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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点沈寄倒是毫不担心。
魏楹十来岁就知道去给人代写书信挣铜板买书了。
偶尔到县城也知道去酒楼揽生意,给那些读书不成器的富家子弟代写点酸诗文。
这一路谋生想必没有问题。
她比较发愁的是,魏大娘之前是秀才母亲的时候,就不再接绣活来做。连到市集去做小买卖也不肯了。
如今成了举人的母亲,怕是为了顾及魏楹的面子,更加的不肯了。
日后,就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张罗生意了。
嗯,实在不行,她就以魏家的名义雇人吧。
村里那些婶子、大嫂的,想必也乐意有挣外快的机会。
这个事回去和魏大娘一说,她并不反对。
如今有村里的富户供应,魏家其实已经不缺银钱了。
就是日后魏楹上京赶考,那几家必定也会送银子来。
不过有沈寄出头去挣钱,然后分一半给她,她当然是何乐而不为。
沈寄要的也不过是挂靠户籍、有个吃饭睡觉的地方。能够用魏家的名义做生意不受人欺辱,大家是皆大欢喜的。
于是,除了魏大娘不再亲自出面张罗,沈寄的生活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她雇了王二婶做帮手,依然忙碌着她的小生意。
魏楹则十天半月的必有一封信来报平安。
魏大娘如今也知道了他们只是两个小子一道出门,胡家没有安排人给他们打点食宿。
胡老爷听儿子说了魏楹的打算,并说自己要一同上路大为赞同。
就连马知县也逐渐释怀,觉得魏楹果然不是个死读书的。也许真如师爷所说,将来是个有造化的。
所以,沈寄和魏大娘在家的日子都比较的好过。
这次出游,魏楹在过年前半个月的时候才回来。
在镇上和胡胖子分手以后他心头一动,迈步往集市而去。
沈寄果然正在摆摊卖春联。为了看着更像样,还用两根长板凳,一块木板搭了个小摊子。
又是一年的功夫,她的字越发的好了,也越发的像他写的了。
这要是假以时日,怕是除了自己旁人都不能把他们俩写的字分辨出来。
魏楹摸摸鼻子,发现自己一点都不介意。
沈寄正一边收钱,一边给人递春联。
察觉到眼前有个身影,便抬头笑问道:“您要来一幅么?”
魏大娘觉得再出来做小生意会掉儿子的面子。
沈寄倒是本着‘劳动最光荣’的理念这三个月一直在努力挣钱。
如今也有了五两银子的家当,每晚临睡的时候摸摸,心头踏实得不得了。
“呀,少爷,你回来了。”
见是许久不见的魏楹,沈寄满面喜气。
魏楹的家书每每都是她读给魏大娘听的,然后再由她代笔回信。
所以相当于是他们两人每个月都要通两到三次书信。
她都把他信中说写的见闻当游记来读。
感觉那就是魏楹写给她看的。
因为魏大娘关心的不是那个,只是魏楹吃得好不好、穿得暖不暖而已。
魏楹也含笑点头,“生意还不错?”
“嗯,还可以。”
价廉物美嘛。
而且现在魏家不需要她努力做活挣钱吃饭,她有的是时间来写春联。今年卖完估计能挣到三两银子。
她今日穿的袄子是去年做的。魏大娘前些日子帮她放了放线,如今穿着正好。
眼下,魏大娘不做田间的活计,不揽绣活做,也不出来卖小吃。
成日家很清闲,就在家做针线活、喂喂鸡鸭。
给魏楹的新衣做好后,也给自己和沈寄做。
她现在是举人的母亲,有时候也要和里正的女人应酬,也不能再穿旧衣、破衣。
而沈寄这是意外之喜。不用做感情投资了,魏大娘做新衣还是没有忘了自己。
用魏大娘的说法,她是魏家的福星。
而且如今她有五两身家,就贡献给了魏家五两。魏大娘怎么都是很乐意的。
“什么时候可以收摊啊?”
沈寄看一眼自己的小摊子,“很快了,卖完这十几副就可以了。”
“好,我等你。”
魏楹站在旁边看沈寄做生意,听她舌灿莲花的忽悠客人。
旁边同村的人也过来和他这个举人老爷打招呼,他一一含笑应对。
众人便道他一如既往的平易近人,还得意跟旁边的人炫耀,‘看,这就是我们村的举人老爷,才十六呢。’
末了,沈寄做完生意,便跟着魏楹去镇上的馆子吃饭。岂料刚出了集市不远就被人拦下了。
“呀,这不是魏举人么。怎么跟个泥腿子一样从集市里出来啊?”
来人是个穿着厚实裘衣的少年公子,看着比魏楹年长个四五岁。
沈寄不知道是什么来路,这是来找茬的?
托魏楹的福,倒是没人来找过她的茬。怎么倒有人来找魏楹的茬?
魏楹皮笑肉不笑的拱拱手,“原来是王秀才。好久不见了,别来无恙?”
