浏一览一器一A一P一P一阅一读一模一式一章一节一显一示一不一全一请一退一出一阅一读一模一式一查一看一完一整一章一节一内一容。
家主和主母总不好一直杵在外头。
武氏笑着率先跨门进来:“前段日子放榜,十二郎已然过了府试。这眼看着进入十一月,就该前往户部集阅了吧,到省后的手续文状可都置办妥帖了?”
裴稹的高堂露面,李白自然要提溜着七娘站起身见礼。他这一扯,可怜七娘刚到手的糕点碎成渣,一半挂在唇周,一半攥在手心粘的到处都是。
李白不察,只顾着回话:“是,贡院的选曹已经将版榜悬在了南院外,我只需要将文书依照版样,置办齐备即可。都是照葫芦画瓢的细致活儿,不碍事。”①
武氏不赞同地笑着,上前亲昵将七娘牵过来,从袖兜掏出手帕给可怜的小女郎擦干净嘴巴和手。
“依我看呐,你李十二郎粗枝大叶得很。这般精致的小娘子都叫你养糙了,仔细你那文状莫要写错。”
众人笑作一团,武氏拉着七娘落座,柔声问:“叫什么名字呀?”
七娘眨眨眼,可没忘前几日裴家的惊心动魄,狡黠道:“娘子叫我七娘吧,我阿耶与裴三郎都这么叫我。”
武氏惊讶状:“阿耶?都没听三郎提起过,你还有个这般伶俐的女儿?”
裴稹对七娘的身世倒是门清,但他嘴严实,见状解围道:“我没提过的事儿多了,阿娘就别盘问了,小心吓着我们七娘。”
七娘闻言,连忙做出一副小可怜的模样。
武氏笑着应下,不动声色细细打量七娘一番,越瞧越觉得这张脸熟悉。
她转头看向裴光庭,得到对方点点头回应,心中更有了些底。
比起李白和裴稹,她与裴光庭都是上了年纪的人,经历过女帝临朝,睿宗让天下,乃至当今陛下赐死太平公主。
这些都是经年旧事了。
然今日一见七娘,他们夫妻便同时想起了陛下与两位胞妹金仙公主、玉真公主幼年时的长相。
这三位都是一母所出的亲兄妹。
而七娘那双眼睛,一颦一笑,实在是像极了幼时的玉真公主。
武氏装作未受影响的样子,给七娘拾掇干净了,命婢女换上新做的茶食供她取用。
七娘还有些不好意思,眼神灵动地去瞥李白,被武氏瞧见了,笑话道:“怎么吃个饼饵果品,都要看着十二郎的眼色呢,这可怜见的。”
李白连忙否认,知道七娘是故意装可怜,只能放她敞开了去吃。
武氏又盯着瞧了一会儿,见过小丫头用起糕点来气吞山河,一时又有些疑惑起来。
论眼睛和神态间的那份贵气,七娘确实第一眼就让人想到玉真公主;但看整体轮廓和行事风范,却隐隐透着几分矛盾。
而这种矛盾感,武氏竟然也不觉得陌生。
武氏是高门贵妇,见多了贵胄关起门来玩的花样百出,因而脑子活泛得很。
玉真公主十八岁那年入道,去了王屋山下建立灵都观,坊间传言说她是勘破红尘,一脚踏入仙门了。武氏对此嗤之以鼻。
那年,陛下爱护幼妹心切,逼着于丹道一脉大成的张果尚公主,张果抗旨不从出走,这才有了玉真公主入道一事。
要她说,公主八成是追着张果出了长安,按照李家兄妹的脾气,说不准还对张果用了强……
武氏重新将目光投向七娘,遂摇了摇头。
七娘虽像玉真公主,另一部分她觉得熟悉的地方,却不是因为张果。
那会是谁呢?
武氏琢磨这些的时候,裴光庭与李白闲谈起来:“今年贡举,吏部考功司与礼部险些没打起来,最后,陛下到底是让礼部接替吏部上了。不仅如此,还将从六品的礼部侍郎升为正四品下。往后,考场上都得称一声知贡举了。”
李白诧异至极,礼部侍郎那不就是贺知章嘛!贺兄升官了,得恭喜他才是。
裴光庭不知两人相识,沉吟片刻道:“我在兵部任职,且近日出了些岔子得陛下冷眼,怕是不好帮你,十二郎可有心仪的公荐请托人?”
李白摇头:“不瞒伯父,李十二并无寻人请托、打通关节,借以影响左右主司视听的打算。”
裴光庭微怔,半晌追问:“那你就这般去了?”
