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日月如梭。
燕州的天气日益寒冷,眼瞅着再有十天也就要过年了,盐场里的爆炸声也逐渐平息了下来。
经过这些天的科研试射,杨旭仿造的康格里夫火箭已然大功告成!
杨旭在第一时间,便将这一大喜讯通知了苏修。
并且在当天下午,亲自在试验场里给他演示了一遍火箭的威力!
当苏修亲眼目睹火箭击中目标,然后剧烈爆炸,随即燃起一片大火时。
苏修整个人都愣住了!
紧接着,他竟当场喜极而泣!
于是,
当天夜里,
杨旭的肩上又多了一份职责。
那就是总领督办燕州工匠加急赶制火箭!
并且,
燕州布政衙门里,
又连夜召开了一场有关奏报天降祥瑞的高层会议!
于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
靳鹏放假了!
杨旭给了他十五天假期过年!
因为他的活儿,已经被城里的能工巧匠们接手了。
靳鹏自然是开心地不行,当夜就火急火燎地冲进时花馆,一把拉住小翠的手就往人家闺房里钻!
一时间,小翠的少女香闺内,好一阵炮火连天!
火力之猛,甚至超越了这些天来城外盐场引爆的火药当量总合!
等到一通鏖战过后。
靳鹏这才心满意足地带着小翠,来到了时花馆老鸨的房间内。
经历了这些日子里接连数次的死里逃生,靳鹏明白了一个道理。
那就是:
人要是死了,可就连根鸡毛都不剩了!
所以他这次要马上就给小翠赎身!
哪怕兜里银子不够。
那他也要硬赎!
靳鹏不想万一哪天被炸死了,还给命里留下小翠这么个遗憾!
小时候,他父母早亡,家里传下来的田亩又全都被郑永昌那个狗婢养的给侵占了!
靳鹏那时候真的很苦,时常连饭都吃不上。
虽说他的父亲是战死的,朝廷每月照例都得给他发抚恤粮,可郑永昌那个狗婢养的,竟连他的抚恤粮都不肯放过!
原本每个月都能领到的二石抚恤粮,经过郑永昌那狗婢养的一克扣,落到靳鹏手里头也就只剩下三升不到!
这让靳鹏那些年的生活过得极其凄苦,若不是有小翠她爹时常接济,靳鹏甚至都熬不到承袭父职的年岁!
小翠她爹名叫马五,与靳鹏的老爹乃是生死之交,据说当年在战场上老靳就是为救马五而死的。
因此老靳战死后,马五便对靳鹏视如己出,不仅时常拿他那经过克扣之后本就少得可怜的军饷接济靳鹏,甚至还将那时刚出生的小翠许给了靳鹏做妻!
马五夫妻俩好不容易将靳鹏拉扯大,终于熬到了靳鹏可以承袭父职的年岁,本想着让靳鹏袭职后就和小翠完婚,夫妻俩也算是对死去的老靳有了交代。
可是谁能料到,就在马五带着靳鹏前去画押袭职的那一天,郑永昌那狗婢养的竟公然向他们索贿!
说是若不给足十两银子,那么靳鹏就别想承袭他父亲生前小旗的职位!
可马五哪有十两银子啊?
他的军饷哪怕不经过克扣,一年也才折银五两七钱而已,每月想要养活自己一家三口和靳鹏都已经是捉襟见肘了,根本不可能存下钱来!
至于砸锅卖铁,他也不是没想过。
可他家中只有二亩薄田,哪怕当时全都卖了也就只能换来六两银子。
无奈之下,为了能让靳鹏袭职,也为了自己欠老靳的那条命,马五狠心一咬牙,将年仅六岁的小翠卖给了时花馆!
靳鹏做梦都不会忘记那一天!
马叔抱着小翠离开了家门,回来的时候红着眼递给自己十两银子,并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催促自己赶紧把银子给郑千总送去,并再三嘱咐自己回来的时候一定要记得把那袭职文书给带上!
靳鹏当时并不知道发生了,虽然他也很好奇马叔这钱到底是从哪来的,但他没有多问,只是一如既往地听从马叔的吩咐。
因为自从父母离开后,马叔就是他唯一亲人,马叔对他好,给他饭吃,还要把小翠嫁给他当媳妇,所以马叔的吩咐,他向来都听从,不曾忤逆过。
只是当他兴高采烈地带着袭职文书回来时,看到的却是院子里马婶那冷冰的尸体,以及跪坐在一旁泪流满面的马叔!
后来靳鹏才知道,原来那天马叔给他的钱是用小翠换来的,而马婶在得知真相后,接受不了现实,投井自尽了!
