浏一览一器一A一P一P一阅一读一模一式一章一节一显一示一不一全一请一退一出一阅一读一模一式一查一看一完一整一章一节一内一容。
沿着杜鹃花旁边的小径向北走二十多分钟,是硗碛藏寨安顿亡灵的地方。一片开阔的土地上,长满原始森林并不常见的绿植,有羊蹄根、紫花苜蓿、高山雏菊、火绒草、蒲公英、金盏花和各种不知名的小花。这个季节,正是盛花期,各种花儿竞相绽放,五彩缤纷的,远远望去就像一块漂浮在云端的,供仙子们玩耍的后花园。花园中央,有一座陈旧的藏式佛塔,佛塔被五颜六色的风马旗围绕着,宛如垂暮之年的老妪,秦婉若想到旦增莫拉。风烈烈的吹,吹动风马旗上的经文与咒语,恍若亡灵在称颂这片美丽的土地。
“婉婉,你相信前世今生吗?”苏景行问。
“我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秦婉若淡淡笑:“生死在一呼一吸之间。”
“那么,你相信缘分吗?”苏景行又问。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常常思索,遇见旺杰一家是什么样的缘分?遇见你又是什么样的缘分?你遇到的那些人与你又存在什么样的缘分?仔细想想,缘分真是个奇妙的东西。”
“然后呢?”苏景行的问题挺有趣,秦婉若忍不住追问。
“偶尔我也会想,这些缘分会把我们带向何方?”
“你在担心什么吗?”
“我害怕。”
“怕什么?”
电话叮咚叮咚又响起来,在这空旷的山林里显得特别刺耳,秦婉若打开看,程予麒又打过来了。山上信号不好,程予麒的话在风里断断续续:“......在哪里?有事找......约个地方......”
秦婉若挂断电话,蹙着眉,用短信回复:“在硗碛藏寨旅行,不在C城。”
苏景行问:“谁来电话?”
秦婉若笑着回答:“程予麒。”
苏景行面色阴沉下来,沉默不语。
下山的时候,太阳已经偏西,云雾弥漫上来,原始森林暗沉沉、阴森森的,好像被下了不祥的咒语。次仁拉姆像只被濡湿翅膀的小蝴蝶,在前面艰难行走。四周万籁俱寂,偶尔传来几声老鹰的哀鸣,让原始森林凭空又添了几分恐怖。秦婉若担心从迷雾深处冲出凶猛的野兽,顾不上脚疼,急急忙忙赶路。苏景行走在最后,他不停的巡视四周,尽力保护眼前这两个女孩。行至寨子口,秦婉若紧张的心情松弛下来,瘫坐在路边的石头上喘气。
“走不动了?”苏景行很心疼。
秦婉若点点头。
苏景行在秦婉若面前蹲下来,说:“上来,我背你。”
“你不累吗?”秦婉若有气无力的问。
“累啊!但背你的力气还是有的。”苏景行开始油腔滑调。
秦婉若笑起来,起身趴在苏景行背上。
脱离危险处境,大家都放松警惕,心情无比舒畅愉悦。次仁拉姆开心的唱藏地童谣:“杜梨树,开白花,姐姐就要出嫁啦。姐夫笑着迎亲来,妹妹哭得泪花花。姐走啦,屋空啦,谁纺线,谁绣花?举起笤帚把姐夫打。”她用藏语唱的,秦婉若听不懂,于是问次仁拉姆:“小宝贝,你唱的什么呀 ?”次仁拉姆又用汉语唱了一遍。
“阿佳,你什么时候嫁给景行阿哥呀?”拉姆问秦婉若,满脸天真可爱。
“谁说我要嫁给他?”秦婉若逗次仁拉姆。
“你穿着嫁衣,他还背你,你就要嫁给他呀!”
秦婉若楼住苏景行的脖子,歪起头调侃道:“你什么时候娶我?”
苏景行反问:“你这话是认真的?”
