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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青泥洼街上卷过阵阵冷风。
一线昏黄的灯光里,麻苏苏躺在床上,回味起白天她和方若愚贴在接听器前,监听火勺店夫妻**的情形,她坐起身来,下地拉开隐蔽柜门,拿出监听器看着,她多少有些后悔,不该让甄精细去火勺店把这玩意儿拆回来。
医院里,打着石膏的万德福有气无力地躺在病床上,傅家庄和高大霞围在床边,高大霞的眼睛红通通的,今天晚上大概是她几年来流泪最多的时候了。
“没事儿,养个十天八天就好了。”万德福咧着嘴强作欢颜。
高大霞抹着眼角的泪花:“得了吧,伤筋动骨得一百天。”
“能躺一百天多好啊,不用干活了。”万德福拍了拍石膏,自嘲地笑起来。
“老万,你看没看清撞你的是什么人?”傅家庄问道。
万德福摇了摇头:“黑灯瞎火的,哪能看清。再说,当时我光看大霞了,也没留意到冲过来的平板车。唉,是我大意了。”
“看来,敌人也是有备而去。”傅家庄思忖着。
“肯定是方若愚干的!”高大霞断言。
傅家庄没反驳高大霞,问了她去连胜巷三十九号了解到的一些信息,又问了她被偷袭绑架的经过,说明天会去找房主再了解一下情况,高大霞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一口咬定就是方若愚干的。
傅家庄说:“你既没看见他,又没听见他说话,光猜不行,要有证据。”
“证据就是他想杀了我,这还不够?”高大霞忍不住喊起来。
万德福与傅家庄对视了一眼,无可奈何,只剩下了苦笑。
方若愚疲惫地回到家,翠玲要给他收拾饭,方若愚摆摆手,让她回去,自己躺到了长条沙发上。
翠玲取过叠得整整齐齐的睡衣放在方若愚身旁,拉灭电灯,小心地合上房门离开。
方若愚睡着了,迷迷糊糊觉得门又轻轻开了,一个黑影缓缓进来。黑影越伸越长,折在墙上,一点点朝着方若愚逼近。黑暗中,方若愚猛然睁眼,手里的枪对准黑影,低声吼道:“别动!”
“是我。”黑影轻声说道,声音莫名熟悉。
方若愚愣了愣:“大姐?”拉亮了沙发旁边的台灯。
麻苏苏站在沙发前,嘴角挂着似有似无的微笑。
“你怎么来了。”方若愚收起枪,坐起来。
“我来的多是时候呀,刚才有个年轻女人才刚走。”刚才在院门口,麻苏苏看到翠玲出去,她的话里不由带了几分嘲讽,既嘲讽了方若愚,也嘲讽了自己。
方若愚面色平静:“那是我雇的一个保姆,就住在坡上,有空就过来帮衬我一把。”
“是个利落的女人。除了做保姆,还做别的吧?”麻苏苏打量着屋子,话里有话。
“有时候做点饭。”方若愚发觉麻苏苏的话里莫名带着酸味,“你问这个做什么?”
麻苏苏笑了笑:“一个大男人自己生活,确实不方便,我赞成你找个帮手 ,可你不是有大令吗?那不是现成的帮手?”
“那是工作上的帮手,我怎么可以假公济私?”方若愚拿起茶壶,给麻苏苏倒了一杯白水,“再说,也不方便,大令还是个孩子。”
“是啊,大令是小了点。”麻苏苏笑得意味深长。
方若愚感到一阵不适,避开了麻苏苏的目光:“这么晚跑来,有什么急事吗?”
“也不是太急,就是想过来看看方先生,唠唠嗑。”
“你怎么进的院子?”