来人的脸一下子青白,“你——”
王秀才,沈寄明白了。
这么年轻的秀才,怕是魏楹在书院的同窗,当初一起考中秀才的王灏了。
这也就不难理解他对魏楹说话含着这么一股子酸味了。
听说他乡试没过,回家娶妻了。
看这穿戴,家里家底不错。
一来就挖苦魏楹的出身,不是什么有心胸之辈。
不过,似乎世人是很看重长衫客和短衣帮的区别。读书人一般不会和引车卖浆者为伍。
“我的确是家境贫寒,靠家里老母和丫鬟做绣活、卖小吃供养。但是英雄不问出处,出身低一点有什么关系?我辈要看的是将来的成就。王兄,共勉之!”
魏楹说完绕过这群人继续前行。
沈寄跟在后头乐呵呵的说:“少爷,你方才真是帅!”
“帅?”
“呃,就是威风。”
沈寄差点咬到舌头,怎么在芝麻包子面前说起现代词汇来?
她是久别重逢乐晕了不成。
好在魏楹也没有追究,只是停步在旁边给她买了一只糖葫芦。
“少爷,你都怎么挣钱啊?”
魏楹只带了几两碎银子出去,早该花完了。
“哦,有时候给寺院里抄抄经文,还给人解过签文,也上街给人测过字。”
脑子蛮灵活的嘛。
不过,“人家不是都说嘴上无毛、办事不牢么,他们怎么信你呢?”
有没有能力再说。你上街摆摊测字,首先看着得上了年纪仙风道骨吧。
“我个子够高,稍微捯饬一下,还是挺像那么回事的。寺院里有个僧人教我的。”
还真是三教九流无所忌讳啊。
沈寄外头打量魏楹,他看起来黑了、结实了,眼神也更加坚毅。
也许行万里路就是这样,人看起来不那么像白面书生了。
“看什么?”
“少爷同从前有些不一样了。”
“嗯,不然干嘛要出去?”
沈寄嘟囔,“我也想出去的。”
魏楹莞尔。原来当初她一脸的羡慕,真的不是他看错了。
他看向沈寄的脚。她当然没有包小脚,但是也不大,乖乖巧巧的在鞋子里。
这样的脚,也许也是可以到处走动的。
不过,路上可没有女人单独上路的。
寄姐的有些想法,还真是跟人不同。谁家养女儿会养成这样啊?
“寄姐,你日后有什么打算?对了,你十岁了,我还是不要再叫你的小名了。那叫什么好呢?”
“你就叫我沈寄好了,至于打算嘛……”
沈寄看看魏楹,有点不确定他这么问的用意。
魏楹见沈寄很是警觉的看着自己,心头没来由的就有点不舒服。
我坑过你怎的,这么防我?
沈寄察觉他有些不悦,心头并不担心。
反正现在又不是你家的奴婢了。
不过还是回答了魏楹的话:“我想多攒点钱,买几亩地。”
嗯,买了地,落了户,就可以脱离魏家了是不是?
魏楹看着沈寄,觉得她十之**就是这么打算的。
而且,恐怕连更长远的都想过了。
不过,世上不如意之事,也往往是十之**呢。你恐怕很难如意了。
“叫沈寄多生硬,我叫你小寄吧。你呢,也别叫我少爷了。嗯,就叫我魏大哥吧。”
小寄,魏大哥......行吧,大家都这么熟了!
沈寄点点头。
魏楹停在一家饭馆前道:“本来想回家打牙祭的,胖子邀我去他家我也拒绝了。走着走着想起今天赶集,你多半在镇上。咱们就先在这里垫垫肚子吧。”
吃了沈寄做的饭菜一年多,让他再吃他娘拌点盐炒一炒就作数的菜,还真是有点食难下咽呢。
“少爷——”
看魏楹盯着自己,沈寄改口,“魏大哥,你请客么?”
魏楹额角青筋抽了抽,然后道:“是,我请客,你尽管点就是了。”
“好!”
是镇上一家不大不小的饭馆。小二瞧着魏楹和沈寄的穿着打扮也不像吃不起的,便引了他们入座雅座。
这要是放在沈寄刚到魏家那会儿,是不可能的。
那个时候她刚开始卖小吃,路过另一家饭馆,一时好奇驻足都被人看似客气的请开了。
就因为她穿着破旧的、用魏大娘的旧衣改的衣服。
这个世道,就是这样只敬罗衣不敬人,倒也不用太和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人计较。
既然魏楹请客,沈寄一点也没跟他客气,坐下就一连报了几个菜名。
然后又说:“小二,我们还要水晶饺、梅花饼子,荷糖、百果圆子,桂圆瓜子——”又点了几样点心。
心头算了一下,已经要花掉五钱银子了。
看看魏楹的表情倒没看出心痛来,不过做人得适可而止,便吩咐小二下去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