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一脸诡辩样子的嬴政,陈仲无奈的扶额叹气:“你啊,罢了罢了,明日我便去找王上以及太子,与他们说带你一同出去游历便是了。”
嬴政猛地抬起头看着陈仲脸上闪烁着光芒:“老师说的可是真的?”
陈仲嗤笑一声:“为师什么时候骗过你呢?”
他站起身子来,朝着外面走去:“但在这之前,我希望伱能完成一件事情。”
“知行合一的前提是“知”已经到了某种不可以再继续的程度,我对你的要求没有那么高,但你总要达到某个点才可以。”
陈仲回头看着嬴政道:“我这里有一份当年曾大父出的“题考”,当年慎叔公也是作答出来了之后才外出游历的。”
他眨了眨眼轻声道:“想必你完成这题考应该是没问题的吧?”
嬴政愣在了原地,一脸苦涩:“啊?真的要完成了这卷子才能外出游历啊?”
陈仲耸了耸肩膀:“这是自然,我什么时候说过谎话呢?”
他走近拍了拍嬴政的肩膀:“为师看好你,你一定可以完成的。”
说完之后又好像想到了什么一样,看着嬴政说道:“当然了,也是有时限的,七日之内若是你无法将这份题考完成,并且达到一个“合格”的水平,说明你还未曾到需要知行合一的时候。”
“那这一次的游历便暂时停止吧。”
说着,陈仲便背着手往外走去,口中还哼唱着不知名的小曲儿。
唯独剩下嬴政站在原地一脸苦色的看着手中的“题考”,过了片刻他猛然醒悟过来,老师看来是早有准备啊。
否则怎么可能突然拿出来当年安国公所出的题考???
他脸色迷茫:“难道老师早预料到我想去官渡外出了?”
陈府,拙身楼
陈鲈打了个哈欠坐在屋子里,他跟随自己老爹学的是“道家”的思想,整日里想的都是逍遥快活,怎么可能想到有朝一日会沦落到在朝廷为官的日子呢?
他一边偷懒一边看着手中的书籍。
“叩叩叩——”
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紧接着便传来陈仲的声音:“父亲。”
陈鲈没有回头:“进来吧。”
等到陈仲走了进来后,他才开口说道:“公子政那边如何了?”
陈仲坐在陈鲈的面前低着头,轻声开口:“父亲,公子政果然是如同您所说的一样,想要前往官渡,他找的理由是想要见一见官渡的“拙身楼”,说其中有诸子百家的藏书,他为之好奇。”
陈鲈嗤笑一声,他摇了摇头轻声叹了口气:“唉。”
“秦王啊,这几任秦王没有一个是好招惹的。”
他放下手中的书,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想去拙身楼是假,想要去官渡看一看陈氏的发展才是真吧?”
“近些年来,历代秦王对陈氏封地的掌控越来越少,他们有些急了。”
陈仲有些着急的问道:“那父亲还让我同意带公子政去官渡?若是被”
话还没有说完,陈鲈便挥手打断了陈仲的话语:“官渡有什么呢?陈氏有什么是害怕被秦王看到的呢?”
他有些不解,一脸迷茫的看着自己的儿子:“所以我说你不如家主,家主都传信让我们同意此事了,你还在担忧官渡藏着什么不可见人的东西?”
陈仲听着陈鲈的发问,低下了头,无奈的说道:“父亲,无论官渡中陈氏有什么准备,可这都是对王上的妥协。”
“今日王上想要知道官渡都有什么,那明日恐怕就想要掌控官渡的一举一动了。”
“陈氏难道就步步后退么?”
他抬起头,看着陈鲈问道:“难道陈氏的存活、陈氏的绵延,就要全部依靠君王的仁慈么?”
