浏一览一器一A一P一P一阅一读一模一式一章一节一显一示一不一全一请一退一出一阅一读一模一式一查一看一完一整一章一节一内一容。
‘这是杀戮的开始。’
刀刃捅入第一个人的脖子时,这个念头突然从苏真的脑子里冒出来,像是一句预言。
杀戮是猛兽,苏醒之后就不会再轻易沉眠。
最先一批觊觎他们宝物的人被屠戮殆尽,封花将他们身怀的丹药、宝物搜刮一空,并扯下一张还算干净的袍子,将它们包在里面。
苏真揉起一个雪团,擦去了刀上的血迹。
他凝视着刀刃上的倒影,回想着刀切开血肉时的顿挫感,试图从中找到一点情绪的波动,但他什么也没能找到,连续数日的厮杀已让他麻木,有许多时刻,他甚至有种错觉:
他就是为杀戮而活。
封花抓了一把恢复法力的丹药,放在口中嚼,又留了一枚聚气养神的压在唇下,苏真效仿她的做法之后,与她一同挺剑跃入风雪深处。
他们遇到了很多修士。
这些修士或獐头鼠目,或器宇轩昂,模样气质天差地别,门派传承更是千奇百怪,自报家门时,各个掷地有声响亮万分,仿佛全世界都该听说过一样,苏真自怵太过孤陋寡闻,竟是一个也没听说过,封花便安慰他:“都是山野散修罢了,极不入流。”
他们皆是鬣狗与秃鹫,想借这桩大事刮分腐肉。
这些秃鹫并不掩饰自己的贪婪,文雅些的会巧舌如簧行骗,粗暴些的则暴起发动突袭,也有怜香惜玉些的,试图用**散之类的药物将两人药晕。
这些手段拙劣至极,轻易就被拆破。
虽没陷入真正的危险,可这景象依旧让苏真感到失望,纵然他早已知道所谓的修真者,很可能是一群以仙人自居,实则行匪徒之事的恶人,但也没料到他们人伦崩毁道德沦丧到了这种地步。
“他们为何能如此所行无忌?他们没有子女父母,没有伴侣牵挂吗?”
苏真杀得越多,心中疑问也越重。
“哦,你是说亲情和爱情吗?仙人的寿命比凡人长,生育能力也比凡人更强,越是弱小的宗门越热爱生育,生下来的婴儿由宗门统一抚养长大的,不食母乳,不见亲娘,根本不知道亲情为何物。他们中的大部分都是奴才,不配享受修道的资源,但奴才数量多了,总能出些人才。万一出个不世之材,便能领着宗门一步登天。
至于爱情……那真是又奢侈又无聊的东西,凡人虽也有百年岁寿者,可青春力壮的年纪却太短,仙人不同,别瞧仙人只比凡人多活两三倍的岁寿,这岁寿却是有活力得多,情爱到底是种激情,虽然热烈,又能维持多久?修士多是有欲无情者。”
封花说这些话时,嘴角虽仍挂着笑,声音却没有什么情感,仿佛只是在杀人的间隙给他讲了几段人尽皆知的故事:“是不是觉得这些修道士比凡人还要庸俗不堪?”
