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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潮声渐渐变得急促。海浪呼啸着滚滚而来,在礁石上拍起巨浪。在惊涛骇浪之间,广袤的大地上也正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会议室里,收音机在播发**和朱德的《向全国进军的命令》:“我们命令你们:(一)奋勇前进,坚决、彻底、干净、全部地歼灭中国境内一切敢于抵抗的国民党反动派,解放全国人民,保卫中国领土主权的独立和完整。”
李云光、傅家庄、朱工程师等人目不转睛盯着收音机,脸上洋溢着喜悦。会议后排,还坐着众多技术人员,高大霞居然也坐在其中,脸上流露出欣喜的神色。
良运洋行内,麻苏苏和甄精细默默收听着广播,脸色格外阴沉:“(二)奋勇前进,逮捕一切怙恶不悛的战争罪犯。不管他们逃至何处,均须缉拿归案,依法惩办。特别注意缉拿匪首蒋介石”
物资公司内,办公桌上,收音机里的声音徐徐念道:“(四)在人民解放军包围南京之后,如果南京李宗仁政府尚未逃散,并愿意于国内和平协定上签字,我们愿意再一次给该政府以签字的机会。”
方若愚丢魂落魄地瘫坐在了椅子上。
李云光关上收音机,兴奋地宣布道:“同志们,**和朱总司令发布的《向全国进军的命令》,敲响了国民党反动派灭亡的丧钟,吹响了解放全中国的号角!”
四下响起了如雷般的掌声。
“经过辽沈、淮海、平津三大战役,我们歼灭并争取起义、投诚、接受和平改编国民党正规军144个师,非正规军29个师,可以说,国民党赖以维持反动统治的主要军事力量已经基本上被消灭。三大战役的胜利,切切实实地奠定了人民解放战争在全国胜利的基础!”李云光激动地环视着众人,“尤其是淮海战役,成为歼敌数量最多,政治影响最大、战争样式最复杂的战役。在这里,我要向同志们转达华东野战军代司令兼代政委粟裕同志的一句话。”他掏出了怀里的笔记本,微微清了清嗓子,“他是这么说的,淮海战役的胜利,要感谢山东老乡的小推车和大连的大炮弹!”
人群中的朱工程师兴奋地站了起来:“不光粟裕同志表扬了我们的大炮弹,我刚去河北省平山县西柏坡参加了第二次全国兵工会议,其间,朱德总司令和开会的代表共进午餐,正好跟我们一个桌!”
“哎麦呀老朱,你都跟朱老总一个桌吃饭了?”后排的高大霞不由来了精神,“快说说,都吃啥了?”
傅家庄无奈地低喝:“大霞!”
高大霞讪讪地缩了缩脑袋:“那你回头告诉我,我好做给大伙吃!”
“老朱,别听大霞满嘴跑火车啊,快说说,都吃啥了?不是,朱老总都说啥了?”
朱工程师目光炯炯地看着众人:“朱老总特别表扬了建新公司,说咱们做的炮弹在几个战场都用上了,前方反映很好!”他自豪地笑了笑,“会议其间,少奇同志单独接见了我,他说,大连建新公司支援人民解放战争,工作做得很好,中央很满意!”
“首长们的这些话,是对我们工作的最大褒奖!”傅家庄激动地说道。
“同志们,各位首长对建新公司的高度肯定和鼓励,是大连这座城市的荣光,一定要记入历史的史册!”李云光大力挥动着拳头,“鉴于革命形势日新月异,建新公司的工作也已经步入了正轨,经过组织研究,决定即日起,把傅家庄同志、高守平同志,从建新公司调回大连公安总局。”
高大霞一怔,意识到组织上是要重新安排人事了,心下忽然焦急起来,欲言又止。
朱工程师抓了抓后脑勺:“傅处长和高科长就这么走了,我们还有些不适应。好在高大霞同志还在,我们还能吃上她美味的海麻线包子。”
众人哄堂大笑起来,高大霞的脸上却全无笑意,紧张地注视着李云光。李云光注意到了高大霞的目光,神秘地笑了笑:“本来,我还想会后单独跟大霞同志说一件事。不过,看到大家这么挽留她,我就在这里宣布一下吧。”
高大霞不由坐直了身子。
“鉴于我们长期对高大霞同志的考察,以及她在建新公司工作期间的优秀表现,经过研究,织织决定正式将高大霞同志调到公安局,另行安排重要工作!”李云光朗声说道。
掌声如潮水般涌来,傅家庄带头起立,欢庆与鼓励声从四面八方涌来。高大霞缓缓起身,泪水不由喷薄而出。此刻的泪水并非是为了新的工作岗位,而是为组织上对自己正式的认可。傅家庄明白,为了这一天,高大霞已经等了太久太久。
《向全国进军的命令》一文沉重打击了大连城内国民党潜伏人员的士气,当下此刻,大连城内的国民党组织皆是一片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麻苏苏心事重重地行走在莲花池旁的小道上,头顶着铅灰色的乌云,一步三回头地来到了一处老槐树下。甄精细在不远处警戒,麻苏苏在槐树根下蹲身下去,伸手探进了一处树洞里。少顷,麻苏苏拍了拍灰尘,起身走来。甄精细连忙迎了上去:“姐。”
“你先回去。”麻苏苏心不在焉地挥了挥手。
“姐,我要保护你。”甄精细着急起来。
“不用,我去见老姨夫。”麻苏苏冷着脸说。
片刻之后,海边小道上,海风凌厉,吹乱了方若愚与麻苏苏的头发,恰如二人此刻的心绪。
“这才几个月,**的百万精锐就这么丧失殆尽,现在,**已经饮马长江,我们的首都南京恐怕保不住了。”方若愚低声说道,眼底泛着绝望的死灰色。
麻苏苏顿住脚步,反身盯视着方若愚:“越是这个时候,我们越是要坚定革命意志!”
