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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光一闪即灭。
方才的所见好似幻觉。
妖瞳金光褪去,又变作死气沉沉的幽潭,无力地倒映出陆绮修长的身影。
时隔一个多月,苏真与夏如再次见到陆绮,两者相距不过十丈。
陆绮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斗,外罩的宽大黑袍已成碎片,残破地挂在她同样破损的白裙上,裙下隐约可以看到紧贴肌肤的衬里,像是黑鲨鱼皮的水靠。
她看上去与一个月前没有区别,依旧清丽柔美,静如止水,但苏真还是发现了她微妙的改变。
陆绮晶莹剔透的右耳垂之下,多了一枚莹白色的耳坠,藏在垂落的秀发里,只显露一点光亮,她白裙的束带也以金线绣出了精美的暗纹,将她本就盈盈一握的腰肢衬得更为醒目。
在苏真的记忆里,陆绮一身雪白,除了一根定着青丝的玉簪,再无任何装饰,可现在,她素雅的打扮里,隐隐又透出了几分贵气。
对于这些变化,身为女子的夏如察觉得更加清楚。
霸主完成宏图伟业之前可以戒除一切**,又常在功成名就之后耽溺声色,夏如能理解她的爱美爱名之心,就像鸟儿爱惜羽毛,但她依旧感到微微失望。
她要向陆绮复仇,要向记忆中那个冰冷神秘的陆绮报仇,她甚至幻想过有一日法术大成后,携着记忆回溯到那个夜晚,将陆绮在她身上做的事变本加归还。
任何的改变都会让她失望。
况且,她也在改变。
她已不是那个法力尽失的少女,苏真也不是初出茅庐的少年。
恐怖总是依靠神秘维持。
她却将陆绮看得越发清楚。
当然,他们对陆绮的恨没有因此削减丝毫,相反,夏如与苏真魂魄相依,彼此的情绪激荡在一起,早已形成怒海浪涛,它们被强行镇压在胸腔里,宛若上膛的子弹,随时要咆哮成数尺长的枪火。
陆绮俏盈盈地立水中,美目生辉,正居高临下地凝视妖身。
她看到了妖身上缝合的针线,看到了它的丑陋,也看到了极致的狰狞之美,它们被雨水浇透,又呈现出破败衰亡的质感,死亡孕育其中,含苞待放。
陆绮伸出一截玉指,划出柔妙的曲线,朝他的额头点去:
“让我看看你的心。”
仿佛火山喷发。
玉指将要触碰到皮肤的瞬间,泥屑中的妖身骤然暴动。
毁灭性的力量从苏真体内轰荡而出,挟带着金色的火焰与蓝色的电弧,无可抑制的仇恨化作暴怒如狂的咆哮,青黑色的爪子宛若利剑出鞘,斜刺向陆绮婀娜曼妙的绝美躯体。
法力释放的瞬间,落到他的身上的雨珠也被尽数弹开,急遽汽化,云一样在他狰狞的身躯上流散。
陆绮早已做好了妖物垂死反扑的准备,并不慌乱。
她与苏真几乎是一起动的,法力爆发时,她飘然后撤,身法与师稻青的云烟步类似,却更显缥缈无定,胜过了她在积水中的倒影。
倒卷而来的金焰与雷电照亮了她的眼眸,却未能触及她的衣角,利爪斜刺而来之时,她怀中的玉如意顺势击出,恰到好处地将其格挡。
爆响声宛若钢铁交鸣,积水齐齐炸开,化作冲天的白柱!
“你这妖孽,果真是狡诈至极。”
陆绮柔声轻叹,平稳清晰,相隔极远也能听见。
垂死一击最是凶残暴戾,陆绮已将其避过,本该是胜券在握。
可是,雷浆电芒之间,她分明听到这妖物口吐人言,念出了三个字:
“逆气生。”
逆气生?
通天教的妖法?
念头在陆绮心中一闪而过。
刹那间,罡风呼啸,暴雨排荡,碎石飞卷。
苏真魁梧的妖躯在昏暗的天地间舒展开来,气势连攀数倍,他踏入泥泞的大地,走出的步伐却又轻盈灵妙,他金焰燃烧的瞳孔锁住了陆绮缥缈的身影,箭步前跃,矫劲凌厉地逼近她的身体,利爪爆发出箭矢撕裂空气的啸音。
陆绮再度举起玉如意抵挡,这一次,玉如意与利爪甫一相触,立刻被一股霸道至极的力量弹开。
她身躯后移想要躲避,可对方来势实在太快,快得她全然无法瞧清,只能凭借直觉闪躲,直觉在这一刻如此不可靠,眨眼之间,利爪切入了她的肩膀,带起了一蓬鲜血,她惨哼刚刚逸出唇角时,利爪又至,暴雨洒窗般击打在她高傲的仙躯上。
苏真一拳击中她的胸口,打得她激射后退,又以更快的速度出现在她的身后,一掌轰上她的后背,令她飞退的身影骤停,陆绮浑身如遭雷殛,惨叫着喷出大口鲜血。
不待还招,苏真又拎着她满头青丝,将她提起,在空中甩了几圈后,鞭子般抽打向地面,陆绮柔软的身躯与泥泞的大地连续撞击了数十下后,才被抛向天空,苏真同时跃升而起,膝击她的小腹,使她的仙躯又抬高数丈。
苏真再度出现在她的身后。
他听着心脏的轰鸣,想起了封花最后的微笑,仇恨熔岩般在脑海中炸开,每一寸肌肉都随之战栗。
“去死!!”