“凡人尚且是人,仙人倒像是高级些的野兽。”苏真叹气。
“是啊,凡人因为力量相近,所以更需要仁义孝道约束,需要君臣等级维系,但仙人不同,若非大招寺与泥象山两大魁首还算正道,若非群山之外妖类仍在虎视眈眈,这些宗门恐怕早就为了争权夺利四分五裂了。”封花说。
“那白云城呢?”苏真记得它是与大招寺和泥象山齐名的。
“白云城位于世外孤岛,镇压着千年前妖王之王的骸骨,与世并无纷争。”封花说。
少女不再废话,这次,她连刀刃上的血迹都懒得擦拭,屈膝一纵,再度跳入了前方的雪幕里。
今天,苏真杀了很多人。
奇形怪状的修士们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有与人结义并以丹药相赠的丹师,那仙丹饱含灵气,流光璀璨,怎么瞧也是最正统的复灵丹,可吃下去的大汉们却被被炸得肠穿肚烂。
有堆个雪人把自己藏里面的,一旦有修士好奇靠近,就会被暴起袭杀。
也有在地上画符设下祭坛,将自己作为祭品献给邪物换取力量的。
这修士先在额上贴符,符纸迎风自燃,形若黑狼的灵体在身后浮现,利爪搭着他的双肩,一双蓝色的三角形眼眸磷火般幽冷地燃烧着。
邪修先是献祭了自己的指甲,眼见敌不过,又献祭了留了许久的头发,依旧不敌,他恼怒如狂,继续献祭自己的手和脚,可抬起头,却发现那对少女已经跑没影了。
封花拉着苏真在山峦中狂奔猛跃,提醒道:“杀人是取人性命,如果他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就不要死磕到底了。”
苏真深以为然。
修士遇多了,自也听到不少流言与情报,其中许多都与那位妖主有关。
“妖主会在九月十六降临人间,届时人间将有大劫。”
也不知是哪来的传言,所说者皆言之凿凿,仿佛亲耳所听一般。
“原来那妖主还没降临?”苏真感到惊奇:“妖物们舍生忘死,竟是为了一个预言?”
“谁知道呢,或许它们真的得到了什么启示。我也很好奇,那所谓的妖主到底是谁。”封花说。
“若真有妖主……”
苏真欲言又止,心想西景国平静了千年,又将迎来新的浩劫。
“若真有妖主,也不必太怕。”封花说。
“为何?”苏真问。
“人力终有极限,达到这极限的,谓之天人之境,放眼整个西景国,达到这天人之境的足有三人,一是泥象山的无法道人齐盈,二是大招寺的真如首座空观,三是白云城的遗尘剑仙离云舟。妖国日衰,早已不复千年前的盛况,就算多个天人之境的妖主,也难与道统抗衡。”封花说。
“鹿斋缘呢?鹿斋缘也是这所谓的天人之境?”苏真问。
“鹿斋缘本就是个史无前例的异类,难以常理视之。”封花说。
“若这妖主也是鹿斋缘一般的人物呢?”苏真问。
“那便是人间之劫。”封花说。
苏真边走边想,不自觉地摸了一下左眼,他忽然想到,自己的眼睛不正是妖瞳么?
不仅是眼睛,他这副躯体也极有可能是青色的妖躯,只是被余月以某种手段压抑住了。
苏真忽感寒意,暗忖道:“妖瞳,妖躯……不会吧?”
————
“写啦写啦,邵晓晓同学这次不必包庇我。”
余月迎着邵晓晓不信任的目光,笑呵呵地翻开书包,将一本薄子递给了她,双手奉上,递奏章似的。邵晓晓狐疑着接过,翻到了最近页,好不容易舒展开的眉头又轻轻蹙了起来,她如出示证件般将簿子压到了余月面前,恼道:“这是什么东西?”
“哦哦,拿错啦,这是我的笔记本。”余月佯作慌张,又开始翻书包。
她翻书包时,邵晓晓又看了眼这笔记,翻开的这页,赫然是首情诗,她看了两眼便微微咬唇,不敢往下读,心想苏真同学的脑瓜子整天装的什么呀,怪招迭出,都要觉得他是坏男生了。
她赶忙把这页翻走,又愣住了,只见这笔记上赫然有一段话:
我总会想起夏日的晚风,拂面时不经意,多年之后,仍能透过它回想起一整个夏天。
类似的话冉小红也对她说过,原来是从这儿抄来的,她们没闹掰时,冉小红常常在放学后来教室找她,偷翻过苏真放在桌上的笔记也不稀奇。
‘苏真同学原来这么文艺呢。’邵晓晓心想。
余月将写好的作业递给了她,顺口问:“写得怎么样?”