方若愚被麻苏苏眼底的剑光刺了一下,不由苦笑起来:“坚定意志?大姐,军队完了,党也就完了,党国就更完了。你我眼看就要成为丧家犬了。”
“方若愚同志,不要忘了,还有大半个中国在我们手里!”麻苏苏厉声喝道。
“麻苏苏同志,你也不要忘了,兵败如山倒,现在的**,已成摧枯拉朽之势!”
麻苏苏一下怔住了。海风卷着雨水的潮意,呼啸着席卷而来,像是要凝固二人之间的空气。良久,麻苏苏轻声叹了叹气:“我承认,军事战,我们是失利了,但是仅靠军事上的胜利,**是赢不了天下的。”
方若愚慢慢抬起头:“难道我们党国还有什么回天之术吗?”
“有,当然有。”麻苏苏眼底射出一道冷光,“刚刚得到大姨的最新指示,我们要在大连和**这群土包子打一场经济战!”
“经济战?”方若愚愣住了。
同一时刻,建新公司会议室内,李云光神色肃然地扬了扬手中的一份电报,沉声说道:“国民党是不甘心自己在军事上的失败,要在经济上做垂死挣扎,守平,你介绍介绍具体情况。”
高守平随声起立:“情报科的专家破译了南京发来的电报,他们印刷了大量的苏军通用劵,准备投放大连市场。”
“我明白了,这批苏军通用券一旦投放市场,势必造成物价飞涨,经济混乱,民不聊生。”傅家庄沉吟道。
李云光点头:“在军事上,在政治上,我们党是行家里手,这已经通过胜利得到了验证。可在经济上,我们可是半路出家,可以说是一窍不通。”
“不通可以学,学则通。”傅家庄朗声说道,“我们**人也不是天生会打仗,现在不照样把国民党兵打得屁滚尿流?李副政委,我们**是最擅长学习的,有多少年大字不识的红小鬼在战争中学习战争,现在都能指挥千军马万。”
李云光眼底流露出赞许的神色:“你说得好,我们就要在战争中学习战争,在学习中强大自己。我坚信,我们不光能打赢军事战政治战,也能打赢经济战!”
话音刚落,众人肃穆地点了点头。
一声悠长的海鸥鸣叫声拉回了方若愚的意识。方才他走神了,目光凝视着天边灰色的云层,心底沉得像是压着一块铁。旁侧的麻苏苏仍在自顾自地介绍着她的计划,脸上的笑容与其说是自信不如说是狰狞:“打仗,我们打不过**,可想得天下,光靠打仗是不可能的。共党都是从山沟里冒出来的土匪,只会动刀动枪,连算盘珠子有几个都不知道,哪还有打经济战的脑袋?”
方若愚仰头望着海鸥盘旋,低声叹了叹气:“我也不会算账,这经济战要是打的话,我这个外行得靠边站了。”
麻苏苏渐渐收起笑容,眼底升起一丝苦意:“小方呀,你不能靠边,大姐还需要你敲鼓提提气哪。”
“我?”方若愚苦笑着摇头。
“小方呀,现在这种局面,我们最怕的就是泄气。”麻苏苏挽住了方若愚的胳膊,“有你在,大姐就有底气、有勇气。”
方若愚茫然地看向大海。雷声滚滚,黑云压阵,一场大雨要来了。
夜幕覆盖了城市。滂沱大雨中,公安局内的点点灯火透视而出。傅家庄悠然地读着报纸,高大霞从高守平那儿听闻了经济战的消息,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国民党的飞机大炮,我们都不怕,还怕他几张纸钱?”
傅家庄的目光越过报纸瞥了高大霞一眼:“大霞,不要小看了这几张纸钱,这些纸钱一旦全部投入市场,必将引起金融混乱。”
“混乱有什么可怕的?我们现在就是要打碎一个旧世界,建设一个新世界。”高守平的声音激动而热切,“别说乱了,就是碎了都不怕!”
傅家庄无奈地摇头:“守平,你的这种观点是错误的。你知道国民党为什么会一夜之间兵败如山倒,一败涂地吗?”
