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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瞻基想了想,说道:“林先生,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老祖宗也说过: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就算我大明愿意接纳这些海外异族,难道他们就不会造反了吗?”
相关的实例在历朝,早就已经上演很多次。
比如两千多年前的大秦,奋六世之余烈而统一六国,随后书同文、车同轨,统一度量衡,开创帝制大一统。
可到头来,始皇帝才一驾崩,六国余孽立刻烽烟四起,历史上第一个大一统皇朝就这么二世而亡。
往后的汉唐盛世,也都是异族来犯,那就打回去,异族来降,便纳入中国的藩属。
可即便如此恩威并施,那些异族也始终没有被汉唐两朝完全消化,反而东汉灭亡以后,西晋来了个五胡乱华,被纳入藩属的夷狄直接倒反天罡。
唐朝覆灭以后,契丹还建立了国家,与之后的宋朝争夺中国的正统。
这还只是难以被消化,与中原王朝分庭抗礼的。
大明前面的大元蒙古国,它的全名应该是叫大蒙古帝国,元朝的皇帝也是大蒙古帝国的皇帝,大元(大哉乾元)更多是忽必烈在适应中国的传统,想要完全继承中国的政治法统。
然而,蒙古人的铁蹄虽然踏平了欧亚大陆,就连华夏大地也被蒙古人所完全征服,但蒙古人却只是占领了这些土地,一直到蒙古人的帝国完全灭亡,他们也没能真正消化这些土地。
不仅无法消化,在几百年的漫长岁月里,蒙古人还反而被当地文明给迅速同化。
蒙古人唯一对那些欧洲、中亚异族的影响,就是让他们继承了蒙古人的汗国称号。
正如欧洲万世一系的“皇帝”称号,欧洲的“皇帝”位皆源自于同一个罗马帝国法统。
就连俄罗斯沙皇国的沙皇,同样也是在强行蹭罗马帝国的“皇帝”位。
因为俄罗斯的沙皇,迎娶了罗马帝国末代旁系王女,随后便宣称自己也继承了罗马法统。
跟它一样的,还有神罗皇帝、奥斯曼土耳其,这俩严格来说也是同出一源。
整个欧洲大陆的“皇帝”们,只有英法两国比较特殊,法国人对罗马皇帝并不感冒,但大革命后的法国人又厌恶国王,所以便支持拿破仑称帝。
这时的法国皇帝,严格算起来,应该叫法国人的皇帝,而不是法国皇帝。
与罗马皇帝更不是一个意思,只是法国人需要这个皇帝而已。
至于英国人,他们比较离谱,他们是直接抢了印度人的皇帝位。
林煜开口说道:“蒙古人无法消化那些被他们征服的土地,反而是在几百年的时间里,被当地的异族给逐渐本土化,最后只留下一个汗国的称号。”
“大明倒是不用太担心会被异族同化,因为大明本身有着民族国家思想来兜底,而且蒙古人也是因为本民族的人口太少,无法对占领土地的异族形成优势。”
“大明的人口很多,只要朝廷不去刻意搞事,那民族优势不好说,势均力敌绝对没有问题。”
说得糙一点,就是谁(异族)不让我(大明)种地,那我就把谁种进地里!
大明要是搞殖民,依靠充足的人口优势,以及民族国家的思想优势,肯定不会被海外的异族同化掉。
同样,这些异族怕是也难以被大明同化,就算被武力同化,如何管理也是个问题。
朱瞻基说道:“我大明自洪武、永乐两朝,对异族采取的统治措施,基本可分为三类:
对偏僻边疆,册封都指挥使司与边疆卫所,实行羁縻统治,再修建驿站官道,与之保持交通联系。
对本土境内,就册封土司,以夷制夷,分而治之,听话的安抚,不听话的打压。
对胆敢叛乱者,自然是雷霆处置,镇压剿灭。”
羁縻統治、以夷制夷、镇压叛乱。
如此组成了大明对控制权跟不上的边疆,以及暂时难以完全管理的地方土司,所实行的统治办法。
在大明国势足够强盛的时候,地方土司没有任何办法,敢于叛乱的直接镇压,不敢叛乱的就分而治之,不断割肉放血。
到了明朝中期,实际就已经有许多土司,被这几招组合技,给削的连地方官府都打不过了。
就算有几个强大的土司,跑出来牛逼哄哄的闹叛乱。
比如万历三大征的播州土司杨应龙,这家伙看到四川官兵羸弱,就开始骄纵自大,发动叛乱想要彻底吞并四川。
明廷震怒,发兵24万大军,总督李化龙,主将刘珽分八路进兵。
这场“平播之战”历时一共114天,实际开打不到两个月,杨应龙兵败自尽。
作为这家伙老巢的海龙屯,成了土司制度的世界文化遗产,也成了明朝正式推行改土归流的开端。
当然,以上的前提都是建立在大明具备足够的军事能力。
一旦大明的军事能力开始衰弱,国家机器的运转逐渐瘫痪失灵,那这套对异族统治的组合技,就会迅速趋于崩溃。
播州杨应龙被灭以后,紧接开打的萨尔浒之战。
明军大败,主力部队几乎全军覆没,就连刘珽在内的几个名将也战死沙场。
牢努建立的后金至此,一发不可收拾。
大明对辽东也从战略激进,变得战略保守,并构筑了无懈可击的“关(山海关)—宁(宁远)—锦(锦州)防线”,以及辽人守辽士。
“关宁锦防线”本身没有问题,在军事地理学中几乎堪称完美。
但要维护这条防线,首先需要大明有钱,其次大明还得牢牢控制住漠南草原的广阔边疆……
听完林煜对大明治边国策的评价,朱瞻基脸色顿时变得无比凝重,他思虑半晌后开口说道:“所以,大明的治边国策,也就是土司制度,本质上需要依托朝廷拥有足够强大的军事能力。一旦朝廷哪天衰落,那生活在土司制度下的各族百姓,必定会跟着大乱。”
因为大明册封土司,治理西南的关键,就是“以夷制夷、分而治之”,字面意思上的让各族土司相互攻伐兼并,达到弱化土司的战略目的。
这就加剧了土司与大明之间的不认同。
于谦问:“既然‘以夷制夷’不可行,那还有什么办法,能够防治土司叛乱发生?”