浏一览一器一A一P一P一阅一读一模一式一章一节一显一示一不一全一请一退一出一阅一读一模一式一查一看一完一整一章一节一内一容。
高大霞拉着高守平的手往家走,傅家庄推着自行车跟在后面,回想着一路上与这个叫高大霞的女人的种种纠缠,感觉像是做了一场梦,在那场梦里,自己和这个女人扮演的角色都是变形夸张的,为的是要住蒙骗住对方。自己在她心里的表现能打多少分,傅家庄猜不出来,可她在自己这里,应该算是满分了。
“这三年里,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就怕你五马六混不着调。”高大霞打量着身旁高大的弟弟,觉得他的个子像是一夜间蹿起来的,“姐怎么也想不到,你都干上革命了……”
“天天看着你干,不用学也会了。再说,还有大哥……”高守平说到大哥,立即打住了话头。
“大哥还没有信儿?”高大霞问。
高守平摇了摇头。
“那……嫂子还好吗?”高大霞问。
“挺好的,就是老骂大哥。”
“骂大哥干什么?”高大霞一愣。
“骂大哥是死是活也不给她个准信儿。”高守平叹气。
“嫂子就那样式人,刀子嘴豆腐心,这些年不都在家拉把着你嘛。”
高守平点头:“这我知道。姐,你这几年去哪了?我和嫂子还以为……”
“以为我死了?”高大霞一笑,“你姐命大,死不了。这三年我一直在牡丹江,干得还是打鬼子的事。”
高守平恍然大悟:“怪不得你能在哈尔滨碰上傅哥。”
高大霞疑惑:“什么富哥穷哥的,你说谁啊?”
高守平忙回身,指着傅家庄说:“傅哥叫傅家庄,我都忘了介绍了。”
傅家庄尴尬地朝高大霞点了点头,想要说什么,高大霞已经抬脚走了,高守平为难地看了看傅家庄,回身追上高大霞,低声问:“姐,你到底和傅哥怎么回事?一见面就跟仇人似的,他怎么还把你当成国民党特务了?”
“他二虎八道呗。”高大霞站下,回身喊,“刺锅子,你过来!”
“姐,你怎么管人家叫刺锅子。”高守平拽了拽高大霞的袖口。
“不用你管!”高大霞甩开高守平,直勾勾地瞪着傅家庄。
“姐,傅哥是受咱们东北局指派,从哈尔滨调来工作的特派员。”高守平紧张地看向傅家庄的表情,生怕高大霞的态度惹得他心生不快。
傅家庄伸过手来:“你好,高大霞同志。”
高大霞站着没动,眯起眼睛打量着傅家庄:“富哥……嗯,有钱人,怪不得戴大咪咪嘎。”
高守平听着满头雾水:“怎么还扯出咪咪嘎来了?都这时候了,哪还有咪咪嘎……”
傅家庄干咳了两声,亮出了腕上的手表,神情尴尬:“对不起啊,我总得找个理由缠住你。”
“缠住我干什么?”高大霞眉毛一扬。
傅家庄说:“根据情报,我们认为你身上有一份国民党特务在大连的潜伏名单。”
高大霞一惊:“怎么可能?”
“我们在哈尔滨那家赌场抓了个特务,他说名单给你了。”
高大霞指着傅家庄的鼻子:“你们长不长脑子,特务的话也能信?你赶快叫哈尔滨的战龙审审他,他肯定是诳你!”
“他已经死了。”傅家庄心有不甘地叹着气,又向高大霞说了在哈尔滨抓捕老姨夫失败的经过。
“照你这么说,老姨夫跑了还是我瞎搅和的?”高大霞底气不足。
傅家庄情绪低落:“不是你还能是谁?你住到马迭尔旅馆也就算了,邪性的是,你竟然还出现在接头的赌场门口,还是那个接头的时间。”
高大霞吃惊:“怎么,你们在马迭尔旅馆就盯上我了?”
