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储定池半道被老太太截在厅里说话,等吃饭了才有机会和责初碰上面。
田妈瞅准了时候把鱼汤端上来,老太太刚开口一问她就急吼吼地答道:“是我们小姐有心,这新鲜洪河鲫炖的汤,老夫人和姑爷都尝尝。”
储定池边擦手边侧头看了责初一眼,见她面色不好自然也晓得几分情况,自己擦完又接过年妈递上来的热帕子,边抓过她的手擦,边打圆场道:“奶奶爱吃鱼,我跟着沾沾光,可享口福了。”
“是的是的,小姐就是晓得老太太爱吃鱼。”田妈见储定池嘴上夸道,赶紧顺水行舟,拿起碗勺给老太太盛了一碗,忙着招呼,“老夫人尝尝味道。”
储老太太置若罔闻,抬手招呼一边的陈迷说:“自打上次摔了身子就见你整个人清瘦了不少,这看着风一吹就要没了似的,今儿叫人买了你爱吃的排骨,多吃一些。”
陈迷点头应了一声,转眼又冲责初使了个不冷不热的眼色。
田妈见了气的牙痒痒,这会儿没有自己说话的份,偏偏自家小姐还又默不作声地低下头自顾吃起饭来。
储定池自己动手盛了碗汤,瞥了眼陈迷接话道:“奶奶你懂什么,现在她们女人都讲苗条好看,养的白白胖胖了,人家回头要埋怨你的。”
老太太哼哼一声,架着筷子指着他说:“我看你是这会儿官越做越大,连奶奶也不放在眼里了,话里话外嫌我老太婆老古董,管东管西是不是。”
“您看您看,我这才说了句什么您就又急火火地来抻掇我。”储定池起身猫着腰给她把鱼汤端到面前,恳切地说,“您啊,饭桌上好好吃饭,平日里捯饬捯饬您那花花草草,别老心里琢磨事儿,我嫌您什么,我不就指望您一个长命百岁么。”
老太太倒不是真要同储定池较什么劲,就是看着责初一副事不关己的清高样儿心里窝火儿,气话连番往外撒:“哼,长命百岁,这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儿,真要是我死了才是管不着了!”
一桌好菜又是没吃了几口就不欢而散。
“你说你,现在在家里也是越来越沉不住气了。”责初跟着储定池进屋,他前脚火气十足地用力推开门,责初后脚就得跟着轻手轻脚关上,走到床边看他粗鲁地解开自己的衣领。
储定池扯开领子往床上一坐,受了气说话夹枪带棒的:“我没有跑去找你兴师问罪,你倒还先来怪罪我了。”
责初一听这话顿时愣在原地,储定池抬起头见她一副失神的样子赶紧站起来一把拉她入怀,立马愧疚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责初在他肩头哽咽了一下,轻轻拿手推开他说:“我原本想的,既然你这样,这事儿或者就当冷处理,可眼下晓得你我其实也都心知肚明,与其让这事儿如鲠在喉地折磨着,倒不如直率明白地讲出来,闹到这个地步,我已经不奢望能和平收场。”
“不管到哪个地步,我都不愿你讲伤感情的话。”储定池不松手,又将她揽回怀里,抱着她说,“我原觉得这事儿我非得想个明白不可,可在外头脑子里翻来覆去想了好几天也没想明白,最后只想着要赶紧回来见你。”
责初还想推开他,储定池这会儿使了劲圈住她,抵着她耳边真切地说:“左右我不过是怕你走,你就让我抱一会儿,你数着,就一会儿。”
小窗台上的雪积的太厚,风一吹就啪嗒啪嗒往下洒落,责初闻声惊了一下,储定池立刻又抱紧了她一些。
“你说的一会儿是多久。”责初抬起手臂,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无奈道,“你不明白我同你在一起时的煎熬。”
储定池缓缓松开她,看着她的眼神坚定又澄澈,嘴角情不自禁地扬起来说:“你舍不得同我讲分手了。”
责初抬眼触到他的目光又闪躲开,储定池见她面火烧到耳根子,不敢再试探她心意,转了个身走到衣架子边从大衣兜里掏出来一只小巧的鼻烟壶,握在掌心举到责初面前说:“老太太年纪大了总归是受不住这种事儿,但奶奶对你还是打心眼里喜欢的,这会儿这么端着就是想你去服个软,我想你委屈一下,投其所好地去哄哄她,总比现在每天跟仇人见面似的不安宁。”
责初拿起他手里的鼻烟壶左右看了看,然后又塞回到他手里,转身走到床边的柜子前,从第一个抽屉里取出一只银边锦袋,边回身边同他说:“我当然理解,这事儿肯定是我做小辈的不对。”
储定池盯着她手里的锦袋问:“这是什么?”
