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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是昏厥着被抬进来的,所以这是路明非第一次从外面看这座校园。
他才发现它是坐落于半山腰的,一道环山公路从门前经过。山谷间层层叠叠的针叶林在风中起伏,像是黑色的波浪。
“我们往山顶去。”诺诺发号施令。
“山顶上有什么?”
“星星。”
路明非渐渐能操纵这台车了,只要不开的太快。他扭头看了一眼诺诺,诺诺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头歪在一边。一瞬间世界安静美好,发动机的轰鸣声似乎也低沉下去。
“你最好看一下路。”突然有人说。
路明非吓了一跳,再一眨眼就看见路鸣泽正坐在副驾驶座上,双手按着膝盖,像个听话的初中生。
“啊!你什么时候上来的?好像闹鬼,你知不知道?”路明非一身冷汗。
“看路,好好开车,前面转弯。”路鸣泽淡淡地说。
黄色交通标志在车灯下被照亮的瞬间,路明非惊出一身冷汗,猛打方向盘。
“妈的,差点死掉!都是因为你突然出现,我路都没看清!”路明非抱怨。
“我就是来提醒你有个弯道罢了,不然你会一直看着你喜欢的女人,说不定和她一起死了都幸福地没有反应过来。”路鸣泽还是一张扑克脸。
“什么喜欢的女人?同学而已。”路明非有点心虚。
“这些事也许能瞒过别人,但是瞒不过我的。”路鸣泽耸耸肩,“需不需要我帮你点忙?”
“音乐、花和漂亮的表白词。”
路明非一愣,“这是什么?”
“诺诺和你说过,追女孩子需要的东西。也是她会喜欢的东西。”
“这不是诺诺单独和我说的话吗?你怎么知道!”路明非一脸见鬼的表情。
路鸣泽不理他,“音乐的话你可以用车载音响,表白词需要我帮你想么?”
“呸!”
“既然这些都帮不上忙,我帮你送花吧!新秘笈解封,‘show me the flowers’,最直接念出来就行。不过一小时之后才能使用,而且仅限于今晚。”路鸣泽说,“我不祝你好运,因为你和她不会有好结果。”
路明非觉得这家伙的乌鸦嘴简直贱得无以复加,不假思索地伸手在他脑袋上一捶。
突然路明非意识到什么不对,再一看自己的手,捶在诺诺车座的头枕上。雨后微湿的空气中,诺诺透着暖气的脸距离他的手只有不到一厘米的距离,她还在睡着,呼吸轻轻吐到路明非的拳头上,温暖而湿润。
盘山公路的尽头是一块挡路的石碑,路明非把车停在石碑前,打开了远光灯。
雪亮的光束剑一样照亮了整片山顶。山顶地形平坦,没有什么树木,长满了不认识的草,一处泉水从岩石下涌出来,形成了一小片山顶湖,湖水溢出之后往山下流泻,形成一道雪白的瀑布。
“没有星星诶。”诺诺靠在靠背上,看着天空。
路明非想真是废话,下过雨的天空一片漆黑。刚出校门的时候他就想到了,这山顶其实什么可看的都没有。
但为什么他还是屁颠屁颠地当这个司机呢?
“去泉水那边泡泡脚?”诺诺说。
诺诺选了一块岩石坐下,仿佛不想让路明非看到她脱丝袜的样子,她用剪刀剪开了丝袜,笑着说,“很凉的,要有种!”
“你来过这里吗?居然知道它很凉。”路明非也选了块岩石坐下,脱掉袜子。
“来过。”诺诺没有多说。
两个人对视一眼,一起慢慢地把脚放进泉水。那股寒冷从每个毛孔钻进皮肤里,又沿着脊背往身上蹿,两人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噤。
“泡一会儿就会暖起来,不过再泡又会冷,冷下去之前得走。”诺诺说,仿佛对这里很了解。
“说起来恺撒到底什么意思?”路明非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诺诺聊天,“请我们去舞会,又给我们脸色看,阵仗摆得那么大,找那么多陪客,就为了看我出丑?”
“其实是我自作主张邀请你的。凯撒本来只是想给我办个宴会,听说我想邀请你才把这次宴会办成了新生晚宴,你这个S级还是很有面子的。”
诺诺没心没肺地笑,“舞会是为我办的晚宴的内容,比武是新生晚宴的内容,今天它们办到了一起,还挺好玩的。”
“我请你是因为我不习惯和恺撒那群小弟待在一起。”诺诺说,“我知道恺撒为了我很花心思,不过让我感觉很奇怪。”
“所有的人被请来就是要看我和他多么拉风。我得接受他的好意,而且在所有他的小弟面前保持微笑,像个敬职敬业的女主人,一点也不好玩。”
“话说凯撒为什么要给你办晚会啊?”路明非问。
“今天是我生日。”诺诺随口说,她的声音轻得像是一缕风,不注意就被忽略掉了。
“生日快乐!”路明非脱口而出。
然后他愣住了——没准备,完全没准备,因为不知情。
他没有想过要问问诺诺的生日,就算问了,他为什么要送礼物给诺诺?而如果送了,那时候要和他的礼物对比的,估计是梵克雅宝的限量版首饰,还是一头金发的恺撒开着超级跑车送的。
但现在没有任何理由地,诺诺直接告诉他了,在他光着脚连袜子都没穿的时候。
“收到。”诺诺淡淡地说。
“恺撒为你摆下了这么大的场子啊……”路明非不得不服气。
“可我不喜欢,又不好不领他的情。”诺诺说,“他花了心思就希望你说他好,这是他的固执,他不希望自己费心思做的事不被人接受。”
她的口气很淡,像是在说一个完全无关的陌生人。
路明非心里动了动,忽然问,“你喜欢恺撒么?”
