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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次看向火车消失的方向,山壁背后忽然传出一阵钢铁变形似的怪响,凄厉的惨叫声也随之而来。
幽冥列车仅剩的那三节车厢里,肯定还有其他的鬼魂,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人在失声惨叫。
这些术士或许并不该死,甚至有些人的身上还有着功德。但是,他们挑战了天道,阴阳的禁忌,不成功就只能灰飞烟灭。
张凌毓摇头道:“我说过,卜雨泽没练成五斩神器,他还不信我的话。”
叶开也说道:“五斩还差一斩,就敢往阴阳屏障里钻,他们不死谁死啊?”
叶开忽然转头道:“狐狸到底是不是他们的命劫?”
“是!”张道凡说道:“陈九,看似没起到太大的作用,但是没有他,我们这些人也不会跟幽冥列车产生关联。命劫这东西,往往不需要自己出手,只要在关键的时候起到作用就行了。”
张道凡还在说话的时候,山壁背后忽然间传来了卜雨泽绝望的哭喊:“我们术士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天道对我们如此不公?我们只是想要一线生机啊!我们做错了吗?”
索元华的哭声传了过来:“百余年的谋划,功亏一篑,我不甘心呐!”
“老天为什么要让我成为术士?为什么又不肯给我们一条生路哇!”
两个人凄惨的哭声,渐渐被淹没在了钢铁被压碎的声响当中,很快山壁背后就只剩下了一连串咯吱怪响,再听不见那些术士的悲声。
可是,那声音却如同梦魇在我耳边不断缠绕。
那一刻,我的心里忽然生出一股悲哀。
或许,将来的某一天,我也会落得那些术士同样的下场吧?
韩老鬼叹了口气道:“走吧!尘归尘,土归土了。这里没什么可以看的了。”
叶开咬牙道:“不是还有一个苏戮么?我刚才上车的时候,就看见他跳下去跑了,我现在就出去找他。”
叶开说完转身就往出走,我马上跟了上去。
等我走出帅府的时候,却看见苏戮正倒背着双手仰望长空,似乎是想看穿那浩渺苍穹。
那时的苏戮,仿佛是个闲眺星空的隐士,仅凭着一双肉眼去探索藏在星空的命运,惨白的面孔上只有平静,不见杀气,也未露芒锋。
叶开一见苏戮,便暗提真气,做好了厮杀的准备。
我抬手挡住了叶开:“等一会儿,我想跟苏戮聊两句。”
叶开怒道:“跟他有什么可聊的?弄死他不就完了?”
韩老鬼抬手道:“让他去。”
我迈步走向了苏戮时,后者缓缓转过了身来。
此时的苏戮,脸色仍旧带着苍白,却没有蛇毒发作的迹象,而且,他似乎很短的时间内,功力更强了几分。
苏戮想要杀我,只怕连张道凡都来不及救援。
苏戮淡淡说道:“他们都走了么?”
“走了,走得很不甘心。”我回应苏戮时,已经做好了反击的准备。
苏戮略带着几分伤感地点了点头:“我早就知道会是这种结果!”
“其实,我们每个人都知道,我们的列车行驶不到梦想的国度。我们每个人又都像是入了魔的赌徒,不到揭开骰钟的时候,总觉得会出现自己想要的点数。哪怕是押上了身家性命,押上了良心,也一定要赌这一把。”
“我苏戮曾经自诩无愧于天,无愧于人,可是胡家的事情上,我真的问心无愧么?至少,我对不起胡玉堂。”
“如果,我告诉你,我们这样做不是为了自己,你相信么?”
我沉默片刻才说道:“相信!”
我看得出来,幽冥列车上的鬼魂,是在心甘情愿地听从卜雨泽等人的调遣,或许,登上列车之前,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任务。但是,他们为了自己心中的国度,义无反顾地踏上了那趟只有死亡的列车。
苏戮忽然长叹道:“三百多名义士慷慨赴死,最后的结果,却是灰飞烟灭,谁能甘心?”
“修士,一心想要超脱于天地之外,追寻长生不死。一生受人供奉却只用几句因果,来世,就能打发掉香客,信徒。”
“我们术士要么为了雇主触动天机,折损寿命;要么是跟妖邪生死搏杀,以身卫道,可是,术士最后又落得了什么下场?”
“身为术士,让我们如何甘心?”
“当年,雨泽兄能号召如许术士赴死,正是源自他们的不甘!”
