不说话,气氛顿时就显得尴尬了起来。
韩生此刻就是那个摸不着头脑的丈二和尚,看着这两人眉来眼去的,不知道在卖什么关子,暗送什么秋波。
而他娇生惯养惯了,没朋友也惯了,自然不知道世界上还有一个叫“看眼色”的行为存在,更不知道情商为何物。
他一有疑问立马问了出来:“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了?”
姚嵩无话可说,凉飕飕的看了韩生一眼,心里万分憔悴的想:这傻孩子别是个缺心眼吧?
缺心眼不知道自己被人暗中诽谤了,面上还是一副憨憨样。
裴景深肩膀松了松,吃力的叹了一口气。
他感觉自己好像是带了两个孩子。
其中一个精的跟猴子似的,另一个好像没长脑子一样。
他轻轻地拧了一下水龙头,关掉了水,从韩生手里接过碘伏,说道:“我来吧,你们还没吃吧?韩生你重新煮点水,泡一下泡面吧”
姚嵩将遗书放在一旁的桌子上。顺手打开了手机。
10:55。
好活!这下裴景深是回不去了。
于是他又冲着韩生的背影朗声道:“泡三袋啊!呃一份麻辣、一份红烧,你的那份你自己看看想吃什么”
他生怕这棒槌泡三袋红烧或三袋麻辣。
韩生听完耳根一红。
因为他确确实实就是那么想的。
韩神一走,就到了这两个人的坦白局。
姚嵩拿起遗书递给裴景深,率先解释道:“不是我拿的,可能是你们班有人不小心拿错了,这玩”
玩意儿说出来有不尊重别人之嫌,姚嵩话音一顿,连忙改口:“它被别人叠成了飞机,从楼上扔下来了,正好被别人捡到”
裴景深拿过遗书,不甚在意的团成一团往口袋里一塞,表面上稳如老狗的“嗯”了一声。
实际上是他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因为他的脑袋里压根就没有关于这份遗书和割腕的任何记载。
所谓“说多错多”,贸然回答姚嵩,说不定还会引起他的怀疑。
裴景深适当的转移话题:“我今天住哪儿?”
姚嵩:“”
裴景深:“嘶你不会想让我露宿街头吧?”
姚嵩摇摇头,环顾了一些四周:“那倒不是,问题是你猜猜我一共有几个房间?”
显而易见:“一个”
裴景深汗颜:“我不介意打地铺”
姚嵩:“也没铺让你打,只有一个地”
那边韩生又问:“姚哥,只有一个碗一双筷子怎么办?!”
姚嵩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又成韩生的哥了。
他一个人住惯了,什么都是一人份的,韩生来的时候也没有想起来买些生活用品什么的。
这下姚嵩只能和裴景深大眼瞪小眼了。
裴景深把碘伏留给姚嵩,说:“我去看看吧”
他记忆中的裴景深经常找不到碗,因此练就了一身不用碗也能吃东西的绝技。
但那个百般武艺样样精通的裴景深已经没了,现在的裴景深只是个没经过历练、什么都不会的小少爷。
他在从前的那个世界不算是娇生惯养,但也是无病无灾的长大,他要什么家里给什么——虽然他不怎么要什么东西。
他从小听话、成绩优异、还会弹吉他,高中毕业后进了清华大学,又从清华大学毕业,不管是读书、交友,他似乎都没有什么遇到过什么挫折,在别人眼里就是个温柔好相处的大哥哥。
妥妥的是个“别人家的孩子”。
唯一的挫折可能就是在工作上毫无进展,快被老板辞退了。
不过他还没烦恼多长时间呢,就穿越来到了这个世界。
他回顾了一下这个裴景深的一生,发现这个十七岁的小少年比他这个成年人阅历多太多了。
所以说他是个小少爷也没什么问题。
他自己都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根据记忆完美的使用不用碗泡泡面的技能。
裴景深撕开一袋泡面,动作娴熟的放好调料袋,用一只手扶住软绵绵的包装袋,另一只手提起水壶将水倒了进去。
姚嵩斜斜的倚在一旁看着眼熟的操作:“你还挺熟练啊”
他刚搬来这里时也是什么都没有,才学会了这个技能。
裴景深敷衍的笑笑,没说话。
韩生不知道还能这么干,当即目瞪口呆了。
像韩生这种生活技能为零的人,其实会很羡慕生活独立的人。
因为没有哪个孩子在别人都忙着长大时希望自己还是个需要人照顾的小孩儿。
但他们大多被现实因素禁锢着。
比如韩生妈想的是只要韩生学习好,其他的事情她来做就好。
像韩生这样成绩确实很好的就算了,一旦这个孩子成绩不是特别出色,这些家长又会说:“我什么都给你干了,衣服我洗,饭我做,钱我挣,我什么都不让你干,你就给我考这个成绩?!”
渐渐地,孩子也会失去独立的想法。
就像一只习惯了陆地的鲛人,突然回到大海他会发现他连最基本的活着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