浏一览一器一A一P一P一阅一读一模一式一章一节一显一示一不一全一请一退一出一阅一读一模一式一查一看一完一整一章一节一内一容。
第283章 贫道,玄微
那一面镜子之中泛起的涟漪许久不曾散去,纵然只是过往之事的残留画面,但是玄真单人独剑,凌驾于天地之中,连道三声修道,求道,证道,最终放声大笑,陨落烟消云散之画面,壮烈雄阔,远不是老师口中的简短几句话能够比拟的。
那般孤绝的勇气和决绝,齐无惑许久不曾回过神来。
他回忆老师讲述上中下三乘道路。
其中玄都大师兄,在老师口中,是虔诚于道,遵循吾之教诲,修行历劫,有为无为,证得混元一气。
与天地同修,吐纳日月。
却也只得中乘而已。
那么,何为最上乘?
何为最上乘!
齐无惑看着玄真师兄的道路,忽然就明白了老师那不曾说出的话语,到底什么才是最上乘的道路——
自己的道路。
开辟一条全新的道路!
磨砺自己的道心,认定自己的方向,而后步步前行。
然后披荆斩棘,斩却一切道路上的外劫和心魔,最终高歌猛进,走到这一条道路的极限,走到道路的终点,那么,无论此身曾经拜师于谁,无论曾经经历过什么,几番沉浮,几番挫折,也可称一道之祖师。
是可为——
道祖!
少年想着师兄的所作所为,整合天下,一统九州,持剑而战妖皇,邀天共饮。
一件件,一桩桩,又创造出了最初的气运之道。
欲要让寻常的人也不再受到天资的束缚,只要此心不是堕落懒散,便可以有道路可行,裹挟了大势大愿,是何等的豪迈,从不后退,从不挫折,从不曾给自己留下余地,唯步步向前,终究破劫四十九重陨落,也不曾后退,不曾后悔。
如此豪情,如此道心,又是同门,又是同族,只差一步就要功成,这一切都在冲击少年道人的内心。
让他情绪激荡起伏,那诸多的情绪在他的喉中盘旋许久,最终也只得一声喟叹。
“可惜了……”
南青子微怔,她简直觉得,这一声叹息就如同那一日玄真陨落之后,赶赴而来的老者怔怔许久后的叹息,一般无二一样,而这可惜两个字,根本不是旁人那种无关痛痒的评价,而是带着一种极为浓烈的遗憾,极为痛切的感同身受。
南青子神色恢复了原本的静谧,道:“谁人不可惜呢?”
“他只是,从不愿回头罢了。”
“执道之坚,君心如铁,其余一切,也只是他的点缀。”
少年道人道:“鬼帝苏醒之后,为何不曾第一时间去找他?”
南青子没有回答,许久后,才淡淡道:“只是区区四年罢了,他是人皇,我是鬼帝,四年的时间,对于我们来说,只是倏忽之间便过去了而已,不值得一提,也不必记挂在心中。”
“我为何要第一时间去找他?”
“我如此,他亦如此。”
她是这样说的,可是她抬眸远看去,却仿佛还在注视着那遥远到了八千多年前的过去,看到了他们那唯一快乐的两年时间,在山下的院子里面隐居,他们的院子里面开辟出了四方天下的景致,角落有竹,屋旁有松,秋日可大片菊花观赏。
因她出身水乡那道人还亲自在院子里面引来了活水,种下荷花。
夏夜观荷而赏月,只那道人总是说,因多有草木,蚊虫不免太多,而有水之地,书卷潮湿,容易被虫子蛀咬,倒是颇为烦恼,道人翻书,女子摇扇,山下之时日,明明短暂如同倏忽之间,明明无趣地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却让她难以遗忘。
齐无惑看着失神的南方鬼帝:“那么,你可曾经见过玄真……人皇的墓葬吗?”
南方鬼帝淡淡道:“他烟消云散了……我,深恨他,不曾见他!”