听到此问,邵晓晓目光幽幽,心中腹诽‘果然是故意的’,她也不想打击苏真,轻描淡写道:“写得不错,再接再厉哦。”
余月展颜一笑,心想自己果然厉害,又大大帮苏真推进了攻略进程,真是一个万分合格的干娘,可拿回笔记时,她却发现,邵晓晓没有翻到情诗那页。
她看着邵晓晓所翻的这页,轻轻垂下了眼眸。
余月想起了文本中提到的夏天,那个尸臭熏天、劫火四起的夏天,彼时的她形销骨立,怀着满心怨恨,向大地施以诅咒。
她支着肘,目光移至窗外,黄叶萧萧过眼,她嫣然一笑,喃喃道:“真是四季分明呢。”
————
“天人之境……那比天人之境差些的,称作什么?”赶路之时,苏真又询问了些修真界的事宜。
“众说纷纭,没有定数,你只须知道,除去那三位顶尖高手外,四神宫宫主、十二邪罗汉、双头妖僧觉乱等人物都是无可争议的一流高手,至于三十二宫……三十二宫虽也算中流砥柱,可各宫实力参差不齐,难以计算。
过去,我以为陆绮只是个顶尖的二流高手,毕竟,她灭我满门时,尚且是个黑袍杀手而已,那十几年,她不知得了什么机缘,一跃成为一殿之主,甚至能正面杀死邪罗汉,真是邪乎。”封花极有耐心地给苏真解释。
“你仅仅用十几年就达到了陆绮百年的成就,天赋真是高得吓人。”苏真感慨道。
“有什么用?敌人还能把修为压在与伱同龄不成?”封花苦笑道:“我只算个二流高手,哪怕以我的天赋,要赶上那些真高手,恐怕还要二三十年的苦修。”
“那我呢?”苏真好奇道。
“你啊……若仅以刀法武功而论,姑且算个三流,可若要加上你这不讲道理的躯体和左眼那只手……罢了,你自己掂量吧,我可看不清。”
封花计算不清,无奈一笑,她的笑容又忽地止住,低声道:“有人来了。”
封花判断得不错。
先前还白茫茫一片的雪景中,不知从哪窜出了六道人影。
那是六个矮小男人,男人们身穿袄子,相貌古怪,使的武器亦是五花八门,看不出招式路数,苏真的直觉告诉他,这几人颇为棘手。
不等苏真开口,六个矮小男人已自报家门:
“我们是梅谷六仙,这位姑娘是要去哪儿?”
梅谷六仙?
苏真心中一震,心道这便是灭了戚霞满村的恶人?
在鬼车塔中,徐宴给他讲述的故事里,也提到了梅谷六仙,看来这六人四处作恶,已是凶名远播。
这等恶人最是爱凑热闹,他们听闻老匠所有妖祸,一刻没有耽搁,兴冲冲拾漏来了。
“怎么?小丫头,你是被俺们的凶名吓傻了?”
鹰钩鼻的老人脚踩葫芦,摸着鼓起的肚皮,笑道:“早知道这儿有这么好的货色,刚刚就不吃那个小娘皮了,没留点肚子,等会儿全要便宜你们了。”
“让你吃那么起劲,等会儿你就馋着去吧。”手指间夹着银针的侏儒笑道。
“小丫头,可别怨我们六个围攻你一个啊。”
另一位侏儒拎着两把比他人还要高大的斧头,脚上踩着双大红鞋子,咧嘴笑时露出一口白森森的尖牙,似能切金劚玉。
他是急性子的人,狞笑一声后,便挥舞巨斧朝苏真冲来。
侏儒发劲横劈的一斧直取腰身,苏真纵跃躲过,脚未落地,那斧头又追击过来,明明是把威风凛凛的大斧,出的招却全是削趾砍足之类的下作招式,苏真身法也快,腾挪闪跃几次后,他找准机会,一脚踩住他的斧身,接力踏步,挥刀砍向他的手腕。
侏儒大惊,一时抽不回斧,干脆弃斧而走,连续几个后空翻回到众人身边。
“大哥们,这妹妹有些辣啊。”侏儒心有余悸。
“辣才好,辣才好嘛,那种哭哭啼啼求饶的骨头软,没嚼劲~”
其余几人兴致却是更浓,他们手舞足蹈着叫道:“六弟你且看好,哥哥去帮你把那斧头夺回来!”
