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轻轻的呼唤,在荆月沁的心底无异于一声炸雷。
她的心剧烈颤抖,一时间竟然感觉听不清周遭的声音,耳边只能听到自己那雷鸣般的心跳声。
咚咚咚!!!
小月沁。
这个称呼专属于一个人。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会用这个亲昵的称呼来呼唤她。
只有一个!
那便是……
可是,真的是她吗?
在这一刻,荆月沁竟然不敢抬头。
她感到害怕了。
“你!你是?你是她的……”
“师尊……”
熟悉的气息,但却如此年轻。
荆月沁迷茫着伸出一只手,轻轻按在了妖月的脸上,上下揉搓,仔细地感知着。
紧紧握住。
因为站在路前方的,并不是她记忆中熟悉的妇人,而是一个有些拘谨地背手而立的少女。
但她依旧不敢抬起头,反倒将头在任以道的背上埋深更深,似乎只有这样,她才能够找到几分勇气。
虽然声音听上去和记忆中的慵懒有些差异,但那调侃的语气却是和记忆中分毫不差。
虽然面容看上去年轻了许多,但却能够从媚眼之中看到熟悉的轮廓。
甚至比任以道都年轻,从身上散发的生机来看,可能不足百岁。
脸是真的。
一个在世人眼中走火入魔,灭人道统的嗜血魔头,这一刻全身颤抖着,像是个胆怯的孩子。
咔哒咔哒的马蹄声响起,任以道调转马头,将马身横过来,让背后的荆月沁能够看到前面。
已经不用再担心了。
“不是女儿,不是孙女,也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后代。”她盯着荆月沁怀疑的眼眸,认真地开口:“虽然看上去稍微年轻了那么一点,但我就是你的师尊。”
“你,你真的是师尊吗?”
在看清的第一瞬间,荆月沁其实是有些失望的。
蓦然,荆月沁感觉一股暖流在体内游走,带着股股暖意,驱散了她心底的不安。
即使这只是一场醒来便会破碎的梦,她也不会再孤单了。
因为除了师尊之外,她已经有了新的家人。
没有伪装,没有任何修饰,从骨骼的角度来看就是这般模样。
她害怕这只是一场梦,担心这只是一段幻觉。
是啊。
这时,一只温暖的大手掌握住了她颤抖着的冰冷手掌。
荆月沁甚至不敢探出神念去感知声音传来的方向。
在做好了最后的心理准备后,荆月沁终于抬起头,看向了那个真相。
一个有着一头白发,穿着一条无瑕白裙,看上去青春靓丽的清秀少女。
女儿吗?
妖月上前一步,让自己与荆月沁贴近,仰着头看向她。
这不是她的师尊。
荆月沁的心再次颤抖。
“还是害羞的不愿意抬头吗?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没长大,还是个爱撒娇的小家伙啊。”
迎接答案。
“有我在。”
但是,就在下一瞬间,当荆月沁看清了少女的面容后,她整个人呆在了原地。
可真的太过年轻了。
等她回过神,发现身体的颤抖已经消失不见。
不用怕。
“……”
荆月沁内心本该激动,但看着这样一张年轻的面容,她心中甚至感到一丝荒谬。
他没有说其他,只是再一次轻声重复:“有我在。”
转世?
这世上真的有转世吗?
“以道……你真的不是找了个人来骗我吗?”
荆月沁的声音带着些颤音,她是真的有些迷茫了,话语带上了哭腔。“告诉师姐真相吧,我不会生气的,真的不会……”
她分不清了。
真的分不清了。
到底什么才是真相啊!
任以道没有回答,而是冲着妖月挑了挑眉。
喂,解释啊!
你再不解释,要是一会儿她哄不好了,我可不管了啊!
妖月回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接着盯着荆月沁缓缓开口。
“你是个爱哭的孩子,一天最多哭了十三次,因为我不小心打碎了你最喜欢的瓷瓶,直到我答应你再买一个一样的才放过我。”
“你不喜欢传功长老沈贺,觉得他太严肃,讲的东西太无聊,总是对你们太严厉,你为了报复,偷偷把他种下的灵种翻出来煮了一遍后重新放了回去,他为了这事还来找过我,被我一掌打出去了。”
荆月沁眼神一颤,不敢置信地看着妖月。
这个秘密是她的黑历史,她之前从未告诉过任何人。
那时候剑新新还未上山不清楚,自己也没跟任以道提过。
她是怎么知道的?