少年道人道:“他葬在一处山下。”
南青子的身躯猛地一颤,眸子瞪大。
山下……
齐无惑不知道为什么南方鬼帝会忽然对这一座山而有如此大的反应,只是作为师弟,需要将这些东西传递出来,道:“没有什么陵墓群和华丽的陪葬,只是一座孤坟而已,那里有一座石碑,号为玄门十三恨。”
齐无惑语气清朗,轻声道:
“第一恨,书囊易蛀。”
南青子的手掌下意识抓住了袖口,死死地攥住,这是巧合吗?
她怀念的东西,他在最后死前也在怀念着么?
少年道人看她,顿了顿,方才轻声道:
“第二恨,情深缘浅,佳人薄命。”
南青子的眼里面似乎蒙上了一层迷雾,她安静地站在那里,少年道人却忽而觉得她变得很是遥远,身上属于南方鬼帝的阴冷和寒意,那种充满了侵略性的绝美之感也散开了,少年道人似乎明白,或许,【南青子】和【南方鬼帝】,并不是完全的一样。
【南青子】,是【南方鬼帝】最为本质的秉性,是若是她不是先天纯阴鬼神,而是出生在人世间会是什么样子的可能性,而这一次的尝试和可能,遇到了行走于天下的太上玄真。
少年道人徐徐道:“第三恨夏夜有蚊,第四恨月台易漏,五恨菊叶多焦,六恨松多大蚁,七恨竹多落叶,八恨桂荷易谢,九恨薜萝藏虺,十恨架花生刺……”
这些在他看来,是师兄也是有诸多执念和情感的人,非是雕塑一般的存在。
是大爱非无情。
可落在南青子的耳中却又是另外一番意味。
很多的东西,唯独当事之人,方才知道那些隐微的心思和含义,不知怎么的,她眼前的画面模糊起来,她仿佛还可以看到那在小小院子里面的两年时间,看到了那烦恼的小道士,坐在荷花池旁翻卷着自己的书卷,而自己坐在椅子上,看着他。
那道人把书都摊开来,看着那些被虫子蛀了的书页,剑眉都皱起来,龇牙咧嘴的,可抬起头看着她,笑容还是温暖灿烂。
眼前尽数模糊,而后有泪水滑落下来。
落在地上,化作九天纯阴之气。
齐无惑的声音顿住,看着那不知道为何,不知何时泪流满面的南青子,南方鬼帝那一张绝色无双的面容苍白,齐无惑叹了口气,道:
“先天阴神鬼物,至阴至纯,本没有所谓的姓氏。”
“而你那一世又是从家中跑出来,隐姓埋名。”
“所以,南青子这个名字。”
“其实是你那一世和玄真度过短短四年时的名字吧。”
玄门十三恨,十恨唯伱,三恨为道,无我。
至阴至纯,先天所生,冠以相逢之名,绵延八千年。
齐无惑看着眼前之‘人’,叹息道:“为何呢……”
为何你不曾在苏醒之时去寻找他?
南方鬼帝抬起手,用袖口擦去了眼角的‘泪水’,眼角微微泛红,怔怔然失神,却笑起来,轻声道:“那时候的他,是阳间功业最大,气魄煌煌如火者,意气风发,那时的他,不该,也不能有【鬼】作为他的妻子。”
少年道人微有叹息。
南青子却没有再管这些,只是忽而道:“你能够有机会看到他的墓碑。”
“该是他的故人。”
“那么,这个东西,或许可以托付给你。”
“嗯?”