陈鲈听着陈仲的问话,略微有些沉默,但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只是上前拍了拍陈仲的肩膀:“这些不是我们操心的事情了,你我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可以。”
他转过身子,手中的竹简在手上轻轻叩击着:“陈氏的存活依靠的从来不是君王的仁慈,而是陈氏本身。”
“你也回去看看吧。”
“回官渡看一看,看看那个原本的中原小城,如今成了什么样子。”
说完这话之后,陈鲈便闭口不言了。
陈仲看着自己父亲的样子,虽然心中依旧有无数的困惑,但这个时候他却没有再开口询问了,他知道自己父亲的性格,此时不说即便是他再怎么问也不会说了。
一切便等到他和公子政前往官渡的时候再说吧。
孝文王五年,深秋。
太子主持朝政后众多朝臣们日益习惯了太子掌政的风格,也唯独还剩下公子傒依旧还在日渐的与太子作对,但太子都漠视,并不觉着这是什么难以对付的事情。
秦国在太子的手中逐渐的变得“温驯”了起来。
而孝文王也一直在宫中疗养身体,但无论是太子还是孝文王,亦或者是为孝文王调养身体的太医令都知道一件事情。
孝文王的身体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
有些时候“疾病”是可以医治的,但“命数”是无法医治的。
孝文王的身体是因为年轻的时候过于“潇洒”,整日沉迷于酒色之中,逐渐导致的“气血两空”,简单的来讲,孝文王的身体若是如同一棵大树的话,那么表面上看虽然依旧枝繁叶茂,但内里已经是被“虫子”给挖空了。
而如今一场小小的风寒就将孝文王彻底的打倒。
章台宫
“咳咳.咳咳咳咳”
孝文王躺在病榻之上,眼睛空洞的看着头顶的创办,只是叹了口气:“说罢,孤如今的情况如何?”
他低声道:“照实说。”
太医令低着头:“王上,您的身体如今气血两空,大补的药您的身体受不住,会提前崩溃;可一般寻常的药却无法弥补您身体的亏空,只能如无根之木一般,送进去多少,您便消耗多少,更甚者.”
后面的话没有说完,赢柱也就明白了太医令话语里面的意思,当即无奈的叹了口气。
“天命何在啊?”
“难道我父亲看不到的那一日,我也等不到了么?”
太医令站在一旁,低着头一言不发,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他不敢说。
赢柱轻声道:“唤太子、公子政过来。”
一旁的内侍连忙应声道:“喏。”
待到嬴子楚、嬴政两人急匆匆的过来的时候,就看见躺在病榻之上的父亲/大父,两人还未曾行礼,便听到了赢柱的声音。
“不必多礼了。”
“政儿,你过来。”
嬴政心中一愣,他下意识的抬起头看向自己的父亲,却看见嬴子楚神色不变,一个眼神都没有,活像是没看见嬴政的眼神一样。
他当即上前一步:“大父,政儿在呢。”
嬴政坐在赢柱的床榻前,赢柱抬起头看着嬴政问道:“大父让你与你老师说的话,你可是说了?”
“那件事情,你老师可是同意了?”
嬴政微微点头。
赢柱这才是咧着嘴笑着道:“你是不是和你父亲一样,也认为孤让你去官渡是为了让你掌握官渡的情况,从而防备陈氏?”
嬴政一愣,何止是他,就连他身后的子楚也是一脸迷茫的诧异着抬起了头。
难道不是如此么?
赢柱哈哈大笑起来,这笑声中倒是带着几分的豪气以及一些“计谋得逞”了的小得意。
“当然不是了。”
他轻咳几声,嬴政连忙拍着他的背部,让他能够顺气。
赢柱的声音得意而又俏皮:“孤让你去官渡,有两个目的。”
“其一,结识此代“陈氏”的家主陈肃,以及他的后人;其二,孤希望你代替孤以及历代先王,去祭拜一下“安国公”等人。”
他的声音中带着些怀念之色。
“虽然右相如今是陈鲈一脉,但孤却要告诉你们,真正能够做主的还是“陈肃”这一脉啊。”
“陈氏历来是“嫡长继承”,若是到了紧要的关头,这嫡长一脉纵使手中无权,也可命令其他支脉。”
赢柱看着嬴政,话语像是说给嬴政听得,其实是说给嬴子楚听得。
“孤对陈氏并没有什么防备,你们对陈氏也不需要什么防备,君子可以欺之以方的道理想必不需要我教导你们,毕竟你们父子两个都是利用这一点,让陈氏中人收你们为弟子的。”
他摇了摇头:“也不要小看陈氏。”
赢柱的声音中带着唏嘘:“如今朝堂上,有多少人是“咸阳学宫”出身?又有多少人是“陈氏”的门生故吏?”