“喜欢啊,不喜欢我为什么要跟他在一起?我傻吗?”诺诺撇撇嘴。
路明非把那句话在肚里转了好几个弯才说出来,“可有时候觉得……你对他总是不理不睬的啊……”
诺诺问,“在学院里追恺撒的女生很多,你猜他为什么选中我?”
路明非上下打量诺诺,非常有把握,“腰细腿长,脸蛋好看!”
“今天请你跳舞的女孩也腰细腿长,脸蛋也很好看,你有没有趁着跳舞的时候问人要个电话号码什么的?”
诺诺说,“恺撒觉得自己生来就是领袖,一切都要最好。最强的能力、最佳的团队、最出色的女朋友,除了成绩不必最好,他觉得成绩没有意义。”
“恺撒喜欢我,因为我是学院里很少见的‘A’级血统女生,他认为在‘A’级中只有我能配他,所以选中我做他的女朋友。”
“不过现在有一点他不是最好的了。”诺诺笑了笑,“那个叫杨闻念的人打败了他,现在他不是最强的了,我想对他的打击应该会很大吧。”
她一口气说了半天,根本不给路明非插嘴的机会。
“虽然这样很难相处,但这样的恺撒最合适我。”
“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可理喻?”诺诺嘴角弯了起来,但是笑容很奇怪,总让人觉得她是在嘲笑些什么,“明明恺撒都摆出了‘你是很少有的配得上我的女生,我们这种拉风的男生最好的装饰品就是最好的女生’,可我对于当装饰品没有一点反感。”
路明非把目光移开,没有说话。
“我不反感啊,因为这样很简单。如果哪一天我变得不够好,我就不必勉强恺撒跟我在一起,反过来也一样,有一个人配不上了,就会散开,两个人都不会说什么,所以我们两个很般配咯。”
“很般配?”路明非觉得这个词有点刺耳,像是“门当户对”。
不过门当户对确实很重要吧?搁在中国古代,在书里写大家闺秀爱上穷书生的必然是另外一个穷书生了。
“因为不太明白怎么喜欢一个人,所以就找个能配自己的人。”诺诺踢着冰凉的水,“我以前看言情小说,总看不懂那些女主角哭得死去活来的,追问什么到底你爱不爱我啊,你是不是变心了啊。”
“其实这些都很简单的啊,要是那个人喜欢你,他自然就会过来抱着你说喜欢你;不喜欢你了,你对他哭也没用,不是吗?”
“那你还教我怎么追陈雯雯?照你说女孩都不用追了,反正她喜欢我就会告诉我,不喜欢,我追也没用。”路明非觉得诺诺在讲一个歪理。
“陈雯雯不一样啊。”诺诺说,“我这么想,因为我很奇怪嘛。”
“别人知道你很奇怪吗?”
“恺撒知道。”诺诺伸了一个懒腰,“恺撒最大的有点就是自信,虽然知道我奇怪,不可理喻,可是他豪气干云,绝对自信自己能搞得定我。”
“什么‘这样的女妖除了我还有谁能封印?’‘为了世界和平你们都退下让我和这魔女厮杀啊!’这种理由他想得出来。”
“切。”路明非一挺胸,“若是魔女腰细腿长,大家都是英雄好汉,谁会落后?”
诺诺一愣,上下打量他,“你不会说你自己吧?兄弟,有种来呀,被我轰杀了不要哭鼻子哦。”
“君子一言!”路明非忽地大喝。他某根该死的神经跳了,这句话没有经过大脑,自然而然地从嘴里蹿出来。吐气如雷,威风凛凛。
诺诺愣了,也只好跟着他接,“驷马难追!”
随后两个人都沉默了,沉默地路明非想给自己两个嘴巴子。
诺诺探出半边身子往山下看去,那个幅度一不小心就会栽下去。
“喂!”路明非不好去拉她,“掉下去就挂的。”
“萤火虫一只也不剩了。”诺诺嘟哝。
“萤火虫?”
“我说的星星是种大个儿萤火虫。夏天的时候,它们会从山下沿着瀑布往上飞,漂亮极了。”诺诺说,“你当我傻?到山顶才发觉是个阴天。”
路明非在心里骂娘,这个师姐真的是个巫女吧?他想的什么都被解读了。
她的声音突然变得极轻,“以前来这里,看到萤火虫,总觉得灵魂就像萤火虫那样慢慢地升上来,靠星星指路,飘回家去。”
“你说人死之后灵魂会去到哪里?如果没有星星指引,能找到回家的路吗?”诺诺的眼睛里闪着光,仿佛倒映着那些根本不存在的萤火虫,又仿佛倒映着一个个飘荡的灵魂。
路明非干瞪眼,这个寓言超过了他的思考极限,“我不知道,但我想我死之后灵魂大概会去看你一眼再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