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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府。
古人云:人生只爱扬州住。并不是没有道理的,不同于京中二月份的冷峭,扬州显得温润了许多。人家零星,春和景明,是截然不同于京都的色彩。
同为京杭大运河沿线港口,相较于萧清晏曾停驻的沧州府而言,多了的不仅仅是水乡的韵味,扬州府更显得繁茂。
大抵是因为两淮盐商多聚于此,带动了经济,百姓的生活看起来也更富足些。
刚一下船,渡口人流极大,什么出行的,卸货的来来往往,络绎不绝。萧清晏此行除了只带了萧其及唐玉两个仆从,唐玉一路紧紧牵着萧清晏及萧其,生怕人流将这两个冲散了。
萧清晏叹了口气,仆从如云,前后有人侍奉的日子终究是一去不复返了,就自己三人这样,大概也是回不了扬州的宅子了,这要是回去了,管事的指不定都要以为这是哪里来的打秋风的穷亲戚。
清晨略带凉意的风抚在脸上,鼻尖萦绕着各种小食的香气。
“老板,你这灌汤包多少钱啊。”一个面庞白皙,身着长袍,手中夹了本书的青年说道。
另一个粗布短衫,大概是在船上卸货做工的急急忙忙道:“老板可莫要先给他,我先来的,你这人怎么还插队呢。”
那青年瞥了那壮汉一眼,讪讪道:“什么插队,说得那么难听干嘛,还不兴许人问问价了?”
萧清晏循声望过去,难怪这灌汤包摊子能起争执——那摊子前大排长龙,围了一圈儿人,萧清晏拉着萧其跑了过去。
唐玉在背后一脸无奈,只好跟上去,萧清晏站在队伍边缘,看着前面人流一点一点减少,大大的桃花眼中满是期待。
唐玉轻声警告道:“我们原便是来晚了的,今日便要去寒山书院进学了,公子万不可耽搁了。”
萧清晏不由得瘪了瘪嘴,笑道:“清晏晓得了,这灌汤包一吃,我们立刻上山!”
一旁那刚才插队未遂的书生突然插嘴道:“诸位是要前去寒山书院吗?恰巧在下也是,不妨同路?”
那卖灌汤包的也惊道:“两位竟都是寒山书院的学生吗可不能怠慢了未来的举人老爷了。”
众人哄笑,众所周知,寒山出品,必属精品,从寒山书院出来的,最少也是个举人老爷。
一旁的婶子调侃道:“不知二位可有婚配,让老妇为女儿谋划谋划?”
那青年脸被激得通红,萧清晏也哑然失笑,自己才八岁啊,何至于如此……饥不择食?
几人客套之际,老板已然蒸好了一屉包子,唐玉端着刚蒸好的三笼包子走了过来。
看着萧清晏同那书生似是想谈甚欢的样子还颇有些惊异,毕竟自家公子虽算不上傲慢不逊,但也绝谈不上平易近人。
萧清晏捧起包子轻轻咬了个口子,嘬了一口汁,烫的眼泪都往外飙。
唐玉递过一张帕子,“这么急做什么?慢慢来,已经迟到了,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
萧清晏没法回答,只能用眼神控诉。还未褪去的婴儿肥鼓成包子似的样子。
萧其转过头去,不忍直视。虽说与这位主子相处时间不长,但也看得出,这位实打实是个吃货,且不分贵贱,什么都好,实在难得。
那书生速速吃完,在一旁催促道:“不知公子吃完了否,我们可以出发了吗”
唐玉一脸莫名,这……怎地还多了一人?
萧清晏也觉得自己非常无辜,这位仁兄,似乎我并未答应与你同行吧?
却见那青年十分自然地坐进了马车,萧清晏满腹的话没说出口,这会却也不便说了。
只好带着这位刚刚结识的自来熟一起上路了。
那书生道:“在下陇西布衣,名唤张言,为精进学业,特意不远万里而来,见见这寒山书院。”
萧清晏随意应答着,到了山上,方才意识到收留这位李白老乡究竟是一件多么错误的事情。
这人不仅身体素质不怎么样,还话多……
“小公子为何步行如此之快,呼,还有这位姑娘,竟也丝毫不见疲累之感!”张言扶着身旁的树木,气喘吁吁道。
萧清晏才一脸惊异,打量一番,问道:“公子自陇西至此,按理说,这身体不该如此差劲啊。”
唐玉十分嫌弃地看了张言一眼,作为自幼在侯府长大的家生子,毫不夸张地说,这书生是她见过的最不济的男子。
张言苦笑道:“家中虽无人为官,但银钱却是不缺的,故而……虽行了万里,但确实,也没走什么路。”
说着讨好看向唐玉道:“姑娘不妨搀扶我一把,好歹这一路的缘分,总不能见我独留山中。”
萧清晏头次见唐玉翻了个白眼,只见唐玉丝毫未理会那男子,拽住萧清晏就往山上走。
任凭那张言在背后呼喊也未曾回头。
可唐玉却忘了还有一个至理名言叫做“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抛弃了一个奇葩注定会遇到另一个奇葩,刚刚爬上山便看见那知府家的儿子站在山顶俯瞰四周,颇有王八之气。
这厢刚爬上山,那边正在看山下,萧清晏暗道一句冤家路窄。
那知府家公子看到萧清晏眼睛一亮,摇摇晃晃溜达过来,没有丝毫仪态,萧清晏估摸着这位公子入学后大概要在礼仪课上吃一次大亏。
毕竟即使是李鹤铭那般仪态,也曾被夫子评了个“吊儿郎当”,人家那好歹称得上一句名士风流,这位纯粹就是吊儿郎当。
那位公子走了过来,清了清嗓子,“夫子有事命稍等一会儿,等会组织考试分班。”
萧清晏疑惑道:“分班不是已然结束了吗?为何还有?”