“翻墙进来的,碰倒了个花盆你都没听见。”麻苏苏坐到方若愚对面的椅子上,“这可不像老姨夫的做派,你老姨夫向来是风还没吹草就动了。”
“我睡过去了。”方若愚打了个哈欠。
麻苏苏看见沙发上叠的整整齐齐的睡衣:“看来,方先生是那位保姆的老主顾了。”
方若愚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还是说正事吧。”
麻苏苏笑了笑,“大姨下午得到密报,**从胶东派来一帮唱歌跳舞的,说是成立了个什么东北青年文工团,后天就到大连了。”
方若愚冷笑了两声:“**向来擅打舆论战,想当年,**把他们围在井冈山那样的弹丸之地,眼瞅着他们就要作鸟兽散了,可仅凭一篇《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文章,就提振了共党的信心,发展壮大起来了。后来,委座调派数十万大军围剿,后追前堵,好不容易把他们撵到了不毛之地的陕北,本以为斩草除根指日可待,可**竟然喊出‘抗日救国’,就这么简单的四个字,一下就动摇了东北军的军心,更可恨的是那张学良,突然施出兵谏,威逼委座,终酿大祸,几年抗日下来,**竟然有了和党国分庭抗礼的资本。”
麻苏苏点着头,露出了赞许的神色:“不愧是党国干将,看问题果然入木三分。不瞒你说,大姨也这么认为,在她看来,**是要借文工团唱歌跳舞来宣传他们那一套奇谈怪论,挑起老百姓跟咱们作对。”
“吃一堑长一智,这回,我们绝不能在大连给他们发声的机会。”方若愚攥紧了拳头。
“当然不能。大姨的意思是……”
“制造爆炸事件?”方若愚不紧不慢地插话道。
“行啊小方,你都能猜到大姨心里想的事了。”麻苏苏很是敬佩。
“我能想到的事,**肯定也能想到。”方若愚表情平淡。
“**可能想到我们要破坏,但是万万想不到,在这帮唱歌跳舞的人里,有我们的眼线。”麻苏苏把玩着水杯,露出了一抹冷笑来。
方若愚点点头:“这是好事。”
“我刚进来的时候,发现你的脸色不大好。”麻苏苏关切地望着方若愚。
方若愚下意识地摸了把脸:“没有吧,灯晃的。”
“不对,”麻苏苏盯着方若愚的脸看了看,“还是不大对劲。别瞒我了,说吧,是不是有什么事?”
方若愚犹豫了一下,说:“今天晚上,我差点栽在高大霞手里。”
“高大霞?”麻苏苏一愣,“你在哪碰上她的?”
方若愚张了张嘴,欲言又止。麻苏苏脸上的表情渐渐凝重起来:“你说实话。”
没等方若愚把晚上的事讲完,麻苏苏就听不下去了:“你怎么能自己动手?你可是老姨夫,不容任何闪失,这种脏活儿应该让手下去干!”
方若愚说:“她没看见我,我把她头捂上了。”
“那也不行,高大霞本来就属狗皮膏药,粘上去就揭不下来。”麻苏苏紧张起来,“她和傅家庄不会就这么完事的。”
麻苏苏猜的没错,傅家庄和高大霞安排好万德福,高大霞就要去方若愚家里一探究竟,傅家庄拗不过她,便往隆兴茶庄打了个话筒,正好高守平还在,傅家庄给了他地址,让他去看看。放下电话,傅家庄起了想,提议去回找找房东,看看能不能问出有价值的线索。
傅家庄骑上自行车,载着高大霞找到了要卖的房子,门上挂着锁头,好在“宝地出让”的牌子上,还写着房主的联系地址,也不太远,隔着一条街,两人便赶过去。
他们还是去晚了,房主几分钟之前刚被人杀了。
“一定是方若愚干的!”高大霞咬着牙根说。
“是不是他,等守平去看看就知道了。”傅家庄拉着高大霞离开了现场。
浓云遮蔽了月光。高守平躲在方若愚家的窗户下,看到方若愚正在床前铺被子,等他转过脸的时候,高守平愣住了。
高守平赶回来,高大霞和傅家庄还在等着他,听说案发的时候方若愚还在家里,高大霞并没有泄气,断言人不是他杀的,也是他指使特务去干的。
“这只是你的推断。”傅家庄说。
“是推断不假,可我这推断也都是有根有据。你们想啊,我去那个王明起家是为谁的事?是他方若愚啊!王明起要是假的,他方若愚就有问题,他能不害怕吗?在那个地方见到我,他能不杀我吗?今晚要不是叫房东给冲了,我早成屈死鬼了。”想起今天晚上的惊心动魄,高大霞仍是心有余悸,一气之下放出狠话,“不信我的话,你们就等他杀了我的时候再信吧!”