李白笑道:“正是,就如此参加明年春闱。”
裴光庭不赞同地看一眼李白,又给裴稹递眼色,示意他也劝劝这位朋友。裴稹摆手:“您别看我,我早就与十二郎说清楚了。他不从,我能有什么辙。”
裴光庭便叹气:“还是太年轻了。”
倒也不是裴家夸大其词。
每年考试前,长安显要的门户都要被踏破了。有实力的寒士只要能得到高位者的支持,转头出门去,那就是声名满长安的好处。
在不糊名的贡举试场上,这点名气便已经抢占了先机。
武氏被他们的谈话吸引,也忍不住插了句嘴:“你伯父说的没错,今年换礼部侍郎知贡举一人掌事,就更得求得这份虚名了。”
她似有若无瞧了七娘一眼,提议道:“王屋山灵都观那位贵人不是受召回长安了么?陛下对她百般宠爱,若能得这份缘,也是沾了道祖的光了。”
裴光庭一眼瞧出武氏的心思,默不吭声任由她挖坑试探。
李白听的云里雾里,还不清楚指的是哪一位,裴稹附耳低声:“是玉真公主。陛下约莫是挂念幼妹,寻了个祈福的仙名提前召回,要在京师过了年才会走。玉真、金仙二位公主在陛下心中分量不同,或许可以一试。”
说完,似乎怕李白拒绝,连忙又道:“贺侍郎这回处在风口浪尖上,吏部考功司时刻盯着他的错漏,我们还是先与他拉开距离的好。这事儿你就别操心了,我有些门路,先帮你递个话上去。”
李白:“……”
行吧,为了贺知章,勉强忍了。
*
玉真回长安,都是住在安兴坊的公主府内。
她一向不喜欢这地方,因为隔壁永兴坊里住着一群吵闹的侄子。
自开元十三年,陛下东封泰山之后,诸王公主的出阁制便取消了。
许是帝王疑心病犯了,把除太子李瑛外的皇子一股脑从太极宫挪到了永兴坊,一人发一套王府,谓之“十王宅”;而太子殿下也被从东宫拎出来,与陛下同吃同住,宦官监视,毫无半分自由。
如今的十王宅又添了寿王几个兄弟,已经是装的满满当当,但听陛下的意思,下一步还要造什么“百孙院”。
去他仙人板板的百孙院,老娘一天都不想呆在这儿!
玉真公主脾气并不好。
或许是打小被李隆基和金仙宠出来的底气,叫她烦腻了长安的生活之后,可以肆无忌惮要求入道修仙,并借此常年居住在王屋山,以及大唐各处的皇家道观内。
她最喜欢的,还是剑南青城山的常道观(天师洞)啊。
玉真想着想着,不知记起什么陈年旧事,眉头又蹙起来,似乎有些哀怨与自责。
天光清朗,门窗敞圆了好透气。
内给使悄悄递了话给玉真身边的青衣婢女:“先前公主答应要见一面的士子已经到了,是不是叫他们进来?”
青衣婢女还拿不定主意,玉真已经回神:“士子?哪家推荐的?”
“是兵部侍郎裴光庭之子托人传的话。公主当日说,裴家娘子武氏与武惠妃走得近,便应下了。”
玉真记起来了,她确实是看在武氏的面子上接了拜帖。
于是懒懒吩咐:“带他去西边花园里等着吧。”
内给使匆匆退下去,很快,便将候在门廊底下的李白和裴稹引进府,一面往西花园带路,一面道:“几位请来,公主稍后便到。”
七娘今日穿了一身石榴色的团花纹圆领袍,头发梳成单髻藏在软脚幞头里,只留下两根黑袋子垂在脑后,这样跟在李白身侧,倒真有几分俊秀小郎君的味道。
内给使多瞧了几眼,只觉得这孩子长得真好看。
入了西花园,请李白和裴稹入座,并奉上茶果后,内给使便立在一旁不吭声了。
七娘头一次进这么大的府邸,屁股像是长了刺,在石凳上转来转去,好奇地打量着这里的布陈摆设。许久,还不见玉真公主来,她便扯着李白的袖子小声道:“阿郎,我能起来转转吗?我不走远,就在这个花园里头,什么都不会乱碰。”
李白头疼:“不行,这是公主府。”
七娘蔫蔫的:“哦。那我站起来伸个懒腰可以吧?”
“……”
内给使忍不住轻笑出声,而后温和道:“西花园各处都有人把守,小娘子只能在这亭子周围逛逛。”
七娘登时又有了神采,起身活动活动筋骨,跑出亭子赏起秋景来。
玉真公主收拾妥帖姗姗来迟,透过长廊上的花墙,正好望见七娘笑得开怀的一张脸。
粉墙黛瓦,树影婆娑,她扮成小郎君立在绿野之间笑起来,便与那人少年时有五分相似了。
玉真禁不住捂住唇,声音颤抖着吩咐贴身婢女:“去看看,那孩子颈上红绳,所系为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