“不是盯你,盯得是老姨夫,他住311房间。”
“我挨着311呀,”高大霞明白过来,“你要抓的是……挽霞子?”
“怎么又跑出个挽霞子?”傅家庄疑惑。
“我看着那个人了,在火车上,你记不记得,我说看走眼了的那个。”高大霞掏出兜里的钥匙晃了晃,“这是他在旅馆里掉的,我还追着腚要还给人家。”
傅家庄吃惊:“他也在火车上?”
“这我不敢说,不是认错人了嘛。”高大霞收起钥匙,“不过,那个人如果是挽霞子,证明他也来大连啦!对了,他就是大连人!”
傅家庄停住脚步,看着高大霞:“你怎么能确定他就是大连人?”
“这个,百分之一万错不了!‘血受’、‘挽霞子’,不是大连人都说不好这两个词儿。”高大霞肯定地说。
“‘挽霞子’我知道,是日本语衬衫的意思,那‘血受’是什么?”傅家庄不解。
“‘血受’就是好吃的意思。”高守平说,“不是地道的大连人,还真说不出‘血受’这个词儿,也说不好。”
“可惜呀,老姨夫从我的眼皮底下溜走了。你们倒好,还怀疑上我了,真是外路精神。”高大霞抱怨。
傅家庄不满:“你还怨我们了?你都快赶上穆桂英了,阵阵不落,你分明是逼着我们把对你的怀疑给坐实了。”
“你当我愿意啊,要不是我的钱包叫小偷偷了,手上的钱不够住店的,我还得买火车票,能去赌场碰大运气啊?也是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儿,我还赢了。”高大霞越说越得意。
“怪不得当时就觉着你四六不着调……”傅家庄揶揄。
“你着调?缠了我一路!”
傅家庄无奈:“行行行,就算我误会了。”
高大霞不依不挠:“不是算!是你干事儿没数!”
傅家庄急了:“我怎么没数了?”
“你那叫有数?缠着我让老姨夫跑了?”
“行了姐,你少说几句吧。”高守平打着圆场。
“我为什么要少说?你都不知道这一路上我让他折腾成什么样儿了!”高大霞一脸委屈。
傅家庄不愿听了:“我折腾?要是没有我,你早让特务杀了,都死好几个来回啦!”
“我又没暴露身份,他们杀我干什么?少胡说八道!”高大霞不买账。
“姐呀,我求求你,傅哥可是上级派来的特派员!”高守平拉着高大霞走开。
“就这破水平还特派员,我当都比他强!”高大霞一把打开高守平的手,抬腿快步走去。
傅家庄看着高大霞的背影,同情地说,“小高啊,真想不到,你居然有这么个胡搅蛮缠的姐姐,我……我十二分同情你!”
高大霞一进家里的大院,就眼圈泛红,离家三年,这个院子无数次出现在她的梦里,每次醒来,泪水都打湿了枕头,要不是身后跟着傅家庄,她真能哭出声来。
“嫂子——”身后的高守平快走了两步,冲二楼扯着嗓子喊道。
“守平,咋这么晚才回来?你要让我急死啊!”随着一声嗔怪,屋里出来一个瘦削的女人,隔着厚重的夜色,她看见高守平身后站着两个人,“守平,你把谁带回来了?”女人一边问着,一边张望着下了楼。
“嫂子——”高大霞眼里滚着泪,颤着声叫道。
女人一下子惊住了,缓了缓,声音发着颤:“大霞?”
“是我,嫂子!”高大霞哽咽着扑了上去。
女人没有像高大霞期待的那样抱住她,倒是挥起巴掌给了高大霞一下:“你个没良心的,还知道回来!”
高大霞拥住女人:“嫂子,我没死,我回来看你了!”
女人抹着眼泪:“你死了,我也得把你从阎王殿里揪回来,我可不想给你们老高家当一辈子驴马!”
“我和我哥给你当一辈子驴马。”高大霞泣不成声。
女人怔住了,随即又低低抽泣起来,很是委屈的样子:“别跟我提你哥,他早死了……”
高大霞心下一惊,放开女人,回头看高守平:“哥……什么时候死的?”