“真得不能再真了。”
“那你一定要等我三书六礼迎娶你。”
秦婉若乐得哈哈大笑。
第二天晌午,秦婉若在灶台边帮次仁拉则整理采集到的蘑菇和野菜,苏景行坐在兽皮毯子上跟着次仁旺杰学六弦琴,次仁拉姆趴在靠窗的地板上看连环画。阳光穿过窗户,斜斜的照进来,照在苏景行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温雅柔和的光辉。次仁拉则一边择菜,一边时不时的看上苏景行一眼,唇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这样的情景,教秦婉若心里生发出一种想要恶作剧的快乐,她怂恿次仁拉则再唱一次《玛吉阿米》。次仁拉则正想开口唱,窗外突然传来一阵呼喊:“秦婉若,你在哪里?赶紧出来接你爹。”
大家都愣住了。
秦婉若跑到窗户边探出头朝下看,程予麒拎着只爱玛仕行李箱,站在果实累累的茵红李树下,仰头望着秦婉若,笑得像个傻子。
秦婉若问:“你怎么来了?”
程予麒笑得更傻了:“我也来旅行呀。”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秦婉若又问。
“屁话少说,赶紧下来给爸爸搬东西。”
这吊儿郎当的语气,教苏景行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次仁旺杰心里疑惑,他转头问苏景行:“这是谁呀?这样不讲究。”
“城里的公子哥儿,他住这里,收他1000块一天不算贵。”苏景行修长的手指“哗”的划过六弦琴,火煻里火药味弥漫,大家都停下手里的活,望着他不说话。
秦婉若下楼去接程予麒,次仁拉则、次仁拉姆也好奇的跟了过来。秦婉若一路小跑到程予麒跟前,仰起头望着他那张轮廓分明的的精致脸庞,笑眯眯的取笑他:“程公子下乡体验生活?”
“准你下乡体验生活,就不准我下乡体验生活?”程予麒说得理直气壮。
硗碛藏寨藏在大山深处,离最近的乡镇至少50公里远,平日很少有外面的人进来。苏景行和秦婉若是次仁旺杰家的客人,来这里玩耍是件合情合理的事。 如今程予麒恍若一阵热烈的风,毫无预兆的撞入碛藏寨藏,惹得左邻右舍的老老少少全都跑过来围观。几个浑身脏兮兮的小淘气带着几分胆怯站在院门口,目不转睛的盯着程予麒看,就像看一件光彩夺目的稀世宝贝。程予麒经常被人围观,但这样的阵势他还是第一次遇见。他抓抓他那头浓密粗硬的黑色卷发,从背包里掏出一把花花绿绿的糖,挨个儿往小朋友手里塞,一边塞一边念经样絮叨:“早知道有这么多小可爱,我就应该多带些糖来。你们好可爱呀!你们是我见过的最可爱的小宝贝。”
有客远道而来,虽然不认识,次仁拉则姐妹俩还是异常开心。次仁拉则走过来,帮程予麒搬行李箱,程予麒赶紧拦住她,说:“怎么能劳烦漂亮小姐姐搬这破玩意儿?我自己来。”
次仁拉则抿嘴压住笑意,次仁拉姆乐不可支的大笑起来。
楼上传来急促的琴声,好似在弹奏《秦王破阵曲》。
程予麒推着箱子刚进火塘,苏景行便放下六弦琴,闲闲散散的站起来,满面春风,神色温雅的看着程予麒笑。程予麒未料到苏景行也在这里,他愣住几秒,转瞬又恢复了浪子派头,大步流星的走过去捶一下苏景行的肩膀,说道:“原来景行兄也在这里。”
苏景行波澜不惊,姿态依旧温雅柔和:“我带婉婉过来玩。”
程予麒大大咧咧回了一句:“我过来找婉婉玩。”
火药味很浓,旺杰想打破这肃杀的气氛,奈何双方都是客,都不能得罪,只好无奈的摸摸鼻头。见有远客来,平措阿爸和曲珍阿妈放下青稞田里的活计,顺道在路边采了一兜野果带回家招待客人。一进火塘,平措阿爸感觉气氛不对,便笑着问道:“娃子们饿了哇?今天又有远客来,拉则去楼上取块腊肉,煮了待客。”
曲珍阿妈把野果倒进木盘,放在地板上,招呼大家享用。
程予麒有社交牛X症,他拈起一枚八月炸尝了尝,又咂巴咂巴嘴,微眯起双眼,做出很享受的样子,夸赞道:“真好吃,是我以前没尝过的美味呢!”
