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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章骋当初不是因为怕死,把李闻鹊调到身边,又因为怕死,不敢让李闻鹊离开,而是听从谢维安等人的建言,一早让李闻鹊陈兵边境戒备,今日之祸未必会发生。
如果当日跟章梵交谈的人是谢维安而不是刘复,谢维安肯定也会敏锐察觉到章梵隐藏已久的不满,从而将威胁掐灭在萌芽中。
但世事从来没有如果。
章骋有无数个理由不应该死,章梵却只需要一刀,史书原本的车辙就会改向。
章梵也有无数理由不发动这场宫变,但他一念之差,依旧举起屠刀。
同样的,他举起手中的刀之后,也有无数理由说服自己继续走下去。
意外接踵而至才是朝代更迭中的常态,更何况是在这种世道之中。
换作十年前的章玉碗,绝不可能对乱世人心有如此深刻的认识。
而现在,她却不得不说出残忍答案,来打破他们的幻想。
“因为严观海说的那番话。
他当着章梵的面,发誓对陛下绝无二心。
章梵原本的确是没打算马上杀了陛下,但是严观海的话让他意识到,陛下一日不死,事情随时就有可能出现变数,一旦禁军里有人起了二心,想要当忠臣救驾,陛下就是现成的正统,只有陛下死了,禁军所有人才能横下心跟着他干。”
“而齐王,陛下只有这一子,陛下不在,他就是毫无争议的继位人选,章梵既然放弃了陛下,就不会再选一个注定是杀父仇人的齐王。”
刘复听得心惊胆战,不由失声道:“章梵想自立为帝?!
就凭他在京城那些禁军,顶多能坐几天皇位过瘾,等李闻鹊他们稳定了局面再回师京城,他就死定了!”
侯公度深吸口气,纠正道:“李闻鹊能不能稳住战事,还是两说。
这次南朝来势汹汹,我方又输了首战,如果李闻鹊在前线全军覆没,章梵凭借着长安地形,再挟持长安权贵百姓,易守难攻,说不定还真能立下。”
他有些话不好说得太明白,公主却能理解,帮他接了下去。
“退一万步说,就算南朝占据上风,逼迫北朝投降或和谈,他们也不会为难章梵,章梵未必需要自己继位,只要再扶个愿意跟南朝合作的傀儡宗室登基,总是会有许多路子的。
如此情况下,齐王反倒成了最坏的选择。”
刘复六神无主,为了逃出长安,他能想尽办法,但现在需要动脑子分析局势,他反倒不行了。
“那我们怎么办?就这样坐以待毙?我老娘还在城里,我怕章梵找不到我,会冲她下手!”
“不必担心,章梵现在也许比你还慌,根本顾不上那些。”
公主安慰他一句,聊胜于无,“谢维安现在肯定想尽办法在为我们拖延时间,当务之急,我们等不了援军到来了,要想办法入城。”
“就我们几个?能做什么?”
刘复愁眉苦脸。
侯公度望着他,一字一顿,说出公主想说的话。
“擒贼,先擒王!”
…
…
“三天快过去了,你想出什么好办法没有?”
严观海瞅着不言不语的谢维安,心里忍不住骂,嘴上却忍不住出声。
这家伙平时能言善道,关键时刻怎么就派不上用场了!
他见谢维安不吱声,又用胳膊肘撞了撞他。
章梵没短了他们吃喝,但两人精神都谈不上好,严观海还要更差一些。
君王在眼前被杀的情景,不是谁都能承受得了的,这几天严观海睡也睡不着,闭上眼睛就是皇帝血溅三尺的模样,要不是还有个谢维安在这里陪他,他恐怕早就崩溃了。
最初的惊惧被时间缓解之后,又有更深层的隐忧浮上来。
“你觉得那狗贼会自己当皇帝吗,还是让齐王……”
如果是齐王的话,他这舅舅作为至亲,或许能得幸免吧?若是章梵狗贼早日伏诛,那齐王年幼需要辅佐,他这舅舅不也就能……
“我劝你现在先不要做权相的美梦,我们能不能活着出去,都还不一定。”
谢维安略显疲惫的声音响起,对严观海的想法洞若观火,也打碎了他的浮想联翩。
严观海先是有点恼羞成怒,随后又清醒过来。
他知道谢维安说得没错,章梵连皇帝都敢动手,又怎么会忌惮他们区区两个臣子?就算真要扶持齐王上位,他这个舅舅对章梵来说也是阻碍,现在留着他们俩的命,只是想让他们帮忙安抚众臣,把弑帝的事情圆过去而已。
严观海越想越害怕,忍不住往谢维安那里靠了靠,仿佛这样就会多点安全感。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假意跟章梵合作,等他遂愿,是不是会把我杀了?毕竟我是齐王的舅舅……”
“你从头到尾就想错了。”
“啊?”
谢维安叹了口气,看着他的眼神似乎隐含怜悯。
“章梵不一定会杀你,但一定会杀齐王。”
严观海难以置信:“怎么可能?!”