高守平劝着:“姐,这个方若愚,不是你想的那样人,他还是我和嫂子的救命恩人。”
高大霞一下子愣住了:“你别胡说八道!”
“姐,你还记得吗?三年前,你们放火团在码头放的最后一把大火。”高守平说。
“这能忘吗?那把天火,烧了小日本十几个车皮的军马草料,还有一架飞机,两车皮零部件,把小日本气坏了,满大连街抓我们,那天晚上我来家带了三个大饼子就跑了。”
“对,就是那天晚上。”高守平点着头,说起了那段亲历的往事。
那是一个血红色的夜晚。大连港的火光映红了夜空,好像整个大连都将被这团红光吞噬,隔着很远都能感受到火焰灼热的气浪。愤怒至极的日军全员出动,满大连搜捕放火团成员,但凡与放火团成员有过牵连,或是有参与嫌疑的人员,都被日军逮捕了。那个夜晚,枪声在城市里此起彼伏,放火团在大连获得了一场巨大的胜利,也遭受了巨大的损失。
日本宪兵和警察赶到高大霞家时,她已经跑了,高守平和刘曼丽藏到了澡堂里,他俩听着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知道藏在这里不过就是寻求一个短暂的安慰罢了。果然,澡堂子的门被拉开,一个穿警察服的瘦长男人进来了,是方若愚。他拉亮灯绳,便看到浴帘后瑟瑟发抖的两个人,刘曼丽惊恐的眼神,让方若愚断定这是个无辜的女人,半大小子的高守平,也绝不会是天火事件的参与者。方若愚又把浴帘拉上,拽灭了灯绳,转身走了。
澡堂子外,有人问方若愚里面有没有高大霞的家人,方若愚说:“来晚了一步,都跟着跑了。”
“当天晚上,嫂子就带着我搬到她娘家了,直到光复,我们才回来。”高守平说。
“方若愚还有中国人的良心,没跟日本人同流合污,难得。”傅家庄沉吟道。
高大霞沉默,过了半晌,她才悠悠叹了口气:“那时候,是个中国人都恨小日本,他方若愚也是在给自己积德。”
“不管怎么说,要是没有他,我和嫂子都活不到今天。”高守平神色肃然。
“能顶着那么大的风险救下你们,确实不容易。”傅家庄的话发自内心。
高大霞不认可傅家庄的话:“蒋介石也打过小日本,现在不也跟咱们作对?”
傅家庄说:“看问题得以历史的眼光来看,此一时彼一时。”
“对呀,蒋介石能此一时彼一时,他方若愚就不能了?何况蒋光头还是他的主子,主子叫他往东他敢往西?”高大霞据理力争。
傅家庄一时语塞。高大霞命令高守平:“方若愚的事,你不准告诉嫂子!”
“那咱也不应该忘了人家。”高守平争辩。
高大霞说:“他救过你和嫂子,应该感谢,这笔账先给他记着,早晚还给他。可他要是国民党的大特务,谁知道他还会做多少坏事?你说,咱能放了他吗?”
高守平欲言又止,末了,还是无奈地叹了叹气:“行吧,听你的。”
这一宿,高大霞是睁着眼过来的,昨晚的事情历历在目,她怎么都觉得绑架自己的人,就是方若愚,天一亮,她就督促傅家庄一块去那个房子看看,两人简单吃了口饭,就去了。一到那条街道上,便见院门口围了不少居民,院子里,还有不少警察。两人向院子里张望,看见方若愚也在里面,正跟一个警察说着什么,高大霞要往里进,被警察拦住,傅家庄朝里喊着:“方先生!”
方若愚循声回头,一看是傅家庄,身后还站着高大霞,心跳立即加速。
傅家庄打着招呼:“方先生,我们见过,在青泥洼街的良运洋行,还记得吧?”
方若愚过来,朝傅家庄笑着:“记得,记得。”
“笑面虎!”高大霞喝道。
方若愚看了眼高大霞,苦笑着摇了摇头,转向傅家庄:“先生怎么称呼?”
“傅家庄。”傅家庄看向小院,“方先生在这办案?”
“我也是刚过来,听说昨晚出了个命案,可能跟这个房子有关,二位怎么来了?”方若愚问。
高大霞一听就来气,指着方若愚说:“你不用装糊涂,怎么回事你心里最清楚!”