侏儒们一拥而上,各展绝学。
有的祭出葫芦瓶,瓶口喷出的毒雾化作七条浮空的彩蛇,吐着信子朝苏真攻去,有的咻得一下遁入雪中,拱起一条淡淡的雪线,潜行着朝苏真袭来,有的以针为暗器直取要害,还有两人舞着一对宝剑,剑招凌厉,斩得空气锐鸣不止。
苏真一边躲避接踵而来的彩雾毒蛇,一边要小心空气中飞来的银针,那一双宝剑最是难缠,苏真单刀招架,走了几招之后立马有些力不从心。
侏儒们一边打,还一边怪笑不止,对着他评头论足。
“这张小脸蛋长得真是精致,能给十个拇指,这双腿也够劲,能给七个拇指,这胸倒是不够大,只能给个五个拇指。”
“嘻嘻,三哥,这就是你不对了,这般娇小的丫头,胸大了反倒显丑,我看她这般倒是匀称正好,加之容貌奇美,屁股又翘,我能给十个~大哥二哥,你们觉得勒?”
“哼,你们隔雾看花能瞧清楚个什么,让我将她衣服挑了,让兄弟们看个明白~”
几人谈到兴起之处,招式舞得更厉,忽有一个侏儒四下打量,问:
“对了,五弟呢,他潜到雪里后怎么没动静了?这是偷看人小姑娘裙底看上瘾啦?”
众人这才发觉,他们擅长伏击的五弟已迟迟没有现身,接着,他们发现,不远处的雪中,竟洇开了一大团的红血。
一名侏儒立刻翻身前去探查,他将手往雪里一抓,揪着五弟的衣领将他从雪中薅了出来,却见五弟心口中刀,已一命呜呼。
侏儒大惊失色:“五弟你怎么了啊?五弟,是谁害的你啊?!!”
他大哭了几声,哭声忽止,其他兄弟大叫着让他小心,可他本人却没察觉到任何危险,等到痛意穿心而过时,他才低头看到了刺来的刀尖。
这个过程里,他没有察觉到一丝一毫的杀气,更别提如何提防。
原来,先前察觉到动静之后,封花就立刻潜伏雪中,留苏真作饵,待时出刀。
此刻杀完了一个人,她直接将他的头颅挑在刀尖上,轻轻转悠,用极挑衅的语气问众侏儒:
“这一刀你们愿意给几个拇指?”
侏儒们不答,只哭叫着:“四弟,四弟,你怎也随五弟去了——”
苏真冷眼瞧着他们,道:“盛名之下其实难副,都说梅谷六仙凶狠毒辣,原来只是六个三流高手抱团取暖,靠欺负平民百姓得来的名声,你们也真有脸要。”
“说的极是。”封花莞尔,道:“余月,你眼光也越来越毒辣了,一下子就瞧清了对手的水准。”
话虽如此,苏真依旧谨记着那“大蟾蜍”的传闻,虽有优势,仍未掉以轻心。
“妖女住口,休要妄言,你们以卑鄙手段行刺,算什么好姑娘,我定要你们不得好死!!”