责初看他一脸好奇,没急着打开,反而拿起他手里那只鼻烟壶,对着灯光边看边说:“你要我拿这东西以次充好去糊弄奶奶,才是要叫这家里不得安宁吧。”
储定池听了伸手一把夺过去,急道:“什么以次充好,这可是我花大力气大价钱弄回来的珍品。”
责初提起嘴角,看着他一副又急又气的样子不说话。
储定池把鼻烟壶举到她面前指着说:“你看你看,这碧玺颜色均匀,透明度高,是十足的佳品。”
责初冷眼道:“这晶面上都无纵纹,算什么碧玺佳品,你看走眼了。”
“胡说!”储定池虽然嘴硬,但见她颇有见地的样子还是紧张兮兮地拿回来看了又看,坚持说,“这可是我找内行人淘来的。”
“你别好心办坏事了。”责初把他手里的鼻烟壶拿过来,一一指道给他看,“这里头这种棉柳状体不仔细看还真是好唬人,这是实打实的次品,况且退一万步讲,这碧玺鼻烟壶是风行过一阵子,可如今价值早就一落千丈,你花了多少钱弄来的这个?”
储定池被她有条有理的一番评论说的心虚起来,摸了摸后勃颈含糊其辞地说:“钱不钱的不重要。”
责初忍不住笑话他说:“我从前跟着我姑爸算是耳濡目染,多少也是比外行人懂一些的。一看你就是被糊弄了,别人假装头头是道地跟你扯半天你还真当他是老行家。这我见得多了,有些人自诩懂个玉烟壶、瓷烟壶的,其实未必能认识翡翠和宝石烟壶,这里面可都是门道。”
“这,这都是高鞍那没眼力见儿的土鳖,叫他办这点事儿都办不好,看我明天不罚死他。”储定池边偷瞄责初的神色,边摇头晃脑地给高鞍一通指责,手里的鼻烟壶也没得安生,被他一把摔出去,幸好砸在床边的软垫儿上,没落个粉身碎骨。
责初看完戏,忍不住奚落他说:“这么大的官,竟还摔在这种小绊子上,平常旁人令帅令帅的喊着你巴着你受惯了,防不丁就飘飘然了吧,亏的这也是小事,没叫你折大跟头。”
储定池刚想反驳他,转而一想就又作罢,褪去脸上羞赧的神色,笑呵呵地点头说:“别总挑我软底子讲啊。”
责初见他服软,心满意足地又拿起锦袋,倒出里面那只鼻烟壶递到他面前说:“我也是今天想到了,那个时候玩赏收藏鼻烟壶成风,最盛的还是在清室,这个铜雕鼻烟壶就是光绪皇帝当年赐赏给我阿玛的。”
储定池拿外行人的眼神大致描了描,抬眼问:“你专门去找岳父大人那儿讨来的?”
责初摇头说:“当时家里但凡还值点钱的小玩意儿我阿玛额敏就全数都给我充嫁妆了,印象里有这么一件,下午就给翻出来了。”
储定池从她手里拿过塞回锦袋里说:“玩物而已,怎么还把你的嫁妆折腾出来了,收起来,我明儿再跑一趟,这么大个顶荆,还找不到一只能拿来讨好老太太的了。”
责初斜着眼嗤笑道:“晓得你有呼风唤雨的本事,何必拿来同这小物件过不去呢。这件事我确实对奶奶问心有愧,拿身外之物就能求个心安理得,这便宜买卖你还拦着我做了?”
“我想你去服个软只是哄哄老太太高兴。”储定池扳过她的肩膀郑重其事地说,“你要想问心有愧,那我又成什么十恶不赦了。”
“我知道。”责初好声好气冲他点头,语气玩笑道,“你虽不是好人,但也算不上十恶不赦。我心里有数的,拿什么做什么不会比你糊涂,还是你怕我日后叫你还不成?”
“我怕就怕你不找我算账了。”储定池吃了一瘪,抿了抿嘴说,“又怕你跟我算的太清楚。”
责初看他自找不痛快话说,立刻也回嘴道:“你这就是平日里亏心事做多了。”
第二日下午责初没什么课,坐在办公室翻出那本被她搁置许久也曾打算放弃的译本,对着一句诗文半天没什么头绪,正抬起头准备看看窗外的雪发会儿呆,突然听身后赖教授的声音响起:“许久没看你静下心来做翻译了。”
责初赶紧站起来,双手布在身前,微微弯腰鞠躬说:“先生,先生怎么过来了。”
赖教授颔首,将她桌上的书册拿起来,一只手捏着一边镜腿,眯起眼仔细看了看说:“我这德文啊,也是这么多日都没什么长进。”
责初边拉开椅子请他坐,边面有愧色的低头说:“先生批评的是,我这几日确实心浮气躁,才晓得学毁于随,本想继续把这本书翻译下去,却再提笔就遇到了麻烦。总觉这句诗文读起来颇有玩味,却不晓得这深意是否如我所想,不甘心浅尝辄止又怕是庸人自扰,这就一时举棋不定了。”
赖教授摆了摆手说:“我顺道路过,就是来同你讲一声,学校又拨下来一批费用,要是哪里需要添置,你直接写张申请单送到文科所去,招呼我都打过了。”
“那太好了。”责初说,“等我明后日理一理新的书目拿给您看。”
“不着急。”赖教授把书放下,看了眼窗外的雪,又缓缓把视线挪到书封的文字上,不紧不慢地摇头笑说,“随语生解,节上生枝,则更读万卷书,亦无用处也。”
责初低下头,目光在钢笔尖和书页上的文字间游走,刚想再多讨一句教,就听赖教授边往外走边自言自语道:“这看人呐,也就同看书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