苏真高高抬起右腿,用尽全力踏下。
陆绮短暂凝起的护体法力被无情踏碎,薄如白纸的身躯陨石般砸回地面,发出轰然的响声,溅起大量的泥土。
这哪里是战斗,分明是单方面的虐杀!
陆绮趴在泥泞之中,双目涣散,四肢在雨水中摊开,伤痕累累的身躯不断抽搐着,端庄优雅的仙姿荡然无存。
苏真的攻击绵密至极,期间,陆绮施展不开任何法术,若非她事先将法力凝聚在了要害上,恐怕早已被贯穿心脏、扭断脖颈、击穿头颅。
觉乱、师稻青、靳雪君,乃至命岁宫的所有人都将这一幕看在了眼里。
陆绮先前小心翼翼维持的仙姿与名声,已在虐杀般的爪牙之下变成碎片。
他们没有与此刻的苏真为敌,无法真切感受到他的恐怖,在这些人眼中,陆绮先是被觉乱破尽武功,砸回大地,然后又与一个身负重伤的大妖对决,一个照面就落败,然后像只贱犬一样施以虐待,只知惨哼痛吟,毫无还手之力。
什么持净真人陆仙子,什么无尘无垢女道君,全是徒有虚名而已。
死亡的恐惧久违地攫紧了陆绮的心脏。
百年的经历在她脑海中飞快掠过,辛酸耻辱一并涌上心头,她自以为历经万苦飞出了樊笼,却又被毫不留情地践踏回死牢里,隐约间,她听见了命运的嘲弄,她自认不可动摇的道心要被屈辱地撕碎。
如果可以,苏真希望她能尝遍所有的屈辱,历经所有的折磨,可逆气生很快就要结束,不容他等待,甚至不容他将仇恨的源头宣泄出口。
先前一连串的拳脚终于将陆绮护体的法术打散,下一刻,他就能斩下这颗令他恨之入骨的头颅!
陆绮微微仰起头,发出虚弱的喉鸣:“救……”
师稻青想要施援,觉乱却如大山般拦在她的面前,眼看陆绮就要被杀死,千钧一发之际,靳雪君终于分神出手。
一道法剑凝成,扫荡长空,呼啸而至,刺向苏真的头颅。
古朴无华,晶芒闪耀。
可是,苏真不闪也不躲,他要凭借逆气生的霸道硬抗此剑,哪怕负伤,也要将陆绮斩杀当场!
法剑撞上他的头颅,爆发出雪白的光芒,轰然流散。
靳雪君神色也变了。
她也没有料到,这妖物的身躯强横到了这种地步。
“靳雪君,与我对敌,还敢如此分神?”觉乱淡淡一哂。
妖僧再次高举手臂,身后的黑云向中间聚拢,凝成了巨掌模样,就要拍落。
靳雪君不再管陆绮死活,她只是瞥了师稻青一眼,道:
“女儿,瞧清楚了,什么才是真正的空念仙剑。”
命岁宫的修士齐声发出同一个音节:
“岢。”
阵法中,人变成了一个个明亮的光源,光线笔直游走,形成了八角芒星的图案。
阵法中央,无数扭曲的光线开始生长,编织成明亮耀目的崭新人形。
这是虚构而成的、明光煌煌的人。
他足有数十丈高,脚踏虚空,俯瞰大地,与靳雪君一起,掐出了空念剑的剑诀。
这不是神花阵那般围困他人的阵法。
这是真正的杀阵!
它汇聚了所有施法者的力量,又超越了在场之人力量的总和,剑还未递出,低垂的云海已率先向两侧排荡。
而另一边。
陆绮却没有被杀死。
靳雪君的一剑,终究给她争取到了珍贵的施法时间。
苏真停顿的刹那,陆绮重聚法力,念出了一道咒语。
方才,她面对觉乱天怒一掌时也念了咒语,那道咒语与这道很像,却不尽相同,苏真的禁咒未能将其封锁。
咒语穿过妖躯,直击灵魂。
苏真在利爪要刺穿她咽喉时突然止步,金瞳中露出茫然之色,他竟将陆绮柔软的身躯抱起,一手拦着她的后腰,一手托着她的后脑,关切地问:“你怎么了?谁伤的你?”