“这还用说,民心所向呗。”高大霞抢着回答。
“你说的没错,是民心所向。”傅家庄严肃地点头,“那你知道国民党的民心是怎么丢的?”
“我知道,贪污**、横征暴敛。”高守平掰着手指数了起来。
“还有呢?”
“还有什么?”一旁的高大霞愣住了。
“还有就是因为物价飞涨导致的民不聊生。”傅家庄低声叹气,“抗战以后,国统区通货膨胀,物价飞涨,一天能翻好几倍,钱不值钱,工人领薪水都得用麻袋装。我给你打个比喻,46年的时候,南京城内的稻米价格是抗战胜利前的500倍,到了后来,一麻袋的纸钱连一碗米都买不到。”
“真的?”高守平不可置信地看着傅家庄。
“当时,国统区的老百姓有句随口溜,‘想中央,盼中央,中央来了更遭殃!’这说明什么?说明国民党人心尽失。”傅家庄奋力地挥手,“国民党也是黔驴技穷了,只要我们让他们这一拳砸在了棉花上,他们就再也兴不起风,作不起浪了!”
说罢,他郑重地面向高守平:“守平,你去搜集一下这方面的资料,写个内参,让更多的同志了解一下通货膨胀的危害。”
“好!”高守平立即站起身来。
高大霞不无崇拜地看着傅家庄,眼底像是有无数小星星在闪烁:“傅家庄,你太厉害了。”
傅家庄不禁莞尔:“是吗?”
“我觉得你比我高太多了。”高大霞不由感到沮丧。
“高就对了,女人对男人的爱,往往都是从仰慕开始的。”傅家庄大笑起来
高大霞伸手在傅家庄腰上掐了一把:“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是吗?”傅家庄夸张地重重喘了起来。
两人相视一笑,从彼此眼里看见了相同的柔情。
雷声划破了夜空。雨幕下,洋房灯火通明。方若愚在桌边看着报纸,窗前的水珠在桌面上投下了扭曲的阴影,恍如潜行的鬼魅。报纸上刊登了**和朱德发布的《向全国进军的命令》,方若愚字句斟酌着,不时在文章中划下批注。楼梯传来了脚步声,有人敲门。
“谁呀?”方若愚起身。
门口站着袁飞燕,看上去像是在雨夜中赶了很远的路,发尾滴答滴答地落着水珠。方若愚不由愣了愣:“飞燕,怎么这么晚回来了?”
“文工团明天一早去沈阳演出。”她急促地说道,目光紧紧盯视着方若愚,黑色的瞳孔像是夜幕一般深邃。
“吃饭了吗?我去给你做,吃晚早点休息。”方若愚避开了袁飞燕的视线。
“爸,我回来不是休息的。”袁飞燕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应该知道我回来的目的。”
方若愚为难地皱了皱眉:“燕儿,你能不能别逼我了?”
袁飞燕阔步走进了房间,一眼看见了方若愚桌上的报纸:“爸,你一定听过**和朱总司令发布的《向全国进军的命令》吧?”
见方若愚默不作声,袁飞燕不由焦急起来:“爸,自首吧,再不自首就来不及了!”
方若愚凝望着袁飞燕,答应的话几乎在就喉咙里打转了。可心底的惶恐和忧虑又阻止着他草率做出决定。他不安地回话道:“我的脑子很乱。”
“爸,我知道你信仰三民主义,但是三民主义不是党国独裁,再说了,**也认可三民主义,也尊重孙中山先生。”
方若愚苦涩一笑:“其实,也不存在自首不自首的问题,我这些年被高大霞盯得,一件坏事都没干成。”
“爸,虽说你没干坏事,但是这改变不了你是国民党特务的事实!”袁飞燕深深吸了一口气,“你只要把事情向组织说清楚,他们是会给你一个宽大处理的,爸,你不能再错过机会了,时间拖得越久,你只会越被动!”
两人沉默了良久,方若愚轻轻拍了拍袁飞燕的肩膀:“我答应你,等你从沈阳回来,爸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
雨势渐渐弱了一些,天际的雷声也变得温和了许多。高大霞百无聊赖地晃悠着那份被截获的电报,忽然好奇地问道:“既然特务的电报我们都能破译,拍电报发电报的特务就抓不着?”
“特务的电台总是飘忽不定,他们太狡猾了。”傅家庄揉着太阳穴。
高大霞朝傅家庄呲了呲牙:“不是有句话,再狡猾的狐狸都逃不过好猎手嘛。”
傅家庄含笑反问:“你算不算好猎手?”
“我?以前我觉得算,可现在我又觉得不算。”高大霞失落地挠了挠后脑勺。
傅家庄揶揄道:“是不是看着方若愚顺眼了?”