齐无惑怔住,看到那女子伸出手,在袖口之处微微一点,那和北帝镜一般无二的镜子上泛起流光,旋即化作一个阵法,以极为玄妙的方式解开之后,无尽的流光汇聚,化作了一枚卷轴,上面有着极为浓郁的气机。
齐无惑道:“这是……”
南青子手掌抚过这卷轴,轻声道:“是他的道。”
少年道人道:“他的道……”
“嗯,是那任何生灵都可修行的气运之道,越是有行助于人间,便是气运越强。”
“而行邪祟掠夺者,则不得气运之钟;他没有选择绝对的平均,而是选择给于所有生灵同等的机会,给与他们的选择,而这气运之道,他完成了最初的部分和最根本的部分,只是可惜,还没能够完成最后那一部分,就已经……”
南青子没有说下去。
微微吸了口气,定住心神,道:
“而这一条道路,也只是雏形。”
“他所言,天下疲敝已久,若下猛药则俱亡;天地轮转,自冬至为一阳,而后自一阳至六阳,此地而转,又如种下树木,需要先种下种子,而后有芽,而后有干,而后有枝叶,最后方才可结果,他所做的,非开辟道路,非是一口气将这道路完成,只是种下了种子。”
“道路不可能一蹴而就。”
“既然是‘人’之道路,那么也该由一代一代的人来完成,否则,此非人之道也。”
“这,就是他找到的那一颗种子。”
气运之道的‘种子’。
人间之道的种子。
齐无惑回忆起来在中州时候,和计都星君对峙的时候,后者的话语,八千年前的人皇陨落之后,他的八个臣子分裂了他的国,让好不容易抵达了一统的人间重新分裂为乱世。
毫无疑问,现在这个时代的气运之道,和玄真开辟时的目的也绝不相同。
现在的气运人皇之道,只是那八个臣子旁观玄真所作所为而成的道路。
并不纯粹,且极驳杂。
此卷轴代表着的,是玄真遗憾而未曾完成的最后一步,是他的功业,也是劫难,是因果,然——
正如其所说。
既是人的道路,那么,就该由一代代的人去将此道补足。
岂能寄希望于先行者把一切都完成?
少年道人看着那代表着【气运】的卷轴卷宗,他微微后退,而后震袖,拱手,极为郑重,双手接过了这一副卷轴,轻声道:“那么,他的遗愿和因果。”
“贫道,接下了。”
“我会帮他完成最后的一部分。”
声音顿了顿,齐无惑道:
“嫂子。”
南青子微怔,旋即眸子瞪大,而后看到那少年道人握着卷轴起身,左手垂落,右手起道决在身前,他的眉眼五官,乃至于气质,和那八千多年前的道人截然不同,但是那一股清朗之气,却仿佛一脉而成。
恍惚之间,几如和玄真初见时,却又已是八千多年后,却见那少年道人,如是言:
“贫道,玄微。”
玄微……
南青子的眸子瞪大,旋即意识到了什么,道:“你是,他的师弟?!”
她压抑着声音,急促道:“你,你怎么来这地方犯险?”
“且速走!”
“我,我也当不住你这样的称呼……”
齐无惑摇了摇头,回答道:“师兄推翻周氏诸王之后,独自一人,并无后裔……”
在那之后就因酆都之乱,甚少知人间事的南青子怔住,道:
“那现在的人皇?”
齐无惑回答道:“在师兄身后,有八王之乱,八个臣子分割了人间的国土,又和妖族翻脸,现在人世间的几个国家,全部都是当年背叛了师兄的臣子传承下来的,他们的法门,也都是旁观师兄,或者受到师兄指点而成就的。”
“背叛……”
南青子呢喃,旋即摇了摇头,坦然道:“玄真不在意背叛。”
“但是他们既又分裂人间九州,恐怕又是为一己私欲。”
齐无惑将而今人皇所作所为道出。
她沉默许久,最终伸手入袖,缓缓往出取的时候,丝丝缕缕的流光汇聚,化作了一枚玉玺,上面有极为浓郁的人道气息,南青子手掌抚摸着这印玺,道:“这是他…陨灭之时交给我的,是他的印玺。”
“我本来是将它当做了最后寄托之物,但是你是他的师弟,便先交给你。”
“你持此物……”
她握住了玉玺,而后将此物放在齐无惑的手中。
少年道人手腕一沉,感知到了此物之沉重。
“或可,罢黜诸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