“章梵既然连陛下都敢下手,自然也不会吝惜齐王的性命。
一个活着的齐王,总是各方争夺的猎物,不会比陛下更好控制,事到如今,留着齐王,反倒是留着污点,不如一不做,二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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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维安与公主根本没有碰过面,却做出了近乎一样的判断。
严观海的脸色越来越白,听到最后,已经跟死人差不多了。
他思来想去,知道谢维安没有危言耸听吓他,章梵真干得出来这种事。
“此人先前,我就当他是个纨绔子弟,跟汝阳侯一般,可谁能想到,他还有这等野心?”
从前种种掠过,严观海想起了一桩往事,“当年赵群玉在时,禁军被冯醒捏着,那时候章梵就已经是禁军统领之一了吧,他藏得可真够深的,陛下因他姓章,也把他当自己人,唉!
我早就听说章梵私下对李闻鹊压在自己头上有些怨言,可也没当回事,早知道……”
世上没有早知道,所有“早知道”
都不过是事后的追悔莫及。
严观海顿时泄气:“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坐困愁城,等死罢了?()”
谢维安:三天将至,章梵很快会找我们,他要的无非两件事。
一是让我们帮忙作证,遮掩陛下之死,多半是以陛下病重为借口,他知道自己现在名不正言不顺,就算要宣布陛下驾崩也不能是在这个时候。
二者他想与南朝和谈,也得用上我们。
19()”
严观海嘴唇微颤:“要我们当卖国贼?”
谢维安不语。
严观海烦躁不已,起身来回踱步,可又因为这几天没胃口,吃得不多,很快就头昏眼花,不得不重新盘坐下来。
“你是不是还有办法?谢维安,你平时就狡猾,现在肯定还有办法的,对吧?”
谢维安摇摇头:“我的办法就是拖,拖到长公主他们过来解围为止。”
“长公主……”
严观海刚说三个字,马上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
“你就别逗了,就算侯公度那几百人跟着一块回来,他们能顶什么事?连长安城城门都打不开,更别说宫门了!
外面又不知道陛下的事情,章梵只要反口咬定他们是来谋反的,就可以直接将他们拿下!”
他越说越觉得局面无望,绝路颓唐。
“要不,我们就从了吧!
先把命保住再说,你也别觉得一世英名付诸流水,反正你之前弑师之名都能背了,再背个弑君的锅,熬过这一阵,对你来说也没什么。”
谢维安叹了口气,他也觉得严观海竖子不足与谋,但是上天只安排了一个严观海跟他关在一起,他也没有选择。
“章梵这几天都没露面,说明素和应该已经平安逃出去了,只要他出去,能找到长公主或陆惟,我们就还有一线生机。”
严观海不理解:“就算长公主再得陛下信任,她也只是一介女流,陆惟就更不用说了,大理寺卿能做什么,你凭什么相信他们?”
谢维安缓缓道:“可能是因为,谢园那起井底埋尸案吧。”
严观海一头雾水:“那件事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谢维安也不在乎他听不听得懂,摇摇头,忽然笑了。
“我本以为我是孤独的,到了如今才知道,这天下,也不只有一个谢维安,足矣。”
……
“你们想回长安?”
陈济讶异地看着公主和侯公度,那眼神就像在看两个准备白白去送死的傻子。
侯公度反问:“越王可有其它办法?”
陈济顿时语塞。
他哪里有其它办法?
眼下长公主这几个人,要兵马没兵马,要地利没地利,就侯公度那几百个人,都不够章梵塞牙缝的,真正有大军的那些人又在边境跟他们南人作战,怎么看都是个逆风局。
“我记得洛阳也有府兵吧?要不然带上洛州的兵马,去攻城?”
陈济胡乱出着馊主意。
“洛州那点兵马,怎么攻打长安城?那可是天下第一城的长安,就算你们南朝率大军打到长安城下,只要里头粮草充足,估计都得围上一个月吧!”
这下连刘复也能鄙视他了。
陈济挠挠下巴:“我又不懂兵事,要不然还能让我的兄长们给挤兑成这样?”
他总觉得长公主他们这次可能会折戟沉沙,嘴上不说,心里难免有种上了贼船的隐隐后悔,想着早知如此,还不如现在长安附近找地方藏起来,等南朝一路打过来,再跳出来蹭点功劳。
但陈济不知道南朝究竟能不能大获全胜,也不知道这边能不能挡住南朝的进攻,一切都是赌博,战争固然要计算得失,可说到底也有天时地利人和的运气成分,陈济左右为难,抉择不定,一边后悔,又不得不继续搭着长公主他们这条船,为无法确定的未来担忧。
“单凭我们这边的人手,要正面攻入长安城,捉拿章梵,是不可能的。
只能找机会潜进去,只有找到章梵,捉住他,才能破这个局。”
侯公度耐心分析,主要还是说给刘复和陈济两人听。
“目前的情况是,长安城没有关闭,每日车水马龙,也很难查得仔细,我们要进长安城是不难的,难的是进宫,章梵现在肯定是在宫里不出来的,我们不仅要进宫,还要见到他。”
陈济呜呜嗯嗯听着,心不在焉,神出天外想着自己要不要提前跳船,就当押宝失败算了。
忽然,他感觉侯公度的声音消失,周围都安静下来,不由回过神,却见大伙全都盯着他。
陈济心生不祥:“……你们看我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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