高大霞沮丧地点头:“越看他越不像特务了。我在哈尔滨的时候,可能确实认错人了。”
“是与不是,时间会给出答案。”傅家庄收起笑意,又低头研究起文件来,“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到通用券。”
“大连这么大,上哪儿找呀。”
“根据破译的内容可以确定,三天之后,这批通用券就会运到大连。”
高大霞一怔:“走水路还是陆路?”
傅家庄思索了片刻:“从北边来。”
“那就是陆路了。十有**得从城子坦走,那是北边进大连的唯一路线。”
傅家庄点了点头,起身走到地图前,朝高大霞挥了挥手。高大霞凑上前去,只见傅家庄一指地图的一处镇子,底下标着一行小字:城子坦。
太阳徐徐升起,照耀大地。雾气弥散的广袤平原上,鳞次栉比的民居在河流两岸延展开来,那里便是城子坦镇了。城子坦镇是座有些年月的古镇,老大连人们常说,“先有城子坦,后有青泥洼”,足以证明此地悠久的历史底蕴。明代此处曾是卫戍边关的堡垒,因为便利的水陆交通而逐渐繁荣起来,最繁荣的时期,曾有数百白帆在碧流河上来往,有如一片白色的森林。
一座大桥横跨大河,清晨的阳光洒下来,显得格外迷人壮观。桥头石柱上刻着几个丰满的大字,凑近了可以辨认,写的是“城子坦大桥”。高大霞从车窗里远眺出去,向着身后的傅家庄介绍起来:“那是黄海。涨潮的时候,桥下流的是海水,退潮的时候,流的是河水。”又一指前面的镇子,“镇子里有条鱼市街,既卖海鱼,又卖河鱼。”
“这是块宝地。”傅家庄轻声赞叹。他的目光看向了桥头的哨卡:“你说的必经之路,就是那里?”
高大霞点了点头。
曲折的公路上,几辆卡车行驶而来,卡车上的假山格外显眼。
袁飞燕站在车上,指挥着大伙迎风唱着《解放区的天》:“……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 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民主政府爱人民呀,**的恩情说不完。呀呼嗨嗨,一个呀嗨……”
卡车载着一路欢声笑语而来。行至城子坦大桥时,队首的卡车渐渐放慢了车速,紧随其后的车队也慢了下来。前方不远处的哨卡上,公安局战士们正细细检查着来往的车马货箱。
“傅处长!”近处传来一声招呼,傅家庄在桥头伫立,循声望去,只见一列车队正徐徐驶来,队首的卡车车窗里探出了一个脑袋,正是文工团的邢团长。
“老邢?”傅家庄愣了愣,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熟人。
车队停下,邢团长从车上跳了下来:“你们怎么在这?”
“执行任务。”一旁的高守平回答道。
傅家庄拍了拍邢团长的肩膀:“你可没白叫老邢,都演到沈阳啦!”
邢团长一听兴奋地搓了搓手:“咱们的《白毛女》在沈阳特别受欢迎,场场都爆满。”
“你们文工团给大连争光了。”傅家庄笑了笑。
“傅处长,你好。”近处传来袁飞燕的声音,原来她已经在旁侧悄悄听了一会了。
“咱们的白毛女来了。”傅家庄朝她点了点头。
“飞燕这回可尝到了当大明星的滋味,在沈阳城都不敢出门了。好几家戏社,都要挖她去哪。”邢团长得意起来。自家的演员出彩,他这个团长脸上也有光。
傅家庄笑道:“拿枪上马,硝烟弥漫,下马唱歌,太平盛世。现在都抢文艺人才,说明太平日子到了。”
邢团长听来不由肃然起敬:“还是傅处长总结得好,有水平,有高度!”
一旁的袁飞燕神色却莫名沉重。趁着二人谈话的间隙,她悄悄拽了拽傅家庄:“傅处长,我能单独跟你说几句话吗?”
傅家庄愣了愣:“没问题。”
高守平小声问道:“处长,文工团的车,还要检查吗?”
邢团长一怔:“检查什么?我们车上除了人,就是道具。”
傅家庄思索了片刻:“老邢,你们也别搞特殊,例行公事吧。”
“对不起啊邢团长。”高守平挥了挥手,几名公安战士随着他朝车队走去了。
邢团长脸上掠过一丝不快:“傅处长,你还信不过我们哪!”
袁飞燕没等邢团长把话说完,拽起傅家庄匆匆走向了角落里。
“什么事?”傅家庄疑惑地看着她。
袁飞燕迟疑道:“是,我父亲的事。”
“哦,方科长啊。”傅家庄笑了起来,“他现在可是大连街上的红人,救火大英雄,有这样一位父亲,你应该自豪。”
“可他原来……”袁飞燕张了张嘴,“做过特务”几个字几乎涌到了嘴边,可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那天夜里方若愚为难的神色在她面前回转,像是压着重重的心事,疲倦到了顶点。
“你是说他原来当旧警察的事吧?”见袁飞燕陷入了沉默,傅家庄低声叹了叹气,“放心吧小袁,那是老皇历了,他只要不是汉奸,不是国民党特务,当时也没做过伤害老百姓和**的事,我们都会既往不咎。对了,听说你准备向组织靠拢,要求入党了?”