从那以后马叔变得沉默寡言,头发也在一夜之间全都白了,整个人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几十岁!
后来靳鹏正式袭职了,成了三百里外张家堡的一名小旗。
赴任那天,是马叔借了匹马,亲自送他去的。
分别的时候,马叔打量着他那一身崭新的小旗战袄,破天荒地露出了笑容。
这是靳鹏最后一次看到马叔笑,也是他与马叔的最后一次道别。
不久之后,城里来信,马叔自尽了!
只留下六两银子和几句遗言。
他说:
“劳烦帮我将这银两转交给张家堡小旗靳鹏,顺带替我转告他,若是将来出息了,娶妻定要娶那良家女,城内青楼的女子,哪怕是赎身从良了,那也只能留之做妾。
切记再三提醒他是我让他这么做的,他这孩子啊,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这小子聪明伶俐,心思缜密,将来在军中定会有一番出息,叫他一定记着我的话,切莫自误!”
靳鹏知道这是马叔最后一次对他好。
因为他现在是小旗了,小旗也是官,虽然品级不高,但也是从八品,《大周律》规定官员不得娶妓为妻,否则仗责二十,剥夺官职!
从那一天起,
靳鹏就暗暗下定了决心。
往后一定要在军中混出名堂,凑够了银两就为小翠赎身,同时他也绝对不会忘记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等他将来赎回了小翠,再找机会向那郑永昌复仇!
前段时间,机会果然来了,郑永昌怯战畏敌丢失粮草,被苏大人下了大狱!
刚听到这消息时,靳鹏激动得一整夜没睡,本以为那狗婢养的此番必定被抄家问斩,家破人亡!
可却有同僚告诉他,人家京中有大树,此番不过怯战畏敌而已,顶天了也就是落个罢官流放,过个三五年活动活动,还是一样有机会重新起复的!
靳鹏急了,眼看仇敌犯下如此大罪竟还能有起复的机会,这让他如何能坐得住?
于是他连夜将多年以来收集到的郑永昌的黑料,以匿名的形式呈送给了按察使苏修。
原本他并不抱有太大希望。
毕竟在他眼里天下乌鸦一般黑,甚至就连郑永昌这等只会阿谀奉承,喝兵血,吃空饷的杂碎,都能在短短十年内从一名从六品的副千总一路扶摇直上做到现在的正三品参将,试问这大周官场内还有正义可言吗?
自那黑料呈送上去后,靳鹏心里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然而,结果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苏大人不仅连夜开始彻查此事,还特意为此写了一份奏折,请求朝廷派来锦衣卫协助办案!
大周锦衣卫,天子亲军,专缉谋逆大罪!
地方上若是有锦衣卫前来办案,那么被稽查的官员基本也就难逃一死了!
果然不出半月,靳鹏就亲眼见到了锦衣卫秘谍!
不止是他,还有许多受过郑永昌索贿和侵占田产的军中老人!
这些人和他一样,都被暗访记录下了口供!
这回靳鹏可以肯定,郑永昌是死定了!
同时苏大人也成了他心目中的大恩人!
他靳鹏隐忍蛰伏十余年,终于通过苏大人,大仇得报!
这份恩情靳鹏谨记于心,如若有一天,苏大人需要他,那么他愿意在安顿好小翠后为苏大人豁出这条烂命!
现在苏大人的爱徒杨督办要他去弄那什么鬼火箭,就连苏大人知晓后也亲自命他定要好生协助杨督办将此事办好。
既然苏大人都开口了,他又怎能不从?
可是那玩意实在凶险啊,随时都有可能丢命!
这些天他数度死里逃生!
好不容易侥幸不死,熬到了火箭研发成功。
可杨督办却告诉他,过完了这个年,还有一样威力更大的火器需要他协助研发!
所以靳鹏已经不能再等了,他必须先安顿好小翠,然后才能放心地把这条烂命给豁出去!
因此他今夜带来了自己的全部积蓄,一共三百五十两银子,距离时花馆老鸨九里红开出的五百两价码还差着一百五十两!
可是靳鹏已经不能再等了,他决定待会儿如果九里红不从,那就别怪他以势相逼了!
时间不长,大约喝了两盏茶的功夫,九里红才扭着她那丰腴的肥臀,出现在了靳鹏的面前。
这九里红整好大靳鹏两岁,堪堪三十年华,虽说在这时代的欢场里三十岁已经算是半老徐娘了,但她平日保养得极好,皮肤白白嫩嫩,特别是那一双灵活的媚目秋波荡漾,颇具动人的风韵。
“哎呦,靳千总这么急唤奴家来到底有何事呀?好不容易回城一趟,你不多陪陪我那害了苦相思的可怜女儿小翠,反倒是着急忙慌地来寻奴家这个老女人了?”