侏儒们齐声厉啸,他们虽相貌丑陋,行事歹毒,却真是情同手足,见兄弟被杀,又被嘲笑武功低劣,皆目眦欲裂,叫嚷着要拿她们性命。
封花浑不在意,垂下刀刃,一副袖手旁观的姿态,还道:“你们梅谷六仙要更名为梅谷四怪咯。”
梅谷四怪忍无可忍,一齐攻来。
封花有意要让苏真练刀,竟退至一旁,袖手旁观。
苏真抓起一把丹药,放入口中,咀嚼着吞咽。
他绛宫法力不厚,只能暂靠丹药弥补。
最先攻来的是六弟。
这六弟已夺回了斧头,浑身运劲,将那双铁斧朝着苏真甩了过去。
斧头在空中旋转,好似飞脱了车身的轮子。
斧头飞的极快,又在空中划出诡异弧线,难以分辨落点,苏真不好闪避,干脆挺刀硬接。
这两斧十分凶猛,虽被他以刀弹去,虎口仍是震得发麻,刚刚接完这一斧头,老大老二的剑便联袂攻来,他们使的是软剑,苏真的刀材质虽更胜一筹,却也无法将其斩断。
这两人口头粗莽,行事疯癫,一双软剑却无比细腻,将以柔克刚展现的淋漓尽致。
苏真边打边退,有力使不畅快,反倒被那两侏儒以剑术近身,再以一双肉掌拍中他越来越不稳的刀身,迫得倒退不止。
苏真以刀支地,稳住身形,对这软剑束手无策之际,忽然看到身旁的雪地里有几道银亮闪光,那是几根斜插雪中的银针,银针寸许长,通体银亮,并未淬毒。
这是另一个侏儒刚刚射来的暗器。
苏真福至心灵,忽地抓起银针,弹指将它射出。
不知为何,这从未用过的银针使得分外顺手。几针激射而出,速度快的难以招架,老大老二又挡又避,一时乱了方寸。
更让他吃惊的是,这针他竟然不需要刻意去驭,它们好似一柄柄纤细飞剑,由着他的念头飞舞,越飞越快。残影拖曳之下,它们宛若轻烟,来去自由,先将那彩雾之蛇刺得难以维系形状,又以纤薄之身,将两柄软剑斗得连连后退。
老大老二花哨又精妙的剑法,竟被这几根银针尽数拆破。
这一幕令将那使针的侏儒看呆了,他心道这小姑娘什么来头,纵是他师父再世,也无法将针使到这种地步吧?
“这,十个拇指也不够给的啊。”侏儒喃喃道。
“呸呸呸,少长他人气焰,你别使针了,免得让她夺了去!”老大怒叫道。
苏真也明悟过来。
方才打斗之际,苗母姥姥赠他的丝绸彻底融入了血脉,里面应藏着苗母姥姥的裁缝之术,所以他才能将这针法使得如此神妙。
姥姥将毕生所学都传了他。
苏真使这银针,渐渐使到了随心所欲、浑然忘我的境地,比苦练的刀术还要流畅自如,他独自一人同时战那梅谷四怪,竟丝毫不落下风,狂风愈急,风雪迷目,又听一声惨叫,一个侏儒翻身倒地,喉头中针顷刻毙命。
他们本就大感棘手,如今又倒了同伴,手脚大乱。
“今日之仇,来日必报!”
梅谷怪人们就要撤走。
封花终于出手。
她带刀杀入,直如龙游入水,杀得怪人们难以招架,凄叫不止。
“欺人太甚,实在欺人太甚!!今日不让大爷们走,大爷就和你拼出个死活吧!”