袁飞燕缓缓点头。
“好啊。”傅家庄轻声赞叹,“这是每一个进步青年的正确选择。我们的革命大家庭,也需要像你们这样有知识,有文化,有才能的青年加入进来,充实党的新鲜血液!”
袁飞燕垂下了眼帘,默默将满腹的心事压回了肚子里。
“团长,车上没有新人吧?”哨卡前,高守平向着车里张望。车厢里,一众老面孔向高守平挥手示意。
“都是自家老人儿,哪有新人。”邢团长撇了撇嘴。
高守平登上卡车,看着堆积的箱子:“请把箱子打开。”
邢团长不满地嘟囔:“刚才傅处长还说太平日子就在跟前,这转眼就草木皆兵了。”
“打开吧,我们也是执行公务。”高守平正色道。
众人无奈地翻开了木箱,高守平绕过了矗立的假山,细细翻看起堆满道具的木箱来。一旁的邢团长脸上的不快之色越来越浓:“傅处长,你们可真是铁面无私啊。”
“这话里可透着酸味啊邢团长。”傅家庄的声音。袁飞燕跟在身后,看上去脸色有些苍白。
高守平指着角落里的一个箱子:“这个也打开一下。”
“里面都是些零碎道具,有点乱!”金青翻开了木箱来,“用不用倒出来?”
高守平扫了两眼:“不必了。”
检查结束后,车队又开动起来,一路穿过阳光照射下的广阔原野,驶入了繁华的大连街市。最后,卡车停靠在文工团后院,卡车上的人都没了来时的精神头,耷拉着脑袋打起盹儿来。
“到了到了!”邢团长拍了拍巴掌,“都抓点紧,赶紧把东西卸了。”
大春有气无力地哀嚎道:“团长,也不差这一会,你看大家个个都人困马乏,还是赶紧去吃点东西填填肚子吧,这都饿了一天了。”
邢团长愣了愣:“可这一车东西?”
“停在咱自家大院里,丢不了。”金青打着哈欠,“吃完饭回来卸车,一样。”
大春感激涕零地朝金青竖起大拇指:“还是金姐好,高风亮节。”
“这回知道叫金姐了?忘了喊我地主婆的时候了?”金青不屑地撇嘴。
众人纷纷起身离去了。少顷,阴影下,两个人影悄然出现在车队中间,默默爬上了载着假山的卡车。黑暗中,两人翻起假山,只见成堆的麻布袋静静躺在其间,被假山掩护着,有惊无险地避开了公安局的搜查。
城子坦大桥上,天已黑透,大桥之上,四下已无来往车辆。
傅家庄站在车前:“守平,这几天你辛苦一点,带人在这里查得仔细一点儿。”
“没问题,你们走吧。”高守平挥了挥手。
夜色下,吉普飞驰。傅家庄默默把着方向盘开,一旁的高大霞忽然轻声问道:“咱们的情报不会有误吧?”
“不会。”傅家庄摇头。
“那查了一天,什么也没查出来。”高大霞疲倦地揉着脖颈。
傅家庄望着前方茫茫夜色,面色凝重。
“你想什么哪?”高大霞看着他。
“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感到什么了?”
“这批通用券,怕是已经进大连了。”傅家庄低声说。
几大包东西放在地上,店铺内的灯光照着它们。甄精细打开一包,里面是码得整整齐齐的苏联通用券。麻苏苏两眼放光,抬眼看着送来通用券的意外访客。居然是金青。
谜底在此刻被揭开,杨欢之外,潜伏在文工团内的中统特工终于浮出了水面。
“早就听说过三姨的威名,今天终于见到了真面目,不容易呀。”麻苏苏低声赞叹。
“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会露面。”金青缓缓说道,“我的上家是吴姐,她死的突然,我一时断了线,好在以前听她说漏了嘴,才知道良运洋行是我们的联络点。所以就直接把通用券送过来了,这批货我不敢留在文工团的假山里,谁要是一搬动假山,自然就会发现重量不对,那就暴露了。”
“是啊,转移出来好,到了我这里,就安全了。”
“你也得赶紧把这些东西分发出去。”金青俯身看着通用券,“留在店里,还是不安全。”
“三姨放心,这些通用券又没有收藏价值,我自然不会久留。让它们立即流通到市面上,才会搅乱大连的金融市场。”
“那我回去了。”金青点点头,转身朝店门外走去。
“见到三姨真是太高兴了。”麻苏苏起身相送,“看到杨欢在舞台上被枪毙了,我就知道文工团里还有我们的人。”
“我那也是逼不得已。”金青沉重地叹气,处决杨欢对她来说也并不好受,“**发现了刘曼丽死在杨欢宿舍,杨欢自然是死路一条,我结果了他的性命,一是给他一个了断,更重要的,是保护了更多的同志,这样看来,他也是死得其所。”
“是啊,要不是你当机立断,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呀。”麻苏苏心有余悸地叹道。
“幸亏有一把真枪,我不过是给枪里放了颗子弹。”金青耸了耸肩。
“你这一颗子弹,可是救了好几条性命呀!”
