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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珠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正准备进屋躺着,以尽伤员的本分,就见铃儿一脸欣喜地从雪翠轩外头走了进来。
她一抬头看见了宝珠和梅香,顿时浑身僵了僵,脸上的笑容都凝固了,看着就是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宝珠顿时心中起疑,冷声问道:“你做什么去了?”
铃儿本不怕宝珠,往常仗着与宝珠亲近,她还时常僭越。
可今日却不知是怎么了,一对上宝珠那冷涔涔的目光,她便如芒刺在背,胆战心惊。
“没,没什么……”铃儿结结巴巴地道。
宝珠见她不肯说,也没勉强,只摆了摆手道:“好了,你去厨房给我要些热粥来,我有些饿了,先垫一垫。”
“是,”铃儿应了一声,转身后松了一口气,忙快步去了。
宝珠这才对梅香道:“你叫菊香去给我问问,方才铃儿去哪儿了,又做了什么。”这么心虚,必然做了亏心事啊。
菊香如今还只是雪翠轩四个三等丫头里最小的一个,但她最爱到处乱走,消息也灵通的很,打探这种事,交给她准没错。
梅香不料除了自己,菊香也入了姑娘的眼,顿时高兴的不行,差点替菊香拍胸脯应下此事,宝珠看着她这激动的模样,越发觉得以前的自己太过混账,做什么只信铃儿,却把梅兰竹菊四个抛在脑后?
等她成婚后,铃儿背主爬床,她手头无人,才注意到了梅兰竹菊,四人也不负她的期望,待她忠心耿耿,助她打理百废待兴的秦府,若非如此,她一人之力,怎能撑起一个秦家?
可惜后来,梅香兰香和竹香却为了她,接连枉死……只有菊香留得性命,却也对她不离不弃,一心一意。
说来说去,都是她对不住这四个丫鬟。
好在老天爷叫她重生了,她必不会心盲眼瞎,再叫她们四个受苦了。
菊香动作很快,铃儿都还未回来,她那边就已打探出了结果。
实在是这事赶巧了,铃儿拦住程思菡主仆的地方,正是雪翠轩外,本没什么人的,不料却正有一个小丫头叫红儿的在外头玩,躲在树后听了个正着。
红儿年纪不大,记性却好,将铃儿和程思菡主仆的对话学了个十成十。
梅香听得义愤填膺,自家姑娘还没怎么呢,铃儿就在外人面前肆意诋毁姑娘,还生了二心妄想攀上高枝去凝碧馆,也不想想,凝碧馆中两个二等丫鬟,一个碧蝉一个紫鸢,早都满了,她去了能做什么?难道还从三等丫鬟做起吗?也不嫌丢人!
更何况,姑娘又何曾薄待过她?
这雪翠轩中满院子的丫头,姑娘最厚待的便是铃儿了,没想到那竟是个忘恩负义、吃里扒外的贱人!
宝珠却不大意外,她对铃儿的性子已经了解的很清楚了,只是听到她那毫不犹豫的背叛,还是有些郁闷。
“姑娘,您别生气,等她回来了,您就叫她回家去好了!”菊香天真地道。
这话梅香就不敢说,毕竟姑娘以前对铃儿言听计从,二人简直如姐妹一般,她们这些丫头算什么呢?
而且梅香内心深处还有一层计较,若姑娘明日又对铃儿亲近起来,那她们可不又要倒霉了?
“菊香不得乱说,要怎么做,姑娘心里有数。”
梅香斥了一句,菊香吐了吐舌头没说话,宝珠却听懂了。
嘿,她这个主子,以前可做的真是不怎么样啊。
好在来日可期,这样的局面早晚都会改变。
“叫她回家去?”宝珠摇了摇头,冷笑一声道:“那岂不是太便宜她了?哪有这么好的事!”