侏儒们见封花有斩草除根之势,也大发雷霆,还活着的三人背靠着背,头发一根根竖起来,发梢被忽地点着,轰得迎风大亮,他们三就像凑在一起的蜡烛,一同把自己的血和肉当油来烧,他们强忍着痛苦,嘴唇齐动,大念咒语,随后对天空疾呼:
“雲蟾老大,快救救俺们吧,您老再不显灵,有人要将你的干儿子都杀戮一空了啊——”
霎时间。
风雪停止喧嚣,天地骤然安静。
封花神色一凛,横刀胸前,如临大敌。
她什么也瞧不见,只看见人烛越烧越旺,冲天火光里有无形的煞气正在凝聚,这三个人蜡一样融化,尸水般的东西从他们身上流淌下来,他们兀自念念有词,脸上再无悲苦。
霎时间,这方圆之内,尸火忷忷,妖氛森森。
苏真能看见。
他的视线被某个看不见的东西勾住,向中间聚拢。
视线扭曲,周围的一切事物都变形了,火光中的东西反而清晰地呈现了出来,那是一个黑不溜秋的肉团,它虽然被称为雲蟾,但绝不是什么蟾蜍,苏真难以辨认,只觉得它像一个在油锅里炸过,表面布满了水泡的浮肿手臂,中间裂开了布满人牙的嘴。
苏真隐隐感觉那东西和陆绮身后的蜘蛛同源,它出现的刹那,久违的恐惧被强自唤醒。
不看到还好,一旦瞧见了这东西,苏真的视线再也无法恢复正常,东南西北上下左右一下子全部乱套,他连脚步都迈不出去!
银针失去驾驭,掉得满地都是。
“嗬嗬哈哈哈哈,雲蟾老大好威风,雲蟾老大好威风啊——一起死吧,都一起死吧,我让你们这两丫头赶尽杀绝~嗬嗬哈哈哈~”
三人原本大笑不停。
忽有一人瞪大眼睛,面露异色。
“大哥,你瞧,她那是什么东西?”一个侏儒说。
“她眼睛里长手了?”
“你这猪脑子,眼睛怎么可能长手?她那是脑子里长手,从眼睛里伸出来的!”
“哦哦哦——”
苏真的左眼里,那只没有皮肤的白色手臂再度伸出,拇指、食指、无名指相扣,结出一个道门法印。
轰隆隆隆——
雲蟾大仙的上方,似有青雷劈落,往它的口鼻中猛灌,雲蟾扭动着,痛叫着,凄啸令所听声双耳鲜血直流。
三人见势不妙,扯着喉咙念咒,声嘶力竭。
封花什么也看不见,只觉得前方煞气森然,无法靠近。
她双手按在苏真背上,输送法力,令那无皮之手维持道印,与那团煞气相抗。
周遭的积雪嘶嘶融化,露出了黑森森的山岩,一眼望去,这嶙峋山岩宛若雪地里架起的祭坛,三人以身为烛,完成这场邪神驾临的仪式。
相持不下之际,一个手持幡旗、额贴黄符的白眉道人出现在不远处,蹦蹦跳跳地走近。
“好大的阵仗,这是斗的什么法?仙法还是妖法?”白眉道人问。
一个侏儒大声道:“这位老道长,求求你帮帮忙,快杀了这两妖女,她们浑身上下都是宝贝,到时候我们分成,保管不亏待你。”
其他两个侏儒大声附和。
白眉道人心中稍一掂量,又问:“几位是哪门哪派的?”
“我们是梅谷六仙,我是老大白剪梅,这是我二弟乱抄棍,这是我四弟一魂针,我们……”
“哦,是那六老怪啊,你们怎么落了这么个下场?真是活该。”白眉道长哈哈大笑,又问:“这两位姑娘出自哪里?”