九里红一露面,便尽显风骚地调侃起了靳鹏,丝毫不顾边上还有她口中那所谓的“女儿”小翠在场。
她扭着那风韵犹存的身段,脚步似猫儿般,款款来到靳鹏身旁,柳腰一折,竟一屁股坐到了靳鹏的大腿上,圆润白皙的双臂只见轻轻一抬,便已悄无声息的环上了靳鹏的脖子,娇艳似火的红唇往那耳边一凑,媚声媚色道:
“你说,你这肚子里到底打的什么坏主意?当着小翠的面,你可要说清楚哦!莫要推三阻四的胡乱搪塞,将来害得我母女俩吃醋反目,那可就是你的罪过咯!”
靳鹏虽不是什么“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的痴情种,但被当着心上人的面如此撩拨,却也是面上挂不住的!
再一想起此行前来的目的,顿时便板起了脸,冷哼道:“哼!莫要跟某来这套,某告诉你,某对老娘们可不敢兴趣!还不快快给某起开?”
九里红被怼得一愣,她不知道靳鹏今天哪来的这么大火气。
往日两人也不是没有过言语上的相互调侃,更加露骨的虎狼之词她都曾说过,却也不见今日这般惹他不悦。
觉察到靳鹏好像真的动怒了,九里红只好悻悻地的从他腿上下来,但脸上依旧不敢表露出半点不悦。
只得假意嗔怪道:“靳千总好大的火气,你若嫌弃奴家,那奴家下来便是,方才惹得你不悦,奴家这厢向你赔…”
“不必了!”九里红的话还未说完,就被靳鹏抬手打断:“今日某可没空与你浪费口舌,三百五十两银子,小翠的卖身契拿来!这价格不管你答不答应,今晚某都要给她赎身!”
“什么?三百五十两?”
九里红听得一愣,这靳鹏不会是吃错药了吧?
难道他以为就凭他一个小小的千总,就能来老娘这儿强买强卖了?
“对,只有三百五两!”
靳鹏冷冷看着九里红,沉声道:“怎么?你不答应?”
“不是,靳千总,奴家想必你是记错数儿了吧?这小翠的赎身价格应该是……”
“不必说了,某知道,五百两是吧?”
九里红不愿撕破脸皮,赔笑着想要给靳鹏一个提醒,但是话才说到一半,就被靳鹏开口打断:
“之前你就告诉过某,不过那是你说的价格,如今某说只能给三百五十两,某就问你答不答应!”
“你若不答应,某就去寻你那个使钱偷偷改了贱籍从军的亲弟弟,燕州城外的三百里的张家堡据点是吧?”
“某当年就是在那从小旗做起的,如今那里的掌兵千户张勇与某有过命的交情,今夜某只需命人捎一句口信,相信不出十日,你那弟媳就可以领到阵亡军士的抚恤了!”
靳鹏这番话落罢。
九里红顿时惊得花容失色!
这是她心中从未与人道过的秘密,她那亲弟,三年前就以落水假死的方式在衙门里销了户,之后整整蛰伏了一年之久,方才通过燕州参将郑永昌的门路冒名顶替了一名迁籍而来外地军户。
据说那家军户是当年刚从南方迁籍而来的,人才刚进燕州城就害了场大病,甚至都没撑过三日便给病死了。
于是郑永昌便收了九里红一千两银子,让她那假死脱籍的亲弟冒名顶替了这名军户。
这件事当时做的极为隐蔽,根本不可能被外人知晓!
这靳鹏到底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这让九里红感到十分难以置信!
只是她哪里知晓,错就错在她走的是郑永昌门路,靳鹏与郑永昌有着血海深仇,这十余年来更是无时不刻都在收集他的黑料!
恰巧这件事情,当年就被靳鹏无意间得知,并且详细记录在郑永昌的黑料本当中。
只是靳鹏本性不屑做那以势逼人之举,所以哪怕不够银两给小翠赎身,却也一直都没有以此要挟于九里红。
经过短暂慌乱过后,九里红很快便镇定了下来。
小翠不过是她手上众多摇钱树中的其中一棵,况且已经不是淸倌儿了,也并非是那众人追捧的红牌姑娘。
与其让人危及亲兄弟,倒不如就舍了这棵摇树吧。
毕竟钱不过只是钱吧了,没了还可以再赚,而她亲弟弟的性命只有一条,若是因此出个三长两短,那她刘家的香火可就断了!
九里红不敢拿亲兄弟的命来开玩笑,于是点头答应了靳鹏的要求。
“好,只要你不为难奴家兄弟,奴家依你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