那公子指了指山上呆着的另几人随意道:“近一个月每周休沐日考试啊,你不知道?那你来干嘛”
萧清晏暗自心虚,关系户不需要这些,这是可以说的吗?
那夫子没一会便回来了,数了数人数道:“随我进去吧。”
几人刚走进山门,远远却听见一阵呼喊:“等一下!夫子!等一下!”
只见张言远远跑过来,萧清晏微微掩面,不忍直视。
张言而今衣冠不整,满头大汗,弯着腰哼哧哼哧喘气,笑道:“可算是追上了。”
那夫子皱了皱眉,挥挥手让张言跟在后面
入山之后到了一个大平台,跟随的仆从们被分派到院落里,只剩下几名书生,上方有几个桌案,看起来是准备来考试的。
几人端正做好,一个身穿白衣,行止有度的男子便走了过来,环视一圈问道:“可有名为萧清晏的?随我前来!山长有请!”
此话一出,萧清晏悄悄扶额,慢慢站了起来,在坐的都露出了一种看关系户的莫名神色。
那知府家的公子更是一脸愤愤,狠狠瞪了萧清晏一眼,张言却露出了崇拜的目光。
萧清晏满心无奈这下好了,关系户石锤了,和知府家这位公子的梁子也彻底结下了。
萧清晏随白衣男子行至竹林深处,看着面前匾额为“居无竹”的院落,不禁轻笑出声。
那白衣男子问道:“师弟在笑什么?”
萧清晏道:“小子只是觉得这位山长实在有趣,身处竹林里,却道居无竹。”
“那你来作这位有趣山长的徒弟如何?”一道声音传来。
萧清晏急急忙忙去寻人,却见自己身后不知何时竟是站了一个老头,老头须发皆白,面带笑意。
萧清晏笑着拱了拱手道:“山长好,能做您的徒弟,自是清晏的荣幸。”
山长笑道:“不妨进我这居无竹看看?”
说着轻轻掀开了竹门,外面竹子已然横斜避日,而内里全是竹子制作的物事,甚至用竹子制作了一尾曲水流觞。
山长斟茶道:“既然赵凤先将你托付给我,我自然要好好照顾你。”
说着向萧清晏手中塞了一块天字号令牌。
寒山书院分班先按照学习进度分,再每一进度细分天地玄黄四个班,类似于现代的年级制和快慢班。
萧清晏这可是实打实体验了一下关系户的待遇,直接进了火箭班。
不幸的是,全校都会知道他是凭关系进的,进入寒山书院第一天,全书院都知道了有一关系户与院长畅谈一时辰才走出了居无竹。
第二日萧清晏去上课时那位知府家公子眼神已然冒火了。
毕竟自己辛苦考入却遇见了一个关系户,什么也不必付出便进了火箭班很难不气愤。
萧清晏也没想到这位小公子竟是有这个本事,能考进天字班,看来学识同人品果真没有什么绝对关系。
那小公子直直过来将萧清晏拦在课室外道:“凭关系进来又能如何?考不过院试,你这辈子也就只能呆在童子班。”
萧清晏挑眉,还未来得及反驳便听有人闲话道:“人家何须考院试,说不定下半辈子早已被安排好了,哪像我们。”
那位小公子见有人声援,阴阳道:“这人连一碗羊肠汤都支付不起,怎么可能有这种手段,我看不知是以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得了院长青眼……”
周围人一听这话,顿时讽刺的人越发多了起来,甚至哄闹起来,闹着要同院长理论,此等无才无德之人怎能进寒山书院!
眼看着有几人已然彻底被掀起情绪,萧清晏无奈道:“正值二月,童子试恰好于此时举行,若是诸位同学对清晏的水准有所怀疑,不妨借此机会一试?”
那知府公子明显早有胸有成竹,自信应道:“若是你不过,便滚出寒山书院!”
萧清晏道:“若是我位次比你高又作何呢?”
小公子嗤笑道:“虽说不可能,但既然你问了……若是你位次较我高,我便向你道歉!”
“仅仅如此?”
那小公子不耐烦道:“若是你高,我随身所带,任你挑选!”
萧清晏轻笑一声,求学六载,名师授课,若是败在此处,那脸可丢大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