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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有莲一度怀疑是自己耳朵有问题。
生下来……
爹娘养……
延续香火……
她不认识似的看着杜根。
她知道,在老家这样的思想还很严重,但是,杜根不是这样啊!
他们只有一个女儿,她也曾经为不能生儿子郁闷过,当时还是杜根开解她的:新社会了,儿子女儿都一样,我们有小麦就够了,你带着她在首都上学,出息了比儿子都强。
结果现在,杜根来告诉她,要延续杜家香火。
所以,哪一个是真实的杜根?
“莲子,对不起你的人是我,你推丽芬干什么?”
“莲子,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有什么气等我回来冲我来,要打要骂冲我来。”
他今早说的话,还历历在耳。
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杜根会为了维护另外一个女人而斥责她。
刺痛中心灰意冷,“杜根,你还记得不得?当初村里人瞧不起你,说你游手好闲的时候,我是怎么做的?”
杜根脸色微微一变。
他当然记得,在那个靠力气吃饭的地方和年代,他这样文弱的人就是村里瞧不起的,都嘲笑他不务正业,也嘲笑顾有莲嫁了个不中用的,甚至用房中事来嘲笑顾有莲,当她面问他行不行。
顾有莲护着他,跟人撕了个你死我活,后来,只要有人说他,她就撒泼大骂。
一个女人,恁是将他牢牢护住了。
那是他无法忘怀的感动的过去,也是他不愿意再想起的过往。
一个男人,被所有人瞧不起,在老婆的保护下过日子,连家里的力气活都是老婆在干,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他微微皱了眉,“莲子,你对我的好,我记得,所以,我不会负你。”
顾有莲心里反而更绝望了,她流着泪冷笑,“你不会负我?所以,你是为了感激我才没有抛弃我了?你以为我是用过去的恩情来威胁你?杜根啊杜根,我只是想问问你,有人欺负你的时候,我拼了命的保护你,而你,为什么会帮着外人欺负我?”
“莲子!”杜根用力叫她,皱着眉,“他怎么会是外人呢?”
顾有莲人都要痛懵了,指着自己,“她不是外人,我是外人?”
“不是,我是说孩子,孩子不是外人。”杜根猜到她误会了,“莲子,我不是说丽芬,我是说孩子,他是我儿子!”
“你儿子?跟我有什么关系?”顾有莲想到从此她和杜根之间将有一个丽芬生的孩子,她就恶心得无法忍受,“滚吧!和你儿子一起,滚得远远的!”
杜根疲惫地看着她,“莲子,不是说好了好好过日子吗?你怎么又……你到底要怎样才能原谅我?”
“我不知道……”顾有莲很是混乱,“我不知道怎么才能原谅你,也许,一辈子都无法再原谅了……”
“莲子!”杜根痛苦无比地叫她。
“但是……”顾有莲恍恍惚惚地道,“如果要我原谅,至少有一点,丽芬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你要处理好,这只最起码的条件。”
“怎么处理?你说。”杜根忙道。
“永远不再见丽芬。”这是第一。
杜根犹豫了一下,“好。”
“第二,那个孩子要打掉。”
杜根怔住了,没有再说话。
“怎么?舍不得?”顾有莲心里再度酸楚起来。
“莲子,孩子是无辜的……”杜根眼里透露着祈求。
“我也是无辜的……”顾有莲绝望地看着他,“杜根,你一直都在骗我,什么只要小麦就够了,儿子不重要,你一直在骗我,你心里根本就不是这么想的……杜根,我告诉你,我不可能允许这个孩子存在,有我无他,有他无我……”
顾有莲话没说完,就听“砰”的一声响,房间门从外面被撞开了,杜根爹和杜根娘闯了进来。
杜根娘冲过来骂,“你个丧尽天良的小X妇,自己生不出儿子就算了,我们杜根好不容易有了后,你这个黑心的毒妇!还要打掉她,我今天,我今天不弄死你,我就……”
杜根娘话没说完,就见眼前寒光一闪。
她“啊”的一声尖叫,本来是准备冲到床上去按着顾有莲打的,顾有莲一个翻身,又拿水果刀对准了她。
“疯了!她疯了!”杜根娘尖叫。
“杜根!还不管住你婆娘!”杜根爹怒吼。
“莲子!”杜根死死抓住顾有莲手腕。
两个人在床上扭打起来。
杜根本来就没有顾有莲力气大,几番下来,竟不小心被刀割伤了手臂。
杜根痛得“嘶”了一声,血,也终于震住了顾有莲。
一呆之下,刀被杜根夺去。
杜根爹和杜根娘见刀不在顾有莲手里了,一拥而上,要来打顾有莲,杜根将顾有莲抱住,搂在怀里,他娘那些拳打脚踢都落在他身上。
一团混乱中,杜根将她抱出了房间外,一直抱出了屋子外面。
“杜根!你放开我!”