道门手印庇护之下,苏真的视觉听觉恢复不少,却不会浪费在这上。
封花更是懒得应话。
“真是无礼小辈。”
白眉道长遭此冷遇,心头一恼,卷着魂幡攻来,封花一掌托住苏真后背,另一手持刀迎战,白光闪动间,她单手使兵器,竟也和这白眉道长打了个有来有回。
侏儒们见状,癫狂大笑:“哈哈哈,你这老道这般不济事啊,年龄全长在狗身上了~雲蟾大仙,雲蟾大仙,您老再加把劲啊~~~”
白眉道长盛怒不已,眼前鹬蚌相争,他以渔翁自居,哪能忍受这样的嗤笑,何况这言论实在诛心。
道长舞动魂幡,招来阴气,朝侏儒们砸去。
可他没踏出两步,魂幡上聚拢的黑紫之气就像小鬼遇见大鬼,再也不听这魂幡之令,四散而逃,将道长一身长袍撞得黑一块红一块,狼狈至极。
白眉道长心想他只是来捡漏的,怎么撞见的全是怪物。
一不做,二不休,白眉道人可不肯走,他心想这三个侏儒以身为烛,迟早要把自己烧死,不足为虑,不若先将这两个丫头敲晕。
白眉道长退到刀砍不到的地方,撕去额上黄符,运起全身法力,就要攻向封花。
封花冷冷一睨。
白眉道长冷笑:“少吓唬人,有本事你不顾那红发丫头死活,提刀来砍我。”
他的冷笑凝在了面上。
后颈一凉。
一只白色的手忽然出现在他脑后,猛地一捏,五指瞬间将他脑壳抓碎,如穿腐肉。
侏儒们也吓了一跳。
“谁出的手?你们谁出的手?这是什么法术,怎么能凭空唤出只手来?”老大见白眉道长尸首分离,大吃一惊。
“难道还有高人在暗处?坏了,咱三还能再应付一个高手吗?你们还有多少能烧的,我就剩一条胳膊了。”
三人背靠着靠,看不清彼此的模样。
“我还剩三条腿~”
“还是大哥二哥厉害,我就烧剩一张嘴啦……呜——”
四弟在火焰中彻底融化,所有痛苦都在他临死的一刻爆发,惨嚎胜过鬼哭。
少了个念经的,咒语威力大减,火焰却不满足,越烧越旺,其余两人的身子也加速融化,他们这才意识到败局已定,放声恸哭:“雲蟾老大,是我们对不住您老,都怪我们生得矮小,不够烧啊——”
轰——
白亮火光一闪。
三人被焰浪吞没殆尽,只剩一滩凝固的蜡。
“呼——”
雲蟾大仙不见踪影,苏真长舒了口气,他感觉眼睛有异物,伸手去碰,那只手却像条鳝鱼一样飞快缩回了身体里。
“我险些以为要出大事了。”封花说:“你这眼睛真是厉害得紧。”
“封花,你先前不是还教我,遇到棘手的敌人要跑,遇到高手不能把人往死路上逼吗,这次怎么这般冲动?”苏真心有余悸。
“这是教你看看,若不按我说的做,可能会有什么下场。”封花却浑不在意。
“……”
苏真无言以对,心想这课上的实在危险,又问:“对了,刚刚捏死那老道人的法术是你使出来的吧?”
“不是。”封花矢口否认。
“别骗我了,我能感觉到。”
苏真隐隐不安:“那是什么法术?手……那几个怪物说手,你凭空唤出了一只手?”
“随手使出来招式而已,有什么稀奇的,何必刨根问底。”封花说。
“手……”
苏真微微一怔,接着立刻想到了什么,瞳光射出异彩,他骇然发问:“那不是裁缝匠的能力吗,封花,你怎么会……”
雪不知何时停了,天光大亮,雪雾兀自在空中弥漫,包裹着光线,放眼望去一片炽红。
堆积的人油散发出刺鼻恶臭。
封花厌倦了搜刮,收刀垂袖,叹气道:“本不想使出这招的,没想到还是让你给瞧见了,可惜……”
“封花?”
苏真心神大乱,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余月,你还没想明白吗?为何苗母姥姥对你这般好,为何诅咒迟迟没对你产生影响,为何我进入老匠所后,见的第一个人是木匠,见的第二个人是铁匠,可诅咒发作时,血肉却变成了丝麻……”
封花望着苏真的眼眸,露出了微笑:“进入老匠所后,我真正见到的第一个匠人,其实是你啊。”
感谢小清姬大胜利打赏的10000起点币~感谢大额打赏~
感谢看初见端倪打赏的500起点币、感谢倾阳残影丶世染尘光丶打赏的100起点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