方若愚一怔,身后的几名警察面面相觑。
“看来,我们还真有不少误会。”方若愚脸色一板,换上了一副公事公办的神色,“我还有事,失陪。”
“你别走!”高大霞一急,又要往里闯,被傅家庄拉住了。
方若愚对下属使了个眼色,下属们意会,朝四下的群众挥着手:“别看了,都走吧。”
看见傅家庄拉着高大霞随着人群散去,方若愚进了昨晚绑架高大霞的房间,发现角落里高大霞掉的手绢,他弯腰刚要去捡,发现地上多出了两道人影,是从窗户投进来的,方若愚用余光望去,倏地一愣。窗户外,傅家庄和高大霞立在那里。
方若愚不动声色地捡起手绢,展开看了看,心下一惊,手绢里包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的正是自己家的地址。方若愚迅速思考着对策,一回头,与傅家庄的目光相对,做出了一副惊讶的神色,“哟,二位没走啊,怎么这么关心我们警察办案呀?”
“方先生是发现了什么重要线索吧?”傅家庄说。
方若愚点点头,扬了扬手绢:“失陪啊。”朝外走去。
门口站着警察,方若愚故意大声说:“这是屋里发现的,奇怪的是,这手绢里包的,还是我家地址。”
“不会是你的仇家吧?”警察问。
“当警察的,谁还没有几个仇家?”方若愚叹了口气,“查查看吧,有结果告诉我。”
高大霞和傅家庄都没有想到,方若愚会主动交出那个写着他家地址的纸条,两个人回了家,还在分析这个事。
“兴许昨天晚上的凶手,就是个打劫的?”傅家庄说。
高大霞听着气不打一处来:“刺锅子,你动动脑子好不好,打劫的把钱抢走就行了,还用费劲把力把我打昏,再扛到房子里去?他吃饱了撑的?”
刘曼丽点头:“这倒是,高大霞这身子可不轻快,赶上多半扇老母猪啦。”
高大霞不满:“你真能比!”
刘曼丽说:“本来就是嘛……”
高大霞不耐烦:“得得得,我们说正事,你别插言。”
刘曼丽不满:“你们说的是方先生,我得多听听,别冤枉了人家。”
傅家庄猜测:“那个坏蛋也许不光想打劫,还想再——”
高大霞插嘴:“再干什么?等我醒了跟我聊聊天,喝一壶?”
“肯定是劫财劫……劫色嘛。”傅家庄有些难为情。
“劫谁的色?劫高大霞的?”刘曼丽看了眼高大霞,“不能。”
高大霞急了:“怎么就不能了?我就这么磕碜?”
刘曼丽忙点头:“能能能,坏蛋要是能劫你的色,他得多大岁数?”
高大霞火了:“刘曼丽,你想劫你劫,我不跟你争!”气呼呼朝外走去。
刘曼丽一脸委屈:“你看你,这还急上眼了……”
麻苏苏也对方若愚交出了那张纸条不解:“你这不是不打自招吗?”
“我能不交吗?方若愚说,”那两个瘟神在窗外盯着我,我要是藏起来,那就是我心里有鬼!”
“那你现在就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麻苏苏给方若愚递过来一杯咖啡。
“该砸也得砸。”方若愚接过咖啡,“你想,我就是不交地址,到时候一样得露馅,还不如我先下手为强,起码堵住了他们的嘴。”
“警察署没有追究你?”麻苏苏问。
“例行公事问了问,也问不出什么来。”方若愚喝了口咖啡。
“你也是,既然知道有证物掉在房子里,还等到今天早上才去处理?”
“这个事应该问你自己。”方若愚盯着麻苏苏。
麻苏苏一愣:“问我什么?”
“要不是你背着我去杀了房主,警察会忽然跑到那个房子里去吗?”
麻苏苏冷笑了两声:“老姨夫,你不感谢我也就罢了,反倒还指责起我来了?”
“什么意思?”
“昨天晚上,傅家庄和高大霞去找房东了。”麻苏苏冷声说道。
方若愚心底一惊:“房东说了?”
“他们本事再大,也不能让死人开口。”麻苏苏神色淡然,好似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