我看向苏戮道:“所以呢?你想替他们报仇,还是想继续他们尚未完成的夙愿?”
苏戮再次仰望星空,问了我一句像是跟我的问题毫无关系的话来:“你说上天公平么?”
这个问题太唯心了!
天道,是否公平,在每个人的眼里都有不同见解。甚至,这个答案完全取决于当事人当时的心态。
“你怎么……”我莫名其妙地看向苏戮时,脑海当中忽然灵光一闪:苏戮刚才在悟道?
苏戮也目光平静地向我看过来时,我听见张道凡在不远的地方说道:“不好,苏戮要入道了,他问陈九的问题是在破障啊!”
“陈九,太年轻,应付不过来呀!”
术道相传,术士当中会有极少一部分人,有机会以术悟道。但是,上天会在他悟道的时候,给他设置重重障碍。其中,最简单也最凶险的,就是让他落进一个看似简单,却又永远没有答案的谜题当中。
他能破障而出,无论是心境还是修为都会更胜一筹。反之,就是走火入魔,暴毙当场。
术士想要破障,往往难如登天,因为他们本身就陷在迷障当中不得而出,这时就需要有人指点。
但是,那个人的处境甚至比求道者更为凶险,一旦他给出的答案让求道者陷入了更大的困惑,对方必然会陷入癫狂。那时候,解惑之人想跑也跑不了了。
不过,解惑之人真的能帮求道者成功破障,也会得到意想不到的好处。
我同样看向了星空,沉默片刻才说道:“我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我也想问你一个问题。你悟道成功,我能得到什么?”
苏戮回答道:“应该是我一部分剑道上的感悟。最差,也应该是我欠你一个人情。”
“对!”我转身看向苏戮道:“你本来应该杀我,但是,你却选择了在我这里寻求一个答案,甚至可以给我一定的好处。”
“世上的事,往往都是如此。上天为什么平白给你机缘?”
“你得到机缘之后该如何?避世不出,还是仗剑江湖?”
苏戮微微摇头道:“你的意思,我好像是懂了,又像是没懂!”
我继续说道:“三大白袍,觉得上天对术士不公,并没有错。因为,术道为天下付出的代价太多。”
“不过,我觉得术士最终会被打下地狱,也没有错。”
“术士能存活的基础是生意,我们拼上了性命,同样也在雇主那里得到了报酬。从这点上看,术士与雇主之间是在公平交易。你觉得,自己的付出值多少钱,就可以跟雇主开出多少价。”
“雇主不愿意出钱时,术士会压上性命么?”
苏戮听到这时,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我继续说道:“术士依仗秘法纵横无忌,一言不合就能置人于死地。”
“该杀的人,不该杀的人。我都杀过。”
“我也从未否认过自己是在以武犯禁,人间律法,地府刑律,天道因果,总有一样会在某个时间里找上我。这个罪责,我认是不认?”
我稍一停顿之后才说道:“我明知道将来有一天自己被投进地狱铁牢,却仍旧改不了行事作风,这又是为什么?”
“只不过是因为,我掌握着常人不懂的秘法。”
“秘法对我而言,就是一种毒药,能毒死对手,也能毒死自己。可我偏偏放不下秘法,做不回常人。遇上对手,我还是会出手杀人。”
“而且,我也不敢保证,自己在除魔卫道的时候,会不会牵连无辜。”
“明知故犯,我将来下十八层地狱冤么?”
苏戮下意识摇头道:“不冤!”
我笑道:“所以说,术士也别怨老天公不公平。有本事,就像四大邪匪,半命门徒一样,跟老天掰掰腕子。没那个本事,就听从内心,过好这一世算了。”
我将话说完,便看向了苏戮。
苏戮倒背双手半晌不语,可他的身上却没发生任何的变化。
我刚才那一番话,对苏戮而言应该有所触动,但是他并没完全认可,更没有因此悟道。
好在我一顿胡言乱语之下,把我自己的命给保住了。
其实,那时候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后来我才想明白一点,苏戮虽然是跟卜雨泽他们在做同一件事,但是他看不惯卜雨泽的做法,跟他们两个只有一样的目标,却没有什么交情,这种关系就好比是除了工作关系没有什么私交的两个同事,也就谈不上什么报不报仇的事情了。
不过,这不是我关心的事情,我关心的是,我还欠着城隍一个任务,等我回了半间堂,也就该去城隍那里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