夜色深沉,麻苏苏从店铺内探出头来,四下环视了一圈,朝身后的金青挥手示意。金青小心翼翼地闪身而出,转眼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麻苏苏走进门来,甄精细正兴奋地翻看着崭新的通用券:“姐,这都是真钱吗?”
“当然是真钱,明天就能花了。”麻苏苏郑重地吩咐,“花的时候,别让人认出你来。”
甄精细嘿然一笑:“都是认钱,哪有认人的。”
麻苏苏俯身整理着通用券:“今晚上咱俩得忙乎一阵了。”
“怎么了?”
“得尽忙把这些好东西散出去。”麻苏苏冷笑起来。
“通用券到大连了?”安德烈抬头望着傅家庄和高大霞,脸上现出一丝惊恐。
二人一进到大连,便马不停蹄地朝警备司令部赶来了。尽管没有确凿的证据,可万事谨慎为上,傅家庄仍需要第一时间提醒苏联方面提早预防。
“很有这个可能。”傅家庄严肃地点头。
“我的天呀,傅家庄同志,你应该知道,这批伪造通用券的杀伤力不比任何枪炮的威力小。”安德烈低声说,声音微微发颤,“它们一旦入市,整个大连必定物价飞涨,民不聊生,真是太可怕了。到那时候,大连就会成为美英等国嘲笑侮辱苏联的标靶,傅家庄同志,我们绝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傅家庄郑重地盯视着他:“我和大霞这次来,就是想和你们商量个解决之道。”
安德烈毫无头绪地揉着太阳穴:“我们连这批通用券什么时候上市都不知道,能商量出什么办法?”
“在大连使用的通用券,应该有编号吧?”傅家庄忽然问。
“有。”
“能拿到编号范围吗?”
安德烈一怔,沉思了一会,伸手抓起了桌边的话筒。片刻之后,安德烈挂下了电话,递来了抄写下的一份数字:“这是在大连流通的通用券编号范围。”
傅家庄接了过了,信心满满地笑了笑:“有了它,国民党费尽心机运来的假通用券就成了废纸。”
“这个办法好是好。”一旁的高大霞沉吟道,“可有一个问题,一旦伪造的通用券也在编号范围里面,还是分不清呀。”
“对呀,忽视了这个问题。”安德烈思忖起来,傅家庄的神色也变得凝重。
“这也好办。”高大霞忽地一笑,“我们把老百姓手里的苏军通用券都盖上印,不就得了吗?”
安德烈愣住了:“这可不是简单的事,大连这么多人!”
“发动群众可是我们党的拿手好戏,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高大霞朝安德烈竖了竖大拇指,“再说,只是新钱盖印,旧的不用盖。”
“新钱市面上不会太多吧?”傅家庄问道。
“我们已经两年多没有发行新的通用券了,应该很难见到。”安德烈摇了摇头。
“这就更好了。”高大霞兴奋起来,“即使谁家存了新的,也没有多少。盖印的继续当钱用,没有印的,就成了废纸。”
“就不怕特务浑水摸鱼也跟着盖?”安德烈仍是不太放心。
“他们要是敢出来盖,狐狸尾巴就得露出来。你们想想,老百姓家里才几个钱?还得是嘎巴新的,特务运来的又是多少?”
“大连的有钱人也不少。”安德烈小声嘟囔。
“是不少,可谁能傻到把那么多钱放在家里招贼?就是不怕贼,也怕老鼠啃呀。”高大霞扬了扬眉毛。
“大霞说的对。”傅家庄点头,“有钱的,要么把钱换金条了,要么都存进银行了。”
“就是不换金条不存银行,自己正道上来的钱,也敢光明正大盖印。”高大霞思路越发清晰,傅家庄与她对视了一眼,投去了赞许的目光。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安德烈打量着面前这对眼底倒映着西施的男女,底气不足地嘀咕。
连夜商量出了具体的盖印细节后,傅家庄与高大霞起身告辞。正要出门时,安德烈忽然想起了什么,起身喊住了二人:“对了,还有一件事。”
傅家庄和高大霞停住脚步,安德烈朝二人一笑:“我打算明天晚上在警备司令部礼堂举办一个舞会,向玛丝洛娃小姐求婚,希望你们能来见证我们人生最幸福的时刻。”
傅家庄脸上也现出了几分笑意:“恭喜你,安德烈同志。”
“小玛同志得高兴坏了,我们一定来!”高大霞悄悄看了傅家庄一眼。
安德烈忽然压低了声音:“玛丝洛娃小姐还不知道求婚的事情,我希望二位能替我保密。”
傅家庄大笑了两声:“你是要给玛丝洛娃小姐一个惊喜了,我们一定保密。”
夜沉如墨,傅家庄与高大霞并肩漫步在安静的街道上。
“人家小玛比我小那么多,都要结婚了,真幸福呀。”高大霞拖长了语调说道,幽怨地瞥了傅家庄一眼。
“没想到安德烈竟然如此浪漫有情调。”傅家庄低声赞叹。
高大霞白了他一眼:“你好歹也在苏联留过学,就没跟着人家学学?”
