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侯府这些年从这家钱庄借,再从另家钱庄拿钱还,三家钱庄来回拆补。
知意冷笑,“若这三家钱庄知道侯府早已空虚,怕是不会放钱。”
婢女这回听明白了,“难怪小姐方才说一旦侯府亏空暴露,连东墙都没得拆。”
再看桌上对牌钥匙和账本,婢女气愤,“尤夫人根本是要把这烂摊子甩给小姐,知道咱江家有钱,她本意是要逼小姐填补这些债。”
“莫非他们就是看上咱们江家富足,奔着这个才求娶的吧!”
恍然想起一事,婢女道:“议亲时尤夫人重病加身,也是那副样子惹得老爷夫人和小姐心有不忍,她是不是故意装的?”
“装倒是没必要。”知意分析,“宫里太医亲自看过了,病应该是真的。”
“但病情始终不见好转,偏在我们定下婚事后才转好……只有一个解释——太医开的药她根本没喝。”
婢女愈发觉得小姐说得有理,“这岂不是仗着对咱们老爷有恩,苦肉计骗婚!”
知意也心凉了半截,“侯爷去世后,只剩孤儿寡母,他们维持府邸艰难,想出拆东墙补西墙法子我不是不理解。”
“我嫁人从不在意对方高低贵贱,好日子都是靠双手过出来的,只要一家人一条心,我不怕与夫家同甘共苦,但前提是彼此真诚相待,可”
知意揉着眉心,“侯府不地道啊。”
“什么喜欢我看重我,分明别有用心,仗着恩情在前,软刀子逼我们答应婚事。”
“陆云舟对我冷漠无情,而今又用这种方式把烂摊子甩给我,就这,我凭什么跟他们同甘共苦。”
婢女不忿,“我们把这些告诉老爷夫人,请老爷夫人给小姐做主!”
“做主?”知意苦笑。
“如何做主?是将他们母子骂一通打一顿?就算和离,理由呢?”
“哪怕皇后姨母亲自为我做主和离,也得寻个合适理由,说侯府骗婚?耍苦肉计促成婚事?”
知意自嘲,“太医亲自瞧过病,她确实有病在身,至于开的汤药她没喝,只是我们推测,没有证据如何以骗论罪。”
“他们是没承认过府邸亏空,但也没否认过,且成婚前不透露家底儿也实属寻常,拿这个说事儿最后只会成了我嫌弃侯府没钱。”
“还是说丈夫对我冷漠,新婚夜霸王硬上弓?听听婆母怎么说的,一句酒后心急便给他开脱,说出去反倒安我个动手打人不敬丈夫之名。”
“还是干脆仗着皇后姨母和相府权势,威逼利诱要份和离书?”
知意揉着眉心,“传出去母族名声还要不要,我岂能因自己连累整个家族清名。”
婢女急得思来想去,“那小姐怎么办?就吃这个哑巴亏了吗?”
“当然不能咽下。”
知意平静下心绪,“只是这件事我要自己处理。”
“我也相信,不管爹娘相府还是皇后姨母,任何一人知道都会为我想法子,可我已长大,不能总给家人添忧,事事依赖母家。”
“当年外祖父被人陷害革职流放,母亲和几位姨母流落民间,那种情况下她们都能活出来,难道我一遇到难处就请母族出面,一辈子在母族庇护下过活?”
“爹爹本就觉得我是为他还恩情嫁过来,已是愧疚,若再知晓这些还不心疼死,不能再让他们跟着着急。”
知意目光坚定,“我会自己处理好。”
婢女拿起账本,“那这中馈怎么办?”
“好办。”知意面色淡然,嘴角勾起一抹笑。
儿媳代管中馈,不知尤氏是完全放心还是身子不好无暇顾及,全不问她有没有不懂或难处,对于府中外债绝口不提,也不见任何尴尬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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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绮月自醒来后精神颓废,霜打了似的。
“他这是恼了我了,他真的恼了我了。”
“女儿不要这样。”孟蝶给闺女打着气,“不到最后一刻不能认输。”
温绮月目光呆滞地靠在软枕上,“他都能这么对我,我还有什么希望。”
“不许说这种丧气话!”
孟蝶安慰,“女儿忘了?他当初都为你放弃江山了,这么深的感情岂是说变就变的。”
“莫自乱阵脚,不管怎么说那莺歌一案总是推到了你祖父身上,贤王不会因这个迁怒你,我猜大抵还是和亲一事。”
“这么说吧,就是夫妻过日子也免不了有个矛盾吵架,何况你俩还没成婚,不要一遇到困难就打退堂鼓。”
“再说,他未必是故意出卖你,兴许也是酒后不甚,或者无心之失。”
听母亲这么说温绮月原本死灰的心又燃起斗志。
“母亲说得没错。”
瞳孔重新聚集,“我不能倒下,他只要对我有过情就不会轻易放下。”
“不管怎么说,我眼下处境再不济也比当年宋琳瑶的罪臣女强,好歹是正经官家小姐,我不能输给她。”
孟蝶笑开,“我儿这么想就对了。”
“夫人,小姐!”
外头一串急促脚步声,就见仆从涕泪纵横跑进来跪地。
母女俩听了禀报瞪大眼睛。
温绮月嘴唇颤抖,“祖父……去了?”
仆从回了声是,叩首在地。
安国公年岁高,本就身子不好,此次因孙女泼脏水之事动了真火,那日晕倒后虽醒了来,但身子大不如前,血脉瘀滞,气血不畅。
尽管妻儿不断劝解开导,可想到外面议论,想到同僚看自己的眼光,朝堂上头都抬不起来,而这一切都是自己亲孙女造成!
晚节不保的人愤懑郁结,新病旧病齐发,这段时间身子越来越弱,终是撒手人寰。
“祖父去了,祖父去了……”
温绮月脸色惨白,“世间再无安国府,日后我是七品官女儿了……”
大业未成身份断崖掉落,本就忧闷的人雪上加霜。
以她今时今日身份还如何再嫁皇家!
泪水喷涌而出,温绮月放声哭着,孟蝶心疼地抱着女儿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