“和他一起去打鬼子的顺子年初给家里写信,说他亲眼看见你哥中了小鬼子的流弹!” 女人的哭声更响了。
高大霞不愿接受这个事实,攥住女人的手:“顺子也没说流弹要了我哥的命呀,嫂子,你别往坏处想!”
“我能不想吗?小日本都打跑了,你哥人不回来,信儿也没有!”女人越说越委屈。
高大霞语塞。
女人抹着眼泪,想起姐弟俩身后还有一个人,这才克制着哭涕,看了眼傅家庄,悄声问高大霞:“这是你——”
“嫂子,这是我领导,傅大哥。”高守平连忙抢话,生怕女人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傅家庄上前,大方地伸出手:“嫂子,您好,叫我傅家庄吧。”
女人刚才还阴着的脸立时转晴,羞涩地说:“我叫刘曼丽,傅大哥好。”说着伸手去握傅家庄的手。
高大霞听着不对味了,一把推开刘曼丽的手:“什么傅大哥,他没你大。”
刘曼丽微微涨红了脸:“我……我随守平叫。”
一路尾随而来的大令,躲在黑影里见几个人进了一楼的屋子,才转身离开。
进了房间,高大霞急忙打开皮箱,拎出包袱:“皮箱他们谁都没看见,指定不会在箱子里,你就搁这里找吧。”说着话,抖落开包袱。
“我在火车上都不知道你还有个皮箱……”傅家庄仔细翻看着包袱里的物品。
高守平拿起档案袋:“不会在这里吧?”
高大霞抢过档案袋,“别瞎说,没看这封着口嘛,这是我的组织关系。我在牡丹江的上级老赵,让我回来把这个交给大连组织。正好,给你吧。”说着,递给傅家庄。
傅家庄看了眼档案袋:“大连市委组织还没建立起来,现在交给谁都不如在你自己手上安全,这个你还是先自己保管着吧。”
“行吧。”高大霞收回档案,看到躺柜上有个合欢花图案的盒子里,拿下来倒出里面的针头线脑,把档案袋装进去,塞到被子底下。
傅家庄放弃了寻找,看着高大霞:“你再想想,那个特务在赌场还跟什么人接触过。”
高大霞有些不好意思:“当时我光想着赢钱了……不过,以我这么些年攒下来的对敌斗争经验来看,好人坏人,我这火眼金睛一搭眼儿,那肯定就**不离十!”
“姐,你真厉害!”高守平低声说。
高大霞有些得意:“你姐干了这么些年革命,小鬼子都没斗过我,就他一个小特务,一蹶腚我都知道他拉什么羊粑粑蛋儿!”
“你发现什么问题了?”傅家庄追问。
“这个人横看竖看都有问题,贼眉鼠眼,东张西望,这哪是去赌钱的,分明就是踩点接头!”高大霞分析得理直气壮。
傅家庄提高了声音:“你既然怀疑他,就应该盯住他,看他把名单藏在哪里呀!”
“他也没接上头,能藏到哪?指定还在他身上呗。”高大霞言之凿凿。
傅家庄失望:“我们搜过了,他身上确实没有,就说给你了。”
“他胡说!”高大霞激动起来。
“当时你为什么躲在赌场里?”傅家庄问。
“我以为是地痞流氓闹事,你们都走了,我就回旅馆拿行李交房钱赶火车了,一大堆事哪!”高大霞没好声气地说道。
“你再想想,特务有没有把什么东西塞到你包袱里、衣服兜里?”傅家庄启发着。
“我能让他近身吗?”高大霞感到自己受到了侮辱,“傅家庄,你可把我这个老革命看扁了,拿我当生瓜蛋子是不是?”
傅家庄无意与她争吵,直奔主题:“他确实没碰过你的皮箱?”