“学什么?”傅家庄一怔”
“苏联老大哥的情调和浪漫呗。”
傅家庄却忽然大笑起来:“以前我也懂,现在不会了。”
“怎么不会了?”高大霞疑惑。
“因为认识了你。”傅家庄凝视着高大霞,“浪漫都是在天上飘着的,可你不一样,你接地气儿。”
高大霞气呼呼地鼓起了腮帮子:“你就是转着弯儿说我土呗?你看我穿这一身,不比小玛差。”
“苞米面肚子,料子裤子,说得就是大连人,舍得穿,未必舍得吃。”傅家庄低笑。
“那你还说我土?”高大霞瞪着他。
傅家庄一把揽住了高大霞:“我是说你实在,踏实,会过日子。”
“去你的!”高大霞推了傅家庄一把,咯吱轻笑起来。微风卷动着树影摇曳,夜色下传来一阵轻快的嬉戏打闹,美好得像是春天提前降临了。
翌日,晨雾四起,报童挥舞着报纸穿街过巷:“看报看报,重大消息,苏军通用券使用出台新规定!”
麻苏苏看着报纸,眼前顿时一黑,却见报纸上面的标题很是醒目:《次使用的新通用券,一律加盖苏军警备司令部专用印章》。
同样看着这份报纸的傅家庄,脸上露出了几分笑意。
宏济大舞台内,演员们正在排练。邢团长拿着报纸阔步走上舞台,为众人宣布了两条消息。第一便是通用券盖章一事,团内目前还持有一小部分新引发的通用券,需要警备司令部盖章后才能继续使用。第二件事也与警备司令部有关,安德烈邀请文工团全体成员参加司令部的周末舞会,时间就在今晚。
在得知第一条消息时,金青的脸色变得格外难看。这一突如其来的规定显然正是冲着昨日偷运进大连的那一批新通用券来的,党国的经济战看起来还没开打就要草草结束了。可在听完第二条消息后,金青的神色却微微缓和了一些,在细细思索之后,甚至露出了一抹冷笑。
“大姨命令我,要不惜一切代价拿到苏联人的印章。”麻苏苏冷着脸说道。午后,浓云聚集,又渐渐染上了一层灰色。乌云低垂,良运洋行内,方若愚茫然地仰头看着麻苏苏。
“既然命令的是你,大姐怎么把我又招来了?”方若愚不明就里。
“我想借你的桥过河。”麻苏苏低声说。
“什么意思?”方若愚一怔,心底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安德烈今天晚上在警备司令部举办舞会,文工团在受邀之列。”麻苏苏慢悠悠地说道,“到时候,我想让袁飞燕帮我缠住安德烈。”
麻苏苏的话音未落,方若愚怒容满面地打断了他:“我不允许你们打飞燕的主意!”
“小方,这时候不是讲儿女私情的时候,你要为党国大计考虑!”麻苏苏拉下了脸来。
“不行,我们的事情,跟飞燕无关!”方若愚回绝得斩钉截铁。
麻苏苏狠狠剜了方若愚一眼,脸色冰冷如霜:“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那我直说了,这个桥,我搭定了!”
方若愚也不甘示弱地顶了回去:“谁要敢动飞燕一根头发,我就跟他鱼死网破!”
“那我也撂下一句话。”麻苏苏冷冷说道,“今天晚上袁飞燕要是不肯配合,她就别想再见到你了!”
方若愚像是被毒蛇蛰了一下,咆哮着扑了上来:“无耻!”他狠狠卡住了麻苏苏的脖子,“你不想让我好过,我就杀了你!”
麻苏苏奋力挣扎着,脸色憋得紫青。千钧一发之际,一个瓷瓶狠狠拍在砸在方若愚的后脑勺上。方若愚被砸得一个趔趄,跌跌撞撞地朝前扑了两步,重重瘫倒在地。
甄精细焦急地扶住了麻苏苏:“姐,你没事吧?”
麻苏苏咳嗽着摇头,一只手抚揉着被掐红的脖子,气恼地踢了方若愚一脚:“果然是魏延,脑瓜子后面真长了反骨!”
“怎么办?”甄精细瞪着方若愚。
“扔到柜子里去!”麻苏苏怒喝。
甄精细拖起了方若愚。亲眼看着方若愚被塞进衣柜,麻苏苏冷冷一笑,发出了毒蛇一般的嘶鸣:“老姨夫,你护女心切我见识了,我倒要看看这个袁飞燕是不是也能护父心切!”