次仁旺杰接过话:“寨子里多得很。”
一听这话,程予麒人来疯的脾气又犯了,他缠着次仁旺杰,要次仁旺杰带他去山上摘八月炸。次仁旺杰磨不过他,便让次仁拉姆带他去找。次仁拉姆牵着程予麒去找八月炸,秦婉若在火塘里坐立难安。程予麒任性惯了,做事随心所欲,最不喜欢按章出牌,硗碛藏寨山高林密,她担心他临时变卦,次仁拉姆管不住他,惹出些危险来。
苏景行与次仁旺杰继续练习六弦琴;曲珍阿妈和次仁拉则在灶台边准备晚饭;平措阿爸坐在李子树下修理锄头;秦婉若用纸包了几块小点心揣在怀里,偷偷溜出门去找程予麒和次仁拉姆。走了半里地,还是看不见他们的影子,秦婉若心里有些慌,于是扯着嗓子高声喊:“拉姆,你在哪里?”
程予麒突然从一片树林里窜出来,没心没肺的样子,脸都快笑烂了。秦婉若见他这副模样,心里的火直往脑门儿串,脏话倒豆子样劈头盖脸的朝程予麒喷过去:“幸好我不是你妈,我若是你妈,三天被你气死两回。”
程予麒也不恼,他嬉皮笑脸的回敬秦婉若:“你做不了我妈,你只能做我儿的妈。”
秦婉若被气得心梗,继续骂:“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见秦婉若这气乎乎的模样,程予麒越发来劲,他说:“有我这样阳光帅气的癞蛤蟆?我不是癞蛤蟆,我是青蛙王子。”
小拉姆跑过来,大声问程予麒:“是被公主亲过后,变成王子的‘青蛙王子’吗?”
程予麒继续胡说八道:“是的。我之前是只青蛙,被一位美丽的公主亲过后,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遇到这么个无赖,秦婉若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好杵在原地生闷气。见秦婉若当真生气了,程予麒浑身上下骨头缝里都犯着贱,他扯着副破锣嗓子装腔着势的唱一首不知道从哪里拣来的山歌:“哎哟喂~妹妹想哥呢,想得泪花流。哥哥不见了喂,妹妹到处找。”歌声听起来跟狼嚎没两样,逗得次仁拉姆笑弯了腰。
“我找个屁,”秦婉若骂回去:“若不是担心拉姆,我才懒得管你。”
程予麒俯身捏住秦婉若精致的下巴,佯装恼怒:“小样儿,改天老子要弄死你。”
硗碛藏寨海拔高,阳光经过山顶的雪层,被过滤掉炽热的锋芒,照得人暖洋洋的。路边格桑花、高山杜娟、端阳花竞相绽放,彩蝶在花丛中翩翩起舞,林间小溪流水潺潺,秦婉若悬着的心松弛下来,她突然觉得特别累,想躺进路边金黄的青稞田,好好睡一觉。
几天下来,程予麒在硗碛藏寨算是出了名。寨子里但凡能玩的物什儿,都被他玩了个遍,就差没爬上人家三楼佛堂把转经筒取来戏耍。但他人缘又出奇的好,只要他一出门,屁股后面指定会跟着一群小朋友,阿哥阿哥的叫着,向他讨糖吃。东家磨糌粑,他带上瓶酒去换;西家煮奶茶,他又拿上几盒饼干去讨。他像一阵炽热的风,吹开了河谷里的荞麦花,吹来了远方的布谷鸟。秦婉若与苏景行性子安静,一个喜欢练六弦琴,一个喜欢跟在次仁拉则身后采蘑菇、磨糌粑、打奶茶。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着,某天清早,程予麒收拾好行李打算回C城,临走之前他问苏景行:“要不你们和我一起回去?这一路路况不好,坐我的车回去更安全。”
苏景行正在李子树下翻阅收集来的唐卡,听了程予麒的话,他头也不抬的回答道:“你把婉婉带回去,我难得来一次,想多玩几天。”
秦婉若也想留下来,她正想拒绝程予麒的提议,没想到次仁旺杰接过话头说道:“婉婉跟程公子先回去吧!这一路上坡下坎太折腾。莫拉身体不好,想景行多陪陪她呢。”
秦婉若不好再说什么,于是跟着程予麒回了C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