“妖魔,有妖魔伤我,夫君,你先替我疗伤。”陆绮以手掩胸,美眸中泛起无限温柔的光。
“夫君?”
苏真感到这个称呼不对劲,念头的裂隙刚刚出现,一段他与陆绮成亲的画面便随之浮出,将这缝隙合拢。
陆绮柔情似水地望着他,看似要扑上他的胸口,掌心却蓄起一道暗劲,刹那拍出。
陆绮正要得手时,金瞳中的茫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令陆绮灵魂颤栗的仇恨,托着她后脑与腰肢的手陡然发难,陆绮再遭电戮,秀眸圆睁,发出凄厉的惨叫,拍出的一掌威力也是锐减。
灵魂交换。
出手的是夏如。
可惜,逆气生已经结束,她力量大减,身躯虚弱,未能直接将这妖女杀死。
陆绮的一掌拍中她的额头,威力依旧不俗,夏如吃痛后退,身躯僵麻,反震的力量也令陆绮脱离了她的怀抱,趔趔趄趄地跌回地面。
陆绮浑身是血,身躯狂颤,她试图立稳,却是气力不支,跪在了地上。
“怎么会……”
陆绮先前施展的咒语,来自于一本秘籍《惑神咒》,这本神秘妖邪的秘籍上,记载着两道不同的咒语,一道欺天,一道欺人。
先前,她便是以这欺天之咒削弱了天怒。
可是,这道她更娴熟的欺人之咒却在瞬间就失效了,这种事从未有过,也不该发生!
她仰起头,凝视着迫近的妖影,心如冷灰。
也是这时。
命岁宫杀阵上的空念剑斩出。
雪白的剑光以扫荡寰宇之势吞没了一切。
陆绮跪坐在地上,看光芒从发端没过,万念俱灰般的心头,忽地闪过一丝明悟。
‘我这是在做什么?’
陆绮自问。
一个半月前,她押送着青毛天尊回到九妙宫后,她在宫中威望攀至顶点。她借机清洗了宫中势力,将大宫主架空,成为了九妙宫实际的掌舵人。
那一刻,百年的隐忍获得回报,她在斗争中胜出,感到天清地明,胜利在望。
那段时间,她没有修行,而是去与伏藏宫、青鹿宫、命岁宫的高层接触,并以座上宾的身份出席宴会,将她无可挑剔的仙姿展现在世人面前,进一步提升她的名望。
老匠所受妖兵洗劫,属于她的太巫身虽被夺走,可是,福祸相依,四神宫之一的天华宫在妖兵的必经之路上,必受重创,这是九妙宫起势的机会,她不想错过。
过去,她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直到此刻,她终于明白:她太心急了。
这些年,她玩弄阴谋,篡改记忆,操控人心,并获得了巨大成功,随之滋生的权欲也潜移默化地扰乱了她的道心,若非死到临头,她还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她终于想明白,她根本不该去见四神宫的人,统合九妙宫后,她更应该在宫内静修,等神宫的人主动上门邀请。
她太心急了。
之所以这般心急,归根结底,还是源于不自信。
她知道她仰赖的力量是什么,那不是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法术,而是一股邪气盎然且极不稳固的力量,她得到了名与权,却缺乏与之匹配的、真正的实力。
她预感到天下将乱,试图借助名声乘风而起,获得更多修道资源,以求捷径。
可是,没有“实”的“名”终究不可靠。
况且,即便天下已乱,她需要立刻入局么?