她得好好筹谋一番,将铃儿一家都得弄到庄子上去,那才是称心如意。
这次菊香不再说话了,虽然她好奇的很,可看着梅香姐姐不赞同的目光,她可不敢造次。
然而不等宝珠谋划好,就听外头一阵喧哗。
原来是廖氏陪同一位老大夫前来给宝珠看诊了,一同前来的,还有叶老太太屋里的袁妈妈。
“这是帽儿胡同祝家医馆的祝老大夫,医术高明,大姑娘这回可放心了吧。”廖氏亲热地笑道。
宝珠嘴角抽了抽,实在不想配合廖氏这一出婶侄情深的戏码,可有外人在,她却不能给廖氏没脸。
“多谢二婶,麻烦祝老大夫了。”宝珠依礼回道。
祝老大夫是有名的外科圣手,对跌打损伤都、有多年的看诊经验,最是拿手,且他年纪已经很大了,也不用避嫌,倒省了宝珠不少事。
虽然宝珠受的大都是外伤,可到底也不知内里如何,所以祝老大夫最先做的还是把脉。
这一把时间就长了些,廖氏先还全神贯注,可慢慢地就百无聊赖起来,她坐在黄花梨透雕鸾纹玫瑰椅中,两只眼睛虽对着宝珠,瞳孔之中却没有焦点,也不知神游到哪里去了,倒是老太太屋里的袁妈妈,尽职尽责,一眨不眨地盯着给宝珠看诊的祝老大夫。
祝老大夫诊脉完毕,微微点了点头,又将宝珠额头上的纱布解开重新看过,身上的伤处也一一询问过了,便道:“都是些皮外伤,无大碍,老夫那里有活血散瘀消肿止痛的药膏,待会姑娘叫人好生擦了,明日晚间应该就能消肿,老夫再开个补气养元的方子,姑娘吃两天便好。”
宝珠当初跳车的时候被杨道济接了一下,身上其实没什么事,不过是些轻微的擦伤撞伤罢了,倒是额头上撞的那一处,才是麻烦。
关乎容颜,宝珠可在意的很。
“老大夫,我家姑娘额头上这一处伤口可要紧,会否留下疤痕?”宝珠还没开口,便听那一直沉默的袁妈妈问了出来。
廖氏顿时直了身子,宝珠更是支起了耳朵等着祝老大夫的回答。
祝老大夫见状,暗道自己失策,这般大的小姑娘,最重的可不是容貌?自己竟没留意,真是人老了不中用喽。
他捋着胡须笑道:“不妨事不妨事,还请二太太和这位妈妈放心,姑娘额头上这一处看着严重,实际上伤口不深,只要料理好了,莫沾水莫再触碰,日后该不会留下什么疤痕的。”
宝珠和袁妈妈都松了一口气,廖氏更拊掌笑道:“那就好了!之前我担心的不行,就怕这伤口留疤,老先生既这样说,我可就放心了,多谢老先生了。”
宝珠撇了撇嘴,这个二婶,惯会卖好,方才她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呢……
袁妈妈却又道:“久闻祝家医馆妙手仁心,医德高尚,这么晚了还麻烦了您一回,叫老先生颠簸了这一趟,我们老太太很是感激,还说我们姑娘能得您看诊,实在是福气的很。老太太还叫我替她好好谢谢您,万望老大夫尽心尽力,别叫我们姑娘脸上落了瑕疵。”
袁妈妈这般周全,可见是得了老太太的吩咐,廖氏当下也不敢轻忽,对着祝老大夫道:“都麻烦老先生了。”
祝老大夫行医一世,见惯了世情,岁数大了更是不拘小节,他随意地摆摆手道:“请二太太和这位妈妈放心,尽心尽力是我们大夫的本分。”
祝家医馆在城东,距离叶府有一段距离,虽说大夫若因出诊犯夜可以网开一面,但到底麻烦,所以为了能赶在宵禁之前回到家,祝老大夫十分迅速地开好了方子,且他来时就已经查问了患者的伤情,备了差不多的药,当下连方带药都吩咐妥当,便利索地带着小徒弟出了叶府大门。
廖氏见完了事,便催着袁妈妈走。
袁妈妈本不放心,想再细细地嘱咐丫鬟一遍,但被廖氏催着,便也说不了那么多,只得同廖氏一起走了。
袁妈妈倒是个实诚人。
宝珠看着袁妈妈和廖氏出去了,这才站起了身,却不是回卧房,而是向西梢间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