她是怎么……
“你是个害怕寂寞的孩子,也怕黑,上山后一直不愿自己一个人睡,每天晚上都要抱着被子跟我一起睡。”
“你虽然天赋很好,但其实很不喜欢修炼,要不是我逼着你,你甚至都不愿意降神选路,还为此跟我吵了一架,最后被我扇了一巴掌……那是我唯一一次动手打你。”
“你……”
妖月深深地看着眼角有泪水涌现的女人,像是看到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模样,也是这样哭哭啼啼的样子。
“你是个倔强的孩子,直到最后,都不愿意叫我一声母亲。”
“我曾问过你原因,你说母亲是母亲,师尊就是师尊,这两者不能混为一谈。”
滴答。
泪水滑落,浸湿了任以道的后背,让他的眼眸微微垂下。
他给予荆月沁温暖的手掌被死死反握,用来压制她心中那激荡的情感。
随着妖月提起的一件件小事,一点点生活细节,荆月沁其实已经相信了。
虽然换了一副样子,但这就是她的师尊。
那个被弄丢了几百年的师尊。
啊啊……
荆月沁张着嘴,可喉咙中却发不出声音,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妖月看着她这般模样,眼神柔和,没有怪她,而是用脸颊蹭了蹭她的手指,轻声道:
“我想了很久,在见面的时候该说些什么,不知道怎么才能获得你的原谅。”
“为此,我甚至想过逃避,觉得干脆就这样彻底消失在你的世界中。”
不……
荆月沁说不出话,但却连连摇头,用全身在表达自己抗拒。
不要!
我不要那样的结果!
“嗯,我后来也觉得不妥,因为你个爱撒娇的孩子,要是我一直不出现的话,连一个能撒娇的人都找不到。”
妖月无视了任以道那边投过来的鄙夷目光,紧紧盯着荆月沁,将身后藏着的东西拿到胸前,递到荆月沁的手上。
“我找了很久,终于在一处山谷里找到了这些。”
那是一束白花。
不过并非纯白,而是浅蓝的花瓣上沾染了一些如水滴一样的月色。
荆月沁眼中的泪水止住,定定地看着手中的花束,她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好像很久之前见过这种花一样。
是在哪里?
“这是你家乡的花,望月花。”
“在我找到你的时候,周围就有一大片望月花的花海。”
妖月摘下一片花瓣,举起对着天上的月亮,让月光透过花瓣洒下如水波般的光华。
如梦似幻。
“月色沁入了花瓣,所以……我便给你取名为月沁,随我姓。”
妖月将花瓣松开,轻轻吹飞,冲着已经傻了的荆月沁笑着眨了眨眼:“小月沁,听了这么多,你还是不愿相信吗?”
不不不!
荆月沁用力摇了摇头,泪水四溅,终于是说出了话:“……你,真的是师尊吗?”
“真的,如假包换!”妖月挺起了胸膛,自信满满地说道:“虽然出了一点点小问题,但我还是你认识的我!你最喜欢的师尊!”
“师尊……”
荆月沁想要下马,但却一时脱力,整个人从马上跌下,被妖月一把抱在了怀中。
“真是个冒失的孩子。”荆邀月搂住自己那愚笨的徒弟,在她耳边轻声开口:“抱歉,师尊回来晚了。”
“让你受委屈了。”
这一句话,彻底击破了荆月沁的心理防线。
委屈吗?
数百年的孤独,一次又一次的噩耗。
怎么不委屈?
“师尊!!!”
荆月沁紧紧抱住妖月,像是个孩子一样放声大哭。
“啊啊啊!!!”
没有言语,就这么哭嚎。
这一夜,落月峰最爱哭最胆小最害怕寂寞的女人把这几百年来积攒的所有泪水都流了出来。
她已经不用再假装坚强了。
她可以哭了。
可以放下伪装了。
任以道坐在马上,隔绝了此地与外界的所有感知,静静地注视着在哭嚎后抽噎着倾诉的师徒。
“呼……你终于能解脱了。”
被捡来的白狐抬起头,望向天空上那亘古不变的月,在心底低语。
“姐姐。”
……
不知过了多久,荆月沁缩在妖月的怀中沉沉睡去,而这一次,她的脸上不再有孤独和忧愁,而是满满的安心。
妖月怜爱地低垂着眼眸,手掌轻轻拍着弟子的后背。
任以道从马背跃下,轻手轻脚地坐到两人身边。
“谢谢。”
“不客气。”
在说完这些后,合谋了这么一场重逢的两人没再开口,就这么沉默地并肩坐着。
直到,任以道想起什么,冷不丁问道:“说起来,有件事想要问你。”
“什么?”
任以道严肃地转过头,紧紧盯着妖月,沉声道:
“虽然我觉得不可能,但你应该……不是我妈吧?”
“……啊?”
妖月:???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