“皮箱我放在旅店里,他上哪碰去?”高大霞不耐烦了,一抬手把皮箱掀翻了,里面杂七杂八的东西散落一炕,一个报纸卷滚到炕角。
“要真像你说的那样,东西就还在赌场,明天我再问问哈尔滨那边。”傅家庄觉着还有一线希望。
“大霞,你也不去厨房给我搭把手,光在这扯闲篇,还真把自己当客人了?”刘曼丽推门进来,埋怨完高大霞,转头笑看着傅家庄,“今天的贵客,是人家傅大哥。”
高大霞咕哝着起身,朝外走去,高守平接过高大霞的活,往皮箱里收拾着东西,那个报纸卷安静地呆在炕角。
高大霞洗好了脸,拿过脸盆架上的毛巾擦着,一回头,见刘曼丽撑着脑袋在向屋里张望:“傅大哥年纪不大,没成家吧?”
“这我上哪知道。”高大霞对着镜子,擦着脸上的水珠。
刘曼丽瞥了高大霞一眼:“外路精神,你鼻子底下不长嘴啊!”
高大霞从镜子里看着刘曼丽:“怎么,你还要给我牵红线?嫂子,这话你千万别说啊,我可抹不开面子。”
刘曼丽“哼”了一声:“你没动这个心思最好,我也觉得人家看不上你。”
高大霞听着不是滋味了:“怎么就是他看不上我?不能我看不上他啊?”
“行行行,是你看不上他,是人家配不上你!”刘曼丽撇了撇嘴,回味着什么,“这留过苏的人就是不一样,一看就知书达理。”
高大霞不屑:“你什么眼神,还知书达理,油嘴滑舌吧他,跟我哥比差老了。”
刘曼丽一拉脸:“别提你哥,我老梦见他,问他话他也不说。”
高大霞沉默了一会,幽幽地叹了口气:“嫂子,这些年多亏有你,支撑着这个家。”
“你知道就好。”刘曼丽说,“为这个家,我一天天的吃不好睡不好,你没回来的时候怕你死在外头,你回来了我这脑瓜子还是大。”
高大霞疑惑:“你脑瓜大……怎么,我活着回来还不好了?”
刘曼丽翻了个白眼:“好不到哪去,谁家有你这么个奔四十的老姑娘能不愁。”
“谁奔四十了?我才三十一!”高大霞激动起来。
“虚岁三十二还小啊?我二十二就进你们高家门啦!”刘曼丽昂着头,像是故意要气高大霞。
高大霞发狠地攥着毛巾,干巴巴的毛巾在她手里拧成一团,挤出了几滴水珠来。
夜色深了一些,医院走廊里安安静静,甄精细打来了热水,送进麻苏苏床边:“姐,你饿不饿?我去饭店给你点个鸡蛋糕?”
麻苏苏摇摇头:“我擦把身子,你去给我看着门,别叫旁人进来。”
甄精细把麻苏苏扶下床,出了病房,门神似的守在套间外面。
外屋的房门推开,闪进来一个戴着口罩的大夫。大夫扫了甄精细一眼,莫名皱了皱眉,二话不说便要进里间。
“不能进!”甄精细把手一横,拦在大夫身前。
大夫厌恶地看了甄精细一眼,甄精细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了恶意,警觉地伸手去摘大夫脸上的口罩。
“你干什么?”大夫一把推开甄精细,又要往屋里闯。
甄精细一把抓住对方的手,顺势将其反拧在地:“你到底是谁?”一把扯下了大夫的口罩。
口罩下面露出方若愚的一张脸,他恼火地压低声呵斥:“放开,我是来见你主子的!” 甄精细仍不松手:“你是谁?”
方若愚眉头紧锁:“这个你不用知道。”
甄精细手下加大了力度:“不让我知道我就不让你进去!”
方若愚吃痛,无可奈何地道:“我是……老姨夫。”
甄精细眨了眨眼,手上微微松开了力道:“老姨夫?”
