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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医馆的气氛很古怪。
柳先生轻轻的捣着药杵,杨一笑坐在一边帮忙分拣,全程都是他在说话,柳先生则是沉默不言。
这位老先生似乎性格古怪,又似乎对杨一笑颇有怨言,总之不管因为何故,他很少和杨一笑搭腔。
然而杨一笑却不生气,反而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其实不能算是聊,因为只有他说话。
聊天应该是两个人的事才对。
现在却是杨一笑在自说自话。
并且,他的话题跳跃性很大,没有明确主题,而是想到哪就说到哪。
“柳先生听说了吧,咱们泾县又招抚了一批流民。”
“这次是西北应州的人,因为遭了兵灾才逃荒,三个月前狼族打草谷,几乎把应州屠戮一空。”
“唉,应州啊,我对这个地方于心有愧……”
“当初为了弄到战马,我的一个朋友用了点计策,不但帮我把战马弄到手,而且让应州官员记恨狼族。”
“所以当狼族南下时,这些官员没再软骨头,他们顽强的进行抵抗,拼死了狼族几千精兵。”
“真的很顽强,据说战至一兵一卒也没投降,当狼族最终攻破城池的时候,官员们大笑着点燃了城中粮仓……”
“嘿,他们没让狼族抢到一粒粮食。”
“而也正是由于粮仓被烧,狼族无法像往年那样以战养战,所以只能停止继续南下,满心无奈的回归了草原。”
“仅从这一点就可评定,应州的官员有大功。他们守住了云朝的边防,为腹地百姓做出了贡献。”
杨一笑说到这里,顺手把一颗草药分拣出来,笑着递给柳先生,问道:“先生,这一颗草药是止血的吧?我曾经自学过医术,依稀记得这是止血草……”
柳先生没有回答,而是接过草药放在一边,这位老人继续捣着药,脸色隐隐透着一抹伤感。
足足好半会儿过去,终于才听到柳先生开口,道:“你们的一招毒计,坑害了整个应州,虽然官员烧掉粮仓导致狼族无法南下,但是暴怒的狼族把应州屠了一遍。”
“你听清楚没有?”
“被屠杀的是整个应州,而不是单单一座应州城!”
柳先生说到这里时,猛然抬头看向杨一笑,语气明显带着怒意道:“整个应州之地,杀的十室九空,能活着逃出来的百姓,加起来总共不超过三万人!”
“老夫问过那些流民,他们被杀的有多少,问一个,哭一个,没人能告诉我正确数字,只说他们家家户户都死了人……”
“老夫是个医者,听不得这种人间惨事!”
“所以老夫一直想问你一句,或者去问问你的那位朋友,当初你们用出毒计的时候,可否想到会导致后面的凄惨。”
“应州虽然不是大州,但是人口也有十多万,然而在狼族的屠戮之下,仅有不到三万人逃亡。”
“杨一笑,杨县令,你们害死了七八万人!”
柳老先生的语气很愤怒,他指责杨一笑害死了百姓。
但是杨一笑并未进行辩解,反而十分郑重的点了点头,轻声道:“不错,这是我们的错。虽然从大局角度而言遏制了狼族南下,但是从局部而言确确实实坑害了应州……”
柳老先生深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显得越发伤感,轻轻道:“七八万人呐!”
身为医者,悲天悯人。
大人物看的是天下大局,医者在意的则是每一个苍生。
杨一笑的声音很歉疚,轻声道:“老先生,我很抱歉。”
老先生没再说话,而是继续又捣着药。
杨一笑沉默半晌,方才再次开口,道:“应州受了兵灾,流民约有三万,他们能逃来泾县,便是我泾县之民……”
“我很感激先生,是您第一时间组织全县医者,无偿去救治他们,大大缓解了我的压力。”
“柳老先生,您乃大贤。”
砰的一声!
老先生突然把药杵重重往地上一砸。
他首次脸色带怒,目光直直盯着杨一笑,大声道:“老夫不配称作大贤,因为老夫能救的只是病患,但是你杨县令能救的不只是病患,你手握重兵如果出手可以救下整个应州……”
“可你为什么不去救?”
“大人物都是如此心硬如铁吗?”
“又或者说,你和你手下的谋士是故意如此。为了招抚流民来此,你们故意让狼族屠戮应州。”
面对老先生的指责,杨一笑再次陷入沉默。
足足好半晌过去之后,杨一笑才语气轻缓出声,这一次他没有接受指责,而是郑重的进行了辩解。
“老先生您可听过一句话?”
“人力有时而穷,不可全盘兼顾。”
“应州遭遇兵灾之时,其它城镇也有狼族入侵,云朝的边境很长,而我杨一笑只是个小人物。”
“虽然我手里有兵,但是兵力只有几千,当狼族南下的时候,我第一时间率军北上。”
“可我只能兼顾一地啊……”
“老先生,我毕竟是个小人物。有心无力,徒之奈何。”
对于杨一笑的解释,柳老先生似乎很生气,只听又是砰的一声重响,老先生再次把药杵一砸。
“既然知道自己有心无力,为什么不让自己变的有力?”
“既然知道自己兵马不足,那就努力让手里兵马变多。”
“云朝的边境很长,你一个人无法兼顾,你想说的是这事应该由朝廷负担,而不是你一个县令该负担的责任,对不对?”
“老夫告诉你,这不对……”
“既然朝廷已经没有能力,无法庇护治下的子民,那就应该由强者站出来,接下这一份庇护万民的重担。”
“朝廷不行了,那它就不配再成为朝廷。”
“你杨一笑何不掀翻它?自己重建一个强大的国度?”
“人力有时而穷,那你就让无数人随你心意出力!”
“帝王需要亲自去打仗吗?不需要,帝王只需要颁布旨意让人去打仗就行。”
“杨一笑,杨小子,你是老夫用汤药救回来的,老夫不想救回的是个胸无大志之辈。”
“你,杨一笑,继续征兵啊,该造反就造反。”
“老夫虽然只是个医者,但老夫愿意贡献一份力,我不收钱,我可以随军,治伤治病,毫无怨言。”
“皇帝轮流做,没谁是天生,这天下苍生需要有人庇护,我泾县之地何尝不能出一个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