“这一点你们可有了解?”
子楚神色微微一变,他看着赢柱低声道:“近乎半数。”
是的,陈氏的门生故吏,以及半属于陈氏门生的咸阳学宫一脉,已经占据了秦国朝廷官吏的半数之多。
这才是子楚用尽办法拜“陈鲈”为师的原因。
“父王,难道就任凭陈氏这么发展么?”
子楚有些着急。
哪怕陈鲈是他的老师,他自己也属于陈氏一脉,他也想要限制陈氏的“权势”。
赢柱此时的神色已经严肃了起来,他的声音中带着些许冷冽:“你以为我不想要限制陈氏么?陈氏已经无法限制了!”
“你以为当年文安公辞官回到家乡是做什么?”
“你以为那个“学校”只是一个学校?”
“你以为此时的陈肃回到官渡继承“文安公”未竟的事业是为了什么?”
“陈氏已经不是当年父王初登基时候,可以拿捏的陈氏了!”
他看着嬴子楚、以及坐在床榻边的嬴政:“但有一点还好,陈氏只想做一个“千年家族”,他并不想要成为“王”。”
“所以,陈氏可以用,可以敬,可以在有替代品的时候“不用”,只要不真正的做出威胁到“陈氏”全族安危的事情,他们就永远都是可以信任的。”
赢柱思索了片刻后,将当初他父亲留给他的话语再次传递给了自己的儿子以及孙子。
“若有朝一日秦国将亡,陈氏便是唯一可以信任的人,可以将赢姓子嗣传承交予他们,他们会竭尽全力帮助赢姓保存一脉血嗣的。”
“但也仅仅是如此了。”
“子楚、政儿,你们明白孤的意思么?”
两人都有些沉默,此时的秦国尚且未曾一统,就已经考虑到一统之后的事情了么?
对于两人的沉默赢柱并没有说什么,事实上他父亲与他说这个事情的时候他也是有些困惑的,难道秦国还活不过陈氏么?
但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了,这些东西总要交代下去的。
免得哪一日他突然崩殂,这些东西不就被遗忘了么?
官渡
距离官渡之外的百余里,一辆马车摇摇晃晃的朝着官渡的方向而去。
周围路过的地方偶尔能够看到一些村落,这些村落聚集在一起,像是点点繁星一样,自从到了官渡的范畴之内,嬴政以及见过无数个这样的村落了。
这些村落中的黔首与秦国其余地方的黔首都有所不同,他们好像更加“鲜活”一些。
对于这个问题,嬴政偏过头看着身旁的陈仲:“老师,为何此处的黔首与别处的不同呢?”
“他们看起来更加更加快乐一些。”
嬴政低着头,声音中有些低落和沉默:“秦国其余地方的黔首,看起来如同牵线木偶一样,僵硬却又遵循某种规律。”
陈仲也同样看着那路边的黔首,路边的黔首看到他们所乘坐的马车以及周围的士兵,并没有躲避,也没有害怕,反而是有些好奇,虽然依旧恭敬有礼,但却鲜活无比,更像是“人”了。
他沉声道:“为师也不知道。”
也正是这个时候,陈仲才恍然之间明白了,他的父亲为何让他来官渡看一看。
也明白了,为何陈氏的第四代家主,他的那位堂兄“陈肃”为何同意公子政前来官渡,为何不怕暴露官渡陈氏的“实力”。
或许
陈肃也想让公子政看到这一幕吧。
官渡,陈氏府邸
陈氏历经四代人的努力,终于将“官渡”发展成了如今的样子。
这个“鲜活”而又带着“威严”的样子。
哪怕此地的“郡守”不是陈氏弟子,但官渡的人们对陈氏的尊重却并没有减少。
甚至更甚。
陈氏的第四代家主“陈肃”站在城门口,身边站着诸多陈氏弟子,他们在等待一辆马车的出现。
当远处烟尘滚滚而起的时候,陈肃略微“沉顿”的神色才缓缓的露出了一抹笑容。
他要等的人,来了。
马车在城门口停下,一个半大的少年以及一个青年从马车上走下,青年见到站在那里的陈肃,脸上带着惊讶,但恍然之间就露出了笑容。
“仲,见过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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