方若愚按着被抓痛的肩头,狼狈地支起身:“快让我进去,你姐认识我。”
甄精细上下扫视了方若愚一眼,又一把按住了方若愚的胳膊:“你说你是老姨夫就老姨夫了?我还说我是老姨夫哪!”
有道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碰上这么个小鬼看门,方若愚心底着实叫苦不迭:“你……”
“我咋了,就你这损色,还老姨夫,跟老姨配吗?你给我姐提鞋我都嫌你手指头粗!”
方若愚哭笑不得:“你真服了我,这不过就是个代号!”
“那也不能瞎代!”甄精细鄙夷地眯起眼睛,“反正我姐是老姨,你就不能是老姨夫!”
“那你怎样才肯放我进去?”方若愚真是无可奈何。
甄精细认真说道:“你把暗号说出来。”
方若愚铁青着脸,强迫自己放缓语气:“今晚天色不好,不知道能不能下雨。行了吧祖宗?”
甄精细满脸严肃:“不对,你说错了。”
方若愚不解:“怎么错了?”
“暗号是‘早上下雨’,不是晚上。”甄精细更正。
方若愚气得眼前一黑:“你是真彪还是装彪?这都晚上了,能问早上吗?”
“那我不管,暗号说的就是晚上,你说错了。”甄精细不依不饶。
“愚蠢!”方若愚顾不上压着嗓子,忍无可忍地提高了嗓门,“晚上和早上,这不得随机应变吗?你受没受过训练?”
“我彪,弄不明白。要不这样吧,你明天早上来,我让你进。”甄精细把门一堵,软硬不吃。
方若愚又气又急:“早上早上,我看你就是早产出来的!”
“谁呀?”屋里传来麻苏苏的声音,屋门打开,麻苏苏露出脸来。
方若愚摘下口罩亮了一下,又戴上。麻苏苏反应过来:“精细,你出去给我买块香胰子。”
甄精细不放心地看了眼方若愚:“那他……”
麻苏苏不耐烦地挥了下手:“赶紧去!”
甄精细应答着,瞅了眼方若愚,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去。
方若愚进屋,恼火地摘下口罩:“我求你了老姨,赶紧把这个活祖宗送走吧!”
麻苏苏摇了摇头:“他就一根筋,忠心,用好了谁都比不上。”
方若愚黑着脸:“我怕他耽误我们的大事。”
“大事有你有我,轮不上他。”
方若愚瞪着麻苏苏:“你就护着他吧,早晚有吃亏的时候。”
麻苏苏心生烦闷,指尖按着跳动的太阳穴:“行了,别老说他了,大连是你的地盘,高大霞的行李箱还没拿到?”
方若愚说:“我的人还没回去。”
麻苏苏感到太阳穴越来越疼:“高大霞要是找到了名单,你我可都成了党国的罪人。”
方若愚脸色也不好看:“所以,当务之急是除掉她,我有她家住址,晚上就送她上路,拿回箱子,一了百了。”
麻苏苏放下手,背身对着方若愚,冷声说道:“这件事我办,你把地址给我。”
“你要让那个二百五去?”方若愚问。
“你别管了。”麻苏苏扯过纸和笔,不由分说塞给了方若愚。
方若愚满脸不快,还是写给了麻苏苏。麻苏苏明白方若愚在担心什么,安抚道:“精细本来能得手,谁知道半道跑出来个小偷,把事搅了,还招来了警察。”她叹了口气,“高大霞也算是傻人有傻福。”
“她傻?”方若愚冷笑,“哼,你是被她蒙蔽了。”
“她能蒙蔽我?”麻苏苏一笑,“除了精细,我还没见过有比她再笨的人。”
“这就是她的狡猾之处,大智若愚。”方若愚一字一板地说。
“太抬举她了。”麻苏苏不屑地撇嘴。
“忽视自己的对手,就是主动向阎王殿迈步。我提醒你,这个女人极其危险,一旦轻视她,你我就不会有太平日子过。”方若愚提醒道。
麻苏苏斜眼打量着方若愚:“你是让高大霞吓破了胆。”
方若愚笑了一声:“光我被她吓破了胆?你不是也怕她活着吗?”