她阅读过人妖国战的历史时,最初的风云人物往往很难笑到最后,横空出世的天才也大都没有善终,真正在最后掀起滔天巨浪的,反倒是一些起初不被重视的人。
这些道理她很早就懂,却在漫长的岁月中遗忘了。
一百年里,她隐忍不发,步步为营,几乎从无纰漏,却在这一个月里一错再错。
陆绮忽地露出了一丝微笑。
明艳动人的笑。
她已然黯淡的灵台中,亮起诸多光点,光点如雨洒落,将她豁然开阔的心境,照得比满天剑光更加明亮。
时间在光中融化,空中的雨水重新滚落,远处的风拂面而来,澄澈清新,夏如的利爪斩至她的面前,被一朵皎白的莲花轻易挡住,震回十丈开外。
夏如面色微变,神色复杂地盯着陆绮。
紧要关头,眼前这个妖女似乎有所突破。
交换灵魂之后,苏真也很快清醒,脑海中虚构的记忆多米诺骨牌般倒塌。
惑神咒比云蜃术高明太多,陆绮这次施法太过仓促,否则他恐怕会和封花一样,陷入骗局之中无法自拔。
所幸他也施展禁咒,令陆绮无法将这道诡异的法术复现。
苏真同样感受到了陆绮的变化,没有冒进。
陆绮并未立即攻来。
她跪在雪亮的剑光间,笑容愈发轻柔。
只见她徐徐抬臂,指尖顺着右耳耳廓的弧度划过,捏住耳垂,轻轻揉捏,将那粒玉白色的吊坠摘了下来,随手丢弃到了泥里,接着,她抽走了腰间的奢华内敛的束带,丢入风中,破碎的白裙随之飞去,只余那身紧裹美好身段的杀手黑衣。
她无论穿什么样的衣裳,都会内衬这样一件黑衣,以此提醒自己莫忘过往。
之后,她将手探至臀后,更将脚上踩着的、布料华贵的靴子脱去,掷到一旁。她这才缓缓立起,揉了揉脚背后,便放任这双如玉雕琢的脚踩到泥泞之中。
“碧虚渺渺雾遮雾,莲花开处我见我。”
陆绮柔柔一笑,竟是双手交迭腰间,对着苏真与夏如福了福身,已是清澄如水的双眸中,又升腾起如水似雾的朦胧霞彩,“生死之间总有明悟,这份道缘,陆绮收下了,稍后杀你之时,妾身下手会温柔一些。”
她破去道心瑕疵,真正晋入一流高手之列。
苏真像是回到了初见陆绮之时。
那时妙严宫宫门坍塌,陆绮破开烟尘而来,他见到了她的清丽绝美,也见到了她的残忍无情,往昔与今日重迭在了一起,却没有唤起苏真的恐惧,而是令他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
他咧嘴而笑,白森森的利齿宛若两排刀俎。
“你在为我高兴吗?”陆绮柔声问。
“刚刚没能杀掉你,确是憾事,可……”
苏真盯着她,瞳孔中迸射出切金劚玉的利芒,他一字一字地沉声道:“可是,陆绮,好像只有杀掉这样的伱,才能告慰封花的在天之灵啊。”
“封花?你怎么……”
陆绮古井无波的道心再次泛起涟漪,她缓缓收敛微笑,冷冷地问:“你到底是谁?”
————
剑光落尽。
雨水重新砸落地面。
师稻青一辈子也忘不了方才的场景。
巨舟般的空念剑跨越天地,如虹贯空,撕裂了觉乱天怒般的魔掌。
之后,觉乱的护体魔气也支离破碎,高大如魔神的身躯在吞天剑光中只是一道细长暗影,支撑了片刻后,立刻灰飞烟灭。
最后,落在地上的,只剩一袭残破斑驳的僧袍。
命岁宫的门人长舒口气。
双头妖僧的铜墙铁壁之身,在命岁宫最高明的空念剑面前,也只是一块随手就能拍烂的豆腐而已。
师稻青见识了这样的剑,心驰神往。
可她发现,靳雪君依旧神色沉凝,没有放松片刻。
师稻青这才发现,觉乱虽被斩死,身后魔气却未弥散,反而越聚越浓,如有实质,它们绞动在一起,宛若群蟒交媾时相互摩擦的黑鳞,更伴有海兽夜鸣般的凄厉啼叫。
“你们退后!”
靳雪君神色突变,厉声叱道。
门人不明所以,还未来得及迈步,身形便被一股飓风吹散。
滚滚黑云之中,一道乌白相间的气飘出,钻入了地上残破不堪的僧袍,干瘪的僧袍重新帆鼓,钻入其中的黑气已凝为血肉,舒展出头颅与四肢,赫然就是那妖僧觉乱。
他竟死而复生了!
不仅是他,先前被陆绮炸掉的觉无也重获新生,觉无摆弄着舌头,心有余悸道:
“那个姓陆的贱皮子下手真重啊,差点就去见佛祖了。”
“这,这怎么可能?”
靳雪君不可置信,她是眼睁睁看着觉乱形神俱灭的!
“大招寺有一言流传甚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可贫僧走遍天南地北,也没在世上寻到地狱,妖有地狱,名为最高海,可人呢?千年以降,长寿之人不算少见,可也没见哪位大能轮回转世啊。”
觉乱双手负后,不由长叹一声,道:“若地狱即是空,以空对空,只能证得虚妄,求得虚空,如何能够成佛?”
靳雪君凝视着他身后浓重如铁水的黑气,明白了什么,骇然道:
“所以你生造了一个地狱?”
“雏形而已。”
觉乱立于虚空之中,显露出宗师般的风采气度,他平静地看着身后的轮回之地,向世人宣告:“这便是我参悟的绝学,地狱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