杜根没有放,手臂上仍然在渗血,“莲子,我们去接小麦,好不好?不闹了,有话好好说。”
确实,到女儿放学的时间了。
只有小麦能让顾有莲平静下来。
“莲子,你不想小麦看到爹娘闹成这样吧?”
杜根一句话,将顾有莲拿捏住了。
在院里外面拉拉扯扯的,正好林清屏回来,看见他俩,跟他们打招呼,“你们俩干啥呢?”
走得近了,看见杜根手臂上的血。
杜根把手往后一藏,笑,“切菜,不小心切到了……我们去接小麦,你就不用去了。”
“那行,那我待会儿去店里,你们把孩子送店里来吧。”林清屏没有提一起吃饭,她是真的不想和杜根的爹娘一张桌吃饭。
杜根恨不得马上走,忙答应了,拉着顾有莲去学校。
小麦是和志远一起出来的,看见杜根和顾有莲,小声叫了句“爹,娘”,全然没有从前顾有莲来接时的雀跃。
顾有莲以为是近来和杜根关系不好所致,心中更加内疚,眼眶也热了起来,但在女儿面前,无论如何都要保持平和。
她把所有不愉快都压下,笑对女儿。
把志远送去店里的路上,志远和小麦走在前面,她和杜根走在后面。
志远特意带了零花钱出来的,在路上买了一根糖葫芦,给小麦吃。
小麦拿在手里,仍然显得心事重重。
“吃吧。”志远和她说,“吃点甜甜的,心情都会好很多。”
小麦知道志远爱吃甜食,咬了第一个山楂,把剩下的给志远。
“你怎么了?”志远拿着糖葫芦,这是特意给小麦买的。
小麦摇摇头,“我换牙,我娘让我少吃糖。”
行吧,志远只能自己吃了,其实他也换牙呢。
“莲子。”杜根跟在他们身后,对身边的顾有莲小声说,“我们这样不好吗?为什么要让她变成没爹的孩子呢?小麦有爹有娘才圆满,有人欺负她,也有我这个当爹的给她撑腰,我们闹得不愉快,最可怜的不是小麦吗?”
顾有莲听着,没吭声。
“至于那个孩子,你愿意,生下来就带过来一起带着,只当是你亲生的,他记忆里也只有你看是他亲妈,小麦是他亲姐,以后小麦长大了,嫁了人,还有个娘家弟弟撑腰……”
他说到这里,扭头看顾有莲反应,果然见她愤恨地看着自己,忙接着又道,“如果你不愿意,就把孩子放乡下,我爹娘有孙子带,也不会再来烦你了,至于以后,时间长了你愿意接纳他,我们两个老了也有个养老的人,如果你不愿意,就永远不和他见面就是了。”
杜根握住了顾有莲的手,“莲子,我对你的心从来没有变过,我们说过,以后等小麦长大了,结了婚,有了孩子,我们再给她带孩子,像现在每天接送小麦一样,接送孩子上下学。你不是说喜欢首都街上种的这些树吗?一到秋天就变得金黄,特别好看,等我们老了,每天都在这样的树下散步,好不好?”