麻苏苏知道方若愚是讥讽自己,淡淡说道:“现在她得活着,我是她的救命恩人,她应该对我没有提防,我要利用好她这份信任,到**那里吃点红利。”
方若愚脸色阴沉下来,居高临下直视着面无表情的麻苏苏:“怪不得你不让杀高大霞,你是想吃红利呀。也行,那我离开大连。”
“你要临阵脱逃?”麻苏苏抑脸盯着方若愚。
方若愚深吸了一口气:“临阵脱逃这个词,永远和我方若愚不沾边!”
麻苏苏冷笑:“我可听说民国十六年清党的时候,你背叛了**……”
“胡说!”方若愚恼怒低吼,“当时我既是**又是国民党,委员长实行清党护国,只能二选一,我方某人毫不犹豫选择的是国民党!”
麻苏苏一笑,摆了摆手:“好了好了,我就这么随口一说,你还急眼了。”
“不是急眼,是我方某人忠心日月可鉴!”方若愚激动起来,“你怀疑我对党国的忠心,就是对我最大的侮辱!”
麻苏苏直视着方若愚:“我没有侮辱你,恰恰相反,是想倚重你,你却要离开大连。”
方若愚不再辩驳,慢慢坐下身来:“这些年,我一直在日本人眼皮子底下做事,睡觉都要睁着眼,就怕一闭眼,脑袋让小日本子给揪了去。当初,戴局长说过,只要我坚持到抗战胜利,就把我调回大后方。”
“抗战胜利,调你到大后方睡个舒坦觉也是理所应当。”麻苏苏叹了叹气,“只可惜,‘革命尚未成功’,撵走了日本这个外鬼,还有共党这个家贼要除。方先生,大连不能没有你,党国需要你留下。”
“抗战时把我留在大连,也是这般说辞,结果我一直呆到现在。”方若愚小声嘟囔。
麻苏苏神色严肃:“这回不一样了。党国和苏联签有协议,日本人投降三个月以后,苏联必须撤军完毕。”
“撤军完毕?”方若愚冷笑,“这都胜利多久了,满大街还不都是苏联大兵?”
麻苏苏坐直了身子,低声说道:“此一时彼一时,现在,我们是同盟国,更是胜利国,委员长已经是和杜鲁门、丘吉尔、斯大林平起平坐的世界四大巨头之一。前几天,国民政府中央执行委员会和国防最高委员会已经召开联席会议,决定在长春设立军委会委员长东北行营,委员长的决心由此可见一斑了吧?”
方若愚思忖着眼前的处境,沉默许久后,才悠悠说道:“既然党国需要,我方若愚绝无二话。”
麻苏苏脸色流露出满意的神色。
“但是,”方若愚话锋一转,“如果高大霞不死,我留下可能就得死,她在火车上追我的那个劲头,你是清楚的。”
麻苏苏神秘笑道:“高大霞想置你于死地,只怕不那么容易。说起来,你方先生也是在戴局长那里挂了号的英雄人物,这些年,戴局长一直没有忘记你,你来之前,我刚收到一份好东西,是戴局长托人转来的。”说着,麻苏苏从枕头下取出档案袋,“这是戴局长对你的任命。”
方若愚神色一凛,连忙起身,一个立正站直了身子。
麻苏苏从档案袋里抽出一份任官状,清了清嗓子,念道:“即日起,兹任方若愚为军统局陆军上校,此令。”
方若愚按捺住内心的激动,恭敬地接过任官状,再次立正:“多谢戴局长提拔!”