傍晚时分,麻苏苏换上了一身华丽的晚礼服,正对着镜子左右欣赏。身后忽然出现了一个身影,悄无声息有如鬼魅潜行。麻苏苏一惊,旋即看清了来者的面目,居然是许久未见的大令。相比上次见面,大令看上去沧桑了许多,却也更加令人捉摸不透了。麻苏苏注意到她的小腹微微隆起着,看起来那个小小的生命正急不可待地想要来到这人世间。
二人隔着镜子互相对峙,各自小心地试探着对方。这委实不是一场令人轻松的会见,麻苏苏上一次提及大令的名字,是安排吴姐与甄精细前去监视她,并在她意图叛逃时将她处决。虽然二人当下没有明说,但对于彼此之间的嫌隙与防备,二人皆是心知肚明。不过大令此番前来并非是为了兴师问罪,而是替虎头来索要南京方面发来的那一套通用券。如今她已然摇身一变,成了虎头麾下大将了。
大令的要求不由令麻苏苏怔住了。看起来虎头的据点远离大连城,全然不清楚苏联人与**针对这批通用券做出了何种阴险的布置。而简单交代了眼下的形势后,大令也是一阵为难。没有顺利带回通用券,虎头必然是一阵责罚,可带回一堆无用的通用券结果也一样。因此大令只得在良运洋行内留守一夜,等待麻苏苏归来。今晚麻苏苏将混入苏联人的周末舞会,盗取通用券的盖印,届时苏联人的封锁便也不攻自破,这批通用券自然可以发挥用处了。
眼看天色渐暗,麻苏苏便也不再多做停留,整理衣冠后阔步出门而去了。临行前,她朝大令神秘一笑,告诉她,有一个在这里等她很久了。
那个人便是甄精细。
甄精细望着大肚子的大令,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大令忍着泪水,强作欢颜:“精细,我快要当妈妈了。”
甄精细委屈地点头,抓起了桌边的红酒,一饮而下。分明是名贵的酒种,可甄精细无论怎样回味,都只能尝出苦涩的味道。
他使劲抹了抹眼泪,从厨房里端来了大盘的包子:“快趁热吃,大姐包的排骨包子可好吃了。”
空气中传来了隐约的抽泣声。甄精细一怔,抬眼望去,只见一双婆娑的泪眼,眼里千言万语。
“我,我去给你拿头大蒜。”甄精细慌乱地站起身。
大令一把抓住甄精细:“我不饿。”
甄精细看了眼大令的肚子:“你不饿,那,那孩子一定饿了。”
大令双手攥紧了甄精细。甄精细忽然想起很久之前,自己刚随着麻苏苏来到大连那阵,没回见到大令总是伴随着拳脚争斗,想来也算是一对欢喜冤家了。如今时过境迁,当初凑在一起都要互相甩开的两双手,现在已然不自觉地紧扣在了一起。
“精细,对不起。”大令轻声说。
甄精细苦涩一笑。有什么好道歉的呢?又不是谁的错。
“是我,没有福气。”甄精细摇了摇头,起身要走。他害怕再多停留一刻,泪水会克制不住地喷涌而出。
大令忽然站起身,紧紧抱住了甄精细。甄精细一下怔住了,默默感受着身后传来的体温,和滴落在背后的冰凉的泪珠。大令抽泣着,苍白的脸颊紧紧贴着甄精细的后背:“精细,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嫁给你。”
甄精细不由泪如雨下,回身热烈而有力地拥住了大令:“有你这句话,我就……就知足了。”
两人静静依偎着,空气中只剩细微的抽泣声。他们互相依靠,仿佛世界只剩下彼此。
外面忽然响起了敲门声。大令惊醒过来,推了甄精细一把:“来人了。”
“不管。”甄精细抽了抽鼻子。
敲门声持续着,门外传来了高大霞的呼喊:“精细!”
“高大霞?”大令一惊,猛然推开了甄精细。
甄精细开门,门外赫然站着高大霞与傅家庄小两口,一个旗袍飘飘,一个西装革履,好一副郎才女貌的模样。他们是去赴今晚的舞会的,临行前,傅家庄打量着高大霞的身姿,目光落在她天鹅般的脖颈上,意识到她还需要一条闪亮的项链来映衬。于是二人便前来光顾麻苏苏的小店,这里果然没有令他们失望。甄精细为高大霞挑选了一条银光闪闪的项链,在柔和的灯光映射下泛着如水的微光。这是麻苏苏为今夜的舞会特别准备的,一共有两条,另一条已然被她戴上了。谈及麻苏苏,甄精细随手递给了高大霞一份包子,嘱咐她倘若在舞会上遇见麻苏苏,便带给她垫垫肚子,都是刚刚出锅的,麻苏苏出门匆忙,也没来得及吃上一口。
“你姐也去舞会了?”傅家庄随口问道。
“不知道啊。”甄精细摇了摇头。
“那你叫上我捎包子。”高大霞疑惑地看着他。
甄精细抓了抓后脑勺:“她戴着跟你一样的项链,能不去一个地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