杜根一向不擅长农活,但长了一张能哄人的嘴,不然也不会把年轻时候的顾有莲哄得心花怒放,死心塌地跟着他。
他不确定此刻顾有莲怎么想的,但顾有莲没有缩回手。
他心里微微安心,不管怎么样,哪怕进步一小步,也是进步了。
到了甜品店里,杜根原以为是把志远送到他们就走的,没想到顾有莲说,“我和小麦就在店里吃晚饭,你自己回去吧。”
现在她说什么都是好的,杜根马上同意了,自己回家去了。
林清屏想到杜根爹娘一直在首都,顾有莲肯定没吃上几顿好饭,面对那两个人,哪里吃得下?
于是,就在店里大展身手,再加上赵大姐和顾有莲帮忙,做了丰盛的一顿,吃得畅快无比,连小麦都多吃了一碗饭。
只是,吃完饭还是要去面对那些恶心的人、恶心的事。
顾有莲索性把小麦带去住首都最好的招待所去了。
她心里是憋着一口气的,丽芬能住招待所,她为什么不能?她还要去住首都大饭店!她现在住得起!
林清屏只当顾有莲不想看见杜根爹娘,而现在她家里已经住得满满当当,二妹家里也住着几个男人,还真不如去住首都大饭店舒服,于是倒也觉得不错,碍于杜根的面子,总不能把人赶走。
去吧去吧,母女俩松快几天,免得成天给那两个为老不尊的当保姆,伺候他们吃喝拉撒。
只有林清屏和赵大姐带着志远回家去了。
当晚,天气特别热,林清屏住楼上,又格外热一些,她开着风扇就不敢停,本来睡得好好的,半夜被热醒了,风扇不知怎么关了。
她以为是自己胡乱按,按成定时,想开灯起来再把电扇打开,结果,发现是停电了。
灯的开关按了也没反应。
这可怎么办?
她也不可能这大半夜的起来维修电路啊!
算了吧!她把被子一掀,决定忍忍,但这燥热得,哪里睡得着?良久,还是迷迷糊糊的半睡半醒状态,哪怕做梦,脑子里也只有一个字:热。
当她翻个身,再一次被热醒的时候,猛然觉得不对劲,楼下好像有声音!
她瞬间清醒了过来,凝神细听,是真的有声音!
有人在走动,好像还碰到了椅子,发出轻微的响声!
林清屏一个激灵,想着这一屋子的女性和孩子,很是担忧。
她轻手轻脚起床,再开门,光着脚在楼梯上一看,真的发现一个人影……
此人打了个手电筒,站在斗柜前,打开了抽屉在翻东西,但因为手电筒的光照着抽屉,她连这个人的背影都看不清楚,只看见一团模糊的黑影。
但偷摸进来翻东西的,除了小偷还有谁?
她踮着脚,轻手轻脚下楼,凭着记忆,回忆家里物品摆放的位置,从楼梯到斗柜,只有楼梯边一个她从旧货市场淘来的花瓶能作为攻击工具。
她把花瓶抱在手里,一点儿声息也没发出来,走到了黑影身后,举起花瓶用力砸下去,忽然觉得不对劲,但花瓶已经收不回来了,而那黑影也骤然之间回头,伸手一挡,挡在了花瓶上。
林清屏本来就光着脚,因为热和惊恐,脚上都是汗,被这么一股力量一挡,顿时失去平衡,脚下再一滑,她仰面倒下,撞响椅子一片,发出连续巨响,而她本人也躺倒在一堆椅子中间,那花瓶掉在她身上,倒也没摔碎。
黑影转身,一束手电筒的光照在了她脸上,一声无可奈何响起,“林清屏,我真是服你了!”
林清屏才冤呢!屁股被椅子撞得生疼,气得脱口而出,“顾钧成!你居然打我?你一回来就打我?!”
顾钧成:……
“姑奶奶,我就是……”顾钧成赶紧去扶她,“摔到哪里了?疼不疼?”
他哪里就打她了?只是看见一个不明物朝他砸过来,他出于本能的一挡,也没用什么力,谁知道就能把她推倒……
“我现在恨不得再把花瓶砸你脸上!砸个稀巴烂!”林清屏在手电筒的光里,瞪着他的脸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