麻苏苏说:“这份任官状可是来之不易,是由国民政府主席蒋总裁和行政院长宋子文联合签发的,上面还盖有国民政府的大红印章。”
方若愚看着手里的任官状,周身微微颤抖起来。
“戴局长知道,这么些年你潜伏大连不易,直接把你从少校越级晋升为上校,不知道这要羡煞多少党国精英。”麻苏苏满怀期许地看着方若愚。
“戴局长的恩典,若愚没齿难忘。”方若愚毕恭毕敬地鞠躬。
麻苏苏脸上是一副公事公办的严肃表情:“戴局长口谕,放眼目前整个军统,除方若愚同志之外,找不出第二个在大连能如鱼得水之人,为此,戴局长希望你在大连继续战斗。”
“一定,一定。”方若愚连连点头。
“戴局长还表示,只要党国能抢在**之前夺下大连,还要给你加官晋爵。”麻苏苏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会,“方先生,到那时候,你可就是方大将军了!”
“若愚一定不辜负戴局长期望,誓死效忠党国,效忠委员长,效忠戴局长!”方若愚双腿一并,行了一个大大的军礼。
麻苏苏直视着方若愚,沉声说道:“你不光要效忠党国、蒋委员长、戴局长,还要效忠大姨。”
“大姨?”方若愚愣了愣。
“这份任官状是大姨特地让我转交给你的。”麻苏苏看着方若愚手里的委任状,“你想想,我们在大连如履薄冰,大姨还能想着你的晋升,实属不易。”
方若愚上下打量着麻苏苏,眼里流露出复杂的神色:“没想到,你一来大连,就攀上了高枝。”
麻苏苏摇了摇头:“我见的不过是大姨的影子而已。”
方若愚一怔:“你说的是二姨夫?”
麻苏苏眼里闪过一丝阴翳:“二姨夫不是玩意儿,你刚去哈尔滨,他就变节了。”
方若愚呆愣住,少顷,眼里隐隐闪烁着怒火:“原来,是他出卖了我!”
甄精细回来的时候,方若愚已经离开了,麻苏苏把方若愚写下的地址给了甄精细:“长点精神头哈,再干砸了,你丢脸,我跟着你丢人!”
“姐,这外面黑咕隆咚的,不能亮天去吗?”甄精细打着哈欠。
“害人的事能见光吗?快去!”麻苏苏不耐烦了,厉声喝道。
夜沉如墨,街道上空空荡荡,方若愚穿过街角,拐进了一条小巷。巷道尽头是一方小院,方若愚在院门前站下,上下摸索了一阵,也没找到钥匙,知道这是不知丢到了哪里,就近转了不远,找到一截铁丝,回来对着锁眼捅了几下,锁头应声弹开。院子檐廊下横着一排花盆,方若愚从一个花盆下摸出钥匙,开门进了屋里。
屋子里陈设考究,檀木桌椅与雕花墙壁交相辉映,大抵可以看出房屋主人的品味。方若愚用熨斗熨平了国民政府任官状,目光落到挂在墙上的相框上。那是一张一个月前大连市民欢迎苏联红军进城的照片,场面欢腾而壮观。方若愚摘下相框,打开背后的别扣,拿下背板,露出里面一张不大的照片。照片上,一个十来岁模样的小姑娘冲着方若愚甜甜地笑着。方若愚对着照片端祥了一会儿,放下照片,小心地把委任状铺到背面,整理好后又挂回墙上。
院子里传来开门声响,方若愚听了听,急忙朝外跑去。
门前,一个女人拎着个硕大的布袋吃力地跨进门坎,正要回身关院门,方若愚小跑着过来,接下布袋,嘴里埋怨着:“你个犟眼子,我跟你说多少回了,不用你往这送,我上班的时候上你那去拿就行了,你就是不听。”
女人要关院门,方若愚推着她:“太晚了,快回去吧。”
女人指指屋里,方若愚摆手:“不用收拾,挺干净的,快回去。”
女人要走,方若愚想起什么,叫了声:“翠玲。”
女人回头,方若愚从兜里掏出一把钥匙,塞到翠玲手里:“院门钥匙丢了,我换了把锁。” 翠玲点头,出了院门,朝坡上走去。方若愚看着翠玲走远了,才关上门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